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黃泉的異風(1 / 3)

當上王就可以了嗎?

那麼就把那至尊的地位弄到手吧.

不光要統領這整片土地,甚至連天帝都要向我屈服.

那寶座,終將成為我的囊中之物!

抱著人偶的少女,突然將手一丟,人偶被拋了出去,骨碌骨碌地在砂地上打著滾.

少女一邊看著,一邊蹲下來,用手抱著膝蓋.

人偶倒在地上看著少女,臉上的表情很無辜.

少女眯起眼睛,待要伸手,卻又好像想起什麼似的縮了回去.幾番重複之後,她抱著膝蓋低下頭去.

雖然春天已經過半,風吹得也不像以前那麼寒冷,可還不是可以出來曬太陽的天氣.

少女長長的如瀑般在背上傾瀉下來的黑發被風吹動,輕輕飄舞著.

"……您怎麼了?"

少女抬起頭,扭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微微眨了眨眼睛.

從宮殿的影子裏,走過來一個以前沒見過的女官,一雙安詳而溫柔的眼睛正看著自己.

女官走到少女的身邊,彎下身來.

"大家都在找您呢.在這兒會著涼的,進裏麵去吧."

"……可是,母後大人、她忙……"

"是啊,"女官點點頭,"所以我才過來的啊.好了,公主殿下,快回去吧,凍出感冒就壞了."

女官微笑著,撿起倒在地上的人偶,拍拍上麵的砂子,送到少女手中.

少女點點頭,牽著女官的手往回走去.

漸漸,有招呼聲傳來.

“啊,公主殿下,我正想著您怎麼不見了呢。”

“太好了,趕快告訴皇後娘娘去。”

“娘娘正擔心您去哪兒了呢,攸子殿下。”

走廊上跑出來的女官們,一個個都說得很激動。

攸子低下頭。

騙人的。

因為母後隻顧圍著去年剛出生的弟弟轉。

父皇和母後都為弟弟的出生而興高采烈,聽說比攸子出生的時候還要高興。

平時很少能見到的父皇,現在也常常露麵了,懷裏抱著好容易盼來的兒子,寶貝似的看個不停。

那眼神,和看自己的時候是不一樣的。

自己是多餘的啊。

“……公主殿下”牽著攸子的手的女官,對著停下腳步的攸子開口輕輕說道,“以後請不要這麼沉默了,心裏會覺得難受的啊……”

話音裏有一種什麼溫暖的東西,在腦海裏溫柔地回旋,讓人覺得好舒服。

攸子抬起頭望向她去,輕輕眨巴著眼睛:

“……你,叫什麼名字?”

女官微微眯起眼睛,回答道:

“我,叫風音。”

“——神啊,暗淤之神啊!”

在被結界圍起來的神域中,回響著呼喚這片土地的主人的聲音。

覆蓋著皚皚白雪的貴船山山腰、神社本宮後麵鬱鬱蒼蒼的森林中,出現了兩個巨大的身影。

有風呼嘯而過。

在清冽的神域中,出現了更為清淨的神之氣息。

“……久違了。”

一個身影在半空中顯現,在月光的照射下,雪地上映出了青色的修長而優美的影子。

這便是貴船神社的祭神,住在這貴船山裏的高龍神。她最近剛剛告訴過一個人類孩子自己的名字。這名字叫做——“高淤”。

高淤之神眉頭微微顰起。

“沒想到現在這個世上還會有知道叫我‘暗淤’的人,從天界來到人世這麼多年,連我自己都快忘記了……”

她將手插在腰間,收回目光。

“原來是你們倆。難怪會這麼叫我。”

青色的月影映照著雪地上的兩個身影。一個身影大而頎長,多達數百條的對足蠕動著。另一個高得像座小山一般,八條腿上

覆蓋著密密麻麻的剛毛。

“暗淤之神啊。”

“百足,叫我高淤吧,我已經決定用這個名字了。”

大百足齜了齜嘴裏的牙。

“……好吧,高淤之神啊,我們堅持了這有限的日子,已經快要不行了。”

“左大人……”

土蜘蛛向前邁出一條前腿,一邊附和著。

“憑我們的力量是不能再將黃泉之門守下去了——巫女消失的這五十多年,對人界來說也許算很長時間,可……”

“可對你們來說,卻隻是一眨眼的的功夫,是嗎?我早就沒有時間這個概念了。”高淤神眯起一隻眼睛應道。

大蜈蚣一邊咬著牙一邊點點頭。

高淤之神柔韌且帶些卷曲的烏發長至膝蓋,在脖子後麵隨意束成的一束,富有光澤的白色衣服露出肩膀,領口開得很大,露出

胸前佩戴的一塊晶瑩剔透的美玉。那是高淤神顯現龍身時握在手裏的龍玉。是她神力的源泉。兩手手腕上帶著好幾隻水晶鐲

子,赤著的腳上戴著細細的銀色鏈子。

高淤之神此刻顯現人身是為了抑製她那強大的神氣和靈力。大百足和土蜘蛛雖然力量強大,但是終究比不上具有強大靈力的高

淤,長時間暴露在她的靈力中他們會受不了的。

高淤之神微微一笑。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最近發現的那個有著奇妙靈魂的孩子的身影。

“……百足,你怎麼看那個孩子?”

那個將被異邦的妖異封印了的高淤之神成功救出,並且打敗了異邦妖異首領窮奇的孩子。

“提起異邦來的窮奇,那也是自太古以來便赫赫有名的大妖怪。你們就算不知道它長什麼樣子,至少也該聽說過它的傳聞

吧?”

“——如果對手總是下等的小雜妖……”

“是否真能幫得上我們的忙,那還……”

對於二者硬梆梆的回答,高淤之神回以耐人捉摸的一笑。

“你們還不知道嗎?不過,那也不奇怪。”

高淤之神認識這兩個妖怪已久,深知他倆不知道玩笑為何物的個性。

不管怎樣都始終把自己的使命放在第一位,頑固執拗的兩個家夥。

“可是……”

貴船祭神臉上的笑容突然隱去,清冷的目光裏隱約透著嚴肅。那剔透的眼眸,宛如穀川水色的琉璃。

“連我都感覺到了那劇烈的地動,黃泉之門的開啟隻是時間問題了嗎?”

——那是在地底深處,或者說陽光所不能穿透的、黑暗的、最深處的地動。

有誰,正在謀劃著開啟自神話時代起便被封鎖上的黃泉之門。

一直緘口不語的土蜘蛛低低地喃喃自語。

“……要是巫女大人還在的話就好了,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有事……”

大百足忙阻攔道:

“快別說了,我們可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這裏可是暗淤……不,高淤之神的神域。”

“這種神域卻被人玷汙了,被人小看了啊。”

居然讓異邦的妖異鑽了空子,這也是無話可說的事實。

高淤之神自嘲般的低語一聲,與大百足和土蜘蛛對視了一下。

“被黃泉溢出的瘴氣侵入,完全異化成別的異形的妖物們,最近都已經闖到我貴船神域的山裏來了。”

似乎是有什麼人故意破壞了保護靈峰的結界,使得那些妖物們得以侵入。

而製服兩隻妖物的,是人世間擁有最高法力的老練的的陰陽師,以及被視為他繼承人的孩子。

——高淤之神允許其稱呼自己為“高淤”的那個孩子。

大百足的牙齒輕輕叩響一聲:

“……難道是,和那時候一樣的情形?”

五十多年前,他們侍衛的神聖的巫女大人消失時,也曾有黃泉的瘴氣肆意噴射出來,將卷入其中的妖怪們變做更為恐怖的妖

異。

土蜘蛛咬著牙,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有人正謀劃著打開黃泉之門,引領黑暗中數以萬計的兵力,統領地麵世界乃至天界。

大百足仰天長歎道:

“可惡,那個年輕人,終究還是不能殺死那家夥嗎?”

“年輕人?”

高淤神帶著幾分驚訝問道。

土蜘蛛回答她說:

“左大人。那個得到巫女信賴並且請求過協助的人類……不,應該說是兼有人與別種血緣的、以人類形象出現的‘化生’。”

“那個沒能從魔爪下保護得了巫女,反而讓無能為力的我們陷入了絕對困境的年輕人!”

大百足咬著牙,用像是**一般地聲音念出那人的名字:

“天狐與人類的兒子——安倍晴明!”

已是早春二月,陽光帶來了春日的溫暖,一直在寒冬沉睡著的生命們開始漸漸複蘇。

那些是從雪地裏鑽出芽來的款冬的花莖,梅樹枝頭冒出來的含苞待放的花蕾,連平日忙個不休的人們都注意到了它們鮮豔的萌

動。

“……可是畢竟還是冷啊。”

坐在熊熊燃燒的炭火盆前,昌浩把肩上披著的褂子往上拉了拉,對坐在火盆對麵的小怪提議道:

“唉,就這麼坐著真浪費時間哪,要不烤點年糕紅薯之類的吧?”

小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回答說:

“昌浩啊,你是七老八十還是怎麼,拿出點精神來!”

對使勁甩著白色尾巴的小怪,昌浩邊在炭火上方搓著手,一邊嘀咕著:

“可是……”

回頭看去,視線前方的格欞上懸窗開著半扇。以前聽晴明說過,如果用炭的時候不把窗戶打開好好換氣,炭之神靈就會發怒降

罪於人,或者讓人不省人事,或者搞不好還有可能直接把人送下黃泉國去。

從格欞上懸窗望出去是一片離天亮還早的夜幕。

“可是,離去陰陽寮的時間還早,躺下接著睡呢又可能起不來,昨天晚上睡覺前偏偏又忘了吃飯,這點小小的願望(烤年糕紅

薯之類)有什麼不好嘛。”

可憐巴巴地訴說著的安倍昌浩,過完年按照虛歲已經十四歲了。

雖然長了一歲,但是考慮問題的方式呀理解方式之類也不可能有突然間的變化,一切都是漸漸積累起來的。可是話雖如此,好

歹這也是昌浩出仕的第二個年頭了,還這麼半吊子行嗎?

小怪一副一本正經的表情一個人思量著,卻沒有把心裏的嘮叨說出口來。

長著紅色的花一樣紋樣的額頭上擠出幾道皺紋,晚霞色的眼睛帶著嚴厲的神色半睜半閉,純白色的四肢有點像隻小狗,像現在

這樣端坐在那裏,長長的耳朵垂在後麵,真的很容易被誤以為是隻狗呢。

雖說是春天了,天亮的卻還很慢。雖然昌浩已經穿好衣,戴好烏紗帽,做好了去陰陽寮之前的準備工作,可是由於早飯還沒有

燒好,也沒什麼別的事情可做,所以就算圍著火盆取取暖,說些沒邊沒際拉拉雜雜的話,也沒什麼可以責怪的吧。

昌浩茫然地看著火盆中的炭火出了一會兒神,突然抬起頭。

同時門被推開,露出一張白皙的麵孔:

“早上好啊,昌浩!早飯快好了,稍等片刻哦!”

一天到晚總是帶著燦爛笑容的彰子,過完年就十三歲了。

彰子把門完全打開,提著一個小桶走進來,在昌浩旁邊坐下,把小桶擱在一邊,搓著手說:

“現在果然還是挺冷的呢。露樹大人擔心炭不夠,所以讓我送些過來。”

她提著的那個小桶裏果然裝滿了炭塊。

昌浩歪著頭像是想起什麼似的:

“讓母親費心了,可是家裏的炭也快要用完了吧,看來今天從陰陽寮回來以後得去買點了。”

昌浩一邊往火勢漸弱的火盆裏添炭,一邊考慮著。

彰子卻對昌浩搖搖頭。

“沒關係,我去就是了。去集市就能買到唄!”

這話話音未落就遭到了兩方的反對。

“不行,那可不行。”

“太重了,你別去,買東西得男的去,你絕對不可以。”

受到小怪和昌浩兩個人的反對,彰子嘟起了嘴。

“可是,最近我幾乎完全都沒有出去過哦。說是太冷萬一得了感冒就糟了。雖然冷是冷,可是多穿些不就好了嘛。”

昌浩苦笑了一下。

“是哦,最近流感很厲害的,你出去母親大人會擔心的。”

流感比普通感冒症狀嚴重所以很讓人頭疼。已經有好多人發著高燒臥床多日了。皇宮內的官吏也有好多得流感的,前幾天陰陽

生敏次也生病暈倒了。

值得一提的是,敏次堅持要聽當時的那堂課,在燒得通紅的臉龐襯托下眼睛顯得格外有神,即使咳嗽個不休也不肯離開書桌一

步。同僚、上級看不下去,好不容易說服他回去休息,卻在他剛起身要走時撲通倒在了地上。敏次對學業的熱情實在是讓旁人

自歎不如。

“後宮的女官們說,女禦大人們身體也不太好,其中都有出宮養病的。確實是等這段時間過去了再出門比較好。”

昌浩又補充了一句。

“而且藤壺女禦大人快要被立為皇後了,京城裏一定會傳得沸沸揚揚的,你還是不要出去的比較好啊。”

聽到藤壺的名字,彰子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哦?……終於封為皇後了啊。”

彰子的低語裏頗有感慨的意味。昌浩默默地對她點點頭。

彰子是當朝權傾一世的大貴族藤原道長的長女,本來是要以藤壺女禦的身份進入後宮的。

可是,她現在卻在安倍晴明的宅院裏生活著。

後宮的飛香舍裏,現在住著藤原道長十二歲的另一個女兒。被稱為藤壺女禦的她,很快就要被冊封為皇後了。她的名字叫做章

子,和彰子幾乎同名。是藤原道長和某個女人生下的、彰子的異母姐妹。

聽晴明說,彰子和章子都繼承了道長母親的模樣,因而兩人長得十分相像。而且據說連作為父親的道長都會有搞混的時候

,大概一定是像得很厲害吧。

“藤壺女禦好像也得感冒了。後宮看樣子鬧得挺厲害。”

這是從中務省的職人那裏聽來的話。

彰子頗有些擔心的連忙詢問:

“不要緊吧?後宮繁文縟節太多,大概要操心的事接連不斷吧?不處處小心又不行……”

彰子說到一半停下了。小怪知道她的心思,輕輕搖了搖尾巴。

進入後宮的本來應該是彰子。

她右手的指甲裏有常人難以察覺的抽搐一般的傷痕,雖然現在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淺了很多,但還是沒有完全消失。

彰子就是因為這傷痕而沒能夠進宮的。

作為她的替身,章子進入了後宮。或許在彰子看來,這個從來沒有見過麵的異母姐妹是替自己承擔了重任,因而對她感到了歉

疚吧。

“……不過,如果章子不進宮,又沒有什麼可以依賴的人,也是前途渺茫,所以……”

小怪一邊用前腿靈活的撓著耳朵後麵一邊說。

旁邊的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它。

首先開口的是眼睛瞪得大大的昌浩。

“小怪,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別叫我小怪!”

小怪反射性的反駁道。它突然注意到彰子的表情格外地嚴肅,不禁“咦?”了一聲,驚訝地眨巴著眼睛。

彰子向前探著身子,對著一臉驚訝瞪圓了眼睛的小怪詢問著:

“那是什麼意思啊?小怪,你知道些什麼嗎?”

“哦?彰子你難道不知道嗎?”

“等等,身為魔怪的小怪!為什麼彰子叫你‘小怪’你就不反對?”

對於昌浩的插嘴,小怪甩了甩耳朵:

“那是心情問題,昌浩你一叫‘小怪’我就忍不住要反駁,都養成習慣啦!”

“就你那氣質,那身形,難道除了小怪以外還有比這更合適的稱呼嗎?”

“好啦!閉嘴啦,晴明的孫子!”

“不要叫我孫子!”

把一貫的一套對話對完,小怪將視線重新投向彰子。

“聽晴明說,章子的母親好像在好幾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她家身份不高,也沒有收留她的去處,章子就跟著很少的幾個家人還

有一個乳母一起生活。”

彰子和昌浩互相看了一眼。

他倆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些。

“那個乳母也已經老邁,所以章子的未來可能更加孤苦伶仃。道長也真是,也許是因為太忙,去年一整年一次都沒去看過

她。所以她也是整天憂心忡忡擔心著未來沒有著落。”

所以,對於章子來說,進入天皇的後宮反而是件幸事,即使隻是作為彰子的替身。至少關於她的未來沒有什麼可以不安的了。

“當然章子母親去世後道長也曾想過要把章子接到自己宅院裏,可是彰子的弟弟妹妹們出生了。就是道長的第二個妻子——呃

,名字想不起來了——生了彰子的弟弟妹妹們。所以接回去很麻煩,結果就不了了之,所以關於章子的事情也大概幾乎沒人知

道吧。”

彰子歎了口起,兩手放在膝蓋上,看著抱著前腿煞有介事地點著頭的小怪。

“是,這樣的啊……”

同樣年紀的姐妹,境遇怎麼卻如此地不一樣啊。

雖然想說父親不老實,但是讓自己的姐妹對未來感到不安的確是他的不對。作為當朝第一大貴族,這點財力還是應該有的。

對彰子的看法,昌浩不置可否的笑笑。

“……嗯,還是權傾朝野的大臣呢。”0

何止是安置章子的這點財力,隻要道長財產的小小一部分,就夠安倍全家以後幾十年不工作也能衣食無憂了。

陰陽師的收入少得可憐,一家都以此為生的安倍氏也隻是能勉強糊口而已。

左大臣家的財力或許遠遠超過了昌浩的想象。當然昌浩也沒刻意去想過。

“對了……”昌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看著彰子,“按照慣例被立後的女禦應該‘宿下’——就是離開後宮所住的宮殿一段時

間。藤壺女禦現在好像住在土禦門殿。”

“是嗎?”

彰子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昌浩對她點點頭。

通常,進入後宮的人因為生病或者生孩子需要離開後宮的時候,都是回到自己老家去的。

彰子是在東三條院長大的,現在那裏也是藤原道長和妻子倫子,以及孩子們居住、生活的地方。

弟弟妹妹們另當別論,至少母親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女禦大人不是彰子。為了保守那個重大的秘密,道長對彰子的親生母親都隱

瞞了真相。

知道秘密的人總是越少越好,所以連昌浩的母親露樹也不清楚內幕。

“不光是你母親,我母親也沒有被告訴內情呢。”

因為是公公晴明和丈夫吉昌做主的事情,露樹應該沒有說過什麼,不過想必一定會覺得很驚訝吧。

可是昌浩常常會在心裏揣測,左大臣家的大小姐入宮前夜,晴明帶回來一個也叫做彰子的十二歲少女,並且言行舉止完全是上

流貴族家的女兒模樣——露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母親的直覺經常好得驚人。隱瞞她的事情,常常不知在什麼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而明明知道卻還故作不知狀一直是母親的拿

手好戲。

要是沒有這樣的胸襟和能耐,她大概也不會嫁到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稱得上是人間魔境的安倍家來吧。

彰子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對一個人胡思亂想著的昌浩說:

“那麼,父親大人是故意這麼安排的嘍?”

這麼說來,藤壺女禦今後也不會跨入東三條殿一步了?

實際上,彰子微微鬆了口氣,雖然已經明白自己是再也不能回家了,可是那裏畢竟是自己長大的地方,有自己的很多回憶。章

子雖然是自己的異母姐妹,可是想到別的人以自己的身份回到那座院子裏,總是有一點點不情願。

那個即使見麵也不認識、甚至連誰是先出生的也不知道的同齡的姐妹……

“真想見上她一次啊。大概也不太可能了吧?”

對彰子夾雜著歎息聲的感慨,昌浩附和著:

“嗯,大概不行吧。”

小怪一邊靈巧地用火箸翻著火盆裏的炭,一邊在旁邊插嘴:

“想看看長相的話,求求玄武,讓他用他的水鏡給你照照。那是玄武的看家本事。看看水鏡就行了。”

小怪這麼說著,突然眨巴著眼睛把目光投向昌浩。

“啊,對啊!”

“嗯?”

對一臉茫然的彰子,小怪抬起前腿指向昌浩。

“這裏不是有陰陽師嘛!雖說還隻是個半吊子目前不那麼靠得住,至少也算個陰陽師。叫他用遠視術讓你看看藤壺的樣子不就

好了。”

“……喂,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刺耳啊!”

昌浩麵無表情的繞過火盆從小怪手上奪過火箸,一手在小怪額頭上彈了一指。

無視小怪“疼疼!”的嚷嚷聲,昌浩轉頭對彰子笑著。

“要是想看,等我回來了就讓你看好了。雖然隻是從縫隙中偷看那樣的程度。”

不過要是被人發現了可了不得,怎麼說對方也是要成為皇後的人。

昌浩朗聲笑著,彰子也興奮地微笑著對他點點頭。

“嗯,等你回來。”

跟父親母親以及弟弟妹妹們大概是永遠也不能再相見了。可是要是能這樣看看他們的身影,也可以不再寂寞了吧。隻要知道他

們過得好就好。

“好了——”

昌浩起身往火盆裏的炭蓋上炭灰,火勢一下子變小了。如果完全熄滅了的話下次再生火太麻煩,所以每次都要把火種好好保留

下來。

“該走了,咱們幫忙準備早飯去!”

寒風淩厲。

宮殿的飛簷上,一個身影藏身於夜幕獨自佇立著。

緊下方是一片黑暗,稍遠的地方卻是到處點著篝火,照亮了連接各處宮殿的穿廊。不過火光隻能照亮附近的地方,不可能照到

房頂上。

再加上穿著黑色的衣服,一點聲音都沒有,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她。

“…………”

離天亮還早的夜幕中,風音摸著裸露在外麵的手腕,突然抬起了頭。

時機正好。

風音微微一笑。

瞥了一眼左肩上立著的雙頭烏鴉,她眯起了眼睛。

——為了打開那扇門。

低沉並偶而嘶啞的聲音在耳畔回響著。

左側烏鴉的口中,傳達來遠在西方的宗主的命令。

“……打開,黃泉之門!”

這是養育自己長大的宗主長年來的夢想。而且——

風音咬緊了嘴唇。

隻要打開黃泉之門,逝去的靈魂也能得以重回人世。

“隻要打開,就一定能!……”

或許是聽到了她重重的低語,右邊的烏鴉抬起了頭,像是安慰她一樣,黑色的長喙在風音白皙的臉龐上摩擦著。風音用手指輕

觸長喙,又在烏鴉的脖子上輕輕撫摸著,眼神漸漸變得溫柔。

“……沒事的,嵬,別擔心。這一次一定不會失敗的。”

已經失敗好多次了。就算是為了洗請之前的恥辱,這一次也一定不能失敗。

風音把手貼在胸前,像是要握緊衣服接縫下麵的東西一樣,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黃泉之門的後麵,有死者的靈魂在那裏。

“……等著我!”

突然,左側的烏鴉睜開眼睛:

“……開門是為了解放風的。”

風音一驚。

“宗主大人。”

“我們必需的是活祭品。”

風音對烏鴉低沉回響的話語點頭表示同意。

要想完全打開黃泉之門,僅靠他們的力量是不夠的。

那門被強有力的封印守護著。而要想解開那封印,必須弄到的是——神靈之血。

“統治這片土地的人是神的後裔,而做祭品要用孩子沒有被玷汙的靈魂。”

聽到這話,風音微微有些動搖。

當世的天皇有兩個孩子,宗主所指的,大概是長女攸子吧?

“請等等!”

左邊的烏鴉冷冷地瞥了一眼風音。風音咽了口唾沫,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開口說道:

“孩子還有別的用處。要祭品的話另有最佳人選。”

“最佳人選?”

“是的。”

風音一臉緊張地接著說下去。

“聽說安倍晴明的血管裏流淌著異物的血,而那異物是擁有神靈的地位的。”

左邊的烏鴉低低地沉吟著。

“這樣啊。不過,晴明有十二神將保護著,怎麼才能……”

“能做祭品的,不光是晴明!”

左側的烏鴉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十二神將也不是不死之身,而且也不是完全沒有弱點的。……對了,比如那個火將滕蛇。”

聽到這個名字,風音的眼眸裏隱約騰起了熊熊的火焰。左側的烏鴉故意裝作沒看見,語氣紋絲不變地接著說了下去。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那麼,風音——”

烏鴉撲騰一聲飛上天空,拍打著翅膀飛舞而上。

“為了我們的宏圖,更為了你的心願,在這片土地上打通瘴氣之穴吧!”

風音目送著消失在夜空中的烏鴉,用左手緊緊攥住了右胳膊。

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風音的目光有些動搖。右手的手腕仿佛還殘留著那時候的感覺。

那到底是什麼風音自己也不清楚,隻是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之前從未有過的感情在心裏搖擺。

“……真是混亂……”

帶著歎息聲喃喃一句,風音猛地搖搖頭,用冷漠無情的聲音低語到:

“——安倍晴明。以及凶將滕蛇!”

她扭曲著臉龐一字一句地吐出:

“等著吧,你們犯下的罪行,一定會讓你們知道厲害……!”

藤壺女禦二月上旬移居到了土禦門殿,在那裏等待立後的宜旨。

“可是,我在想……”

昌浩走在去往大內的路上,一臉擔心的樣子開口道:

“天皇陛下現在住在臨時的行宮裏,這麼說來,藤壺女禦被立為中宮皇後之後也要住到行宮了去了?可是現在一條那邊的行宮

,地方可比後宮小得多了。”

“哦,這個呀……”

跟在昌浩旁邊的小怪,歪著脖子想了想,白色的尾巴一甩,用後腿直立站了起來。

“我覺得應該是那樣吧。章子才13歲,即使被立為皇後也還隻是光有個名分而已。立後之後她大概會搬回已經住慣了的飛香舍

,等到秋後清涼殿完全重建完成後才會見到皇上。雖然也許會去行宮,可是臨時行宮比飛香舍狹小得多了。”

不管怎麼說,現在天皇已經有了一個皇後——定子。準確的說,章子大概爭不過她吧!

昌浩對小怪的話越發詫異了。

“爭不過?可是,兩個人都是皇後,不是嗎?”

“可是,年紀不一樣啊。天皇快滿20了,定子24歲,彼此脾性都早已熟悉,而且還有了兩個孩子。而章子還隻是個孩子

,說得明白些,就是她生下天皇的孩子前都隻能算是名義上的皇後。”

“……啊,這樣的啊!”

昌浩眨巴了好幾下眼睛,好不容易才恍然大悟一般地點頭。每次遇到這種情況,小怪都忍不住替他發愁。

雖說晚熟也沒什麼不好,可是這家夥一直像這樣跟彰子一起生活下去能行嗎?萬一……那就讓人操心了。

這個“萬一”雖說不知會是猴年馬月的事情,可是可以預料到彰子應該會很頭疼。

卯時從家裏出來,正好在日出的時候,到達了大內。

小怪騰地跳上了昌浩的肩頭。

昌浩跟門口相識的護衛打過招呼,穿過大門,眺望著重建中的大內。

“後宮的重建好像大致結束了吧?”

“說是結束了,可是內部裝飾什麼的還沒弄完吧?工匠們也不容易啊,天又冷,時間又緊。總負責的行成大人也是年末的時候

好容易康複重回到崗位上了。”

藤原行成是給昌浩在**式時戴冠的人。從行成受到詛咒臥床不起直到完全康複,昌浩去看望過他好多次。

昌浩一邊跟和自己擦肩而過的其他省廳的職人行禮,一邊抽空跟牢牢趴在自己肩上的小怪嘰嘰咕咕小聲說著話。

“皇後娘娘在登華殿住著的時候,行成大人好像經常過去,聽他說皇後身邊有一個特別聰明的女官。”、

“哦,是說過,是說皇後特別欽佩的那個女官吧?好像叫少納言之類。”

中宮定子最近帶著去年十一月剛出生的敦康親王一起去了天皇所在的行宮。天皇終於抱上了作為自己繼承人的皇子。

“生孩子果真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啊……”

“那可不?至少成親呀昌親他們出生的時候,吉昌都可高興了。”

小怪一邊看著漸漸明亮起來的天空一邊回答說。昌浩眨巴了一下眼睛,斜眼看著小怪。

“……我出生的時候呢?”

小怪晚霞色的眼睛轉向昌浩,麵部表情異樣的神秘。

對著昌浩眨巴了好幾下眼睛之後,小怪才終於開口:

“這個嘛,因為是跟你哥哥他們隔了十多年才生的小兒子,吉昌當然是歡喜到天上去了!”

昌浩明顯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他剛才擔心什麼了。

一邊用尾巴拍打著昌浩的背,小怪一邊回想著當時的情景。

“啊,不過,因為難產露樹在床上躺了足有一個多月呢。那時侯可真是夠嗆啊。”

平時遇到什麼都能保持鎮定的吉昌整天帶著黑眼圈為看病、祈禱手忙腳亂,一度形勢惡化的時候,甚至頹喪得好像整個世

界都完了一樣。

“還挨了晴明一頓嗬斥呢,‘你這樣下去怎麼可以!’之類的。”

“哦?還有這樣的事情呢?”

第一次聽說到自己的出生史,以後有機會要好好問問母親。

拐過西院的角落就能看見陰陽寮了。時間還早,看起來幾名值班的職人去已經忙開了,在走廊上急匆匆地穿行著。這些人大概

是天文生吧?

“父親應該在裏麵吧?”

昌浩的父親吉昌是天文博士。每個月都有好幾天晚上留在陰陽寮觀測星象。要是看出天空出現了什麼異變,他更是連休息

日也要用上泡在陰陽寮裏。

昌浩的身份還是“直丁”,算是陰陽寮什麼雜務都要做的小雜役,所以在陰陽寮各個部門都進進出出。比“直丁”稍微地位高

點的“使部”雖然也是雜役,但至少還有編派、有任務的分配,隻需要管分攤給自己的那部分事情,所以比起昌浩來稍微顯

得像是專職人員一點。

去年秋天例行的任命儀式上,昌浩的職務沒有任何變化,今年不知道是不是會有什麼變化呢?

要是可以的話還是想當陰陽生啊。可是如果被分配為天文生的話,可以重新補習自己最弱的觀星術和製曆法,對自己打下堅固

的基礎更有利。可是這些也不是自己想怎樣就能怎樣的,人事的分配得看各人的才能與適應性。雖然會稍微聽取些個人意見

,但是要是才能不足的話是無論如何也當不上陰陽生的。在這一方麵,憑借自己的努力,彌補才能上不足的藤原敏次很是了不

起。

不管怎麼說,將來會怎麼樣全在自己的奮鬥了,首先得認真努力才行。

在規定的地方脫下鞋子,昌浩赤足踩在冰冷的樓梯上,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眨了眨眼。

“……對了,”

肩膀上趴著的小怪扭過頭來。

“我出生的時候,你也在人界嗎?”

如果沒有主人晴明的召喚,十二神將都是呆在人界之外的異界裏。作為晴明護衛的六合、天一、玄武他們是怎樣的昌浩不太清

楚,至少大半的神將平時是不呆在人界的。

小怪眯起眼睛:

“……與其說是我當時在人界,不如說是被晴明召喚過來的。”

孫子出世了,過來看看吧。晴明幾次召喚都被紅蓮拒絕了。

“那,怎麼樣?”

小怪皺起眉頭,不明白他問話的意思。

“什麼怎麼樣?”

“哎呀,就是……”

一手撓著後腦勺,昌浩一邊看著前麵一邊說:

“你不是經常被爺爺叫過來嘛,所以我想問你我出生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啊……”

“我當時想,長得真像隻猴子。紅通通皺巴巴的,可算是深刻理解到人家為什麼把嬰兒叫‘赤子’了。”

這沒心沒肺的話氣得昌浩眼睛發直。

“哦,是嗎。”

本來還以為小怪會說“很開心啊,平安生下來太好了”之類的話呢,心懷這樣的期待的自己真像個傻瓜。

小怪微微一笑,拍拍昌浩的後腦勺。

“好啦好啦,這種事情別放在心上。該好好工作嘍,晴明的孫子。”

“別叫我孫子!”

為了不引人注意,昌浩說出這句口頭禪的時候壓低了聲音。

昌浩出生的時候,那雙眼眸第一次望向自己的時候,自己是怎麼想的呢?

小怪沉默著眯縫起眼睛。在心中回答自己。

那時候自己胸口湧起的感情,是無法用這時間的語言所能表達的了的!

“……父皇,他更喜歡敦康是吧?”

一邊寂寞地低語,攸子一邊用手指輕輕戳著擺在麵前的玩偶的臉頰。

“因為,父皇他看上去可高興了……”

抱著弟弟,和母親一起高興著。

連自己不在身邊都沒有注意到。

“沒有那樣的事情哦。隻是因為小皇子殿下剛剛出生需要照顧,脫不了手。公主是小姐姐,又懂事,所以覺得放心嘛。”

“……真好啊……”

隻要還小就會有人關心啊。那麼,哭一哭看看吧?

可是攸子雖小,卻是知道不能任性的懂事的孩子。知道有些話再寂寞也不該說的。所以,隻是默默地忍耐著。

陪在攸子身邊的風音微微笑著。

“是不是覺得寂寞啊……不會有人說您任性的。公主殿下想要怎麼樣呀。”

低著頭的攸子回頭看著風音。孩子純真的眼眸裏有淚光隱隱閃動。

“……那本來是我的母後的!”

本來是很高興地盼著弟弟或者妹妹的降臨的。也有好多次,開心地對著母親漸漸隆起的腹部說“快點生出來啊”。

可是,真正生下來之後,母後卻像是被弟弟搶走了一樣,讓攸子寂寞得不行。

連侍女們也是這樣。本該照顧自己的侍女們的注意力也被弟弟吸引了過去,現照看自己的隻有這新來的女官一個人。

所以攸子讓別的侍女們都退下了,隻留下風音陪著自己。這也算是種任性吧,可是不會給母親添麻煩的,應該可以被允許吧。

“……那也是皇子殿下的母後啊。”

風音靜靜地回答。攸子搖著頭,淚水順著臉頰不住地滑落。

“本來是我的母後,是我一個人的母後!”

喘了一口氣之後,攸子終於把一直憋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什麼弟弟,我不需要啊!”

聽到這句話的風音,眼眸裏露出冷冷的光。

“不需要的,隻有弟弟一個嗎?”

“後宮裏那麼多的女禦都不需要!會讓母後哭的!”

竹三條宮裏,母親寂寞的模樣攸子一直看在眼裏。

都說父親擁有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地位,可是那樣為什麼還讓母親哭泣呢?既然地位最高,最了不起,那就讓使母親哭泣

的人們都消失好了啊。

“有女禦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因為公主殿下的父親,是至高無上的天皇啊。”

對風音的話語,攸子反射性地嚷嚷著:

“那就不要當什麼天皇了嘛!”

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攸子帶著淚光的眼睛怔怔地看著風音。

風音正靜靜地微笑著。

“……風音?”

風音的眼睛眯得彎彎的,看著一臉驚訝地喚著自己名字的小公主。

“……風音謹遵您的旨意。”

“啊?”

“擁有皇室血統的公主殿下,您的心願就由我來幫您實現吧。”

風音猛地直起身,目光投向天皇和中宮定子所住的寢殿。

隻用右手暗下結印,口中低低念著咒語。

準備已經完成。剩下的,隻是引發法術而已。

“——……”

完成之後,風音轉身看著攸子,溫柔地笑著。

“公主殿下,我們來玩過家家好不好啊。風音陪您玩。”

剛才還在困惑中的攸子立刻兩眼放光點著頭:

“嗯!”

一邊陪著年幼的公主,風音注意到窗戶對麵的動靜,抬眼瞥過去,從窗戶窄窄的縫隙裏隱約看到一道黑影飛過。

風音靜靜地露出一絲笑容。

昌浩迷迷糊糊地躺倒在地上。

咦?

昌浩保持躺著的姿勢,隻轉動眼睛,判斷著周圍的情況。

很黑。自己身在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地方。四周沒有一點光,可奇怪的是自己卻能看到很遠。感覺眼前仿佛是一塊黑色而透明

的琉璃擋在前方。

真奇怪。本來是在家睡覺啊,這是什麼地方?

起身看看四周,不遠處小怪正背對自己站著。

“啊,小怪!”

昌浩放心了,長出口氣向小怪身邊走去。

小怪突然回過頭來看著昌浩。昌浩忍不住停下腳步。

“……小怪?”

小怪盯著昌浩看了一會兒,突然轉身,低著頭向黑暗深處走去。

“小怪,你要去哪!”

小怪沒有回答。

昌浩追了過去,可是小怪卻漸漸遠去了。怎麼追,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不見縮短。小怪白色的身影漸漸模糊在黑暗中。

“小怪,小怪,等等我!你要去哪兒啊!”

昌浩跑得上氣接不上下氣,突然撞到了一座看不見的牆壁上。

“啊,這是什麼?”

一座透明的牆矗立在麵前,而小怪卻在遠遠的前方繼續走著。

昌浩捶打著牆壁,大叫著:

“等等我,小怪,小怪!聽著,喂,魔怪,怪物,你聽得到的是吧!回頭看看我!不要裝看不見我啊!”

捶打牆壁的拳頭開始好痛,漸漸的麻木得快沒有感覺了。

小怪不停地往前走著。昌浩隱約感覺在小怪前方的黑暗中,一個比黑暗更黑的影子佇立著。

“……那是什麼?……”

小怪停下腳步縮成了一團。黑色的影子向蜷成一團的小怪伸出手,覆蓋在其上。

昌浩的心跳得好快,冷汗不停的滲出,身體變得冰涼冰涼。

“……別離開我……”

黑暗完全吞沒了小怪。

昌浩雙手抵在牆壁上,拚命地呼喊著:

“別走啊,紅蓮!——”

睜開眼睛,看到一片漆黑。

“滋滋”,耳邊傳來煤炭燃燒時微弱的聲音,本來在炭上覆蓋了炭灰的啊,怎麼火勢還殘留著。

昌浩猛地起身,頭發還因為汗水粘在臉頰上。

昌浩煩悶地撥開頭發,環顧四周,發現了躺在褥子旁邊小貓一樣蜷做一團睡著的小怪。

小怪的下巴擱在交叉放著的兩條前腿上,脊背隨著呼吸上下一動一動的。

昌浩忍不住伸手抱過小怪緊緊摟在懷裏。

“哇,怎麼啦怎麼啦!”

驚醒過來的小怪說話聲裏還帶著睡意。在昌浩懷裏撲騰著四腿。

昌浩隻顧自己把下巴抵在小怪頭上沉默著,像是要把肺裏的口氣全部吐空一般地長長出了口氣。心仍然撲通撲通猛跳個不停

,冷汗沾濕了的皮膚遇到空氣變得冰冷冰冷的。

突然被攪了好夢的小怪帶著很不開心的語氣抗議著:

“喂喂,你幹嗎啊,晴明的孫子!”

“……嗯。”

小怪詫異地眨巴著眼睛。昌浩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嚴肅而沉重。

小怪停下了掙紮,輕輕地搖了搖尾巴。

撲通撲通地一邊用尾巴拍打著褥子,一邊等著昌浩冷靜下來。

默數呼吸十多下之後,小怪再次開口問道:

“……做什麼夢了嗎?”

昌浩沉默著點了點頭。

是這樣啊,小怪拍拍抱著自己的昌浩的胳膊。

陰陽師的夢,往往是有什麼含義的。可是……

“也會有隻是隨便做做的夢啊。究竟是哪一種,隻有等到事情發生才知道。”

昌浩“嗯”地點點頭。

昌浩用舌頭潤了潤幹燥的嘴唇,喃喃說道:

“……小怪,為什麼小怪平時要用妖怪的模樣現身啊?”

怎麼叫都不回頭,獨自慢慢走向黑暗深處的白色身影,深深地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無力地低著頭的身影,像是拒絕著一切的關心一樣。

乖乖被昌浩摟在懷裏的小怪“嗯”了一聲。有些為難似的用前腿撓著腦袋,長耳朵微微搖動,偏著腦袋考慮著。

“……小點的話,比較容易呆在你身邊吧。”

“可是像六合呀青龍那樣,隱身不就好了嗎?”

如果隱身,連具有能看到鬼的天賦的人都不能看到他們。所以,其他的十二神將都從來不顯現怪物的形象。

小怪搖著長耳朵:

“……如果隱身,就看不到我了吧。”

昌浩眨巴著眼睛。即使看不到,也能夠感覺到氣息啊。遵照晴明的吩咐,貼身保護自己的六合一直都是隱身跟隨著自己。這個

昌浩可以感覺得出來。

隻要一聲呼喚,六合便會立刻出現,那麼紅蓮應該也是一樣吧?如果小怪可以不用妖怪的樣子,一直都是高個子的原身不是更

好嗎?這樣也不用費時間變身。

“就算看不見,我也會知道你在的啊。”

“可是,還是能看見的好,對嗎?”

昌浩又眨巴著眼睛。小怪的話很短,可是卻能感覺到那裏邊藏著很多難以用語言來表達的感情。

到底是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外形現身的呢?

這個疑問,像是水中偶爾升起的泡沫一樣,常常在自己的心裏浮現。

可是,也許這終是不可觸動的話題吧?因為不能用語言來表達,所以小怪才拚命用簡短的語句來回答自己的吧?

昌浩突然想起,曾經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尚未出生的時候,紅蓮——擁有十二神將中最高神力的、張空能將一切

燒盡的地獄業火的災難之將——曾經想過要奪走安倍晴明的性命。

紅蓮額上的金冠便是封印的證明。為了抑止紅蓮可怕的力量,由安倍晴明設下的。

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昌浩一直覺得不理解。直到前段時間才知道了其中的理由。

或許紅蓮也畏懼自己可怕的力量吧,所以不使用自己本來的力量,而以這小妖怪的麵目現身。

昌浩低著頭,一邊撓著小怪的腦袋。

“……嗯,還是能看見的好啊。”

當昌浩能看到鬼的天賦還被晴明封印著的時候,當他不管什麼鬼什麼妖都看不見的時候,是這個全身雪白的非貓非狗的魔怪

,從天而降來到他的身邊。

紅蓮采用了異形的形態,使得隻有昌浩一個人能夠看得到他。

每次回頭,小怪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視線而抬起頭。輕輕地連助跑都不需要地就能跳到自己的肩頭。

即使是扭過臉去的時候,隻要自己一聲呼喚,便馬上回頭注視著自己,給自己以回應。

“嗯,能看見的話,就能很容易地找到,叫我的時候也能給你回應啊。”

“是啊。”

昌浩屏住了呼吸。

想起夢中怎麼叫小怪也不回頭。自己那麼拚命地呼喊也無濟於事。

“……小怪。”

“嗯?”

小怪用長著爪子的前足,輕輕敲著昌浩的胳膊。

昌浩緊緊閉上眼睛。

那一定,隻是普通的夢而已。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胸口這般沉重?

“好些了嗎?明天不是還有工作嗎?快躺下接著睡吧。”

小怪一邊擔心地說著,一邊抬頭看著昌浩。

昌浩用力點點頭,抱著小怪的手稍稍鬆開。

就在這時——

仿佛有一雙冰冷的手在自己脊背上向上捋過,最後揪住了自己的後脖梗一般。

“……怎麼回事?”

全身隻覺汗毛倒豎,心髒也仿佛一下子變得冰冷,跳動的速度卻比平時快了一倍。呼吸變得好困難。

小怪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從昌浩的手臂中鑽出,推開側門竄到走廊上。

昌浩隻往褂子裏套進兩隻胳膊便追著小怪跑了出去。

小怪正死死抬頭盯著天空。

春天雖已過半,半夜天氣還很冷,偶爾甚至會飄些小雪。空氣刺骨的寒冷。

小怪晚霞色的眼睛凝視著的是北方的天空。順著小怪的視線,昌浩在雲天一角發現了一處如同刻上去的裂痕。

那邊可以看得到一顆星星,北方的,莫非是北極星?

裂縫漸漸擴大著,顯露出之前被隱藏著的夜空。

全天的星星都是圍繞著北極星運轉的,而北鬥七星作為北極星的守護星,一年四季都能在天幕上看得到。

昌浩突然瞪大了眼睛。

“北極星正在?!……”

——黯淡下去!

一點一點的,比夜空的深藍顏色更暗的什麼東西慢慢滲出來,北極星的光正漸漸地黯淡下去。

昌浩的心像是被擊了一下。

北極星是王權的標誌。用在天界象征天帝,在人間則象征統治這個國家的天皇。

北極星發生星蝕,必定是天皇有什麼危難的前兆。

“父親今晚應該是在寮裏當值!”

那麼現在的陰陽寮一定亂作一團了吧?

突然,晴明房間的方向刮起一陣異風。在昌浩身邊刮過時,吹得昌浩披在身上的褂子舞了起來。忍不住用手擋在眼前閉上眼睛

的昌浩,突然感覺到了風裏麵夾雜著些許神的氣息。

那時十二神將的神力刮起來的風。

昌浩和小怪急忙向晴明的房間跑去。

原來睡下的晴明,突然感覺到不詳的感應,猛地爬起了身來。

“出什麼事了?!……”

隻披著一件內褂的晴明來到走廊上看著天空,發現了正要完全遮蓋北極星光輝的黑影。

一種冰冷的感覺從腳底升了上來。不是因為天氣的寒冷,而是由於從地麵溢出的異樣的氣體。

仿佛有無形的刺紮著自己的肌膚。冰冷沉重而且滑膩的風吹過自己全身。

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晴明不禁咽下一口口水:

“瘴氣!……”

雖然現在瘴氣還少,很微弱。可是憑直覺晴明能夠感覺這不知從哪裏升起來的瘴氣正在慢慢地擴散、漫延開去。

“六合、玄武、太陰!”

隱身著的三位神將在晴明的身後悄無聲息地顯現。晴明頭也不回地直接命令道:

“去找出瘴氣的源頭——在像以前那樣的變異妖物出現之前!”

六合玄武的回答還沒說出口,太陰的龍卷風便已經升騰了起來。

龍卷風將六合玄武的氣息卷了進去,太陰抬頭看天長嘯一聲:“走了!”話音未落,身影便被龍旋風包圍消失了。安倍宅的一

角升起的旋風就這樣升上了天空。

龍旋風刮得晴明一時站立不穩,幾乎要摔到走廊外麵。這時候,背後另一股熟悉氣息的主任伸出胳膊輕鬆地抓住晴明的後頸把

他拉了回來。

一時屏住了呼吸的晴明,略微咳嗽了幾下,回頭看看身後,青龍正帶著慣常那種不悅的神情雙手交叉在胸前站在那裏。

“……哦,宵藍,謝了啊。”

可是還是粗暴了點吧,我好歹也是個老人了,稍微體諒著點、溫柔著點嘛。

青龍麵無表情地聽著晴明滔滔不絕的抱怨,突然把一隻眼睛眯成細縫,“切”的砸了砸嘴,消失不見了。

青龍氣息小時的同時,昌浩和小怪一起跑了過來。

看著頭發也沒有紮、褂子隨意披在肩上的末孫,晴明的表情有些詫異。

“昌浩啊,至少要把頭發紮一下吧。你是不是每次睡覺前都要把發髻解開啊。雖然對睡相不好的人來說這麼做是會好受些,可

是每天早上不是很麻煩啊?哎果真是年輕啊。”

聽著晴明莫名其妙的感慨,昌浩的聲音不由得變得有點大:

“爺爺!現在可不是說這的時候吧?我感覺到了龍旋風裏麵六合和玄武的氣息了……”

晴明將頭抬向夜空。

“啊,是太陰送他們的,太陰的風雖然有點猛烈,但是比白虎的風速更快。”

風將白虎完成前些日子的指令後便回到異界去了。當然,隻要晴明一聲招喚,他就會立刻出現在麵前。

晴明將手臂抱在胸前,先前無所謂的表情突然消失,眼睛裏流露出嚴肅的神情。

“漫無目的地行動也無濟於事。我要等太陰他們的回話。昌浩,你趕快準備準備,進宮去!”

“啊?”

昌浩瞪大了眼睛。站在他腳側的小怪皺起了眉頭。

“晴明?”

這個當代最偉大的大陰陽師低頭看著小怪,帶著嚴肅的表情接著說了下去。

“北極星是天帝、天是映照地上形式的鏡子。”

而現在,北極星被遮掩了。星蝕沒有一點要結束的跡象,北極星的光輝正一點一點的黯淡下去。

“而與此同時又出現了瘴氣之風,真是讓人放心不下。很有可能是天皇遇到了什麼異變。”

不知道能不能說是幸運,今晚剛好是吉昌當值,作為天文博士的他,一定會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吧。

昌浩點點頭。

“明白了,要是有什麼異常我會向您報告的!”

昌浩看著腳下。

“走吧,小怪!”

“好!”

視線從天空轉到末孫身上,晴明突然皺起了眉頭。

“……昌浩。”

“嗯?”

已經轉身的昌浩被晴明叫住,昌浩回頭看著祖父。

晴明的眼神,嚴肅得嚇人。看得昌浩都有些不舒服,眨了好幾下眼睛。

“喂,爺爺?有什麼……”

晴明衝話說了一半的昌浩搖了搖手: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當心著點啊。”

“……奇怪啊。”

昌浩皺著眉頭抬頭看著晴明。雖然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可是還是比晴明矮了一點點。不過很快就該趕上晴明了吧。

不過,使用離魂術顯出二十多歲時模樣的晴明可比現在的晴明高了有兩寸。或許是活得久了,身高就漸漸縮水了吧。

胡思亂想著的昌浩,好容易記起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沒什麼,別放在心上!好了,趕緊去吧!”

受到晴明催促的手勢,昌浩帶著一臉不解的表情離開了。

目送著往自己房間走去的昌浩,晴明在感覺到小怪氣息遠去的同時感受到了神氣的出現。

即使不用回頭也能猜到,青龍正用凝結了的火焰一樣的眼神,盯著小怪的背影。

“——宵藍,怎麼了。”

青龍沒有回答主人的問話。隻是抬頭看著天空,目光淩厲地眯起了眼睛。

北極星仍然陰沉著。

和青龍同樣抬頭看著天空,晴明低低地喃喃著:

“……不知道是誰,完全阻撓了我的占卜。有這樣本事的人,在我的一生中,總共才遇到過一個。”

那不是岦齋。

風音稱為宗主的那個人。晴明也認識一個叫做宗主的人。而且那個人,就是有著阻撓晴明占卜的能力的,那個晴明所知道的唯一的人。

可是,那個人,應該早就死掉了啊。

聽到晴明的話,青龍冷靜地開口說道:

“可是,‘宗主’應當已經死了——而且岦齋也死了。”

青龍的聲音裏不帶一絲感情,隻是冷冷地訴說著事實。

雖然點著頭,晴明的表情卻變得越發嚴肅。

“……可是啊,宵藍,我從沒能見到‘宗主’的遺骸。而且……”

青龍撇了一眼晴明。晴明帶著沉重的語氣接著說了下去。

“……你所說的地方,也沒有岦齋的亡骸。”

六合所聽到的岦齋的聲音。據六合說,烏鴉之口傳達出來的聲音完全跟岦齋的聲音一樣。

在聽到六合的報告之前,晴明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已經死去。

青龍對晴明的話報以沉默。晴明也不介意,接著說了下去。

“確實,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啊。而且那時你也是奄奄一息的,說不定記憶會有混淆呢。”

“沒有這種事情!”

青龍毫不猶豫地加以否認。他鬆開抱著的手臂,渾身散發出的神氣淩厲得幾乎是要撕碎所有接觸到的東西,青色強韌的頭發在

腦後束成一束,在風中飄動著,右肩上長長的薄布也輕輕搖擺。

“即使是在死亡的深淵,我也不可能記錯!在我失去意識之前,岦齋的亡骸確實就在那裏!”

“那難道是誰帶走了嗎……”

晴明的眼睛裏閃著淩厲的光。

岦齋已經死了,晴明知道這一點。

要是他能活下來就好了——晴明當時那樣深切的希望過。活下來啊,為了紅蓮……

可是這個希望沒有能夠實現。岦齋還是死去了。

“五十年了,不,五十五年了吧?那個時候,北極星也是變得黯淡無光……”

二十多歲的晴明,看到那樣的天象,知道有什麼危險正在逼近天皇,為了知道怎麼化解危機晴明進行了一次占星,根據星星的

指引趕赴了西方……

青龍看著帶著苦痛回味著過往的晴明,用冷漠地聲音說道:

“——晴明啊,不要忘記了!”

晴明回頭看他,青龍接著吐出他的話:

“那時候,我說過,不會有下一次了!那時的決心我至今都沒有改變!”

那不是為自己差一點掉入死亡的深淵……

隻是當時九死一生的晴明攔住了自己——絕對不可以對滕蛇下手!否則我安倍晴明絕對不會原諒你!

是晴明攔住了自己。晴明的命令——此生認定的唯一的主人,安倍晴明的嚴令——青龍沒有辦法不聽。

冷風。風裏開始夾雜著讓人毛骨悚然的粘膩的東西——濃度漸漸增加的瘴氣。這情景宛如當年一樣。

有人正在試圖打開黃泉之門——

“滕蛇的手如果再次被鮮血染紅,我青龍絕對會殺掉他!——即使你阻止我!”

青龍右肩上的長布翻滾著。察覺到他感情到了爆發的邊緣,晴明一句話也沒有說。

青龍就這樣忽地隱去了身形。這裏還有隱形的天一和朱雀守護,所以即使青龍不在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為了將自己身上散發出

的難以抑止的神氣與人界隔離,他回到異界去了。

累壞了一樣的歎了口氣,晴明再次抬頭仰望天空。

黯淡的北極星讓自己想起了難以愈合的傷痛。而與此同時,腦海裏浮現出一個身影。

那個和想要奪走自己性命的女術師風音長相相似的女子。

“……你是否會恨我呢?”

雖然承諾一定會保護她,卻因為力量不夠而最終未能保護得了的那個女子。

最後見到的她,眼神裏流淌著悲傷。

而與這個人的身影重合著,腦海裏又浮現出另一個影子。

——為什麼!

聲嘶力竭地悲聲在耳畔久久回響。

“……我的老友啊!”

直到現在你仍然被不能實現的欲望所累,彷徨在這片大地上嗎?

瘴氣逐漸蔓延。

好象不讓別人注意到似的、靜靜地、無聲無息地擴散著。

六合乘太陰的風勢穩當地降落到彌漫著瘴氣的京城中央。

玄武遲一步著地,好象有點手忙腳亂,踉踉蹌蹌地撲通坐了個屁蹲兒。

太陰很無奈地雙手叉著腰。

“喂,玄武,你真沒用,快跟人家六合學學!”

“……這能怪誰?”

“你說什麼!?”

太陰還要繼續追問下去,卻被六合無聲地製止了。

玄武和太陰霎時屏住了呼吸。六合左腕上銀鐲閃爍著,化為一柄銀槍。

在沒有月亮的漆黑夜晚,從利刃散發出的微弱光芒清晰可見。這是神氣發出的光。

一陣拖拽的摩擦聲突然傳入了三人的耳中。

太陰舉起左手。一陣水流般的波動無聲地集結而來,將三人圍在中央。

“……太陰。”

六合低沉的聲音穿透了黑暗。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前方,向太陰問道。

“這是哪兒?”

路寬大概八丈多。周圍看不到什麼房屋,地麵全被枯草覆蓋著。

太陰看著那些枯草回答道。

“二條和木辻附近。現在這裏瘴氣最重……”

太陰還沒說完,地麵上的枯草燃燒了起來,四周被白煙籠罩。

緊接著,空中傳來了一陣強烈的妖氣,妖怪們勢如破竹地從土中鑽了出來。

三人縱身閃開,分散到各處。

“還是晚了一步。”

玄武吃驚的說。它們已不再是原來棲息在周圍的妖怪了,黃泉的瘴氣將它們都化為了妖異。

巨型山椒魚般的妖異全身被黑色的黏膜覆蓋,不時張開的大嘴散發著黑色的光,看不到裏麵。

“快躲開!”

太陰的喊聲響徹天際。怪物躲過襲來的旋風,朝玄武猛衝過來。玄武敏捷地閃開了。

見自己撲了個空,怪物又把目標鎖定浮在空中的太陰。

怪物舉起被粘液覆蓋的前爪,咆哮聲震耳欲聾。

太陰大吃一驚,瞪著剛才躲過一劫的玄武。

“為什麼溜那麼快啊?”

“……你不是讓我躲開嗎?”

“別辯解了!”

“……這不是辯解以前的問題的嗎?”

見太陰這樣孩子氣地蠻不講理,玄武有些茫然地沉下了臉。

怪物礦吼著從地麵躍起。覆在表皮上的黑色粘液變成觸手向四處延伸。

“呀!千萬別過來,別過來啊!”

太陰抱著頭尖叫,玄武立刻上前抓住她的衣服帶她閃到了一邊。

霎時,無數觸手伸入地麵,四周塵土飛揚。太陰放出風向那些觸手展開了攻擊。

“我不是讓你別過來的嗎!”

“可現在已經不是這個問題了……”

玄武還沒說完,太陰就狠狠地用眼神讓他閉了嘴。她焦急地環視著四周。

“這種時候一般來說都應當由大人保護小孩子吧。六合到底趕什麼去了!?”

瞬間,兩股強大的力量相撞,引起了爆炸。

強大的衝擊波揚起了四周的沙塵,太陰立即跳進玄武設下的結界裏。

衝擊波將妖異掀翻,從旁邊刺出的一道白刃掠過妖物的皮膚。但一個突然閃現的身影將六合的槍擋了回去。

在這工夫,怪物又鑽回了土中。黑影在地下慢慢移動,目標直指結界中的玄武和太陰。

“……好象六合沒有精力保護我們了。”

玄武的埋怨聲被一股新生力量卷起的激流淹沒。那怪物見機,再次出現在玄武和太陰麵前。怪物黑色的表皮覆蓋了整個結界。

太陰的慘叫凝結在了喉中。

六合用餘光目睹了這一幕,但他無法上前幫助他們。

“……不會讓你妨礙我的。”

風音手持蘊藏著劇毒的太刀站在六合麵前。

在六合為太陰等人分神的瞬間,風音抓住機會衝向前去。

六合慌忙向後退去的同時,風音念起了縛魔的咒語想要封住六合的行動。

隻是一瞬間,六合被縛魔的法術束縛住,動彈不得。

剛才的爆炸是六合用全身靈力抵擋時發出的。

六合持槍計算著時機。

風音的刀術相當厲害。就算自己用最拿手的槍術,也不能保證自己能毫發無傷。

聽說她的刀內有詛咒還有劇毒。青龍和玄武隻是挨了一下就動不了了,可見其毒性之凶狠。

“……你已經破解了通往黃泉的瘴穴了嗎?”

聽到六合的話,風音柳眉倒豎。

瘴氣突然產生,北極星也被雲遮住了。六合曾遇到過同樣的情況。

風音聳了聳肩,淡淡地笑道。

“不愧是十二神將六合啊。但是瘴穴的所在地你應該還不知道吧,因為那可不止一個哦。”

風音的話音剛落,六合也著實吃了一驚。

“怎麼會。”

“真的。這兒就有一個。”

“要打開黃泉之風吹過的瘴穴得有極大的靈力才行。你……”

風音眼睛裏閃爍著銳利的光芒。她揮著太刀向六合砍來。

六合擋住了太刀的攻勢,風音手中的太刀被打飛了。

太刀直直的刺入了土中,發出清脆的聲響。

“……”

眼見風音做出結印的姿勢,六合大聲地喝道。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

“你難道不要性命了麼?!”

聽說用這種法術打開一個瘴穴都會消耗很大的體力。而她想憑一人之力打開數個,簡直是在拿性命開玩笑。

風音吃驚睜開了眼,她的表情因為疼痛而顯得有些扭曲。但瞬間她又恢複原狀,嘴裏低低地念起了咒語。

“風刃,招來。”

從她腳底冒出數個風刃。六合招架的瞬間,風音掙脫出來,退後了一步。

風音落地後,重心有點不穩地單膝跪在地上。一個掛在脖子上的紅色墜飾露了出來,不停地晃動著。

風音調整好姿勢,努力平複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瘴穴還沒有完全打開。如果術者身體有什麼變化,一定會影響到瘴穴。

“吹出來的黃泉之風將吞沒整個地麵。我的責任就是在這之前保護瘴穴。”

所以別妨礙我,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瘴氣越來越濃。它蔓延著,侵吞了無數的妖怪,使他們變為了邪惡的妖異。

風音掃了一眼立在地上的太刀。

突然,六合感覺背後迸出一股強大的神氣。

那是太陰的通力。數枚風刃貫穿了怪物的身體。風刃隨後發出的激烈波動,將被黃泉瘴氣吞噬的妖怪撕得粉碎。

六合的披肩被這驟起的狂風掀起。風音腳蹬地壓低身體,一把抓住立在地麵的太刀,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前猛衝。

這時,從背後傳來太陰憤怒的叫聲。

“不要因為我是小孩子就小看人,絕不會輕饒你!”

她的通力襲向怪物的殘骸,連六合都被隨之而來的波動震懾了。

“太陰!”

玄武慌忙喊了起來。注意到情況不妙的太陰臉色頓時煞白。

“啊,完了!”

“……”

六合還未回過神來,刀刃割破空氣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六合反射性地用槍招架上去,持槍的手被輕微觸動。接著,太陰發出

的龍卷風席卷而來。

“——……”

淒慘的叫聲衝擊著六合的耳膜。

他不經意間回頭,眼前隻看到一個被擊飛的身影,還有一個紅色的物體。

連六合也驚呆了。一種類似戰栗的感情穿過胸口,心裏頓時一涼。

那種感覺由槍傳遞到手上。難道自己無意識的動作傷到她了嗎。

脊背一陣發涼。十二神將是不可以傷害人類的。

有個東西落到了地上,落地的擊打聲傳入耳中,是斷了皮繩的紅勾玉。剛才看到的那個紅色東西的真正麵目就是這個啊。

六合目光飄向別處。風音倒在不遠處,用胳膊肘撐著地努力想要站起來。她旁邊倒著有毒的太刀,好象沒有受傷。槍尖隻是擦

到她脖子上戴著的皮繩而已。

六合鬆了一口氣。幸好沒有觸犯禁忌。

他揀起勾玉,風音見狀趕緊摸了摸脖子。

“啊……”

風音的臉唰一下變得通紅。她立即跳了起來,抓起太刀就衝了過來。

“還給我!”

六合黃褐色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驚訝。

她幾乎是在慘叫著,剛才的冷靜早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的她滿是破綻。

六合帶著驚訝躲開風音的太刀後將其擊落,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毫不費力地限製了她的行動。

風音拚命地抵抗著。

“放開我!”

風音掙紮著想要掙脫,隻見六合靜靜地把勾玉交到她手裏。

麵對著突如其來的一切,風音安靜了下來。手裏的勾玉涼涼的。然後……

風音睜大了雙眼凝視著六合。

剛才抓住自己手腕的那溫暖的手,似乎在哪兒遇到過。

這種感覺至今還留在右手腕上。

但是,六合放開手後,回過神來的風音急忙後退了一步。

“喂,六合!既然都捉住了為什麼又放開?”

“又不能傷害她,隻好這樣了”

見玄武一臉冷靜地分析著原因,太陰不禁把火都撒在了他身上。

“那樣的話隻要不傷害到她,把她抓起來不就行了。可為什麼現在他在那兒若無其事地整理披風!”

“……不是,六合又不是故意的。”

“那到底是什麼嘛”

“你問本人好了。那個我就不知道了。”

玄武再沒說話,他的目光轉向了六合和風音。

雖然是隔了一段距離對峙著,但明顯風音的體力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如果照這樣發展,風音遲早會倒下的。即使隻是這樣站

著,她也消耗了大量體力。她已經到了極限。

她僅憑一人之力,打開了京都的數個瘴穴。

通往黃泉的大門,在太古的時候就被神的封印封住,並由巫女守護著。玄武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他的主任安倍晴明就曾經去

過那個地方。

聽說那時一塊隱藏在深山穀底的巨大岩石,在那上麵至今蘊藏著神力,阻斷了人間與異界相連的道路。

風音盡量壓製住聲音中的顫抖,開口說道。

“……六合,還挺善良的啊。你是在同情敵人嗎?”

能聽得出來,聲音裏夾雜著喘氣跟疲憊。喉嚨裏麵好象被什麼東西阻塞著。她感到了劇烈的頭痛,身體似乎也變得越來越

熱。

即使這樣,風音仍然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盯著六合。

與此相對,六合眼神很平和,沒有很大變化。像沒有一絲波紋的水麵,他黃褐色的瞳孔異常平靜。

他終於張開嘴說道。

“——如果隻有你認為對方是敵人的話,怎麼辦?”

在貴船,六合曾親手救出被怪物吞噬的風音。

晴明說過。在怪物背後一定還有人指使。但認為那幕後黑手是風音同伴的,或許隻有我們而已。言下之意,風音知識一顆

棋子,對方根本沒有把她當作同伴。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主人可能隻把你當做棋子來用。如果真是那樣的話……”

聽著這話,風音半是意外半是吃驚地凝視著敵人。握著勾玉的手在胸前輕輕地顫抖著。

前些日子那隻怪物把自己吞了下去。在那隻怪物散發的妖氣中,分明附著自己所熟悉的宗主的靈力。但風音不想承認,因為在

此之後宗主還誇獎了自己。所以那可能隻是一時的錯覺而已。肯定是那樣的。但如果不是的話——

她腦海中充滿了疑問。心裏忐忑不安。

“才……才沒有那回事呢……”

從喉嚨裏艱難地擠出了這幾個字。好象在拚命忍著不讓別人看出自己的內心,臉都有些扭曲了。

六合悲傷地看著她。

——可憐的女孩。

因為沒有其他可信的東西,所以她隻能逼自己去相信。

玄武眯著眼睛靜觀其變,沒有去打擾他們。

風音手掌中的東西發出一陣波動。

這股力量波浪慢慢飄出,玄武感覺很熟悉。

“這個是……”

玄武搜索著他的記憶,太陰焦急地跳到六合的旁邊。

太陰身邊驟然卷起了狂風。

“幕後人是誰?不會是岦齋還活著吧?”

被這麼一問,風音打了一個激靈。她嘴唇微微蠕動,輕聲重複著岦齋這個名字。

之前風音眼神看起來是那麼的無助,好象快要哭出來似的。而她卻在一瞬間恢複了原來的神情。

“岦齋已經死了。著你們應當比誰都清楚吧……”

“說得沒錯。”

空中突然傳來嘶啞的嗓音,引得眾人抬起頭望向天空。

一個暗夜般漆黑的身影落到了風音的肩膀上。

是雙頭烏鴉。左邊的烏鴉已經張開了嘴。

“幹得很好,風音。”

一直緊繃著臉的風音像鬆了一口氣,眼睛也柔和了許多。

“宗主大人……”

“別聽他們在那胡說。千萬不能被敵人的花言巧語所蒙騙。”

太陰和玄武聽著烏鴉那粗啞的嗓音,都吃驚地睜大了雙眼。

“這個聲音……”

“的確,這個是……”

隻有六合保持著鎮定,這是他所熟悉的聲音。他架器銀槍,死死地凝視著刀刃。

“……宗主”

烏鴉嘲弄地笑了。不,應該說是能感覺到烏鴉在嘲笑他/

“已經晚啦,十二神將。”

左邊的烏鴉張開那雙大黑翅膀,很得意地說道。

“黃泉之風已經籠罩整個京城,詛咒將會把神置於難堪的死地……”

然後,這個國家將會迎來他們新的統治者。

烏鴉撲扇著翅膀飛走了。然後左邊烏鴉發出了刺耳的叫聲。

可怕的瘴氣和驚人的靈氣相撞,引起一陣旋風。一股足以推倒岩石的力量,向神將迎麵襲來。

太陰的尖叫跟玄武的聲音混在了一起。六合隻得用披風護住二人,根本沒有反手的餘力。

這時候,風音翻著跟鬥,轉身離開了。

隻在那一瞬間她回頭看了一下六合。她眯著眼睛咬著嘴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她最終什麼也沒說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餘波完全消失後,太陰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騙人。”

太陰揪著六合的披風,帶著顫音說道。

“雖然難以置信,也覺得絕對不會有這種事情,但那肯定是岦齋的聲音。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也有可能是岦齋的幽魂附到那隻烏鴉上了吧……”

玄武喃喃自語,陷入沉思。

隻有左邊那隻烏鴉說話了。那麼,可能本來它隻是一隻很普通的烏鴉,由於岦齋的怨恨使它變成一個妖怪了。

“但是,附在那隻烏鴉上的力量,與岦齋的靈力不一樣!”

太陰很清楚岦齋的力量。十二神將也都清楚。

“確實是這樣的。那個不是岦齋。”

長得像小孩的玄武點點頭,以一種很沉重的,跟外表不太符合的口吻說道。

“所以,不可能。但是,不會真的是吧……”

說完,玄武抬起頭看著身材高挑的六合。

六合沉默著。

他無聲地望著烏鴉與風音消失的地方……

昌浩急急忙忙收拾完走出安倍府,朝一條宮裏走去。

已經大半夜了,周圍一片漆黑。如果看不見的話就糟了,可是昌浩用了夜視術。

真冷,現在可以看清吐出的白氣。手指露在外麵冰涼,像被什麼紮了似的很痛。

四隻腳走路的小怪跟昌浩並肩而行,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的情況。

“……沒有妖怪的跡象。”

小怪雖然省略了主語,但昌浩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啊,平時這個時間應當有很多小妖在街上啊。”

平安城裏住著很多的妖怪。他們白天的時候藏在某個地方,一到晚上就會潛入人類的住宅,像值班似的輪流出現。

但今天晚上感覺好像沒有什麼異樣。

可能是怕瘴氣,所以一直隱藏著吧。但即使是這樣,一旦被瘴氣侵吞,自己就會死去然後會變成其他什麼東西。

就像貴船百鬼夜行的下場一樣。

那個夜行,好像並不是在市中心被瘴氣吞掉的。所以沒有對這個地方的妖怪產生影響。

但這次不同。

黃泉之風,從京城的不知道哪個地方吹過來,而且正在向四麵八方蔓延。

越來越強,也越來越濃。進入到胸中的瘴氣很沉粘粘的。感覺氣管被堵塞了似的透不過氣。

昌浩屏著氣走著,在能看到宮門的地方放慢了腳步。篝火照映著大門。都這個時間了,怎麼還有那麼多人出出進進呢,昌浩感

到很好奇。

“怎麼回事。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小怪一下子跳到昌浩的肩上。

“吉昌很有才幹。如果發現北極星出現陰影而立即上奏的話,現在有動靜也不足為怪啊。”

穿過人流不斷的大門,昌浩加快腳步向陰陽寮走去。到處都是熊熊燃燒的篝火,火焰照亮了腳底下的路。

昌浩終於到達陰陽寮,但人依然很多。

表情很嚴峻的官吏們穿梭著。沒有一個人抱著書或卷宗說閑話的。

昌浩搜尋著吉昌的身影,這時被帶著咳嗽的聲音叫住。

昌浩回過頭一看,急忙低下了頭。

“啊,敏次殿下。”

是陰陽生藤原敏次,他臉有點紅。好像不僅僅是因為篝火照著的緣故。

他眯著眼睛,上下打量昌浩,並不時劇烈地咳著。

“影響今天的工作了吧,先回家吧。”

“沒有,祖父讓我給父親傳個話,所以就過來了。敏次殿下您沒事吧?”

敏次殿下咳得那麼厲害,是不是患肺病了,昌浩擔心地問道。

敏次雖然嗓音有點嘶啞,聽起來不是很好聽,但很精神地點了點頭。

“北極星出現陰影,發生了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回家休息呢。況且今天本來應當我值班。”

昌浩肩上的小怪聽了這番話後,又佩服又吃驚。

“……這不僅說明他很敬業而且我覺得更重要的還是品行高尚。”

如果這樣倒下長時間臥床不起的話,估計心裏也不會好受吧。

小怪半閉著眼,突然想起去年秋天昌浩整整躺了一個月。

敏次背對著昌浩又開始咳嗽了起來,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指了指西廂房。

“吉昌好像在那兒。”

“謝謝您。”

昌浩鞠了一躬道謝,這時敏次看著他突然皺了一下眉頭。

“等會。”

敏次張開手。小怪急忙藏了起來,但不是朝小怪這邊。

敏次把臉靠近回過頭的昌浩。昌浩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嗯?怎麼了?”

敏次沒有回答,把臉轉過去又咳了起來。好像氣管被堵住了,看起來很痛苦。

小怪厭煩地彈彈前爪。

“敏次殿下,您真的應當回家休息了。”

但是敏次咳嗽著搖了搖頭,盡量平複氣息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昌浩。

“怎麼了?怎麼了?”

小怪奇怪地問道。作為當事者的昌浩也莫名其妙。

“那個,到底怎麼了?”

最近我也沒幹什麼能讓人挑出毛病的事,工作也很認真,也沒怎麼請假。即使晚上出去也很小心盡量不引人注目。

到底怎麼了?

敏次盯著昌浩的臉看了一會,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

“有失物之相。”

“啊?”

敏次歎了口氣,對昌浩繼續說。

“就是最近會失去一些東西。所以最好注意點。那先這樣,我先走了。”

敏次揮了揮手,轉身離開了。

昌浩目送他漸漸走遠,確定周圍沒有人後低頭沉思。

“……丟的東西?”

“不是,是失去的東西。”

“嗯,掉的,或者是丟的。還是丟的東西比較準確。”

小怪有點咬文嚼字,含糊其辭地答道,昌浩摸了摸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