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背老頭便在簷下的草墊子上坐了下來,開始有一言沒一語的問起景天來。
“小夥子這是上哪去呀,上京麼?”
徐景天苦澀的一笑:“我才從京城出來,準備回鄉去。”
“哦。”駝背老頭覷著老眼打量了景天半晌,容長的臉,隻是臉色曬得黢黑,五官端端正正,儀表倒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又見其談吐倒也謙遜有禮,是讀過書的人。
徐景天便又和老頭扯起家常來,詢問家裏幾口人,有沒有地之類的話。
駝背老頭沉默了下這才歎息了聲:“家就我和一個兒子,兒子和你年紀差不多。老伴死了四五年了。去年兒子也充軍去了。今年這裏又遇大旱,家裏也快揭不開鍋。幸而屋後的還有口井,水還供得上。村裏也出了餓死人的事,這以後的日子可該怎麼過呀。”
徐景天聽見這些話心裏也不大好受,的確,他一路走來也沒瞧見什麼像樣的人家,地裏的糧食因為少雨,這一季多半是打了水漂,便感歎了一聲:“要是下場透雨就好了。”
駝背老頭雙手合十望天道:“就看老天開不開眼了。”
徐景天喝了水,將碗遞給了老頭,想著囊也早空了,趁機灌點水也好。便又將囊給了老頭,想著還是給點錢吧,便拿了幾個銅板出來。
老頭看了一眼,卻搖搖頭:“雖然說遇著大旱天,水很值錢,但我家還井還爭氣,也不算什麼。再有我也到不了外麵去,拿著錢也沒用,你拿回去吧。”
景天多少有些歉意。等到駝背老頭給囊裏也裝滿了水,景天再三道了謝,想到褡褳裏還有幹饃,也不多想,就拿了一個給老頭。
老頭這回倒大大方方的接了過來,又給景天開了籬笆門。囑咐景天路上當心。
景天與老頭道別,又問到場鎮還有多遠。
老頭道:“我已一年多沒出過村了,你若是往南走,下一站是白沙鎮。腿腳快一些天黑前應該能趕到。”
景天便充滿了希望,心想到了鎮上就方便得多,至少不用睡草叢,便與駝背老頭作別。
景天繼續一路往南而行,倒比剛才走得輕快了不少。一心想著到鎮上落腳便好。
走了大概兩裏地的樣子,景天從褡褳裏摸出饃來準備充饑。便打算將毛驢栓好,等他吃了這個再趕路。
正好不遠處有個草垛子,景天牽了驢過去,還未來得及栓驢。突然見幹草外露著一雙黑乎乎的腳丫子,沒錯是雙腳丫子。
景天不妨倒驚了一跳,忙退了一步,心想是誰睡在這裏。一路往上看去,看見一蓬亂糟糟的頭發,露出了塊翠藍布。倒不知是個活人還是死人。想到這裏就要找個樹枝戳戳,身後的毛驢卻視若無睹的大口大口的吃著幹草,直到蓋在那人身上的幹草便滑落下來。景天赫然看見一個像是小姑娘模樣的人躺在那裏,髒兮兮的瘦尖小臉,一點生氣也沒有,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
景天叫了一聲:“小丫頭,別睡在這裏,當心蚊子咬。”
半晌見沒回答,景天想,這是死了麼。愣怔了片刻,景天看著眼前睡在幹草堆裏的小姑娘,也不知是死是活,連忙伸手出去探探看到底有沒有呼吸。隻見嘴唇已經裂出好些道口子,已經滲出血來,看樣子是缺水嚴重。
這事本來與景天沒多大幹係的,非親非故,他又是個急於趕路的人,明明可以裝作不知,轉身便走。眼前這副情形卻讓景天一時心軟,隻得取了囊來,想要叫小姑娘起來喝水。叫了幾聲似乎也沒反應,要不是確認過呼吸,隻怕當她死了。看樣子興許是中了暑昏迷了過去。
景天彎著身子給小姑娘喂了點水,小姑娘卻已經不知道吞咽。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景天沒轍,心想她這光景看樣子不僅是中了暑,鬧不好要出人命。就這麼走過去,當做沒看見?還是救救她?
景天遲疑了片刻,最後將小姑娘抱上了毛驢,讓毛驢馱著她。說來他也是個大夫,哪裏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心裏想著到了鎮上就好了。
可是這一耽擱,在天黑前還能趕到駝背老頭說的那個白沙鎮嗎?
要不折回去吧,找老頭問問,說不定是村裏的什麼人,他暫時在村裏落腳一晚,明一早趕路也還來得及。
景天拿定了主意,便牽著驢子,馱著小丫頭調轉了身子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