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1 / 3)

“先別急著下定論。”鎮明冷靜地說著,“此事保不準是白虎暗中指示,引誘出幕後搗鬼的人。倘若果真如此,隻怕落伽城主已經被確定為背叛者了。”

“假若他不知道呢?”玄武反問,“那是不是意味著有人聯合起來打算反太元山?都說了暗中拿下!隻怕白虎現在內外皆憂,太元山一旦顛覆,神界數千年基業,就此摧毀了!”

“那就摧毀吧。”清瓷淡淡打斷了他的話,玄武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清瓷!你當真這樣想?”

清瓷笑了笑,輕道:“難道還有假的不成?何況就算現在不摧毀,以後也會摧毀,和麝香山一樣,漸漸敗壞。神界算什麼?數千年算什麼?隻怕我們在曆史上,也不過是轉瞬即逝的過程。興衰勝敗,你不是已經看清楚了嗎?原來還是放不下所謂神的包袱。”

“這不是興衰勝敗”玄武正色說著,“有違天理!”

“天理是誰訂的?果真有天理,豈會冷眼看凡人被眾神壓迫。時代不需要神的存在了,凡人想自己做王,這道理就和當年神界建立一樣,他們想做神,所以推翻之前的老化權力。不同的就是你們擁有異能,他們卻永遠是普通凡人。”

清瓷緩緩卷著手指上的頭發,一麵又道:“那次去靈泉,看了門前的石像,我便猜到,隻怕初代麝香王隱瞞了當年的實情。神界到底是怎麼建立的,有沒有人反對,這些到後來都成了禁忌之話。你我之前的推測,也沒有任何依據。但神原本就是人自封的,這話總沒錯吧?”

鎮明歎了一聲,“二位別急著爭辯了,現在說初代的事情,還有什麼意義?”他望向辰星,希望他也說兩句話打圓場,誰知他卻臉色蒼白地轉過頭去望窗外,裝作什麼也沒聽到。鎮明無奈,隻好又道:“神原本是擁有異能的人,在下就是其中一個。但現在的問題是,目前的背叛者並沒有任何異能,他們是絕對普通的凡人,妄想稱帝弑神,長期以往,神界還能叫做神界嗎?”

非嫣一直保持沉默的,忽然喃喃道:“神界在凡人眼裏,隻不過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家,麝香山的破敗,也意味著信仰的消失。人對神沒有了信仰,神界也不過就是可以肖想的富貴場所……哦,我隻是猜的。”

眾人一片沉默,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又過了一會,玄武清瓷非嫣辰星四人,同時看向鎮明,異口同聲地問道:“怎麼辦,鎮明?”他們四個第一次如此默契,互相看著對方,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鎮明向來穩重睿智,相處久了,連玄武二人都習慣將決定權交給他。四人這一問,把鎮明問得呆,非嫣笑吟吟地拉住他的胳膊,笑道:“說話啊,我們都等著大人的指示呢!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鎮明吸了一口氣,沉聲道:“留在岷山,繼續觀望。”

曼陀羅和落伽的暴動好像一點都沒有影響到寶欽,城外駐紮的四千禁軍也沒有令鬆林的臉染上一點憂色。他在書房裏用小狼毫勾勒一朵紅梅,神態專注卻又悠閑。

勾勒紅梅用的是最好的朱砂,產自青楊山,其色如血,奪目之極。他好像不小心多蘸了一些,乍一看雪白的紙上幾團小小的血滴,甚是怵目。身旁的侍女為案旁的紫銅鼎裏加了一把龍涎香,又沏來一杯香雪茶,一時間屋內幽香嫋嫋,令人心曠神怡。

書房門突然開了,一個身影帶著惶恐快步衝進來,“鬆林大人!”他的聲音是憤怒而且驚惶的,“城外四千禁軍又逼近了一裏!您當真一點都不在乎麼?請上書太元王!不要讓寶欽百姓徒受驚擾!”

鬆林挑了挑眉頭,放下毛筆,緩緩捋了捋胡子,笑道:“啊,是素景!快來看看,老夫的紅梅畫得可好?這青楊山產的朱砂果然十分妙用,比市麵上的色澤鮮了許多。”

被叫做素景的男子,是白虎親自指派去輔佐寶欽城主的神官,平時在行宮內由於身份特殊,所以無論去任何地方都不敢有人阻攔。人人都不是白癡,白虎表麵上說是輔佐,其實誰都知道那是安排的明眼線,一麵監視鬆林,一麵震懾他不許他有任何異動。他是個二十五歲上下的青年人,眉清目秀,神色間很有些驕縱,然而此刻平時的驕縱全被驚惶所取代。

他見白虎大發禁軍駐紮城外,眼看就要大禍臨頭,而城主居然還在書房裏優哉地畫什麼勞什子梅花,不由怒上心頭,一步踏上將那幅紅梅扯個粉碎。

“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情畫畫!你將寶欽數十萬城民置於何地,你又將自己這個城主的職責置於何地?!”素景厲聲說著,一眼瞥見鬆林還在捧著杯子喝茶,幹脆一巴掌把茶杯掀去地上,咣當一聲杯子碎了,茶水撒了一地。旁邊的侍女嚇得趕緊跪下,大氣也不敢出。

鬆林皺了皺眉,歎道:“素景,你冷靜一些。太元王自有他的打算,你我二人空在這裏著急有什麼用?”

“什麼叫沒有用?!難道城主不該負起責任嗎?自禁軍逼近,就沒見你去過正殿!也不見你送信給太元王詢問!還是你又暗中搞了什麼鬼,要整個寶欽給你賠罪?”素景氣極敗壞地吼著,幾乎要跳起來。

鬆林正色道:“此事一定與曼陀羅暴亂有聯係,太元王自有安排,豈是你我能夠幹涉的?何況自古以來,法不治眾,寶欽如此大鎮,就算犯了任何過失,自由我一人承擔!莫非你以為太元王是如此昏庸之人麼?”

“你……”素景辯他不過,不由漲紅了臉,厲聲道:“好!當真如你所說,為何要派四千禁軍駐紮城門前?每日逼近一裏,城內現在上下皆惶恐不安!你說得好聽,一人承擔!怎麼不見你去大軍前放豪言?!”

鬆林頓了一下,方輕聲道:“不需我去請罪,一切皆在太元王掌握之中。我靜候王的責問旨意。你下去吧!鬆林雖然不才,好歹也是一城之主,還輪不到你來給我指名定罪!”

素景大怒,偏偏也不敢真的與他就這個問題爭辯下去,自顧自躊躇了半晌,隻得訕訕離去。侍女趕緊取來抹布水盆整理地板,鬆林揮手讓她出去,然後自己稍稍整理了一下,便坐去椅子上看書。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鬆林取來火石,點燈,燭火明滅跳躍,他的影子也在牆上搖晃。四下裏無比安靜,從這股子安靜裏,卻透出倉皇不安的味道。

桌上燭火忽然猛烈一跳,鬆林緩緩放下手中書卷,門口靜靜地站著一個人,月光映在他的長發上,朦朦朧朧地,看不清臉龐。他在看他,也不知來了多久,卻一字不說。鬆林眼神緩緩一動,站了起來,輕聲道:“太元王應該是讓你暗地裏觀察我,而你就這樣光明正大地走出來,不怕被怪罪?”

那人依然不說話,他往前走了兩步,燭火映上他清秀的臉,鬆林倒吃了一驚,“居然是女宿大人。深夜來訪,有何貴幹?莫不是太元王有密旨?”

女宿怔怔地看著他,目光幽深漠然,竟好似裏麵完全空了,看不出半點思緒。鬆林更加吃驚,一時摸不透白虎的意思,便住嘴不再說話。女宿走至近前,突然張嘴低聲道:“不若夢裏相見。”

鬆林幾乎是本能地接了一句,“相見也是惘然。你……”

女宿喃喃道:“暗星大人有話要我轉達,你聽仔細了。”

鬆林趕緊擺手,“等等!你到底是怎麼了?暗星大人她……怎麼會……”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女宿漠然的臉,女宿向來是白虎身邊的心腹,他怎麼會知道暗星大人與自己之間的暗語?他怎麼會突然投向暗星一方?

女宿輕聲道:“暗星大人有話轉達,你聽仔細了。”還是那一句。鬆林突然覺得奇怪,於是仔細看著他的眼睛,卻見女宿的瞳仁變做尖細的一條,仿佛獸的眼睛,那瞳仁還在灼灼跳動,仿佛在做什麼痛苦掙紮。他恍然大悟,原來他被暗星抓住了空隙,施了瞳術!

鬆林忍不住嗬嗬笑出聲來,這算不算天也助他?他笑道:“在下洗耳恭聽!請說。”

女宿輕聲道:“關於城外四千禁軍……”

三月未到,白虎又收到公文——“曼陀羅連同周邊紋瀑,蒼雀,塚首山,北方數個大鎮暴亂皆平,城主各司其職,暴民皆已關押至地牢,等候裁決。落伽情勢穩定,並無異常。寶欽城門始終不開,四千禁軍令城內百姓惶恐不安,經查,城內依舊沒有任何異動,城主鬆林每日隻在房中飲酒作畫,不思庶民之苦。”

白虎陡然笑出了聲,“寶欽的公文是素景寫的吧?他對鬆林意見一直很大,這番上書,隻怕一是求朕退兵,二是要求撤了鬆林的職。”

玉階下眾神官皆叩首請求,“懇請太元王退兵,以安撫民心。”

白虎挑眉望著下麵一幹新老神官,之前叫他們決策的時候一個比一個推得厲害,個個都說自己無才無德,現在情勢穩定了,又得意起來,做出大賢的模樣。堂堂神界太元山,怎麼養了這麼一群兩麵人物?

他朗聲道:“依眾卿所言,傳朕口諭,令尚嬰,賦綺,玉成煙三人接旨之日即刻返回太元山,路上不得擾民。地牢中的暴民若有悔過自新的,一一好生放出,倘若執迷不悟,斬立決。”

階下一片頌德之聲,白虎權當不聞,揮手退朝。尚嬰三人接到聖旨是三天之後了,立即領旨返回,浩浩蕩蕩的神界禁軍騎著驥獸,又令凡人產生了不小的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