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才喝得的確有點多,我擔心他會在車上睡過去,於是一直在拚命找話題和他聊天:“你到耶魯後沒再學曆史嗎?”

他聳聳肩:“我感興趣的是中國古代史,沒道理到美國去學這個,索性學了個商科。”

我驚叫出來:“我也是我也是!我老公現在就在美國呢,當初他讓我跟他出去,我也是跟他說我感興趣的是中國古代史,沒道理去美國學這個!”

話說出來之後,我卻又有些愣住,幾乎脫口問出:那既然是這樣,你當年為什麼還要去美國?

他看了看我,大概酒精真正開始起作用了,他的目光和表情都顯得有些疲憊而勉強,微笑也是淡淡的,透出幾分虛弱:“是嗎?……你老公……就是當初那個化學係的師兄嗎?”

我慚愧地點頭,心下暗自懊惱:我怎麼就隻談了一個男朋友啊?他會不會因此而覺得我特沒魅力呀?

然而轉念一想,心裏又苦笑:那又如何?反正我有沒有魅力他也是不會在乎的,反正我有沒有魅力……到現在都已經沒用了……

車子到了我們小區門口,我告訴司機在這裏停就好,然而周朗執意要把我送進去。

於是車子停到了我樓下,我下車時轉身要道晚安,卻目瞪口呆地看他付了車費,跟了下來。

沒等我問出聲,他就溫和卻不容推辭地說:“走,送你上去。”

這會兒,我的渾身不自在達到了頂點。不管怎麼說,實在是麻煩他麻煩得不像話了啊!

不過我也知道,有些男人喝醉了酒就會特別囉嗦,周朗大概就是這一型,隻不過他不是語言上囉嗦,而是行為上囉嗦。

但既然他是喝多了,這份好意接受下來應該也不會虧欠太多人情吧?

所以,站在電梯裏的時候,我訕笑著對他說:“以前一直聽我爸媽的朋友啊鄰居什麼的說某某男孩兒以前多麼多麼皮多麼多麼不懂事,出國之後就變成個紳士了,現在看來果然不假呀!”

他看了看我,懶懶一笑:“那你老公呢?也是嗎?”

我一愣,這還真不是我話中所指:“他不一樣,他出去的時候都一把年紀了,哪兒還改得過來呀?得你們這樣在還有可塑性的時候出去才能有這效果。”

最難堪是進門的時候,我到底該不該出於禮貌邀請他進去?

一陣短暫的心理鬥爭之後,我做出了決定:“這麼晚了,你還喝成這樣,要不還是我找個人送你回去吧?”

他看著我,笑開一口白牙:“哈!我還以為你要說這麼晚了,我還喝成這樣,要不就讓我在你這兒過夜算了呢!”

我一怔,隨即撲嗤一笑:“你是得先在我這兒等著,我找個以前的男同學來送你好不好?不然要是我送你,一會兒你還得又送我回來,咱倆這一晚上啥都甭幹了,就送來送去了!反正你這回回來也是要跟大家聚聚的吧?不保密吧?”

他又哈的一笑,不置可否的樣子,調侃道:“你倒是會替我安排,好像我的小管家婆,果然是結了婚的樣子。”

我正自別扭,他的表情卻又忽然變得很認真,連目光都清明了幾分:“不用送了,我沒事,芷昕,我很清醒。”

望著他返身走回電梯裏,我忽然覺得很累,比以往的所有應酬都更累。

可是和以往所有應酬之後歸來的夜晚都不同的是,我竟然一點也不想馬上就把自己扔到床上呼呼大睡。

平常都會覺得大半夜才回到家還得洗澡是個負擔,這天晚上,不知如何,我不但想洗澡,而且想要動用到浴缸,洗一個漫長而繁複的泡泡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