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殞黃泉(1 / 2)

滿京城都在傳著立後的好消息。

靖寧侯府西北角的延嘉居正屋裏,靠牆的酸枝木黑漆螭紋羅漢床上,鋪了半新不舊的大紅色織錦蟒紋毯子,靖寧侯夫人何鳶正抱了畫琺琅三陽開泰紋手爐靠在同色如意雲紋的引枕上,神色倦倦,似睡非睡。

三足泥金博山爐裏燃著清雅的沉水香,幽幽寂寂的。

一旁黃花梨四光繡墩上,一位穿石青色百子榴花緙絲襖兒的白胖婦人正滿臉堆笑的說著今日趣事兒:“皇城裏都傳遍了,為著立上陽郡主為後,皇上和太後主子還辯了些許時候呢。”

何鳶動了動身子,睜開眼迷糊了會,霍然笑道:“可不,是得爭爭。如今太後娘家侄女穩坐三夫人之一的貴嬪之位,眼看著誕下皇子就能晉晉位分,那貴嬪上麵,攏共就倆缺兒,一個是三夫人之首的貴妃,一個就是這中宮了。皇上這一立後不打緊,太後這些年是白謀劃了。”

“可不是嗎,”白胖婦人見她有了點精氣神,立馬渾身都是幹勁:“不過我瞧著這立後的事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謀劃好的,皇上雖親政不過五年許,卻瞧著是個明白人兒,依老奴琢磨著呀,這估約莫著是當初親政的時候和大長公主商量好的,就等著上陽郡主滿十六入主未央宮呢。”

何鳶自也高興,眼角餘光挑了挑,不經意落在屋裏多寶格上的一方帕子上,驀地臉色大變,其後再無話。

那婦人瞧她這神色,不由得擔心起來:“夫人,老奴仗著老資格說句話,還望夫人不要怪罪……”

“若是勸說子嗣的事……”何鳶聲澀澀的,像是斷了弦兒的琵琶:“常媽媽還是不要說了。”她睜眼望著屋頂雕梁畫棟,強忍著將淚憋了回去:“生孩子這事,不是我一個人做得了主的。”

常媽媽心下著急:“侯爺還是不肯……”

門外有淩亂的腳步聲傳來,隨後,有梳著雙蟬髻的丫鬟打了簾子,向裏傳道:“侯爺來了。”常媽媽忙站起身來,見進來一位著天青夾縐紗大袖衫身量高大的清俊男子,墩身行了福禮就退了出去。

何鳶欲起身,靖寧侯卻一把扶住她,笑道:“你我夫妻還需客氣什麼?我聽紅袖說你身子不適,可好些了?”這關懷備至的語氣,可謂是熟稔到家了。何鳶一時怔住,幾乎不敢相信。她大睜著雙眼,定定瞧著他,漸漸的,眼前就像是蒙了一層霧氣,朦朦朧朧的,那人就瞧不清了。

“為何哭?”靖寧侯桓楚笑著用粗糲的拇指揩去她眼睛淚珠,低頭吻在她臉頰上,喃言著:“這些年,為夫對你冷落傷害,委實是錯得離譜,夫人萬不可放在心上。此後,你我好好的,如何?”

未等何鳶答話,桓楚擺手招呼丫鬟婆子在西稍間擺了桌案,又端上來幾碟何鳶平素愛吃的菜肴,溫了小酒,笑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何鳶羞紅了臉,靠在他懷裏,不著痕跡的點頭。

桓楚朗聲大笑,抱了何鳶向西稍間走去。

何鳶倚在他懷裏,任由他抱著,也不掙紮。實則,她也沒有力氣掙紮。今個的湯藥還未喝,實在是渾身乏力的很,莫說是走路了,睜眼都覺得費勁。

想起日常的湯藥,何鳶炙熱的身體慢慢的涼了下來。再看桓楚的神色,卻不敢去信他。自己苦苦熬了這麼些年,真的苦盡甘來,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嗎?

新婚之夜夫君就被一道聖旨傳進了宮裏,留何鳶一人獨守空閨。從天黑等到天明,何鳶並未等到夫君歸來,等來的,卻是南詔作亂,驃騎將軍桓楚帶兵離去的悲聞。新婚之夜,連蓋頭都未揭下,新郎官就匆匆離去,絲毫不給她麵子。這在世人眼中,說的好聽點,那是夫君忠君愛國,顧全大局。說的不好聽的,定是那個女子不為丈夫所喜,這女子在世人眼中無疑落下了不好的名聲。

但何鳶素來聰慧,隱忍謙讓,接到聖旨的那刻,她著大紅喜服跪地謝恩:“臣婦謝皇上對外子的恩賞,臣婦定恪勤持家,靜候外子歸來。”

嘲諷和蔑視便成了識大體,懂規矩。

一年後,驃騎將軍平定南詔,南詔歸於平順,南詔王送世子上京為人質。驃騎將軍桓楚班師回朝,晉封靖寧侯,賞賜九錫,良田千頃,授封靖寧侯夫人為二品夫人。皇帝念在他夫妻二人分離一年的份上,特恩準何鳶帶聖旨於明德門外三裏迎桓楚歸朝。

她滿懷希望,滿心激動而去,卻被夫君當場侮辱。

桓楚單騎策馬而來,後麵跟著一輛寶馬香車,親衛二十人跟隨護衛左右。她滿臉欣喜迎他,桓楚卻看也不看,自下了馬,接過賞賜的聖旨。

她伸出迎接的手尷尬的留在半空,卻見桓楚自車內迎出一妙齡女子,二人相攜歸府,徒留她一人在眾人的竊竊私語和不屑中,呆立當場。

自那以後,桓楚對她冷顏不語。但該做的不該做的,桓楚卻一樣都不少。回府的當夜,幾乎是以粗暴的方式強要了她。遲來一年的圓房,在她聲聲哀戚中結束了。她裸著身子毫無氣息的躺在床上,看他滿臉冷笑折身去了他自南詔帶來的女子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