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沒關係。走好,路上小心啊!”
朝站在走廊上目送著自己的彰子點點頭,昌浩躍上院牆,跳到外麵。
“好久沒這麼翻過圍牆了呢!”
“是啊!”
小怪跳到他身邊,表示了同意。他們的身邊有隱身的勾陣相隨,所以應該夠安全了吧。
說起來,出來巡夜有勾陣陪同這還是第一次呢。想到這,昌浩朝四周看著。
“怎麼了?”
抬頭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勾陣,昌浩歪著腦袋說:
“沒有,隻是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小怪總是形影不離,六合也好像成了理所當然的......不過是不是還是跟爺爺說一下比較好啊......”
“不用了,我跟晴明已經說過了。”
勾陣微微一笑,
“本來有騰蛇也就足夠了。我隻是對你們的巡夜感到挺有興趣。”
“啊,這樣啊。”
昌浩點點頭。勾陣仍隱去身形。
沿著土禦門大路直著往東邊是土禦門殿。現在已經接近戌時,西山殘留的晚霞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片夜色。
昌浩使用了久未用過的暗視術。因為不能“見鬼”心裏稍稍還有些緊張。不過看起來在出雲靜養期間體力和靈力都恢複得不錯,所以除了“看”這方麵,其他的都似乎不成問題。
出雲是神靈眾多的地方,比起都城來靈性要高得多。所以幸虧是在那裏修養。
一旁的小怪突然詢問道:
“昌浩,明天再去不行嗎?為什麼你這麼急著要過去?”
“埃?......”
昌浩一愣,眨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卻沒有找到什麼確切的答複。
“......感覺吧......總覺得該盡量快點......”
晴明倒下是在四月中旬。昌浩和成親回京路上趕路趕得比較急,所以到家剛剛五月中旬。
應該快到望日(陰曆十五月圓之日)了吧,不過今晚的天上堆滿了雲,星星月亮都看不見。
望著天空,昌浩眯起眼睛。
“想到爺爺已經倒下一個月了......”
快點,再快點,必須馬上去土禦門殿看看。
心中有個聲音不停地催促著,敲著警鍾。
小怪皺起眉。這大概便是陰陽師的直覺吧?
昌浩是陰陽師。“視”力下降後,其他方麵的感覺會變得更為敏銳。從這個角度來看,昌浩的警覺應該是不容忽視的。
晴明感覺到的“視線”也讓人掛心。
小怪點點頭。翻身問道:
“就算是到了土禦門殿也不可能進裏麵去,你打算怎麼辦?”
“暫且先在外麵圍著轉一圈看......”
昌浩說到一半突然停住,眨巴著眼睛聽著聲音。
是車輪聲。隨之而來的還有妖氣。沒有惡意的,很熟悉很親近的妖氣。
“啊......”
昌浩拚命睜大眼睛看著周圍。近了。雖然知道可是眼睛裏卻什麼也映不出來。昌浩急躁地咬住了牙。
小怪也注意到了車輪聲和昌浩的表情,飛快地轉動視線,用前足指點著說:
“那邊,在那邊呢。停下來了!”
昌浩朝土禦門殿相反的方向跑去。
流過安倍家門的崛川上架著一條橋,從橋下靈巧地攀爬出來的妖車的身影清楚的顯現在小怪的眼睛裏。
“車之輔!”
聽到呼喚,昌浩收服的第一個式——車之輔高興地搖晃著車轅發出聲響,像是在說:
“是我,我在這裏!”
昌浩判斷著距離,伸出手去。
“再往前一步,對對!”
五月份白天時間很長,夏至很快就要到了,算是一年中白晝最長的時候了。
本打算黃昏時候出發的昌浩,被露樹逮著去吃了晚飯。確實空腹出去途中餓得走不動路也很難辦,所以好好地吃了一個飽。
“那,我走了。可能回來會晚些,你早點休息吧。”
“嗯,沒關係。走好,路上小心啊!”
朝站在走廊上目送著自己的彰子點點頭,昌浩躍上院牆,跳到外麵。
“好久沒這麼翻過圍牆了呢!”
“是啊!”
小怪跳到他身邊,表示了同意。他們的身邊有隱身的勾陣相隨,所以應該夠安全了吧。
說起來,出來巡夜有勾陣陪同這還是第一次呢。想到這,昌浩朝四周看著。
“怎麼了?”
抬頭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勾陣,昌浩歪著腦袋說:
“沒有,隻是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小怪總是形影不離,六合也好像成了理所當然的......不過是不是還是跟爺爺說一下比較好啊......”
“不用了,我跟晴明已經說過了。”
勾陣微微一笑,
“本來有騰蛇也就足夠了。我隻是對你們的巡夜感到挺有興趣。”
“啊,這樣啊。”
昌浩點點頭。勾陣仍隱去身形。
沿著土禦門大路直著往東邊是土禦門殿。現在已經接近戌時,西山殘留的晚霞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片夜色。
昌浩使用了久未用過的暗視術。因為不能“見鬼”心裏稍稍還有些緊張。不過看起來在出雲靜養期間體力和靈力都恢複得不錯,所以除了“看”這方麵,其他的都似乎不成問題。
出雲是神靈眾多的地方,比起都城來靈性要高得多。所以幸虧是在那裏修養。
一旁的小怪突然詢問道:
“昌浩,明天再去不行嗎?為什麼你這麼急著要過去?”
“埃?......”
昌浩一愣,眨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卻沒有找到什麼確切的答複。
“......感覺吧......總覺得該盡量快點......”
晴明倒下是在四月中旬。昌浩和成親回京路上趕路趕得比較急,所以到家剛剛五月中旬。
應該快到望日(陰曆十五月圓之日)了吧,不過今晚的天上堆滿了雲,星星月亮都看不見。
望著天空,昌浩眯起眼睛。
“想到爺爺已經倒下一個月了......”
快點,再快點,必須馬上去土禦門殿看看。
心中有個聲音不停地催促著,敲著警鍾。
小怪皺起眉。這大概便是陰陽師的直覺吧?
昌浩是陰陽師。“視”力下降後,其他方麵的感覺會變得更為敏銳。從這個角度來看,昌浩的警覺應該是不容忽視的。
晴明感覺到的“視線”也讓人掛心。
小怪點點頭。翻身問道:
“就算是到了土禦門殿也不可能進裏麵去,你打算怎麼辦?”
“暫且先在外麵圍著轉一圈看......”
昌浩說到一半突然停住,眨巴著眼睛聽著聲音。
是車輪聲。隨之而來的還有妖氣。沒有惡意的,很熟悉很親近的妖氣。
“啊......”
昌浩拚命睜大眼睛看著周圍。近了。雖然知道可是眼睛裏卻什麼也映不出來。昌浩急躁地咬住了牙。
小怪也注意到了車輪聲和昌浩的表情,飛快地轉動視線,用前足指點著說:
“那邊,在那邊呢。停下來了!”
昌浩朝土禦門殿相反的方向跑去。
流過安倍家門的崛川上架著一條橋,從橋下靈巧地攀爬出來的妖車的身影清楚的顯現在小怪的眼睛裏。
“車之輔!”
聽到呼喚,昌浩收服的第一個式——車之輔高興地搖晃著車轅發出聲響,像是在說:
“是我,我在這裏!”
昌浩判斷著距離,伸出手去。
“再往前一步,對對!”
在看上去什麼都沒有的空間裏,果然摸到了什麼。昌浩移動著雙手辨認著。雖然什麼都看不到,卻能夠感覺得到,比自己個子還高的巨大車輪,大而結實的車壁。昌浩一邊用手撫摸著,一邊輕聲說:
“車之輔......對不起,我現在,看不見你了......”
車輪中間溫和笑著的鬼臉,大吃一驚地瞪大了眼睛。
車之輔不會說人類的語言。但是能跟小怪以及雜妖們大致交流。
它的車轅響動著,詢問著昌浩腳邊站著的小怪,這時,妖車後麵的車簾突然大幅度地搖晃起來。裏麵飛出無數的雜妖,都是準備突然出來下昌浩一跳的,聽到昌浩出人意料的話語,它們一下子都亂了。
“真的嗎真的嗎,孫子——”
昌浩確實看不見它們。不過聲音氣息卻都能清楚地感覺到。
反射性的剛要躲閃,卻聽到前方大量東西落下的聲音。
“啊——!”
隻見小怪白色的身體被看不見的東西壓得倒在地上,四腿亂蹬著。
昌浩低頭愕然地看著,一邊恍然大悟地嘀咕著:“......哦,原來這就是‘泰山壓頂’啊!”
在旁邊看著確實有趣,而壓人的一方也確實樂在其中。
當然這隻是在事不關己的情況下才成立。
而另一邊,泰山壓頂初體驗的小怪,因為個頭比昌浩還小,被壓在小山一樣的雜妖堆底下怎麼也爬不起來。
看不過去的昌浩,像平時六合拽自己一樣,向小怪伸出手。剛把它拉出來放到自己肩膀上,它便怒氣衝衝地開始抗議。
“你們!怎麼不去壓昌浩了!”
“喂,等等,妖怪的小怪,你這話我可不愛聽了!”
“不要叫我妖怪!”
小怪齜牙咧嘴地抗議一聲,回頭惡狠狠地瞪著雜妖們。
“一會兒壓這個一會壓那個,你們搞清楚好不好,這邦畜牲!”
堆成山的雜妖們沉吟了一陣。
“因為,嗯......”
雜妖之一停頓了一下,撅起嘴說:
“壓看不見的人是不道義的!”
晚霞色的眼睛一眯:
什麼道義啊!身為雜妖唱什麼高調!
可是嘴巴雖然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臉上寫著不滿,心裏卻又不得不承認雜妖們說的也有一分道理,所以最終還是放棄了再追究。
昌浩半無奈地歎了口氣。伸出手,攬著車之輔的頭,現在心地善良的車之輔一定一臉驚慌失措的表情吧?平時為了不嚇壞路人特意藏起來的青白色鬼火,現在也為了使昌浩能看到自己特意點亮了。
“真的對不起。我知道你在這裏呢。可是看不見的話,終究會有很多不方便的,也會給你帶來麻煩吧?......要是不想做我的式了也可以得哦?”
聽到主人的話,車之輔大為震驚地使勁搖著車轅。
“它在說,主人就是主人。”
作翻譯的是雜妖們,小怪仍皺著眉頭生著氣。
“式神哪,偶爾壓上一次也是種體驗嘛!”
“就是就是,感受一下也沒什麼壞處啊!”
“要是不介意的話,下次和孫子一起盛大地壓一次!”
“再囉嗦!”
小怪大吼一聲,仰頭望著昌浩。
“走了昌浩,和這幫家夥們再糾纏下去天都快亮了!”
“嗯,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就照你說的,走吧!”
昌浩點點頭,摸了摸車之輔的腦袋,說起來,這還是自己第一次觸碰到車之輔的頭部呢。以前總是坐在車上,車軛呀車轅呀車輪之類都觸摸過,卻因為擔心不合適沒有撫摸過它的頭和臉。
“今天我們隻是出去走走,不需要用到你,你去橋下歇著吧,有什麼事再叫你。”
車之輔聽話的返回了一條橋下。
在一旁看著的雜妖們,一邊揮著手目送著向東走去的昌浩和小怪,一邊議論著。
“......看不見的話,豈不是比較糟糕?”
“就是啊。首先是我們感到不好玩!”
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沒心沒肺的話,其中一隻帶著複雜的臉色嘀咕著:
“咦,怎麼了?”
注意到它表情的同伴紛紛向它投來目光。長著三隻腳的這個猿妖眯起一隻眼睛遲疑著說:
“......好像......孫子的樣子......不,不是樣子,應該說是氣息......好像跟以前有點不一樣......”
“氣息?”
同伴們異口同聲地一起重複了一遍。猿妖有些為難似的點點頭:
“......好像跟我們很接近......不應該是這樣啊......”
第九章
土禦門殿在都城的一角,占地麵積與東三條殿差不多一樣大。建築物也很高大。寢殿被眾多對屋和附屬屋所包圍著,庭院也很寬廣,和東三條殿一樣有引水而成的溪流和小池,不過水池比東三條殿稍小一些。
“寢殿前麵的庭院很大,可能考慮打到舉行筵席的時候需要比較寬闊的地方吧。”
曾經進去過一次的小怪,走在昌浩旁邊解說著。
昌浩一副感歎的表情。
“是嘛,連這也考慮到了啊,大貴族講究這麼多還真是麻煩啊。”
安倍家的筵席一般隻會請些自家的親戚,而且也不是所有人一起過來,而且集中在正月這個時間帶裏絡繹過來拜年。
以晴明和吉昌的身份來說,安倍宅算是相當寬敞的了。大概是祖上傳下來的宅子吧。以前昌浩從來沒有留心過。
可是自從出仕以後,昌浩開始發現自家算是很特別的了。據昌浩所知道的情況,自家在晴明之前還沒有出過五品以上的官員――五品其實也隻是剛夠資格進入金殿的小官而已。為什麼會擁有占地麵積那麼大的宅院呢?
真是個謎啊。
“…喂,昌浩,看那邊!”
“唉?”
昌浩的沉思被小怪充滿緊張感的聲音所打斷。
晚霞色的眼睛帶著警惕望著前方,順著它的視線,昌浩發現前方的夜色中出現了一個頭戴竹箔鬥笠穿著僧衣的男子。
昌浩驚訝的眯起眼睛,這個人仿佛是見過的,究竟是誰呢?
在記憶裏搜尋了一會,終於一驚,想起來了。
“啊,是那個正月裏見過的怪僧。”
怪僧突然停住了腳步,慢慢轉過頭來,用手裏的錫杖掀起了鬥笠。
他看著昌浩露出了笑容,年紀大約三十歲,或者更大一些,或許和父親吉昌年齡相仿。瘦瘦的臉龐與其說“精悍”,還不如說“駭人”。向這邊投射來的目光好像冰刃一般寒冷,可能是因為比吉昌健壯,體形很清楚,個子比紅蓮他們要矮,但是比起昌浩來足足高了有五寸。
僧人慢慢開了口:
“…果然出現了啊,安倍家的小子。本以為時間也差不多了,老家夥也快不行了,是我下手的好時機了呢…”
“你說什麼!…”
昌浩怒上心頭大喝一聲
僧人從喉嚨裏發出笑聲
“不過你還嫩著呢,就你這程度,不費我吹灰之力!”
“…開玩笑!”
小怪往前跨出一步
“就是在安倍族中,這孩子也算是出類拔萃的!我不管你在打什麼算盤,再放肆我可不客氣了!”
僧人並不答話,隻把錫杖向地上一插,上麵的小環開始當啷當啷作響。
昌浩和小怪警惕地擺好姿勢。
晴明感覺到的視線,據說包圍著暗色的氣息。
想起正月過後,昌浩和小怪曾經遇到過一次這個怪僧,他誘拐了藤原家的孩子,操縱著幻妖襲擊左大臣家的長男,當時他突然消失了蹤影,所以沒有和他直接對決。
這家夥法力驚人,不能掉以輕心。
朝蓄勢待發的昌浩和小怪俾睨一眼,怪僧突然轉身便跑。
“站住…”
兩人回過神來跟在後麵追了出去。
怪僧雖然年紀比昌浩大了許多,跑起來卻相當快,眼看著離昌浩他們越來越遠。
“可惡!”
昌浩和小怪跟在後麵全力奔跑著,不知不覺中跑過了土禦門殿。
僧人橫穿過京極大路,向城外跑去,昌浩他們也毫不猶豫地跟在後麵追去。
跟在城內相比,人煙稀少地郊外更適合綜合戰,這樣可以盡量避免傷到無辜的人。
跑到法成寺的旁邊,一直來到鴨川河畔,僧人終於停下了腳步,向昌浩他們回過頭來,跑了那麼遠的距離,男子的喘息卻絲毫不亂,連臉色也沒有一絲變化。
而昌浩則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擦著額頭上的汗水
“…這家夥不是人,是妖怪嗎?!…”
小怪恨恨地回答:
“大概是平時鍛煉的好吧,人家是和尚,你想,不管是高野還是比睿還是鞍馬(以上都是日本有名地寺廟的名字)可都是在山裏的啊!”
“哦,原來是這樣…”
昌浩一邊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一邊一步一步走近僧人。
因為使用了暗視術,所以他能夠看的很清楚,而對方不知道是怎樣的,是否和昌浩一樣,使用了某種法術增強了視力呢?如果沒有的話,那自己這方就有利得多了。
“…晻…”
僧人接印低吟,頓時錫杖發出尖銳的響聲,上端的幾個小環開始劇烈搖晃,金屬的聲音回蕩在四周
昌浩警惕地做好了準備,這聲音具有物理力量,曾經攻擊過昌浩他們
大概是看出了昌浩地想法,僧人冷笑著:
“――小子,不要天真了!”
“什麼?!”
霎時,法力膨脹爆發開來,頓時狂風大作
昌浩下意識地趕緊用手腕護在眼前,狂風吹得全身生疼。
耳朵裏突然轟然一下,強烈的耳鳴直貫整個頭腦,昌浩一聲**捂住了耳朵。
周圍發生了變化
剛才還微風輕拂的鴨川河畔突然變得靜寂無聲,本該流淌著的河水像是凍結了一樣停滯住了,剛才還能聽到的一切聲音都突然消失,一種怪異的壓力向昌浩和小怪襲來。
“――被封在結界中了?!”
顯出身形來的勾陣驚訝地咂著舌頭
看到她的身影,僧人在竹箔鬥笠下麵眯起眼睛。
“十二神將…哦,難怪,是那老家夥的孫子嘛!”
以前對過招的是十二神將中的六合,不過那六合現在還在出雲,一時回不來。
小怪渾身升騰起緋紅色的鬥氣,白色的小妖怪現出了自己的原身。
看到這個情景,僧人摘下鬥笠扔在一邊。
“原來你也是神將之一,有趣有趣!和大名鼎鼎的安倍晴明的式神對決可是千載難逢啊!”
“你會為你這句話後悔的。”
紅蓮全身神氣激昂,可是昌浩卻製止了他。
“紅蓮,退下。”
金色的雙眸向昌浩回望過去,沒等他開口,昌浩往前踏出數步說道:
“對手是人,雖然身份不明但終究是人。”
“那麼――”
紅蓮的手上生出火焰。
“讓我來打破這個結界”
錫杖插在地麵的聲音又一次尖銳地傳來.
“休想!”
僧人重重地念著咒,高高舉起錫杖。
與此同時,僧人周圍出現了無數地玄獸。
“幻妖”
與昌浩地驚呼相呼應一般,幻妖們一起撲了過來.
紅蓮和勾陣擺好了身形,雖然不能對人類出手,但對方若是幻妖則另當別論了。
可是…
“十二神將,我說過‘休想’了”
僧人右手放在胸前結印,低低地誦出咒文,他的聲音被幻妖的鳴號聲淹沒,昌浩分辯不出他念的是什麼咒。隻覺得背上騰起一種類似戰栗的感覺。
“什麼啊…”
昌浩一驚,而幻妖們已經逼進過來
他急忙以手結印,這時,眼前突然一晃
“啊?…”
幻妖們突然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是昌浩看不見它們了。
而這時候,結界裏的壓力變得更加沉重。
昌浩堅持不住單膝跪在地上,雙肩上的壓力還在加大,他幾乎一動也不能動。
“…畜生!…”
耳邊響起低低的**,昌浩一驚,是紅蓮!難道紅蓮和勾陣也受到了法術製造的壓力?
拚命回過頭去的昌浩,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紅蓮!勾陣!…”
難以置信的景象展現在眼前
地麵長出無數怪異的藤蔓牢牢纏住了兩個神將讓他們動彈不得。而且還不光是簡單的纏縛,隻見藤蔓不斷收緊,藤上的無數利刺紮入了神將的皮膚。
“什…”
壓力又增加了,更大的壓力向全身襲來,似乎紅蓮和勾陣承受著一樣的重壓,跪倒在地上的膝蓋深深地陷進了地麵。
連石塊都承受不住壓力而被壓碎,揚起了沙塵。紅蓮勾陣掙紮著想要改變姿勢,藤蔓卻勒得更緊。利刺紮破了皮膚,鮮血不住地淌落,白色地沙礫被染上了斑駁的紅色。
“咳…”
勾陣秀麗的臉龐被痛苦扭曲著,勒入喉嚨的藤蔓讓她呼吸困難地向後仰著脖子。紅蓮也是同樣,壓向他們身上的力量似乎比壓向昌浩的更大,完全封鎖勒他們的神力。
“…嗚…這…”
牢牢纏住四肢的藤蔓力量越來越大,將兩個神將拽倒在地上。纏住脖子和胸部的力量加大,呼吸越發困難。
“你們難道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叫做‘封神術’的法術嗎?這都不知道那就丟人了啊!”
僧人用嘲笑的口吻說
這個結界不光是用來將他們與外界隔離,更是為了對付屬於神的末位的十二神將,壓製他們的神力所設下的牢籠。
昌浩驚訝得變了臉色,一個人類竟然能夠自由操縱壓製神將法力的法術?
除了安倍晴明以外,竟然還有第二個人有這樣的能耐。
“紅蓮,勾…陣…”
壓力繼續加大,似乎連骨頭也快要壓碎了,昌浩用手腕拚命地撐著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勉力抬頭看去,那僧人用冷冷的目光看著自己。
“我聽說過了,安倍晴明率領的十二神將有必須遵守的義理――不得傷人,不得殺人。雖然覺得沒有必要殺你們,可是放任不管的話又會妨礙到我,隻好不客氣了!”
昌浩一言不發地瞪著僧人,這時候壓迫感仍在加強,幾乎壓碎全身地力量襲來,昌浩拚命地抵抗著,尋找反擊的時機。
“哦,還不死心啊?這個自不量力的小子!”
僧人的錫杖一揮。
轟的一聲,耳鳴更加強烈了,昌浩感覺到有什麼正在逼近自己,和壓力完全不同類型的激烈衝擊感襲來。
無數看不見的東西向昌浩撲了過來,這是幻妖的氣息,它們不是消失了,隻是看不見了而已。
像是胸口被重重捶了一拳,昌浩喘不過氣來,勉力支撐著的膝蓋終於敗給壓力倒了下來。
昌浩橫躺在地上,而壓力卻絲毫也沒有減小,接近極限,骨骼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昌…浩…”
紅蓮斷斷續續地叫著,拚命掙紮著想要站起來,他全身圍繞著火焰地鬥氣,原本披散著的頭發倒立著,額上的金冠發出暗暗的光芒。
勾陣拚命地扭動著脖子,盯著僧人。
此人的法力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想象。一個人類,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法力?難道是天生靈力就強?可是有這麼強大力量的人類,勾陣隻知道一個。
設下結界,放出幻妖,不光封住昌浩一個人,還封住了兩個神將――並且不是普通的神將,是十二神將中最強的兩員凶將。
能一次做到這些,並且不費吹灰之力的法力,不是人類所能擁有的。
“歸命…普遍…諸金剛…暴惡…魔障…大忿怒…”
真言沒有能夠念完,拚命想要使出的法術沒能使出來,昌浩痛苦地扭曲了臉。
呼吸困難,肺部被壓迫,氣管不暢通,耳朵裏響著劇烈的心跳聲
耳邊的聲音被風聲打斷,緊接著衝擊襲了過來
幻妖的吼聲剛傳入耳膜,昌浩的身體便被撞飛了出去
“騰…蛇…”
紅蓮向勾陣望去,隻見她正看著自己,與此同時,她的神氣傳來包圍了紅蓮的四肢。
縛住紅蓮的藤蔓在勾陣的神氣下暫時僵直了,抓住這個機會,紅蓮的火焰噴湧而出,藤蔓一下子被燒成了灰燼。
升騰的鮮紅的火蛇飛舞著,縛住勾陣的藤蔓也被燒成了灰燼,她一邊咳嗽一邊站起身來:
“昌浩!…”
勾陣用左手拔出筆架叉,掙紮著邁動乏力的雙腿,朝著正向昌浩喉嚨咬下去的幻妖衝了過去。
神將們可以看到幻妖,是僧人用法術將它們隱身了。
“你!――”
紅蓮的雙眸變得通紅,激昂的鬥氣劇烈地震撼著結界壁。
見到這情景,僧人獰然一笑,將手伸入懷中,臉上不見一絲荒亂:
“…這程度還真的不夠對付你們啊,沒辦法…”
隻見他從懷裏掏出黑色絲線一樣的東西,一邊自語著:
“雖然不樂意。不過還是試試淩壽給的東西吧,究竟能起多大的作用呢?…”
拉著勾陣的手,昌浩好不容易站了起來,看到僧人手中的東西,他猛然一驚,背上升起一陣難以言語的寒意。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紅蓮的背影。
紅蓮帶著怒火,全身噴薄著灼熱的氣焰,如果這不是紅蓮的話,昌浩大概會嚇得渾身顫抖吧?
可是這個僧人,麵對著十二神將中最強的凶將所放射出來的鬥氣,為什麼居然還能這樣一臉平靜?
“喂,安倍家的小子啊…”
大概是注意到了昌浩的視線,僧人冷冷地說:
“帶著這種東西,有什麼意義?”
僧人所指的是神將們。
昌浩忍著劇痛,怒喝一聲:
“你說什麼!”
“我在說‘礙眼’!這些式神,安倍晴明,還有你,通通礙眼!”
僧人的眼睛,這時候開始放射出冥色的怒火:
“一切阻撓我的人都礙眼!”
僧人手中的黑線,像有生命一樣劇烈扭動著,黑線越變越粗,像一條沒有四肢的蛇一般向昌浩他們遊來,圍繞他們打著轉。
昌浩他們倒吸了一口涼氣,黑線正源源不斷地放出妖氣。
“咒具嗎?不,不像,這是…”
這不是昌浩所想象的東西,它放出的妖氣遠遠超過了僧人的法力。
本已逃脫了的束縛再次出現,瞬間將三人縛住,這一次比剛才纏得更緊更激烈,而纏繞其上得黑線放出詭異的光芒,吸蝕著所接觸之處的精氣。
“…這是…頭發?!…”
昌浩的聲音嘶啞了,寒意向周身襲來,不管是行動還是思考的力氣都被掠奪了,好像貧血一樣,膝蓋軟軟地跪倒下去,他拚命不讓自己昏迷過去,極力從喉嚨裏擠出紅蓮和勾陣的名字:
“..蓮…勾…”
可是連這也漸漸不成聲音
而紅蓮和勾陣正承受著遠遠超過剛才的重壓。
為什麼,世上怎麼會有人類,能夠將十二神將的力量的封得如此徹底?
“…勾…”
紅蓮低低的呼喚,勾陣隻能用眼睛的動作來回應,從紅蓮咬出了血痕的嘴唇,發出淒絕的聲音:
“那是…人…還是…妖…”
那法術,不是人類的法術,那妖力,也不是人所能具有的。在他們的周圍打著轉的幻妖,正等待著獵物所有力氣都被消耗光的一刻。
可是,那個僧人…
“…不是…妖…他…”
他是確確實實的人――勾陣的唇語,映在紅蓮的眼裏,她的喉嚨被黑發壓迫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十二神將有一條必須遵守的義理:不可以殺人,不可以傷害人、對人動手,這是從根本上否定十二神將存在意義的做法,神將是應人的希望而生的,有人才有神將的存在。
可是…
紅蓮全身蓄力,封印的金冠開始發出淡淡的閃光
鮮紅的雙眸力放射出逼人的光芒
在這麼一個來路不明卻毫不掩飾敵意和殺意的人類麵前,難道就這麼束手就擒,任其宰割?
最重要的…
“…紅蓮…不要…”
察覺到紅蓮的意圖,快要倒下去的昌浩用嘶啞的聲音呼喊著:
不可以,決不能讓紅蓮再一次觸犯道義了!不能讓他為了自己…
那個飄雪的冬日,當紅蓮第一次得知自己違背了義理時流露出的那種無助的神情,又一次浮現在了昌浩眼前。
昌浩知道在出雲恢複記憶之後的紅蓮有多麼自責,如果沒有想起這些,紅蓮一定會輕鬆得多吧。
可是,紅蓮,對不起――昌浩一直在心裏默默地說――我很高興,你能為我恢複記憶我真的很高興,雖然知道不該這樣想,可是,真的好高興,所以…
“…不要!…”
昌浩死命地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可是糾纏在身上的妖力卻一點都沒有消減,甚至還在一點一點地增加。
紅蓮搖著頭,周身的戰氣熊熊燃燒,望著紅蓮的勾陣,眼睛放著淩厲的光,臉上帶著痛苦的神色。
昌浩艱難使著力氣,吐血般喊出:
“不要――“
自己終究還是力量不夠,如果是爺爺,一定不會讓神將們落到這樣的境地。
無能為力,自己是多麼弱小,甚至沒有了見鬼的才能,可是就算能夠看到了,大概也沒有辦法打破現在的困局吧?這僧人的法力竟然如此之強。
都是自己沒用,神將們才會受傷,才會觸犯道義,已經好幾次了,神將們,紅蓮,都是為了自己啊。
顫抖的聲音,久久回蕩著
“…絕對…不可以!…”
――身體深處,灰白色的火焰開始燃燒
最近開始,常常會夢見很久以前那些讓人懷念的事情。
倚在墊子上的晴明,突然睜開眼睛。
“…啊,睡著了啊…”
坐起身子,夾衣從肩膀上滑落下來
看樣子是守護自己的白虎怕自己著涼給自己披上的
自從倒下以後,自己便“享受”到了神將們過度的保護,現在已經是夏季過半了,這樣的季節即使打個盹應該也不太可能會著涼吧。
“今天雖說稍微有點涼,但是也用不著…”
“比什麼都不做好,這是我自己心情的問題”
白虎不以為然地一邊說,一邊警戒般朝已經關上了的懸窗外麵望著。
“剛才昌浩他們出去了,今天還是翻牆出去的,他們今天走大門不也可以嗎?”
深夜出去巡視時另當別論,像今天,這種晴明也知道他們要出去的情況,就完全沒必要翻牆出去。
“這個就隨便他,等他自己察覺吧。”
想到昌浩的老實淳厚的個性,晴明微微一笑,按理說跟他一起出去的小怪本來應該能想到這一點,可是看起來它還沒有恢複常態想不到那麼多。
不過,如果再過些日子,應該就可以恢複到跟以前差不多的狀態了吧。
晴明苦笑這歎息一聲,突然想起自己剛才睡著時所作的那個夢。
是關於很久以前的夢,夢中,連長相都記不清楚了的母親,正低頭望著自己。
晴明記事以後母親便不在了,不是去世,而是不知去向。
長大後詢問父親時,父親回答的是“不見了。”
而關於母親不見了的原因,卻怎麼問父親都不肯回答。
閉上眼睛,夢中的情景浮現在腦海。
母親的臉龐因為逆光所以看不真切,看不清她的臉上是什麼表情,也不知道她是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著年幼的兒子。
甚至連撫摩著兒子額頭的那隻手,究竟是溫暖還是寒冷,是柔和還是粗糙,這些都無法知道。
隻要平時應該是束著的黑發,散落下來垂到自己的臉龐,逆光的白色,和富有潤澤的黑色鮮明地留在記憶裏。
“吉平和吉昌也不記得若菜地長相了啊…”
聽說兒子們曾經借助神將們地水鏡看過一次母親的長相,而自己連這都作不到,神將們也不知道自己母親長什麼樣子。
歎了口氣,晴明眨著眼睛。
以前自己從來沒做過這樣的夢,為什麼自己倒下以後開始頻繁夢到這些了呢?著難道在暗示著什麼嗎?
“…晤,大概是我的大限快…”
晴明用輕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嘀咕一聲,白虎的眼角一跳,瞪著晴明。
晴明用餘光注意到這個,故意裝胡塗地不和他對視。
“――”
房間裏充滿了壓抑地氣氛,最近連笑話也不怎麼說了。
晴明歎了口氣,尋找著話題。雖然有點明顯是沒話找話地嫌疑,但是這樣地沉默實在是讓人覺得有點沉重,不,是太沉重了。
“對了,太陰怎麼樣了?”
白虎沉著臉盯著晴明看了一會兒,大概終究還是決定配合一下主人吧,兩手抱在胸前回答道:
“在異界反省,她做地事我都從玄武那裏聽說了。”
因為太陰在出雲有點出格,所以回來後馬上被白虎逮住,為了不受幹擾特意帶回異界,"促膝談心"了四刻鍾(相當於現代兩小時)
聽到這個時間,晴明臉色一凜:
“…四刻? …”
白虎一臉不以為然地點點頭。
“對她不花這麼長時間細細教誨,她根本就聽不進心裏去。”
順便交代一句,白虎的說教既不是厲聲訓斥,也不是拿氣勢壓人,而是把太陰的哪種行為不對為什麼不對,從第一到第十條有理的分析出來,以此來促進她本人的自覺,接著再從第一到第十細細羅列出以上行為今後不可以再犯的理由,實在是再繁瑣不過的過程。
順便再交代一句,白虎的這種說教隻是針對在非常時刻發作的太陰,平時他也不是這麼細膩的男人。
這也是白虎之所以成為太陰弱點的原因。
“…晤,既然已經在反省了,那就適當點啊。”
四刻鍾的說教實在是夠讓人受的,晴明說著沒什麼意義的句子。
“哦,對了,玄武和六合該從道反回來了。白虎,麻煩你去接他們一下好嗎?”
“好的,他們現在大概到哪兒了?”
白虎站起身,晴明用手指揉著太陽穴計算著。
“玄武他們啟程的報告是今天早上收到的…”
白虎點了點頭。
“啊,那麼我大概有數了。”
拉開朝向庭院的窗戶,白虎臨行前回了一下頭。
“有什麼事的話叫他們誰出來好了,現在青龍天後應該能馬上過來。”
“哦,天一朱雀呢?”
“好像去安慰垂頭喪氣的太陰了。”
白虎說完便滑入風中飛走了。
晴明望著慢慢關上的窗戶,自言自語一聲:
“…那個太陰嗎?…”
看來白虎的說教果然可怕。
“我批評昌浩的時候,是不是也該試試這種方法呢?”
要是小怪現在在的話,肯定會強烈反對道:“別,絕對會招人討厭的!”晴明的教育方法一直很開明,所以也沉重不起來,要是突然轉變成白虎的方法,大概反而會被認為有什麼惡意吧。
正在一本正經地考慮著這些,晴明突然停下了動作。
“…”
身體突然打了寒戰,肩膀大幅度地顫抖著,晴明吃了一驚。
渾身汗毛倒豎,毛骨悚然,胸口發悶,心髒劇烈地跳動著,晴明麵無血色。
“…昌浩?”
話剛出口,冷汗便不住地淌落下來,寒意不斷襲來,難以言喻的感覺一陣一陣的衝擊著胸膛。
血,好像在倒流一樣,在胸口,在身體內部,仿佛刮起了寒冷而激烈的風暴,化作警鍾不斷的鳴響。
胸口怦怦地跳得更急了。
晴明得臉色變得更灰,低語著:
“不可能…怎麼會…”
可是,這情況隻要一個解釋。
是那孩子的血在呼喊,那孩子的血覺醒了,它的波動喚起了晴明體內沉睡的東西。
晴明想起了初春時在貴船,那座山的祭神對自己所說的話,神靈莊嚴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別再勉強自己。”
擁有過多的力量反而會反噬自身,走向毀滅。
“晴明,怎麼了?”
感應到主人氣息的劇變,青龍從異界趕來,看到主人非同尋常的神情,青龍嚴肅地眯起眼睛
“怎麼了,鎮靜!”
“我得去找昌浩!”
晴明站起身,卻被青龍攔住:
“不行!”
“閃開!”
晴明厲聲喝道。
青龍冷冷地盯著晴明。
“去了你的壽命就會縮短――我們的主人是你!”
“你的主人在叫你閃開!”
“不行!”
晴明滿是怒氣的臉突然驟然變冷,而雙眸裏電光閃爍筆直地射向青龍.。
凝視著吃了一驚的青龍,晴明冷靜地開口問道:
“――宵藍,賜給你這個名字,將包括你在內地十二神將收為式神地人,是誰?”
沒有起伏地語調,卻像驚雷一般撞擊著青龍地鼓膜。
青龍咬住了牙,捏緊拳頭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是你,安倍晴明。”
“那麼,遵從主人的命令是式神的職責,退下,宵藍,你阻攔不了我的意誌!…”
第十章
火焰,燃燒著。
從身體內部燃燒著,這灰白的火焰。
心髒砰砰地跳得好急。
耳內,有聲音胎動一般一遍一遍回蕩著
“天地玄冥!虛空無象!陰陽!破障!清淨!幻象!”
糾纏著全身的藤蔓突然停止了動作
又一陣更為激烈的脈動激蕩著全身
睜得大大的眼睛,卻沒有了焦點。從失去意識的眼睛裏映現出來的是身體內部燃燒的火焰。
感覺到背後突然傳來強大的力量波動,紅蓮驚訝地回過了頭.纏住他四肢的藤蔓突然僵硬石化,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昌…浩……”
緩緩向前走去的昌浩,麵無表情地盯著怪僧
“…此法斷卻凶險…”
昌浩的全身都被異樣的力量包圍,這是從他自身內部所發出的力量的波動
“…鏟除邪惡…”
僧人的臉色開始有些變化.雖然是安倍族人,但始終隻是一個小孩,剛才還束手無策被自己的法術折磨地那麼狼狽。
可是現在,這力量是怎麼回事?難道剛才他隱藏了實力?這表情,這逼人的氣勢,跟剛才太不一樣。
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一臉驚愕的僧人,突然恍然大悟般眯起眼睛,嗤嗤一笑。
“…哦,原來這麼回事…”
他瞥了一眼手中殘留的黑發,冷冷自語到:
“是這樣吧,淩壽?”
那不是人類的法力。
妖異淩壽對自己說他的獵物隻是那個老人,安倍晴明。但是對自己來說,說不定這個孩子也是阻擋自己前進的障礙,因為不管怎麼樣,這是個繼承妖異血液的孩子。
是的,妖異的血液――
“雖然被你這麼利用十分不爽,不過沒辦法…”
一定是因為要對付晴明的話這孩子是個障礙,淩壽才把這個對手塞給自己吧。這麼猜測應該沒錯。
而淩壽嘴上說著助自己一臂之力,實際上卻把自己當作了一枚棋子。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過是不是棋子,自己都一樣。
僧人一揮錫杖,大聲喝道:
“和妖怪動手也是一大樂趣。”
錫杖上的小環開始當啷作響,一直在伺機而動的幻妖們一起向昌浩撲了過去。
"…滾開!……"
昌浩的眼裏閃著殘酷的光
右手揮動刀印,尖利的咒文回蕩著
“降伏!”
刀印的軌跡變成了風刃,霎時如數的幻妖被劈成兩半.刀刃沒有就此停息,而是直撲僧人的腳下,卷起大片的沙土。
昌浩的體內生出更強的脈動,渾身放出的力量波動漸漸開始帶上清白色的磷光
一旁看著的紅蓮和勾陣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昌浩波動的力量,那不是靈力
“…那是…”
昌浩本該看不見那些幻妖,但剛才顯然是瞄準了它們放出的風刃.難道是丟失了的"見鬼"之才回來了嗎?不,這決不是這麼簡單的事.
“那是…妖力!”
“不對!那是……”
對勾陣的喃喃自語給以堅決的否定,紅蓮突然倒吸一口冷氣。
晴明的身世.晴明妖異的血脈。
安倍晴明身上繼承了妖異--善狐的血.而且那不是普通的善狐,那是具有通天之能,與神靈同列的狐狸。
“天狐!……”
圍繞昌浩的火焰,便是其象征--狐火!
消失的幻妖再次出現,又一次向昌浩撲來.而昌浩卻對此看都不看一眼,他的目標是眼前的怪僧。
“…伏魔之願…”
在封閉的空間中,昌浩隻聽見自己的聲音.
好象被熱浪蒸騰著一樣,一切的東西都失去了現實感.能聽見的隻有自己的心跳聲,以及幾乎蓋過這心跳聲的,生出熊熊火焰的波動聲.
“雷神!召喚!”
強韌的結界被輕易穿透,白銀般的閃電從天空徑直劈向怪僧。
劇烈的閃光灼燒著視野.連紅蓮和勾陣都用手腕擋住了眼睛。
狂烈的衝擊震動結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結界保護了周圍免受更大的災害
僧人依舊站在原地.滿不在乎的笑著,挑逗般搖響了錫杖
昌浩胸中灰暗的意識搖晃著.原本束在腦後的頭發被激烈的波動吹得上下翻滾,冷冷的眼神直直盯住僧人。
“還沒完。”
體內最深處,又生出了新的波動。
這到底是什麼,昌浩顧不上考慮。
沒被雷電劈到的幻妖們又在蠢蠢欲動。
為什麼本該看不到的幻妖突然能看得這麼清楚,這一點昌浩也不知道。
“歸命!普遍諸金剛!暴惡魔障!…”
猛烈的咒力像龍卷風一樣盤旋而起。
“摧破!恐怖!聖怒語者!不動明王!”
昌浩隻知道自己需要力量,保護紅蓮和勾陣的力量。像祖父那樣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全力保護式神的力量,用什麼交換都可以。
僧人揮舞著錫杖,上端的小環互相撞擊著,當啷當啷的聲音不斷回蕩著。
空間在扭曲,偏離方向的氣流化作漩渦直奔昌浩而來。
突然,腳下開始搖晃,世界大幅度傾斜,所有的聲音都在一瞬間消失。
跟之前完全不同的脈動襲來,瞬間變成劇烈的衝擊,過於強烈的力量霎時間向自己反彈而來。
“啊…”
幻妖們乘隙噴薄著剛才受到抑止的妖氣,露出獠牙咆哮著。
“昌浩!”
呼喚聲在耳邊回蕩。
單膝跪地的昌浩睜大了眼睛,劇烈的疼痛像是貫穿了太陽穴,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血紅。
向自己撲來的幻妖的身影,在無聲的世界了顯得格外的緩慢。
野獸的咆哮衝擊著鼓膜。
屏住呼吸的一瞬,一條火蛇衝到了自己臉畔,纏住向自己襲來的幻妖將其燒成了灰燼。然後攪亂了氣流的漩渦,越變越粗徑直向僧人撲去。
被火焰包圍的昌浩眼裏,突然點亮了自我意識的光亮,之前被什麼抑止了的感情洪流在腦海裏噴湧而出。
不對,自己不是為了讓紅蓮做這樣的事情才使用這力量的!雖然有這樣的願望,可是心髒卻不自然地跳得那麼急。
火蛇在遊動,那是紅蓮的火焰,在那條延長線上站著的,是誰?
十二神將的義理,不能讓紅蓮再一次觸犯――
在風裏翻騰著的黑色僧衣,錫杖插在地上,回蕩著小環的音色,詭異、扭曲了的空間漩渦。其中劇烈扭動著向前的火蛇。
“不可以…”
完全恢複了神誌的昌浩猛然地衝上前去,擋在焰蛇前方,用刀印刻下一道“一”字。
“昌浩,幹什麼!”
大驚失色的勾陣急忙舉起筆架叉,可是即使用盡全力也已經來不及了。
紅蓮驚得呼吸不能,可是已經不能收回放出去的火蛇了。
“禁!――”
紅蓮的火蛇徑直撞上了昌浩設下的屏蔽。
激烈的神氣和靈力相撞,伴隨著劇烈的爆炸聲互相抵消了。
然而如此劇烈的衝擊卻也沒有能打碎結界壁。
用盡渾身力量擋住了紅蓮火焰的昌浩虛脫般地跪倒在地。
“――蠢貨!”
突然一聲嘲諷撞擊著耳膜,與此同時錫杖向昌浩的背上揮落下來。
“啊!…”
僧人用錫杖按住手足無措的昌浩,威嚇著紅蓮和勾陣。
“不許動!”
幻妖的獠牙眼看就要咬向昌浩的脖子。
用離魂術將自己的魂魄從體內逼出,晴明飛一般的速度順著昌浩的氣息追尋而去。
京城的東側,向著這個方向的足印突然中斷。
“昌浩!”
心急火燎的晴明身後跟著青龍,雖然因為憤怒而歪著臉,但是既然明知道自己無法阻攔晴明,他隻有跟隨主人而來。
突然,晴明的心髒猛烈地跳動起來。
“…”
他停下了腳步,這個視線,他曾經感覺到過。
“那是,土禦們殿的…”
“你終於來了,安倍晴明!”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男子叉開雙腿攔截在了晴明和青龍麵前。
長過腰際散亂的黑發在風中飄動著,劉海遮蓋下的雙眸閃著森冷的光,徑直射向晴明。
“擁有和我同樣血液的,人類的混血兒,你的血液一定能把那家夥吸引過來。”
男子慢慢逼近,陰森獰笑著,傲狼那件事沒能把晶霞引出來,卻意外發現了人類的親族,那孩子呼喚同族在力量還不夠強,換作眼前這人的話一定沒有問題。
男子從喉嚨深處發出笑聲,他渾身散發著深不可測的妖氣。
“好了,快用你的血液把那家夥叫來。本來我也可以殺了你剜出你的心髒來。但是我心腸仁慈,不太想殺生!”
青龍上前一步,青色的眼眸裏放射著酷烈的光芒。
“你是什麼人”
男子嘴唇一瞥,冷冷說道:
“這裏沒你的事,滾開!”
霎時間,男子的妖力向青龍猛烈撲來,交叉雙手正要抵抗的青龍,耳邊突然響起男子故作優雅的低語聲:
“雖然我不太想隨便殺生…”
“什…”
“可是嫌你太羅嗦…”
帶著淒厲的回響,在話音為落之前,青龍的右肩已插上了一把利刃,不,那不是刀劍。那是男子伸長的利爪。
“卸掉你的右臂怎麼樣?不要緊,少條胳膊又死不了。”
男子冷冷獰笑著,手指稍稍動作,利爪在青龍右肩劃出深深的傷口。
青龍臉上一皺,沒有**一聲,下一個瞬間他已衝到男子胸前放出衝擊波,為了逼近對方,他硬是讓男子的利爪完全插入了自己肩頭。
男子被衝擊波震得後退幾步,爪子也從青龍右肩拔出。鮮血從青龍肩頭的傷口噴薄而出,可能是肌肉也受了傷。他的右臂幾乎無法自由活動。
“青龍,退下,你現在的情況…”
主人在急聲呼喊,可是青龍卻徑直揮起左臂,召喚出他的大鐮刀,鐮刀的刀柄長度幾乎與他的身高差不多,刀刃長約三尺,形狀宛如一彎新月,閃爍著涼涼的寒光。
青龍全力揮動大鐮,掠過錯不及防的男子的腹部,刀刃閃過,手裏一沉,砍中了,但可惜太淺了。
“哼!”
青龍有些懊惱,而他的肩頭仍在血流不止,他顯然傷得不輕。
“青龍!”
男子的妖力非同小可,晴明幾乎從未遇到過這樣能耐的妖怪。與其說是妖,毋寧說已經接近神了。
男子舔了一口自己腹部流出的血,獰笑著說:
“快,用你的血把那家夥叫來吧,叫吧!”
“少羅嗦!”
青龍又一次殺向男子。
“真是糾纏不休的家夥,死去吧!”
男子一副被攪亂了興致的樣子,拔下一根頭發向青龍吹去。
猛烈的妖氣鋪天蓋地而來,發絲不斷膨脹變粗糾纏著青龍。捆住了他。而男子的妖氣則化作激烈的重壓向青龍迎頭壓了下來。
青龍堅持不住倒下來,用膝蓋苦苦支撐身體,朝晴明大喊道:
“別管我,快走!”
晴明朝他怒喝一聲:
“怎麼可能!”
男子的雙眸逼近晴明。
晴明不由的栗然,以自己子現在的狀態,對付這樣的妖怪,確實是全無勝算。
男子冷酷的微笑著
“…用你體內的血叫出她來,快――”
妖怪的眼睛閃著陰暗的光,像是與之相呼應一般,身體最深處沉睡的血液開始蘇醒,晴明的心髒開始不自然地跳動。
血液在翻騰,人類的身體無法承載的妖異的力量,正要反噬自己的身體,法術使用得越多,作為消耗掉的靈力的補充,異形的力量就越接近覺醒。
原本就已經很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這力量,這將會送掉自己的性命!
劇烈的疼痛向全身襲來,讓晴明幾乎無法呼吸。他捂住胸口慢慢地倒了下去。
大概昌浩此刻也在用此人所說的血呼喚著自己吧,肯定是這樣的。
疼痛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反而越變越強,一陣一陣地向周身襲來。
“晴明!”
是青龍少有的嘶啞的呼喊,他像這樣呼喚主人的名字,是自五十多年前那件事以來第一次。
男子也不對晴明怎麼樣,隻是力量俯視著痛苦地喘氣著的他。
“――我們族類的力量,對人類的身體來說太過強大,處理削弱生命以為沒有任何好處!你的母親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嗎?”
男子饒有興趣地聳聳肩,蹲下來看著晴明。
“你的母親叫什麼名字?說不定還是被我殺掉的家夥呢?來,說說看嘛!”
晴明一怔,眼前這男子,究竟在說什麼?
幼年突然失蹤的母親,從父親那裏聽說到的名字叫做――葛葉。
“她說過同族的血會相互呼喚的吧?說啊,你母親的名字叫什麼?…”
“――淩壽,果然是你!”
凜然的聲音突然衝擊著晴明的耳膜,嗤笑著的男子眼睛頓時一亮。
晴明突然睜開眼睛。
“風斬!”
拚死放出的淒絕靈力,驟然化作風刃劈向男子,然而卻被他輕鬆躲過。
體內的疼痛變得更加劇烈,讓晴明幾乎要昏厥過去。他拚命讓自己保持清醒,費力地睜大眼睛。
青龍看著像是被彈出去一樣後退幾步的男子,順著男子的視線,青龍發現晴明的背後出現了一個纖瘦的身影。白銀般的長發飛舞在夜空中。
“…殺戮同族的淩壽!你為什麼對寄身於人世的族人也要下手?”
麵對嚴厲的質問,被稱作淩壽的男子眼露凶光:
“為了找到你,晶霞!為了從你那裏奪走天珠,帶回九尾的身邊!”
“九尾?”晴明忍著劇痛喃喃著,這是在遙遠國度的一個大妖怪的名字。
“…是嗎?投奔九尾軍團苟延殘喘了啊,你這個天狐族的敗類。”
晶霞揚起細細的手腕,輕鬆一揮。
壓在青龍身上的淩壽的妖力驟然消失,與此同時淩壽全身裂開無數傷口,鮮血四濺。
“…強,果然很強啊,晶霞!所以九尾才不能讓你活在世上!”
淩壽渾身的妖氣翻騰著,雖然他是與神靈想通的天狐一族,但他的力量卻因為沾滿了同族人的鮮血而變得汙濁邪惡。
但是,其強大卻不容否認。
“不想死的話趕緊滾開,我不追你。”
晶霞的話語讓淩壽發出嗤笑。
“不要說夢話了!沒聽到我說我要你的天珠嘛?”
就在這時――
“歸命!普遍諸金剛!暴惡魔障!大忿努者!摧破!恐怖!聖怒語者!不動明王!”
單膝跪立的晴明,突然用裂帛之聲誦出真言,向淩壽施放出巨大的靈力。
“晴明!”
青龍大驚失色,叫聲呼喊著主人的名字。
淩壽倉促閃身,而晶霞乘機飛身過去,尖銳的爪子一閃而過。
淩壽的脖子上被劃出一道血痕,晶霞頗為遺憾地咂了咂舌,讓他躲開了,隻劃破了層皮。
不過晴明放出的法術似乎還是給了他一定的打擊,淩壽踉踉蹌蹌地站定,恨恨地說:
“…晶霞,你不許逃!要是再找不到你的蹤影――”
手指狠狠地指向晴明,淩壽陰險地笑著:
“我就殺了這個人!…你這麼好心腸,一定不會丟下流著跟你同樣血液的人不管吧!”
晶霞的目光一沉。
淩壽看在眼裏,放聲大笑一聲,與此同時巨大的妖力破空而來。
“畜生!”
青龍將大鐮刀擋在前麵,與妖力相撞,卷起紛紛揚揚的塵土。
再看原處,淩壽已經消失了蹤影。
晴明一邊用手按著胸口,一邊緩緩轉過頭來:
“…天…狐?”
細細一看,於危難之中救下自己的天狐,外貌比淩壽顯得柔弱得多。
“是的,擁有我族血脈的人類啊…”
晶霞眯起眼睛。
“這力量會吞噬你的生命――天狐之血一旦蘇醒就會沒命,一切繼承了這血液力量的人都是一樣!”
僧人的錫杖抵在背上,昌浩不住地喘息著。
呼吸困難,除了錫杖的壓迫之外,還有身體內部狂亂的力量正在侵蝕著自己的身體。
不帶熱度的火焰再體內燃燒著,昌浩能夠感覺得到。
昌浩抓著地上的沙礫,沙石深深地紮入手掌,唯有這疼痛可以讓他保持著神誌。
“這孩子馬上就要死了,妖異的血正在侵蝕著他的靈魂呢。”
僧人以昌浩威脅紅蓮勾陣不許動,他們的腳下,法術變出的藤蔓又一次出現,順著他們的腳開始往上攀爬。藤蔓爬過的地方變得麻木,知覺正慢慢消失。
紅蓮的眼裏燃燒著怒火,憤恨地瞪著僧人。
“放開昌浩!…義理之類,跟我無關!”
“騰蛇…”
“你再敢出手試試,不管你有怎樣的能耐,我都照樣殺了你!”
冷冷的宣告不光傳入僧人的耳朵,同樣也傳入了昌浩的耳內。
本已意識模糊的昌浩,像是受到了重重一擊,不,不可以,自己阻擋那火蛇為的是什麼?
鬆開手裏的沙礫,昌浩強忍著翻騰的劇痛,深深吸了口氣。
僧人的注意力沒有在自己這邊。
“別做夢了,看來十二神將還真是群愚昧之眾!”
站在紅蓮身後的勾陣,突然注意到昌浩的樣子。
他鬆開了剛才一直緊緊攥著的手,食指一動一動,在空中比劃著的――是字!
那是…
勾陣不動聲色,隻輕輕眨了眨眼睛,僧人沒有察覺到。
紅蓮感應到勾陣細微的氣息變化,鮮紅的眼睛微微一動。
風,呼嘯而起。
感覺到氣氛說不出的異樣,僧人低頭望去。
昌浩的側臉,這個本已失去力氣,在鬼門關纖徘徊的少年,居然還沒有失去鬥誌,眼睛直直地瞪著自己。
眼眸深處搖曳著的,是代表了妖異之力的火焰。
“勾!”
紅蓮的叫聲震徹天際,騰空躍起的紅蓮背後,勾陣揮舞兵刃隔空打出一道旋風真空。
乘著僧人注意力被吸引過去的瞬間,昌浩念出真言的最後一個字:
“破!”
大地轟鳴,劇烈震動。
僧人受到衝擊踉蹌了幾步,但很快重新站穩。
一邊用錫杖擋住紅蓮的攻擊,一邊狠命踢倒昌浩。
“歸命!不淨怒者!摧破!鉤召!”
真言術帶著凶猛的法力撲向紅蓮。紅蓮的身體被掀向半空,與此同時想要上前搭救昌浩的勾陣,卻被無數幻妖擋住了去路,揮舞著筆架叉打散幻妖,眼前的一幕讓她屏住了呼吸。
僧人的錫杖正向昌浩的脖子打下來!來不及了!
紅蓮發出嘶心裂肺般的咆哮,爆發出的灼熱鬥氣霎時將所有的幻妖都燒落下來。
千鈞一發之際,僧人的動作突然像被什麼阻礙了一樣停止了。
液體低落的聲音不斷回響,緊接著是類似琉璃被打碎的破碎聲。
原本死一般沉寂的空間裏,毫無預兆地出現了這些聲音。
僧人設下的隔絕了周圍一切的結界,被外界的壓力打的粉碎。充斥結界內部的法力,神力和妖力霎時卷起漩渦,化作迅猛的狂風,夾雜著沙礫,塵土,河水,風暴一樣呼嘯而起。
狂風中,僧人的錫杖被一杆銀槍彈了回去。
與此同時,冰冷的水之波動將擋住視線的一切刹那間全部衝走。
僧人咂了咂舌,往後退了幾步,看著新冒出來的兩個神將,恨恨地咬著牙。
感覺倒望著自己的視線,昌浩慢慢睜開了眼睛:
“昌浩,拿著這個!”
迷迷糊糊的視野裏,一雙和夜幕同樣顏色的眼睛正俯視著自己。
“…玄…武…”
“這是從道反巫女那裏得到的,出雲石的丸玉――為了彌補你失去的靈力,晴明向巫女求得的!”
一顆用皮繩串起的,拇指指甲大小的青綠色石頭。玄武把它放在昌浩手心,讓他攥緊,頓時,起先那樣折磨著他全身的疼痛煙消雲散了。
六合端正銀槍冷冷地裨睨著僧人。
“…重視義理的十二神將,居然會向人類亮出兵刃嗎?”
六合毫不理會僧人輕蔑的視線,少有地饒舌了一把。
“真不湊巧,我已經背負了一個人的血債!你要是繼續攻擊的話,不要怪我不客氣!”
銀槍的尖端,直指僧人眉間。
僧人臉上帶著猙獰的惡意,故作驚訝地嘲笑說:
“是那個晴明給式神下的命令嗎?有趣有趣,真不愧是妖孽的兒子!而你――”
僧人直指昌浩,兩眼閃現更為陰森的目光。
“你也是妖孽,有那樣的力量,就不可能是人類!”
昌浩在玄武和紅蓮的攙扶下好不容易剛站起來,一句話說得他瞠目結舌,胸口一陣戰栗,渾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了一般。
“妖…孽…”
昌浩茫然地喃喃著,耳畔響起了紅蓮憤怒的呼喝:
“別說笑了,這算什麼妖孽!你可更像妖孽多了!那樣的…”
那樣驚人的法力,連十二神將都措手無策。
僧人毫不在乎地大笑著:
“我是妖孽?哈哈,有趣!確實是妖孽,從把靈魂出賣給了地獄的死者這一點來說!”
麵目猙獰地笑著,僧人眯起眼睛,用昌浩他們難以聽清的聲音小聲說出:
“哼,看樣子淩壽也失敗了…”
他一晃錫杖,小環激烈作響,激蕩的聲音化作咒力向昌浩他們襲來。
玄武放出波流壁化解了來襲,飛揚的塵土像一道煙幕一樣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塵土散去後,僧人已經消失了蹤影。
第十一章
世界一片靜寂。
昌浩抬頭望著紅蓮和六合。
“你們兩個!我有話說!…”
勾陣想要拉一把仍站立不穩的昌浩,可是卻被昌浩拒絕了。昌浩用自己的力氣叉開雙腿站定,讓兩個高高的神將並排站在自己麵前。
“昌浩,怎…”
紅蓮心裏想要催促他早點回宅休息,可是話剛說半截便被昌浩狠狠盯著吞了回去。
稍微一動便氣喘籲籲的昌浩,連連深呼吸幾次,然後終於大喝一聲:
“――你們兩個開什麼玩笑!”
突然受到斥責的紅蓮六合,目不轉睛的看著昌浩,從昌浩目光的激動程度,兩人這才弄懂昌浩是真的生氣了。
六合眨了眨眼睛,向勾陣投去困惑的目光,到底在為什麼生氣呢?勾陣在腦海裏反覆回憶著遇到僧人以後的事情。
稍過片刻,黑曜石般的眼睛微微一動,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啊啊,是說了什麼玩笑話的,騰蛇對吧?”
“六合也是,還有,算起來你也有份,勾陣!”
對於昌浩的話,勾陣一臉詫異。
“我也是?”
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勾陣莫名其妙的摸著腦袋,怎麼想也想不通。
沒有辦法,勾陣隻好也往紅蓮旁邊一站,雙手抱在胸前:
“請你解釋一下。”
衝著三個一臉茫然的神將,氣的臉色發白的昌浩大聲吼道:
“我說過,不可以攻擊的。”
“那是因…”
紅蓮反射性的開口,卻被昌浩的目光所迫閉上了嘴。
昌浩一邊大口的喘著氣,一邊繼續大聲說下去:
“我說了不可以,可是,可是你卻不聽。還有勾陣,也不阻攔紅蓮。”
勾陣輕微瞪大眼睛,原來是為這個啊。
接著,盯著好不容易明白了前因後果、麵無表情的六合,昌浩眯起眼睛:
“還有,六合最後說了不該說的話。當中我的麵,清清楚楚的說了。”
關於六合毫不客氣的大段宣言,昌浩記得很清楚。
“…”
六合對此回以一貫的沉默,六合雖然一向不愛搭話,可是今天這沉默卻格外讓昌浩著惱。
“我,我…實在不想讓你們為了我攻擊人類…”
握住丸玉的手掌好燙,不光是手心,剛才被冰火燃燒過的全身都在隱隱作痛。全身蔓延的寒戰突然變成了熱量,渾身都在發燙。可是,這些話,昌浩非說完不可。
一旁的玄武擔心地朝昌浩和三個同胞交互看著。
昌浩震動著眼瞼接著說下去:
“要是爺爺,你們一定不需要說那樣的話,不需要做那樣的事,一定…”
可是,都是自己太不中用,所有十二神將才會觸犯了道義。昌浩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青龍發誓向安倍晴明絕對的信賴和忠誠。其他神將雖然沒怎麼把這話表達出來,但是肯定他們全體都在心裏也是這麼想的吧?
祖父能夠獲得這樣的信任,是因為他有值得這樣信任的力量。
並且,從未辜負過這樣的信任。
再想想自己。
發誓要超過祖父,成為最高的陰陽師的自己。
這意味著自己必須具有能夠讓十二神將所有人信服的法術和能力,承擔起與之相應的責任。
不是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依賴神將們,獲得他們的保護和幫助。而是要具有洞觀全局的視野,創造條件讓他們的能力能夠得到最大的發揮。式神的主人必須具有的是這樣的能力。這開闊的視野和準確的判斷力是現在的自己所必須的。
自己的滿身傷痕固然讓自己懊惱,然而更為心酸難耐的是自己讓神將們受了傷。
昌浩的肩膀震顫著,慢慢低下頭去:
“每次…每次…都這樣,讓你們受傷…”
紅蓮和勾陣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確實如昌浩所說,滿身傷口,血跡斑斑。
可是――神將們在心裏反駁著――為了保護主人而受的傷,一點也不痛。不能保證主人的安全,自己的心就不會平靜。本來該用自己的傷,換得主人的平安,可是自己卻沒有能夠做的到。
像昌浩責備自己一樣,神將們也在深深責備自己的失職。
可是現在如果把這些話說出來,一定會惹來昌浩更大聲的怒吼吧?神將們選擇了保持沉默。
很久很久以前,他們也聽到過類似這樣的話。
年輕時的安倍晴明,也曾這樣為自己的無力歎息,為自己沒能發揮好作用而內疚。擁有再大的力量,也會有作不到的事情。
而十二神將卻正是因為這而緊緊跟隨他的。
對於他們而言,主人是他們的向導,指給了他們存在的價值,因人的希望而降生的神將,也因人的希望而存活。
而他們多年的主人,把他們這些非人類的、異端的存在稱作“朋友”,這稱呼,自從歸入他的麾下以來這麼多年從未改變。還有比這更讓人欣慰的事情嗎?
“…真的好懊惱啊…”
昌浩喃喃一聲,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玄武靜靜對他開口說道:
“…昌浩,我們受傷不是為了讓你歎息的。”
咀嚼著話中的意思,昌浩露出驚訝的神情。
玄武抬頭看著他,黑曜石般的眼睛炯炯有神。
“晴明希望我們保護你。我們想要遵從晴明的心願,那麼這個鎖鏈關係接下來如何延續?你怎麼想?我們的心意對你來說隻能成為一種沉重的負擔嗎?”
玄武說到這裏頓了頓,看著昌浩的拳頭,像是在尋找合適的語言一樣。
“…這個丸玉,是巫女像道反大神祈願得到的。晴明擔心你‘看’不見了以後體內的異形之血覺醒,讓我們去道反請求巫女。我們去是因為有晴明的命令,但同時也不僅僅是為了完成任務…”
玄武變得有些混亂有些激動,難以平靜地遊移著視線。
因為事先沒想到會有需要說這些話的場景,所以不管是心裏上還是詞語上的準備都沒有做好。玄武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不由得有些焦躁。
要是白虎或天一的話一定能說得很清楚吧,玄武在這種事情上向來不擅長,所以著實有些辛苦。
“嗯,就是,我想說的是那個…要是懊惱的話,就好好修煉。別給自己說喪氣話的時間…變強,變得不用這樣就行了…那個…”
不知接著說什麼好了的玄武一臉為難的表情,昌浩望著他,臉上的表情像是要哭了一樣。
“可是,我還是,不想你們為我受傷…”
不想你們為了我,攻擊人類,違背道義…
僧人的那句話,深深刺痛了昌浩的心。
――妖孽!
關於祖父有個狐狸母親的傳言早就聽說,如果,那不是謠言,不是比喻,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的話…
如果在體內翻騰燃燒的冰火就是證據的話…
那麼自己也不屬於人類了?繼承了妖異的血,妖異的力量,它們與自己體內的人類的血液相抵觸,隨時可能毀滅自己。自己就是帶著這樣的矛盾生活著?
低頭看看手中的丸玉。
青綠色的石塊,涼涼的不帶一絲熱氣,鎮靜著昌浩的血脈。
一直沉默著的六合,用不帶抑揚的語調告訴昌浩:
“—這個據說可以補充你失去的靈力。”
昌浩抬起頭,黃褐色的眼睛正靜靜望著自己。
“晴明認為,如果天狐之血是為了彌補你失去的靈力而蘇醒的話,那麼也可以用別的東西來補充靈力。”
不知不覺中好像偏離了原來的話題,不過這確實也是個重要的問題。
“…那麼,有了這個,就能像以前一樣‘看’見了?”
六合和玄武同時點頭。
昌浩抿著嘴,把石頭掛在脖子裏。
隨即視野為之一變。
他看到了剛才看不到的東西,眼前的世界和見鬼之才丟失之前所看到的一模一樣。
“…真的…”
昌浩感慨著,紅蓮低頭默默地望著他。
紅蓮一直在想,自己究竟能做什麼?
為這個冒著生命危險救出自己的孩子,自己究竟能做什麼?
紅蓮閉上眼睛,用手掌覆蓋在眼睛上。
這個折磨了自己好久,一直都得不到解答的問題,就在剛才,被昌浩輕而易舉的給出了答案。
這孩子,真像是照徹黑暗的光明,指引迷途的路標。
吐出一口氣,紅蓮被小怪所取代。
“小怪,不要緊吧?”
昌浩想要蹲下身,卻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嗨!…”
小怪著了慌,昌浩卻趕在它前麵開口說道:
“回家之前,先去一趟土禦門殿吧――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快,快點!――身體深處有什麼急促地敲著警鍾。
玄武先回安倍宅報告情況,剩下的四人向土禦門殿趕去。
昌浩的倔脾氣大家都清楚,誰都知道現在想說服昌浩回宅休息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靠毅力支撐著步履蹣跚的身體,快天亮的時候,昌浩和小怪終於抵達了土禦門殿旁邊。勾陣和六合隱形守在他們旁邊。
東邊的天空開始泛起了魚肚白。
“清流…除垢…金剛…”
從院牆的外邊窺視著裏麵情況的昌浩突然皺起眉。
奇怪,有什麼擋住了自己的靈力,讓自己根本無法感知到裏麵的情況。
“…六合,送我到院牆上麵去。”
六合顯身,一隻手抱起昌浩,輕輕一躍,小怪和勾陣也緊隨其後跳了上去。
他們攀上的是南側的圍牆,土禦門殿占地麵積很寬廣,光站在這裏還不能夠看到裏麵。
“要是被人發現了,就讓六合用他的神布遮擋應付一下好溜走。”
想好了退路--當然這種情況最好還是不要發生的好,昌浩讓六合把自己送到下麵的庭院裏,向中央的寢殿走去。
離寢殿越近,刺骨的妖氣就越明顯。
昌浩麵色嚴峻地環視著四周,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設下的,而是花時間細細布置,慢慢發揮效力的那種詛咒。
昌浩突然一驚,猛地想起:那個僧人不是順口說出了“一個月”之類的話嗎?
莫非,這詛咒,是從祖父倒下那天起布置的東西?
“…應該會有什麼咒具…”
神將們明白昌浩的意思,各自分頭去尋找妖氣的源頭。
不管是作為正殿的寢殿還是作為配殿的對屋到處都死一般的寂靜。不過因為也沒有感到死氣,所以應該沒有死人。但是這麼安靜總有點可疑。
終於,昌浩在宮殿外麵發現了一個小土堆。
用手刨開,隻見裏麵埋著黑色絲線一樣的東西。
“這是?”
輕輕用手指一碰,便感覺體溫陡然被其吸走,寒意從指尖一下子傳上了手臂。手臂不住地發顫。
“剛才…頭發!”
是那個僧人拿著的帶有驚人妖力的頭發,僧人一定在這土禦門殿打著什麼主意,設下了咒術。
昌浩潛意識裏不斷鳴響的警鍾,一定就預示著這個吧?
昌浩把頭發拿在左手掌內,閉上眼睛,右手結印。
“清流…除垢…金剛…”
頭發頓時灰飛煙滅。
昌浩又念動真言淨化從此處四溢的妖氣。然後站起身說:
“得趕緊把剩下的都…”
他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慌忙抓住身旁的欄杆勉力維持平衡,閉著眼睛忍受著一陣陣向太陽穴襲來的強烈頭痛。
“…”
這是貧血的表現。
好不容易恢複過來,昌浩用衣袖拭去額頭滲出的冷汗。
“…糟了,今天要去寮的…”
已經好幾個月沒去工作了,今天不能不去。
突然想起剛回京時在大內遇到敏次的情景,昌浩苦笑一下。
要是今天又休病假,肯定又要惹他生氣了吧,一定要堅持去。
深呼吸幾下,昌浩一邊繞著建築物的外圍向前走,一邊凝神讀著風裏的信息。
空氣沒那麼渾濁了。
“昌浩,找到了!”小怪從走廊下的夾層裏探出頭來。
“在哪兒?”
從傍晚起突然變得動彈不得的章子,靜靜數著自己的呼吸。
周圍侍奉自己的侍女們都昏倒在地,怎麼叫都沒有回音。
章子本來還等著外麵的侍衛、雜役們察覺到發生的變故,過來救助自己。可是誰都沒有來,好像整個宮殿,甚至可能整個京城都籠罩在這令人恐慌的、異常的靜寂之中。
能聽到的,隻有自己心跳的聲音。
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什麼呢?
雖然體弱多病,但是從被立為皇後那一刻起,自己便成了決定父親命運的關鍵。如果有什麼萬一,一切必將會大亂。
那麼…
…清流…除垢…金剛…
襲上心頭的恐懼令章子不由得渾身顫抖。
如果隻是自己一個人,那麼什麼都不重要,章子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自己的命運已經和父親、從未謀麵的異母姐妹的命運緊緊聯係在一起了。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章子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在心裏這樣呼喊了。
天亮後,一定會有人來救自己的。
――可是,如果天永遠不會亮了呢?
當這樣絕望的想法開始在章子的腦海裏占據上風的時候,她的身體突然恢複了自由,雖然因為長時間的僵直和顫抖,身體還不很靈活。
章子鬆了口氣,慢慢坐起身。
寢榻周圍的侍女們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好像死了一樣。
“啊…”
章子渾身顫抖著跑過去,搖搖她們的身體,可是沒有反應。最壞的預感掠過章子的腦海,她用冰冷的手指伸到一個侍女的嘴邊試了試,終於眼前一亮:還有微弱的呼吸!
其他的侍女們也都沒死,都隻是昏迷而已。
章子大大地鬆了口氣,激動得幾乎都要哭出來,正在這時,有說話的聲音傳到她的耳邊。
“誰?…惟盛?…”
章子念著家司的名字,因為過於緊張她隻覺得嘴裏好幹,嗓子幾乎都發不出聲音來。
剛才說話的是惟盛嗎?不,不對,惟盛的聲音不是那樣的,那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聲音。
章子不寒而栗。
難得,讓自己和侍女們昏倒的人來了?要是被發現了會怎麼處置自己?會殺了自己?
章子躲到帳子後麵屏住呼吸,身子僵直。不行,必須趕緊想辦法逃走。
“…這樣就…了吧?”
章子側耳仔細聽著,詫異的發現那是個極年輕的聲音,甚至可以說還帶著幾分稚氣。
雖然好像還有別人在場,但是卻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嗯…不要緊。別擔心了,真是愛操心啊…”
“…?”
章子小心翼翼地鑽出了帳子,披上件外衣,一手還緊緊攥起旁邊的一把檀扇,算是聊勝於無的一種防衛工具。雖然這隻能起自我安慰的效果。
心髒砰砰跳得好快,章子幾乎都擔心對方會不會聽到這聲音,一邊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外間屋擺放著幾道屏風,屏風對麵本來是帶窗的屏風門,因為到了夏天所以已經被拆走。現在因為裝著格子門,所以站到屏風前就可以看到外麵。
不要緊,不要緊,格子門那麼結實,即使被對方發現自己,他們也不能那麼容易就闖進門來。
心跳得幾乎要蹦出胸膛,章子從屏風的縫隙偷偷望出去。
額頭上的冷汗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昌浩喘著氣,下意識地拽住身邊的六合的神布,使勁保持平衡不讓自己倒下。
六合讓他這麼一拽,反倒失去平衡,踉蹌了幾下。
在一旁看著的勾陣和小怪,臉色嚴峻,越發擔心起來。
“昌浩…”
小怪喃喃著,似乎要說什麼,昌浩用手勢示意它不要說了,攥住最後一束妖發。
“除垢…轉生淨土…金剛…清靜…”
斷斷續續終於將真言念完,昌浩使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在確定最後的妖發也化為灰燼,殘留的妖氣也都已被淨化之後,昌浩鬆了口氣,累的倒在地上。
小怪瞪著眼睛
“我就說叫你不要這麼蠻幹!!”
勾陣用一隻手抱起衝著昌浩凶巴巴嚷嚷著的小怪
“勾,幹嗎!放下我!”
“你的火氣我可以理解,待會兒會讓你盡情發泄。”
“唉?不要縱容小怪嘛!”
“你給我閉嘴!”
衝插嘴者大吼一聲後,小怪轉頭望向勾陣,勾陣一副深思熟慮的表情,低頭看著昌浩:
“現在首先要做的是回安倍宅,六合,把昌浩…”
六合已經開始了動作,解下肩膀下的靈布,披在昌浩的肩頭,然後雙手抱在胸前問道:
“背,扛,抱,你想要哪種?”
這算是夠尊重本人的意見了。
昌浩喘著氣輕聲回答:還是請背我回去吧。
就在這時,幾人同時感覺到了有誰的視線正看著他們。
這院裏的人應該都昏倒了才是啊。
“難道是剛才那個…”
勾陣瞥了一眼滿眼警惕的小怪,謹慎的向四周望去。
寢殿格子門的後麵,似乎有人活動。明明沒有刮風,屏風開始歪倒,最後砰地倒在地上。
屏風後麵,一個少女正帶著驚恐的眼神呆呆的望著這邊。
勾陣六合大吃一驚,小怪微微皺起眉頭,眨了眨眼睛,對他們倆的反應感到驚訝,過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哦,除了自己以外,他們幾個都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呢。
昌浩驚訝得有些恍惚,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滯了。
怎麼可能?怎麼會在這裏遇到她?她應該在安倍宅裏,應該好好地在那裏等著昌浩回來才對啊。雖然不知道勸她多少次讓她自己先睡,可是她卻幾乎沒有聽過,總是一直等到昌浩回來。
昌浩茫然的,下意識的喃喃一聲:
“…彰…子…”
聽到少年的呼喚,章子又一次大吃一驚。
這個名字,自己是知道的。
章子忍不住將手伸向格子門,開口正要問什麼,卻又猶豫了。
如果,是自己聽錯了呢?或者,是誰在故意誘導自己呢?
必須死死地守住秘密,無論對誰,都不可以放鬆警惕。
咬緊嘴唇,章子慢慢往後退去,突然發現少年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那目光,沉穩、柔和,而且溫暖。
“…已經沒事了,別擔心。”
章子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你是誰?…”
少年有些為難地想了想,露出一絲苦笑:
“――一個答應了要保護你的陰陽師。”
少年說完這句,便轉身而去。
“啊...”
吃了一驚的章子終於下決心打開房門跑了出去,可是少年的身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怪望著六合肩上昌浩筋疲力盡的臉,眯起眼睛嘀咕著:
“…什麼陰陽師啊,不過是個半吊子…”
“我又…沒…說謊…”
因為劇烈的頭痛,連睜眼都覺得痛苦的昌浩,已經做好了今天完全缺勤的心裏準備,想著明天可能迎來的責難,真是讓人傷心。
自己是這麼努力,這麼努力唉。
回到家中,卻見天一正等著他們。
“天一…怎麼了?”
看著詫異的昌浩,天一帶著悲傷的眼神告訴他:
“晴明大人…已近大限了…”
第十二章
沒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病榻上的晴明是帶著這樣輕鬆的口吻笑著說的。
和僧人的交戰已經過去幾天了。
回到陰陽寮工作的昌浩,偶爾會一邊工作一邊陷入沉思。
據說那一晚昌浩戰鬥的同時,晴明也使用離魂術跟一個叫做淩壽的妖力強大的妖怪交戰了。
那妖怪還說:
“你的母親叫什麼名字,說不定是我殺掉的呢…”
而就在那時,出現了另一個妖怪,幫助晴明殺退了淩壽,是一個叫做晶霞的,拿著一個叫做天珠寶物的妖精。
而且兩個好像都是天狐族。
具有通天之力的異形妖狐,和晴明母親同屬於天狐。
昌浩表情沉鬱,長歎了口氣,用手按住胸口。
衣服下麵掛著香囊和丸玉,兩者都是保護昌浩的非常重要的東西。
晴明的體內沉睡著繼承自亡母“葛葉”的天狐之血,據說在晴明的兒子和孫子中間隻有昌浩繼承了天狐之血。
所以祖父才具有那樣強大的力量吧。
比起祖父來雖然很微弱,自己的體內同樣也流著妖異的血液,擁有妖異奇特的力量。
――妖孽
胸口劇烈地疼痛了一下,僧人的話化為咒語,像針一樣在刺著自己。
妖孽,繼承了妖異之血,並非完整的人類,而且非人的力量會從體內侵蝕身體。
由於缺乏力量,植根予靈魂深處的記憶和力量複蘇了,為了保護生命,侵蝕生命的力量複蘇。
這是怎樣的矛盾呢
“…那麼…”
昌浩緊咬嘴唇,臉扭曲了。
在出雲三時候自己身上出現的不可思議的事情,那全部都是因為沉睡於自己體內的天狐之血開始蘇醒的緣故。
很久以前,封印妖怪傲狼的是叫晶霞的天狐。據說是救了晴明的白銀之妖。
據說那個晶霞這樣說過。
――那個力量,那個離魂之術會削減壽命。
如果想活下去的話,還剩一次。那是最後一次。之後要是再用離魂之術的話,你的靈魂就會被妖異之血侵蝕,你的生命也就到了盡頭。
心髒猛地跳了一下,爺爺大人――會死。
“…怎麼可能呢…”
昌浩拚命地搖頭,想打消這個念頭,覺得毛骨悚然。
可是,可是。
拚命想要趕走這個念頭,這個念頭偏在腦海裏縈繞不去。
自己並不是完全的人類,也許會被稱為怪物。
唯一可以依靠的祖父現在也已經無法依賴了。
小怪別無他法,隻有擔心地看著昌浩而已。
小怪的原形紅蓮,擁有比人類長很多的,幾乎可以稱之為不死之身的壽命。
紅蓮當然也擔心晴明會有什麼萬一,可是那沉痛程度大概無法和昌浩的程度相比吧。
“…”
正垂頭喪氣地歎著氣,突然從頭頂傳來厲聲的嗬斥:
“昌浩大人,你又在發什麼呆?”
很有威勢的嗬斥聲來自陰陽生藤原敏次。
“是,是,對不起…”
昌浩慌忙挺直腰,敏次突然逼近,用指尖戳點著昌浩說道:
“你聽好了,晴明大人現在正在病中,你作為他的後繼者,周圍的人都注意著你的一舉一動呢。你這個樣子的話怎麼行呢!”
“…啊…不…”
“晴明大人也許會因為擔心你而無法安心養病呢,因為無論從哪方麵來說你都很不可靠。”
小怪恨得牙癢癢的,凝視著低頭咬著嘴唇的昌浩。
竟然被毫不知道內情的陰陽生說到這個份上,再沒有比這更讓人氣憤的事情了。
敏次隻不過是一個常人,根本無法看到小怪一臉生氣的表情,敏次抱著胳膊皺緊眉頭。
“你雖然有些愛生病,可是卻很努力。我覺得這是非常好的一點。但是,你在技藝上還是個半吊子這也是事實,必須得從一點一滴的小事做起…”
“…嗯,我問一下可以嗎?”
攔住敏次的講演,昌浩下定決心問道。
“什麼啊,你有什麼借口就說吧”
“不,不是說的這個!”
看到進入臨戰狀態的敏次,昌浩慌忙訂正,然後說道:
“…我…”
“我?”
“呃,啊,嗯!我看起來像個人嗎?…”
敏次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問題,所以顯得有些出其不意,不停地眨巴眼睛。
一直在聽的小怪突然揚起頭看著昌浩。
昌浩是認真的,他想確認自己所在的位置,那才是一個開始。
如果不再次確認自己到底是什麼的話,就無法前進。
敏次沉默了一會,有些無奈似地眯起眼睛
“――哪能像一個人…”
昌浩縮起身體。
“你不還是一個像雛雞一樣的半吊子嗎!別說這些廢話了趕緊行動吧!”
敏次很難得的大聲怒吼,憤然離去。
昌浩目送他的背影遠去,覺得有些困惑似的搔起了頭,好像剛哭過的臉上浮現出了微笑
“昌浩?”
“…太好了”
敏次毫不客氣的怒吼說出他自己的真心話,說明自己看起來確實是一個“人”。
想確認的就是這件事。
“…你真是個傻瓜”
小怪哎呀哎呀地歎著氣,無需助跑就跳到了昌浩的肩頭。
“你是個人啊,我可以作證…你想想看哦,這幾十年來,就連那個晴明不也被大家當作人類看待嗎?”
“啊…是啊。嗯,是這樣啊…”
在覺得放下心來的一瞬間,突然睜大了眼睛,回頭看了看肩頭蹲著的小怪。
小怪晚霞色的眸子閃動著驚訝的神情
“嗯?”
“…沒,沒什麼,必須得工作了。”
好久沒有感覺過的肩頭的重量讓昌浩覺得很高興,他故意用很輕快的口氣掩飾過去。
藤壺中宮端坐於土禦門殿的廂房,凝視著南庭。
“…中宮娘娘,風越來越冷了,好像也快下雨了,請您到裏麵來吧…”
藤壺中宮朝勸她進去的女官點了一下頭,突然眯起眼睛
“…陰陽師…”
“啊?”
“年輕的,…和我年紀相仿的陰陽師,有嗎?…”
聽到中宮的問話,女官開始搜索自己的記憶。
“啊,有的。好像是晴明大人的幺孫,叫安倍昌浩的少年,據說去年剛進陰陽寮。”
中宮咬緊嘴唇低聲喃喃著:
“…安倍…昌浩…”
你是誰?
答應了要保護你的陰陽師。
,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看得爽了賞個錢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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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