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充滿情欲的紅塵,到處是陷阱。她大方地將他領進來,卻在他迷路的時候企圖逃逸。

曼佗羅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星光璀璨,令人眩目。她竟不知何年何月,隻覺嚴寒入骨,整個身體都凍成了冰。過度的寒冷令她有些暈眩,那蕩蕩的銀色天河,仿佛旋轉著要砸下來一般。

她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吐出一口氣,濃厚的白霧纏繞在臉龐周圍,讓她恍惚。胸口很悶,似乎有一個東西重壓在上麵,幾乎無法透氣。她伸手去推,本以為是太冷導致的幻覺,可她卻推在了幹冷結

冰的衣服上。

有一個人趴在她身上……?!

她大驚,下意識地拚命掙紮著,將那人用力推下去。一推之下,那人毫無反應地栽倒一旁,“咚”地一聲,竟好似麻袋一樣。

曼佗羅驚疑不定地飛快坐起來,所有的回憶頓時如同潮水一般湧上:地下冰城崩潰、朱雀散魂……她當時雖然處於昏厥狀態,但並非失去所有的意識,隻是苦於不能開口睜眼,心裏卻是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的。

朱雀是四方之一,真正的神,神散魂的力量足以摧毀一個小城鎮。因此那個時候,她已經不抱活著的希望了。但她依稀記得,有個人一直死命抱著自己,用身體替她擋去一切崩潰墜落的冰塊。地下冰城劇烈震蕩,本就虛弱不堪的她很快就暈了過去,後來發生了什麼她完全不知道。可是這不表示她就不清楚到底是誰拚命救了自己。

辰星!

她好象突然才反應過來剛才被她推下去的那人是辰星!天爺,他該不會……死了吧……?她急忙將辰星扶起來,用力搖晃,大叫道:“喂!辰星!快起來啊,別嚇我!你……你怎麼了……?”她叫了半天都沒反應,不由越來越心慌,渾身都開始顫抖,也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恐慌。

就著妖異的星光,她忽地發覺有什麼事情不對。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她的目光順著自己淩亂散在胸前的頭發往下蔓延——一片觸目驚心的紅。那是已經結成冰的血跡,她整個身前都沒能幸免。

曼佗羅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在一瞬間,周圍突然安靜無比,她急促的呼吸聲聽起來刺耳猙獰。她慢慢地,抬手,往胸前按下去。不痛,沒有感覺,那就是說……受傷的不是她。

她低頭望向趴在地上如同死人一樣的辰星,顫抖著將他散亂在背後的頭發撥開。他的正背心有一塊拳頭大小的血洞,傷口周圍的衣服已經破爛,血跡也早已結冰。但顯然傷口遠沒有看上去傷害度那麼小,因為她清楚地看到貼近他胸口的地麵上已經染上了稀薄的紅色。他的整個胸膛很明顯是被貫穿了!

這樣嚴重的傷,還可能活麼……?

她呆在那裏,腦子裏忽然一片空白,隻覺寒風蕭瑟,自己漸漸在風裏化成粉末。先前的景象一一在眼前浮掠,他竟是寧可自己受如此重的傷,也要將她護在身前麼?依稀記得那人近乎凶狠的擁抱,一把將她扯過去,死死扣在胸口。

她覺得自己無法呼吸,天河砸下來,將她淹沒;雪山倒塌,將她吞噬。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個時候,她再不明白,那她就是天下最笨的白癡了。

曼佗羅怔怔坐了很久,一直到身體涼透,被冰雪染濕的袖子結成冰,硬邦邦地撞在手腕上,仿佛他曾經拉著她的袖子無聊地笑。

她忽然捶地而起,對著生死未卜的辰星厲聲道:“我不管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要是敢在我麵前這樣死掉,我就一輩子唾棄你!永遠都看不起你!你給我聽仔細了。”

說完她一把抹去不爭氣的眼淚,吃力地將辰星從地上拖起來。這樣一個大男人,站起來比她高一個多頭,她無論如何也拖不動他。手裏摸到他冰冷僵硬的身體,她更是心慌無法抑製,隻盼這是一場噩夢,醒過來辰星依然無賴地對她笑,對她說不正經的玩笑話。

就這樣半拖半拉半背,花了好久才走了一裏不到,她又冷又累,身體早已超過負荷。可是心裏有一種倔強的勁,她以前從不知道自己固執如斯。

哪怕他早已沒了心跳,沒了呼吸,身體已經開始僵硬,她就是不放棄。他或許已經死了這個念頭,她嚴禁自己想起,哪怕隻有一絲。

“你這個混蛋!”她累到虛脫,眼淚忽然衝上,眼前一片模糊,忍不住嘶聲吼了起來,“誰要你好心來救?!你這不是讓我背負弑神的罪名一輩子不得安生麼?!誰要你對我這麼關心?我不要還不

行麼?!你若早說,哪怕我一直找不到沙茶曼我也不來拜托你了!你以為自己是神了不起啊,你以為自己是金剛身啊?”

“我告訴你,你要是死了,我永遠都不原諒你!你要是有點骨氣就馬上給我睜開眼睛!我再不要見你了!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曼佗羅要是再跟著你,就讓我墜入地獄不得好死!”

她的聲音到後來變得淒厲,夾雜著哭音,在曠野中聽起來異常刺耳。月光是幽幽的藍,他們的影子在冰雪上越拖越長,一步一步地走,仿佛隨時都會跌倒再無法爬起來。

她也不記得到底走了多久,一直到荒原盡頭晨曦微露,天邊早霞嬌豔。她的身體早已不聽自己使喚,隻知道慢慢往前挪。要去什麼地方她也不知道,但她不能停下來。停下來,她就要接受這人已死的事實,那會讓她當場發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