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回到家了,母親站在門口,想抬起手推開門。可是,她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剛才還是激情洋溢,怎麼一下子就全身發軟了呢?
她用整個身體撞開了門,手裏緊緊握著半截旗杆,旗杆上還殘留著半塊紅布。進門以後,手一鬆,旗杆掉落在地,母親撲倒在地板上。
她的心像被誰挖走了,空空的;又像是一陣潮水嘩啦啦湧來,把岸邊的沙子卷走了,卷得幹幹淨淨的。
門就一直敞開著,鄰居瑪麗亞悄悄地走了進來。她看了看母親,搖頭歎息著,俯身想扶起母親。
然而母親太重了。最後,她幹脆坐在地板上,又開始嘮叨起來了:
“尼洛夫娜,別傷心,他們不敢把霍霍爾、巴維爾怎麼樣的!”
話音剛落,有人馬上接上去說:
“哼,這是誰說的?”
這個人狠狠地在地板上跺了一下。母親很快地從地板上站了起來。她再也不怕這個人了,毫不畏懼地看著這張第三次出現在她麵前的臉:陰險、殘暴、狡猾。
瑪麗亞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低著頭,盯著腳尖,不敢說話。
“長官,您還要什麼東西嗎?盡管拿吧!”母親非常有禮貌地對這個憲兵頭兒說,但話中帶刺,刺得頭兒很惱火。
他四下瞄了瞄,注意到了瑪麗亞。
“你過來,搜她的身!”
“長官……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也不會幹!”瑪麗亞更加害怕了,說話結結巴巴的。
“搜不搜?”
“唉,上帝原諒我吧!”瑪麗亞走近母親,輕輕祈禱著。
趁憲兵頭兒不注意,她做了一個小拇指朝下的動作,表示她蔑視這個憲兵頭兒。
母親像一尊雕像莊重地站著,瑪麗亞應付著在她身上隨便一搜,就縮回了手,仍舊低著頭很安分地等著憲兵頭兒“訓話”。
“死老婆子!”憲兵頭兒罵完後,又讓部下把房裏的東西亂翻了一陣,最後揚長而去。
過了一會兒,瑪麗亞也走了。走出門後,她又走了回來,站在窗子外邊,輕聲說著:“尼洛夫娜,早點睡!”
母親仍然站立在地板上,她什麼也不想,腦袋中隻有那半麵紅旗了。她彎腰撿起了它,折好,放在口袋裏,走到廚房沒脫衣服就倒下去了,她太累了!
第二天,母親早早地就起了床。可是她感到非常空虛,盡管街上顯得很熱鬧,人們依舊大呼小叫著,但這一切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跪在聖像前做過禱告,然後就呆呆地坐在窗前,整個上午沉浸在無邊的回憶當中:童年、少年、青年、成年……這些紛亂的回憶讓母親更加迷茫,她急切地需要一個人來引導她。
午飯過後,窗外傳來腳步聲。母親精神一振,連忙打開門,進來的是住在城裏的伊凡諾維奇。
“您好,我負責接您到城裏住。”他簡單明了地說,又扶了扶眼鏡。
母親覺得這太突然了,她一時半會兒還不明白。
“我跟巴維爾、安德烈已經講好了。如果他們被抓走的話,我就接您到城裏住。”伊凡諾維奇又解釋了一下。
“可是,我會妨礙你的。”母親擔心地說。
“沒關係,隻有我一個人住,我姐姐偶爾來一趟。您別拒絕了,就這樣說定了。”伊凡諾維奇打斷了母親的話。
忽然,他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裏掏出錢包,對母親說:
“您最好快點來,這是您的路費。您自己拿吧……”
母親不由得笑了,她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