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知道紀芷湮懷有身孕的消息後,宮中上下皆看得出來延陵澈臉上整日都洋溢著一股愉悅歡欣。若說從前的他是個沉靜內斂的男子,而今卻開始散逸著一個將為人父的慈祥溫柔,而這樣的變化即便是先皇後華氏有孕時也不曾有過的。由此,也足見紀芷湮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每日處理完朝政之後,延陵澈第一件事便是到未央宮去探望紀芷湮,一並與那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說些悄悄話。
有時,是絮叨朝政的辛苦;有時,便是尋常的問候幾句;有時,他會囑咐腹中孩子乖乖的,不許鬧紀芷湮。
就連紀芷湮,偶爾也會為了他的稚氣行為啞然失笑,隻是失笑之餘,心底卻也湧上一股淡淡無言的溫暖。
無論愛與不愛,終究眼前這個男子都是她的夫君,是她腹中孩兒的親生父親,這一點是任誰也不能改變的事實。
這一日下朝後,延陵澈依舊來到未央宮,誰知卻見素來笑語喧嘩的寢殿內靜悄悄的,竟是難得的沉默壓抑。此刻已是深秋時節,天氣漸轉寒涼,為著紀芷湮怕冷,宮人早早便到內務府去領了銀炭來燒上。一日好幾趟地備下湯婆子,唯恐懷有身孕的主子凍著。
在熏籠中木炭燒得通紅,不時傳來一兩聲劈啪作響的聲音,愈發顯得沉寂。
延陵澈似感應到了些什麼,便抓過一側的宮女如畫壓低聲音問道:“如畫,娘娘今兒個一切可好?”
如畫麵上浮上一層淡淡的遲疑,不自在地低下頭道:“娘娘今日,還好。”
隻從“還好”二字上,延陵澈便知道,今兒紀芷湮怕是過得不大順心了,他不動聲色道:“今兒可是誰來過了?”
如畫不敢隱瞞,低聲道:“今兒早上,華妃、梅妃、蓮妃和安昭儀四位娘娘攜著禮物來拜見了皇後娘娘。娘娘陪著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過後便是這般懨懨的了,也不喜人在跟前伺候著,將奴婢們全給打發了出來。”
她這樣說,延陵澈心裏便明白了幾分,頷首道:“朕知道了,這裏沒你的事了,下去罷。”
如畫忙道:“是,奴婢告退。”
因著孕婦不宜吹風,是以未央宮內窗戶大半隻是微微敞著,簷角各處皆垂下了層層輕紗,既擋了寒風,也不至於顯得太過悶氣。
延陵澈放輕腳步入內,撩起一層層的帷幕,這才看見歪在軟榻上的姿容勝雪的慵懶女子。先是一頭墨黑如綢緞的青絲垂落在腰間,而後是欺霜賽雪的素錦寢衣,她似察覺到了有人走近,回首嫣然一笑,兩靨梨渦淺淺,嬌柔道:“皇上來了。”
延陵澈過去在她身畔坐下,為她添了一件外衣在身上,又伸手撫揉了揉她的長發,微笑道:“你今兒倒是安靜。”
她一時也不說話,隻是拿那雙烏黑如墨玉的瞳仁盯著延陵澈瞧,忽而一笑道:“皇上新納的妹妹們不錯,華妃雍容、梅妃清傲、蓮妃清新,再加上安昭儀的嬌媚,可不是百花齊放在皇上的後宮,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動人之處麼?皇上好福氣呢。”
延陵澈一怔,隨即用下巴抵著她的腦袋笑得胸膛微微震動,滿心的歡喜卻化作戲謔一句:“朕說今兒怎地這樣安靜,原是有人打翻了醋壇子,真真是酸得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