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兒發育不正常的時候,會有兩種不同的情況:要麼是鰓繼續發育,但是聽覺器官和其他解剖學上的變化就不能發育了。可是,要是這樣,伊赫利安德爾會變成頭部發育不全的半魚半人的怪物;要麼是人胎正常發育,但是鰓就會消失。然而伊赫利安德爾是個發育正常的人,有良好的聽覺、充分發育的下顎骨、正常的肺,但除此之外,他有完全成形的鰓。鰓和肺究竟如何行使機能,它們相互間的關係怎樣,水會不會經過嘴巴和肺到達鰓,或者水會不會經過我們在伊赫利安德爾身上比圓鰓孔稍高的地方發現的小孔滲進鰓裏,這些我們都不知道。假使我們做過解剖,也許可能答複這些問題。這是個謎,我重複一遍,它應該由薩裏瓦托爾教授親自答複。”
“您的總的結論究竟是怎樣呢?”院長問鑒定人。
這位叫芮英的教授是享有盛名的科學家和外科醫生,他坦率地答道:“老實說,我對這件事一點兒也不懂。我隻能說,薩裏瓦托爾教授所做的,隻有天才的人才可以辦到。薩裏瓦托爾顯然認定,他的外科手術技巧達到了這麼完善的地步,以至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把動物和人的身體拆散、組合,使他們彼此適應。雖然事實上他是出色地完成了手術,但是他那狂妄的膽量和深遠的思想簡直接近……瘋了。”
薩裏瓦托爾輕蔑地冷笑一聲。
他不知道鑒定人是要解救他的厄運,才提出他因精神錯亂,沒有責任能力的問題,以便有可能使他不坐牢而住精神病院。
“我並沒有肯定他是精神錯亂的人,”鑒定人聽見了薩裏瓦托爾的冷笑後,接下去說,“但無論如何,依我的意見,應該把被告送到精神療養院裏去。”
“法庭並沒提出被告沒有責任能力的問題,法庭將研討這個新情況,”院長說,“薩裏瓦托爾教授,您願意解釋鑒定人和檢察長的幾個問題嗎?”
“願意”,薩裏瓦托爾答道,“我來解釋。但願這番說明也就是我最後要講的話。”
薩裏瓦托爾沉著地站起來,向法庭掃了一眼,仿佛在找誰。臉上浮現出隱約可見的笑容。接著留心細看整個大廳,開始用目光尋找什麼人。
“我在這大廳裏找不著受害者,”他說,“我就是受害者!”
“您說的是什麼受害者?”院長問。
“我指的是上帝。”薩裏瓦托爾平靜而又認真地回答。
“您這話什麼意思?”院長問。
“我想法庭是應該明白這一點的,在這樁案件中,誰是主要的和惟一的受害者呢?顯然隻有上帝。照法庭的意見,我的行動侵犯了他的權力範圍,破壞了他的威信。他對自己的創造物很滿意,可是有一個大夫跑出來說:‘這造得很壞,需要修改。於是他按照自己的意願,動手改造上帝的創造物。’”
“這是褻瀆神靈!我要求把被告的話記入記錄裏。”檢察長帶著自己的神聖情感被汙辱了的表情說。
薩裏瓦托爾聳聳肩膀。
“我隻不過轉達起訴狀的實質。難道不是所有的控訴都歸結到這一點嗎?我看過了卷宗。開頭我隻是被控似乎做過活體解剖,造成殘疾的罪。現在,人家還控告我一個褻瀆神靈罪。這股風是從哪兒吹來的,是不是從大教堂那一邊呢?”薩裏瓦托爾教授朝主教望了一眼。
“您一手製造出這件訴訟案,在這個案件中,上帝以受害者身份無形地參加原告一邊。也許,我的話使這個大廳裏在座的某些人再一次感到不痛快。但是我仍然要肯定地說,動物的身體,甚至人的身體也並不是完美無缺的,所以需要修改。我希望,在這個大廳裏的大教堂主持,胡安·德·哈爾西拉索主教證實這一點。”
這些話使大廳裏所有的人都感到驚異。
“1915年,在我出發到前線去以前不久,”薩裏瓦托爾接下去說,“我曾經在敬愛的主教的身體裏做過小小的修改,替他割掉闌尾這件用不著的、有害的盲腸附屬物。我記得,我的宗教界病人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並不反對我用刀割去主教身體一小部分所造成的那種對上帝的形象和樣式的毀損。難道沒有這件事嗎?”薩裏瓦托爾凝神地望著主教問道。
胡安·德·哈爾西拉索一動不動地坐著。隻有他那蒼白的臉頰隱隱約約現出粉紅色,纖細的手指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