再抬頭時,積壓的黑雲已經消散,鬼界的天空又恢複了億萬年來不變的陰暗。
“你來得正好!”墨未央挑眉,冷嘲地看著剛剛伸手擋下她一擊的鬼尊。
離放下手,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說道:“我若是不來,你豈不要把我的地盤給毀了?”
“毀了?”墨未央冷哼一聲,微抬下巴,看向麵前縮成一團的小鬼們,“凡事皆有因果,若沒有你讓它們來尋釁,何來我的出手?”
凡事皆有因果嗎,那他算什麼,無因無果,一個混沌的產物?離在心底苦笑。
墨未央看他眸光低垂,竟泛起一絲淡淡的傷懷,胸口莫名悶窒。
不過轉念一想,他的情緒與自己又有何幹?墨未央用力呼吸兩口,用鬼界混濁的空氣填充她悶沉的胸膛。
而此時,鬼尊已高傲地盯著她,目光猶如無堅不摧的利劍。
“不管如何,你意圖摧毀我鬼界這是不容置喙的,我討厭在我的地盤興風作浪的人。”
語罷,他廣袖一掃,一股罡風撲麵而來。
墨未央斂在袖中的手指舞動,暗自掐訣,化開這一陣無因之風。
見自己的招式被破,離並不意外,而是淡淡道:“看看你袖中的沙漏吧。”
他怎麼知道?墨未央瞳孔微縮,抬起頭,對上一雙幽深的暗紅色瞳眸,心底暗罵一聲不好。
她飛快地從袖中取出沙漏,本該一粒一粒沙礫悠悠落下的沙漏,此刻正以近乎瘋狂的速度落下沙堆。
她明明將沙漏放在乾坤袖中的……援筆洞天機,揮袖納乾坤,作為鴻蒙兩寶器之一的乾坤袖,居然抵擋不了鬼尊的小小一個術法?
“我說過,這裏是我的地盤。”離雲淡風輕道。
隻要是他的地盤,就一切皆有可能。
墨未央冷靜下來,將沙漏放回袖中,看向他道:“你放心,無論這裏是誰的地盤,我都會找下去。”
沒有人能奪走她所珍視的誰。
“三十六個時辰即將過盡,倘若你再不離開,隻怕會沒命。”離皺了皺眉,警告道。
墨未央搖頭笑道:“沒命又怎樣,已經走到這步了,我還怕什麼?就算我現在離開,你會讓我全身而退嗎?”
離沉默。她說的的確是事實。她毀了遍地曼珠沙華,他要用她的血成就一場祭奠枯萎的華筵。
墨未央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藏在袖中的手臂一抖,一對寒光閃閃的雙刀滑入手中。
她握緊刀柄,擺出戰鬥的姿態。
離眯了眯眼,正欲出手,一股熟悉而讓他生厭的氣息隱約浮現。
不會錯了。
他忽然有了主意,放下手,戲謔地看向她:“你不是一直在尋你的心上人嗎?我就讓你看看他的真麵目如何?”
“恕我不懂你的意思。”墨未央握緊了手中刀,眼底一片暗色。
離冷笑一聲,言語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諷刺:“明明身處地獄道,卻根本尋不到他的一魂一魄,英明一世的墨家主還不明白?”
找不到魂魄的,那就不能是人了。
墨未央搖搖了搖唇,眼神閃爍,竭力回避腦海中這個越發清晰的想法。
她師承天道,以裁決逆行法則的妖邪為己任,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與這些穢物有染,任他如何豐神俊朗,胸有丘壑。
眼底有什麼在一點點黯淡,直至支離破碎。
當某個人認定了某個念頭後,千萬種溫柔都會成為假象,一切曾相識的都會被看作麵具。
離看著她的麵色變化,露出了冰水般的笑意。那是得勝者高高在上的輕蔑。
什麼墨家家主,任憑一身本事再出神入化,也終究隻是個丫頭片子,稚嫩得不堪一擊。
她沒有輸給誰,隻是輸給了歲月。離之於她,就像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總能一眼看透浮躁的後輩。
透過鬼目,他看到她袖中沙漏在慢慢風化。
用靈力凝聚而成的沙漏,三十六個時辰後會消失。
收回目光,他嘴角的笑容逐漸變得莫測,變成了脫口而出的不屑話語:“躲在我的地盤不肯出來,你是怕了嗎?或者說,你是不想見她最後一麵了?”
什麼最後一麵?墨未央猛然驚醒,想要從袖中取出沙漏,最終落入手中的卻隻剩一捧流沙,撒在永遠鋥亮的銀色鋒芒上,毫無特點的土黃在一刹耀眼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