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正巧趕上一場大雨過後,地上積起了坑坑窪窪的水塘。雲朵被大雨衝刷後雪白蓬鬆而柔軟,團團棉花糖般遊遊蕩蕩得飄浮。
襄瀾並沒把煙鬥親自交給父親,他在病房門口徘徊了很久,直到陳叔出現,他才如釋重負。陳叔沒說什麼,隻無奈的搖了搖頭。
淡淡自嘲掛在嘴角,他隻需隨口編個理由,便能逃避所有麵臨的問題。他無法做到輕易原諒他當年無所不用其極得傷害母親,即便此時他成了個與世無害垂垂暮年的病老頭,他不再威嚴,他也不再懼怕他。
可他仍忘不了父親常年在外母親每晚抱著他的那些日子,鹹鹹的淚水一滴一滴滑落至他前額然後順著鼻梁滑入嘴角,冰冷的淚水慢慢滲入他的心髒,他不懂,為什麼父親不回家,為什麼他眼睜睜看著爺爺對母親發怒,他仍可以做到照常吃飯看報氣定神閑?媽媽不是他的妻子嗎?爸爸不是該保護媽媽嗎?一家人不是應該其樂融融嗎?
他幼年時候對幸福的所有假設都被他父親無情的摧毀了。
母親的淚水苦澀冰冷讓他極反感陰雨天,綿長陰澀與母親的淚水一樣。
“吧嗒” 一滴雨珠落在他的脖頸上,涼颼颼粘糊糊,他皺起眉宇露出嫌惡的表情,急著鑽進了車裏,心裏無端生起悶氣。
手機突然震動,他插上耳脈。
“我是天霖。”
“在哪裏,怎麼這麼吵?”
“酒吧。跟幾個朋友喝酒。”
“最近怎麼樣?”他知道天霖辭了職,可不知道去向。
“跳到淩宇做行政管理。馬馬虎虎吧。”
“難得,你也有謙虛的時候。”
“阿懶。”對方語氣陡然嚴肅,“我那幾個直屬親信不是調職就是被辭,沒個好下場。你要謹慎些。哎。你那區要是窮鄉僻壤就好了,偏偏是塊大肥肉油水足。秦萬州那小子不可能放任不管。剛喝酒的時候,幾個嘴風不緊的家夥說秦萬州那混賬打算內部審計。”
“他們有能耐查到什麼嗎?”
“你別太自信。你前任記得嗎?王傑明,你剛進財務科的時候,那王老頭是主管。仗著他是秦老爺子的舊部,沒人動得了他,跟個鼇拜似的人物,他貪都貪得明目張膽。你接手的時候就是個爛攤子。少不了做些手腳,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我會讓人燒得不留痕跡。”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話就是經典。我們哥倆就是入錯了行,多風險的職業。稍有不慎就遺臭萬年。”
“你不全身而退了?”
“不一樣。我是替太上皇做事,他們不敢真把我怎樣。倒是我對不住你們這些個死忠,我隻夠能耐明哲保身,你們自己就都看造化了。”
“職場風雲變幻爾虞我詐,能做成兄弟也是緣分。你不需要自責。喝酒的時候,記得找我。”襄瀾嘴上豪爽,但眼裏多是漠然。
“嗬嗬,好。你保重。”
襄瀾苦笑,真的入了別方陣營,為了在那裏站得住腳跟博得信任,避嫌還來不及,又怎麼會主動跟他聯係。多半以後,見了麵也就打打招呼而已。
不過,天霖算是仁義,能把這麼重要的信息告知他。都是那個秦萬州,害得他失了個好兄弟,心裏憋屈出了火氣。
收了線,一輛奇瑞QQ突然憑空衝出來搶道,趕在他前麵,襄瀾生生吃了個紅燈,轉動方向盤,急急得刹車,看著那輛紅色奇瑞耀武揚威的影子,他狠狠拍響喇叭,嘴裏低咒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