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那年,我一次見到阿柏。
比我大一歲的男孩子威風凜凜地領著一幫男孩在大院裏橫衝直撞地玩“官兵抓賊”。其中一個男孩兒拿著塑料的大刀砍向我,我“哇”的一聲哭出來。男孩子全懵了,麵麵相覷。直到他站出來,皺著眉頭問,又沒打到你,你哭什麼,女生真麻煩!那個拿刀砍我的男生則好奇地問,你是誰,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不是我們大院的吧。
我含著眼淚,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他則始終皺著眉。七歲的時候,他就喜歡皺眉。皺眉冷冷地看著一切他覺得不耐煩的人和事,他對所有人和事都不耐煩。
“你們在幹什麼?不要欺負我妹妹哦。”表姐背著書包走過來,微笑著牽住我的手,替我介紹,“這是我妹妹李蘇。”
拿刀砍我的男生立刻走過來,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叫梁丘。我看著他伸出的手,茫然地轉頭看表姐,表姐笑著把我的手遞出去。先前那個領頭的男孩子則冷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走了。姐姐在後麵喊“柏子仁,柏子仁”,最後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阿柏是陳爺爺最疼愛的外孫,陳爺爺是姨父的首長,姨父是表姐的爸爸。阿柏原先小名不叫阿柏,這是我給他起的名字。他很討厭這個名字,但是因為好叫,大家都這樣叫,他隻好皺著眉頭接受。每次別人這樣叫他的時候,我總會莫名生出微微的欣喜。
人的感情永遠讓自己都捉摸不清。比方說,拿刀砍我的男孩子是梁丘,第一個向我伸出手的也是他,留在我心間的卻偏偏是阿柏。
他從小就是出色的男孩子,即使在學校裏隱瞞他的背景,他依然很受歡迎。他腦子靈活,成績好,人又極有氣度。小學時代起就有很多女孩子偷偷在旁邊看他。我的朋友多半愛慕他,總是旁敲側擊地想從我口中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我是他的哥兒們,跟梁丘一樣,所以我可以停留在他身旁。我不奢求其他,隻想離他近一點就好。
我不厭其煩地告訴那些女孩兒,他沒有喜歡的人,更加不可能喜歡你們。
表姐跟他是怎麼開始的?我想大概是那年暑假。那個夏天太熱了,熱的讓我總覺得會有什麼事發生。然而卻平靜,直到表姐被打罵才知道一切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發生。
那個悶熱的夏天,匆匆從軍營趕回家的阿柏誤入表姐洗澡的浴室。然後十四歲的男孩子看著眼前的畫麵呆住了。十八歲的表姐也有小小的叛逆。已經說不清到底是誰先開始的。
我先是驚訝,然後莫名地開心。我覺得唯一能夠匹配上阿柏的人就是表姐,她是我心中的小龍女;唯一能夠配上表姐的人就是阿柏,我所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孩兒。如果他和她在一起,那麼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靠近。
大人們堅持讓表姐把孩子打掉,完全不顧表姐很有可能會終生不孕。每個人都說是為她好,事實的真相又是怎樣,誰知道。我曾經問過表姐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阿柏的?她說,從他站出來擋在她身前,對所有咆哮的長輩們開口說“我負責”起。然而孩子還是莫名其妙地流掉了。我陪表姐去了澳洲。阿柏則去看了大半年的心理醫生。隱藏在他不羈外表下的是深深的自責。跟我一起長大的男孩子們說,女孩子分兩種,一種可以今朝有酒今朝醉,另一種則是不能玩。我問他們,我是哪一種?他們大笑,說,你屬於第三種,是兄弟,是知己。
然而始終不是愛人,伴侶。
我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阿柏的?不,我不認為那就是喜歡,我隻是單純地想靠近他一點。我真的不是喜歡他,否則我怎麼會那麼期待他會跟表姐走下去;否則我又怎麼會那麼熱心地在他跟她之間調停搭線。
第一次見她真沒覺得特別,我大學最先見到的舍友。皮膚是江南女子特有的白皙,柔嫩的可以掐出水,真正意義上的吹彈可破。五官卻是一般,鼻子不夠挺翹,嘴巴不夠嬌小,獨獨一雙剪水瞳黑白分明,靈秀動人。我誇她眼睛生的好時,她大笑,說,她的眼睛就是朦朧美,什麼都看不清。
確實是看不清,糟蹋了一雙看上去很美的眼睛。阿柏如此對她,旁人皆心知肚明,她卻始終心不在焉,又不像是裝傻充愣,隻是仿佛生活在別處。第一次在粥店見阿柏看她時的眼神,我的心中就“咯噔”一下。表姐曾經說過,阿柏這樣的人是沒有心的。他站在她麵前說要留下那個孩子,僅僅是出於道義。連表姐都不能俘獲的阿柏,怎麼會用這樣溫柔的眼神看著一個女孩。他同她說笑打鬧,眼底都帶著深深的笑容。這樣的阿柏我不熟悉,梁丘也不熟悉。
他開始不再玩鬧,他的朋友們笑他也不為所動。他開始關注她每天的生活,連我都被賦予了特殊的照顧任務。一切靠近她的,別有企圖的人物都被阻攔。那個打騷擾電話的變態被請去公安局喝了三天茶。我想他今後看到手機都會顫抖。意圖追求她的阿秀的老鄉則被拉去吃了一頓午飯,然後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用他的霸道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的事無巨細包圍著她,直到她慢慢走進他為她構建的天堂。
程家明曾經說“像你這樣的。金刀大馬的直接追肯定不行,你會覺得這人是不是有毛病,無聊!持之以恒細水長流更加沒戲,因為你幹脆就不會把這事當成一回事。用錢砸吧,嗬嗬,別看你表麵上一天到晚嚷著錢錢錢,到了骨子裏,卻傲的跟個什麼似的,對錢壓根沒什麼概念。燕窩你會說好吃,麥片也能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你自給自足自娛自樂,小日子水一般的滋潤。誰要是跳出來追你了,你大概會嫌人家煩,叫人哪涼快哪一邊呆著去。所以呢,追你,就得不動聲色,慢慢滲透進你的生活。好吃的好喝的貢上,好玩的好樂的就帶你去瘋。沒事別太把你當回事,絕對不能幹為了等你的一個電話在俱樂部裏盯了一晚上手機的蠢事。關鍵是不能操之過急掏心掏肺,太慣著你,該幹嘛幹嘛,該失蹤的時候還是要失蹤。等到你覺得生活中少了這麼個人渾身不對勁的時候,問題也就水到渠成的解決了。”話雖然是對著我說,我卻知道是講給他聽。也隻有他才會這樣緊張她,堅持的那般辛苦,卻甘之如飴。我們所有人都在幫助他追求她,因為我們知道他是真的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