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楚國男人的一生,其實用四個詞語便能概括。WwW COM
成人,成家,立業,立嗣。
無論身份地位,無論貧賤富貴,都不外如是。若有何區別,不過是越是富貴,便愈是重視這其中的儀式感罷了。
八月二十六,正是蘇嵐二十歲的日子。提早三月,蘇晉便請了欽監占卜,大吉,因而也是她加冠的日子。
加冠,對於這個時代的男人而言,是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儀式,幾乎沒有之一。這個儀式,幾乎隻是關於一個男人的自身,標誌著他的成年,標誌著,他將走出家宅,正式地以自己的身份,開始自己的一生。
成年啊,這是一個多麼有儀式感的事情,可也不過如此。
醜時便被從床上糾起來的蘇嵐,直到被蘇峻拎到庭院裏鄭重其事地潔麵,也隻有這一個念頭而已。
楚人立國二百餘年,典章完善,在這亂世之中,殊為難得。至於蘇氏的冠禮,自然也要按著最為繁瑣複雜的禮記進行。
蘇峻瞧著蘇嵐清醒許多,便又拎著她回到了屋裏。禮服陳設於東廂房的西牆之下,幾件大禮服領子向東,爭取地疊放在一口大箱子中。蘇嵐則披散著頭,一襲采衣,坐在屋內,任由扶月擺弄著她的臉。
鏡子中的臉孔,烏順脊背傾瀉,朱唇雪膚,長而上挑的鳳眼。隻是她神色戲謔,眼裏毫不掩飾的鋒芒張揚,卻給這張嫵媚的臉孔,無端地增添了,一抹少年感。眼前的人,是如隔雲端的美人,是雌雄莫辯的端豔少年郎,美而模糊性別。
蘇峻看著眼前的人,心頭一酸卻又滿懷欣喜,歎了口氣,語調卻仍是往日幹巴巴地波瀾不驚:“今日你的正賓可是明安先生,你這麵子大得很。”
“俞安期做了我九年的師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做我的正賓,責無旁貸。”蘇嵐撇了撇嘴,又接過扶月手中的黛筆,在眉上又畫了幾筆,才緩緩道,“阿峻你不必感恩戴德,雖然你也沒有。”
蘇峻笑著搖了搖頭,暗罵自己實在是沒話找話,便站起身來,打開房門,又是那個溫和卻又麵孔嚴正的大公子:“請諸位公子,進來吧。”
雌雄莫辯的美人,改動幾筆,五官便變得冷厲而深邃,喬安禕當先走進來時,瞧見的便是蘇嵐噙著那麵具般的微笑,端坐椅上,眉宇間的氣勢,倒是將他唬的一愣,輕易地就忘記了眼前人的年紀。
倒是跟在後頭的喬安亭微微一笑,拍了自己弟弟一巴掌,道:“還不給你蘇家哥哥道喜?”喬安禕這才急急將手裏捧著的兩個禮盒放上前去,還道:“阿嵐啊,這兩份禮是我和哥哥自己備的,同我家送的不一樣。”
蘇嵐聽了這話,本想打趣他一二,可瞧見後頭一眾公子哥都走了進來,自家哥哥的目光在她這張臉上來回逡巡,隻得繼續保持著優雅矜持地臉孔,露出個笑容,道:“多謝。”
這素色采衣,身子清瘦,分明還隻是個少年嘛,怎麼瞧著就這麼嚇人呢。喬安禕瞧著眾人先是一愣,又哄堂大笑,才後知後覺地捂上自己的嘴,,他,他怎麼把話出來了啊?
往日有幾分交情的公子,早將她這房中站滿,待得人人都道了句恭喜,外頭便也響起管家蘇譽的聲音:“大公子,二公子,前頭時辰到了,國公爺叫了,該往祠堂去了。”
正與沈毅著話的蘇嵐,與蘇峻相視一笑,便站起身來,緩緩道:“那就有勞兄長代我招呼各位了。嵐,先行一步,失陪。”
蘇嵐由喬安亭、蕭文淵兩個陪著往府中正堂行去,清晨時分,大宅裏頭古樹森森,倒是不覺暑熱。蘇家宅院講究古樸恢弘,不似城中新貴多愛琉璃為瓦,灰石紅木,鬥拱飛簷,卻自成氣派。照理冠禮應在家廟正堂舉行,隻是蘇家家廟遠在清原,此處便隻得在祠堂湊合。這祠堂前堂乃家族大事之所,舊時本喚作明德堂,到得六世家主,大筆一揮,卻是去了中間一字,徑直便叫做明堂,堂上匾額便是六世親題,至此已是傳了百年。堂前賓客滿滿,堂內卻是一派端肅,朝陽透過堂前古柏,投射入內,照在跪坐在內的蘇嵐身上,饒是素衣亦是風姿猶然。已換上了一身玄衣的喬安亭同蕭文淵亦是跪坐在她身側,平日裏端方的人,此時亦是暗暗伸長脖子,往門外那與蘇晉一般穿著玄色朱紋大禮服的人身上瞧。
蘇嵐露出個戲謔的笑意,瞧著喬安亭,喬安亭倒是毫不掩飾自個的一臉孺慕,不疾不徐地道:“明安先生乃下學人垂範,風姿真是令人欽慕啊。”蕭文淵聽他這話,亦是點了點頭道:“還是要多謝阿嵐你請我為讚者,這為明安先生奉冠的機會,今生或許隻此一次啊。”
“蕭大人,您難道不是為我奉冠嗎?”蘇嵐誇張地歎了口氣,瞧著蕭文淵,“你這般講,倒是傷透了我的心。”
“等阿嵐你什麼時候也能修出明安先生的風姿,我亦欽慕你。”蕭文淵倒是拍了拍蘇嵐的肩膀,“不過你也不賴,畢竟是先生的高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