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蘇嵐鳳眼微眯,半垂了眼皮,紅唇一動,吐出幾個字來,便緩緩站起身來,端正脊背,麵南而立。
“妙人呐。”喬安亭愣了一刹,旋即露出個笑來,喃喃一聲,便拉著喬安亭也立於堂上,雙手收攏腹上,隨著寬大袖袍緩緩垂落,臉上神色亦是端肅起來。
“吉時已到。”
“請諸位入內。”蘇晉與俞安期於堂前拱手,三請嘉賓入內,又相對一揖,轉身步入明堂之中。蘇晉為主人,坐於堂上,先謝過麵西一眾著玄衣的蘇氏男子,又謝嘉賓,最後謝了正賓俞安期,堂上便響雅樂。
俞安期立於堂上,蘇嵐披跪於他麵前,喬安亭隨坐身後,為她梳,另一側蕭文淵執起巾,將這垂肩長束起。俞安期緩緩在她麵前坐下,將冠端正戴於蘇嵐頭上,一雙眼光,深邃卻又滿含欣慰,緩緩道:“吉月令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維祺,以介畢福。”蘇嵐低垂眼簾,躬身拜謝,便由著喬、蕭二人扶起,轉入堂後廂房,換上深衣,加大帶,緩緩步出。
俞安期一揖,蘇嵐複又跪於席上,玄色深衣做的極是宏麗,寬袍廣袖,散於身後,鋪滿堂上。蕭文淵捧起帽盤,奉於俞安期麵前,俞安期又道:“吉月令辰,乃申爾服,謹爾威儀,淑順爾德,眉壽永年,享受胡福。”
待得從堂後廂房再度步出,蘇嵐已換上第二套禮服,皂衫革帶加身,忽而便叫人覺著成熟許多。喬安亭又奉上襆頭,俞安期緩緩念道:“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之慶。”
因蘇嵐官職在身,這冠禮便又有幾分不同,最後需加進賢冠,蘇嵐冠上三道青纓,已是至高。這倒也是納蘭瑞著意給的體麵,前日擢蘇嵐為殿前兵馬司正使,正卡在三品,因而也多了條青纓。而蘇嵐頭上這進賢冠,亦是舊物,它的上個主人,正是蘇嵐的父親,蘇胤。巧合的是,蘇胤二十歲時做的官職亦是殿前兵馬司指揮使。一襲玄衣朱紋的蘇嵐,頭戴進賢冠,朱唇雪膚掩藏其中,卻不見往日少年媚色,一張臉,似是一刹端凝成熟起來。
喬安亭奉酒,俞安期執杯的動作也風雅好看,他緩行幾步,麵北祝酒:“旨酒既清,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之休,壽考不忘。”蘇嵐亦是接過蕭文淵手中酒杯,飲盡酒水,先向東而拜,複又向南二拜。
蘇晉起身離席,麵西而立,與俞安期相對。蘇嵐轉身麵南,聽俞安期朗聲為她賜表字:“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嘏,永受保之,曰隱之。”語氣一如既往的低沉又溫潤,隻有微垂著頭的蘇嵐聽出幾分顫抖。蘇嵐倒是語氣平淡,還禮道:“某雖不敏,敢不夙夜祗來。”
堂上又設香案,蘇晉立於案前,緩緩道:“蘇氏第十九世長房二子蘇嵐,今冠禮畢。”
今冠禮畢,如今,自己才算是真正成年了吧。阿嵐,你若尚在場,該是何等模樣呢。
蘇嵐緩緩伏於地上,以謝蘇晉養育教導之恩。她無父母,又是蘇氏長房嫡子,爵位在身身份貴重,倒省了許多麻煩,隻需拜蘇晉一人便可。她這一拜,靜靜跪伏在地,極是鄭重,眼眶漲而幹澀。
“禮成!”
“先生。”蘇府最得寵的公子加冠,宴席自然盛大,蘇峻拉著蘇城蘇岐兩兄弟,又捎帶著喬家二人,沈家兄弟並蕭文淵給蘇嵐擋著酒,蘇嵐這才得以脫身片刻,“多謝先生遠路而來。”
“阿愫的冠禮,我做正賓,輪到你了,不能厚此薄彼吧。”俞安期打趣一笑,輕拍著蘇嵐的肩膀,隻是一雙眼,叫人瞧著便覺心酸。
蘇嵐半垂著眼簾,卻是咧嘴一笑,道:“既加冠,便是大人了,日後行事也少了許多掣肘,先生是該為我稱慶。”
“我啊,一世的心啊,都投諸你二人了。”俞安期聽她此言,倒是一霎時神色便也轉圜如常,一顆老心酸楚倒也覺著欣慰,“不盼你揚師門,隻要自己珍重自個便萬事不愁了。”
“就咱們三人,還可勉強稱個師門?”蘇嵐哂笑一聲,搖了搖頭,“隻是,我明日便要離京,到底怠慢了老師。”
“無礙,我既見了你,便也此行圓滿。這也該走了。”
“老師可否,在楚京停上些日子?”
“有何打算?”
“楚地富庶,人心向學。師長為學人垂範,長平城中,可有不少人欽慕於您呢。聽聞國寺西山,從西域得了一批波斯文書,隻怕這幾日就要來尋您了。”
“你此行凶險,隴西事態,不可急躁,要徐徐圖之,才能占盡優勢。你給為師找的這個活計,隻怕一時半晌,也不得脫身。”
“待初雪時,我與先生溫酒,可好?”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