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晚澤覺得自己像個沒頭的蒼蠅似的,在路上漫無目的地瞎撞,喬希的電話依然無法接通,他一下子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何去何從。
公司裏的事暫時不需要他,回到家也是自己一個人,而回到母親那裏又沒法解釋,這個大年初二的下午,他為什麼獨自一個人回去,他把車緩緩地靠向街邊停穩,看著漸漸暗沉下去的天色,人生中第一次覺得自己實在是失敗極了。
當年在國外的時候,因為和家裏鬧矛盾,他也曾有過幾個春節沒有回家,可是即便在異國他鄉的日子裏,也沒有一個年過得像這一天一樣,這麼孤單慘淡。那時還有當地的朋友,其他的華人留學生,最差都還有杜樂超陪著他一起。
看著滿大街忙碌著趕回家吃飯的人們,他一下子很文藝地想起那句,“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他想起前一年的大年初二,北方的某些地方有個習俗,初二被叫做姑爺節,就是這一天,所有的姑爺都要陪著老婆到丈母娘家吃年夜飯。
他跟喬忠鑫之間一直有些疙疙瘩瘩,所以他們翁婿共同在場的時候,氣氛總不會太融洽,但是畢竟過年,該闔家歡樂的日子,又有喬希、喬望和雲麗瓊不停地打折圓場,麵上倒也是勉強算是融洽。
那天,剛剛吃完飯的時候,杜樂淘給他打了個電話,他悄悄站到窗邊接聽她的電話,聽她在那邊抱怨,家裏特別冷清,隻有父母和她,父母催著她結婚,說再要有個孩子,那樣初二也就熱鬧了。他默默地聽著,並沒有搭腔,心裏卻有些煩悶,再又坐回去的時候,腦子裏難免開了小差,想著如果他娶了杜樂淘,此時在杜樂淘家過姑爺節會是什麼樣。
樂超的父母他都很熟悉,特別和藹和親的一對兒老夫妻,杜樂淘又是個活潑的性子,若是這樣的姑爺節在他們家過,一定不會像此時這麼沉悶,喬忠鑫煞有介事地看著電視,雲麗瓊和喬希偶爾小聲聊幾句什麼,喬望低頭玩著遊戲,時不時發出幾聲高興或氣餒的哼聲。他不尷不尬地坐在一邊,喬希或是雲麗瓊間或會關心地問他一句,要不要喝水,需不需要些水果,他有些心不在焉的,默默品味著內心深處某種說不出的,類似於無奈甚或是悲壯的情緒。
可而今在這個無處可去的下午,他想起那些時候,想著那時自己頗有些顧影自憐,黯然神傷的樣子,卻忽然覺得,彼時實在是矯情得厲害,明明當時擁有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他所能擁有的最好的,他卻偏偏要給自己營造出這樣委屈的情緒,說到底不過還是心虛,怕別人以為他占盡了便宜,更怕自己也覺得自己占盡了便宜,可事實上,他可不就是占了太大的便宜,無論是喬希的,還是喬忠鑫的。
他覺得他忽然看透了自己,可卻絲毫不覺得釋然,反倒更是頹喪了起來,若還真能如以往他自以為是時想的那樣,他如今還可以安慰自己,他隻要把姿態放得足夠低,或許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總還是有挽回的餘地的,但是,他這一刻才真正明白,他本就沒有資格做任何高姿態,他的驕傲本就來得虛無縹緲和一錢不值,那麼身段是不是放下,於喬希和整個喬家來說根本是毫無意義的。
有煙花在不遠處倏然綻開,刹那燦爛後又歸於平靜,紀晚澤慢慢放下車窗,把頭探出車外,望向煙花燃起的地方,冰冷的空氣夾著煙花燃盡後的味道撲麵而來,呼進心口,隻覺心和空氣一樣冰涼中帶著躲不開的燥氣。
車旁有對兒正在拌嘴的情人拉拉扯扯地路過,女人怒氣衝衝地甩手往前走著,男人在後邊不停央著什麼,女人忽然站住,轉頭喊道,“一晚上你都心不在焉地玩兒手機,還躲出去接電話,你讓我爸媽怎麼想?怎麼看?你要是外邊有別人了趁早說,這日子咱幹脆就別過了,我也不是沒了你,就找不到別人。”
男人忙不迭地搖頭解釋,直說,隻是在想工作的事,電話也是老板打來的而已,然後他們便又拉扯著走遠了,慢慢的男人終於把掙紮的女人擁進了懷裏,兩個人的身影在紀晚澤視線中消失之前,已經並肩依偎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