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們還不能離開,依照慣例,稍作休息,等完整金榜張貼之後,所有進士得換上特製服飾,騎馬插花,沿著特定路線走一圈,名為“遊長安”。
進士騎馬遊街,是最為熱鬧的事情。數以萬計的百姓夾道歡呼,興高采烈。
當然,進士騎馬,考慮到讀書人身體和技巧上的問題,不可能真得縱馬馳騁,而是有人在前麵牽著韁繩,緩緩而行。
一個時辰後,進士們安排準備妥當,一個個都穿上了嶄新的深色藍羅進士服,頂上烏紗,兩邊展角,係以垂帶,簪翠葉絨花;而狀元陳三郎冠上簪花有所不同,枝葉皆銀,飾以翠羽,顯得非常精神漂亮。
騎馬遊街,一字長蛇陣,嚴格按照金榜名次先後來走,不得超越——這就是規定的表現。
於是乎,陳三郎當仁不讓地一馬當先,後麵是榜眼,再後則是探花——探花赫然為葉藕桐。
今科科舉,揚州考子可謂大放光彩,包攬了狀元探花,哪怕在曆史上,都是少見盛況。
考中探花,晉身一甲進士及第,葉藕桐真是春風得意,顧盼瀟灑。他瞥見陳三郎就感到奇怪,都連中三元了,居然有些愁眉不展的模樣,好生奇怪。
一聲鍾鳴,儀仗隊伍開拔,浩浩蕩蕩,有鮮明的旗幟飄揚,又有樂手吹起嗩呐,敲鑼打鼓。
花團錦簇,好生熱鬧。
在內城走了一條長長的筆直街道,然後徑直出到外城去。
既定街道路線早有人清出來了,出動了大量官差和兵丁維護秩序,無數百姓站在邊上,指著馬上的進士議論紛紛。其中不少妙齡閨秀,打扮得花枝招展,揮舞著手帕,對進士們評頭論足,看見中意的,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將那媚眼拋來。看起來,若她們手中有繡球,定然會扔擲過來砸親。
而人群中,不乏長安大戶人家的眼線,媒婆等,都是眼光冒泡,不斷瞧著隊伍行列中的年輕進士,然後想方設法打探目標對象的出身背景,婚配與否。
作為狀元,作為魁首,作為年輕得過分的男子,陳三郎毫無疑問掠奪了大部分的視線焦點。
萬人矚目,不外如是也。
陳三郎騎在馬上,渾如老僧入定,神態淡然。在這一刻,其實他早已神遊太虛,沉浸在觀想當中。
功名就手,民眾仰慕,成千上萬的氣息從四麵八方彙聚,一絲絲,極為微小,而且不穩定。
因為這些氣息後麵所代表的隻是建立在對功名的依附之上,缺乏根基,缺乏沉澱,故而膚淺。
打個例子,當下陳三郎金榜題名,高中狀元,因此得民眾矚目歡呼。但當出了事,皇帝下旨剝奪功名,淪為階下囚,再遊街時,得到的就不會是矚目歡呼,而是唾罵鄙棄了。
再進入長安之前,陳三郎對於命氣時運之說了解不深入,在與正陽道長生死對決後,才對這一塊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倒不是說完全依賴於此,而是視作一種可參照的體係,亦有裨益。
萬千氣息浮現,如同密密麻麻的霧氣,彌漫在泥丸宮。此時,困住《浩然帛書》的金色龍氣甚為興奮活躍,漸漸成形,竟在吸納著氣息。
這就是陳三郎最為擔憂的地方。
自從龍氣將《浩然帛書》包裹住,隔絕開來,它就像生長在身體內的一個毒瘤,搶走了所有本來屬於帛書的養分。長此以往,龍氣越發勢大,就會徹底將《浩然帛書》融化抹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