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灰白色的尾巴啪嗒啪嗒地搖擺著。
回頭望了望慢吞吞跟在自己身後的弟弟,多由良的眉毛不禁皺了起來。
“你現在還不能出去,媽媽不是說過了嗎?”
灰白色的尾巴啪嗒一聲耷拉下去。平時總是豎起來的耳朵也往後倒著,縮起來的身體看上去比平時小了一圈。
本來身形就比較小的茂由良,這麼一縮顯得更小了。
“要是感冒再反複發作就不好了,趕緊回真鐵他們那裏去。”
漆黑色的雙眸帶著可憐兮兮的樣子望著多由良。
無奈地歎了口氣,灰黑色的狼說道:
“……沒辦法,我會抓你喜歡的兔子回來給你的。”
聽到這句話,灰白色的耳朵忽然豎了起來,腦袋和尾巴也都抬了起來的茂由良臉上充滿喜悅的神色。
第一章
幾乎是一同生下來的。
那灰白色的身體經常陪伴在自己身邊,而且一定會在自己身後。
因為是弟弟嘛。
自己是哥哥,所以什麼時候都會先走半步。就算那是個怎樣差勁的弟弟也好,自己都有保護這個弟弟的義務。
這種事情根本不用別人說,完全都是很自然的自己就這樣想了。
因為,自己是哥哥。就算在出生的時候隻是稍微早生了那麼一點點而已也好,差距也是非常大的,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
做哥哥就要有點哥哥的樣子,做弟弟的也自然會遵從弟弟的立場吧。雖然這件事情自己沒有去親自確認過,但是從自己的切身感受來看,確實是這樣的。
也許就這樣和兄弟一起生活,一直到老吧。
忽然,有這種想法。
“…………”
但是,為什麼呢?
和自己一樣的,隻是毛色有些區別的狼,現在卻橫躺在自己的眼前。
無力地閉著的眼睛一點動靜也沒有,微微張開的嘴巴一點聲音也發不出,無論如何自己都無法相信眼前的這個事實。
旁邊站著的人影,手中握著刺入灰白色脖子的凶器。
細長的劍身,彎曲的護手。
多由良記得這個武器。
在道反的聖域那些被稱為十二神將的家夥們其中之一。明明隻差一點就要被自己和真鐵結果掉的時候,因為忽然有人阻撓而沒有得手。
多由良一直注視著自己的弟弟。注視著弟弟那再也睜不開的眼睛,再也無法行動的四肢,還有濕漉漉的尾巴。
因為自己是哥哥,所以即使怎樣也好,自己都有保護這個弟弟的義務。
就像真鐵拚盡性命也要保護好祭祀王珂神一樣,保護好茂由良就是自己的責任。
如果在那個時候把對方幹掉的話。
使用這個武器的那個女人。被雷貫穿了腹部,整個肩膀都被打碎了,但即使這樣仍然沒有死掉。
自己也想過對方會來報複。這就是戰鬥,總會有犧牲者出現的,自己也有這樣的覺悟。但是,這個犧牲者卻絕對不應該是茂由良。
因為自己是哥哥。自己應該像作為珂神之盾的真鐵那樣,在弟弟受到傷害之前,首先應該是做為盾牌的自己死掉。
身旁的珂神,使出渾身的力量拚命將插在茂由良一動不動的身體上的筆架叉拔了出來。
銀色的刀身閃爍著蒼白的光芒。
明明約定好了的。
很久很久以前,絕對不能夠反悔的約定。
——約定好了喲,為了以後不寂寞,一直都要在一起。
一直,都在一起。
和真鐵、珂神、還有我們兄弟兩個。
“……,————……!”
狼高聲嗥叫起來。
在下個不停的暴雨中,淒厲的嗥叫回響著。
似乎在追悼著死去的靈魂,似乎在訴說著悲傷的心情。
這是好似人類哭泣一樣的野獸的慟哭。
“……茂由良……”
混雜在雨聲之中的溫柔聲音,靜靜地呼喚著灰白色巨狼的名字。
但是卻沒有回答。永遠也不會有回答了。
拿著武器的手放在地上,珂神撫摩著茂由良的腦袋。
“……已經,不痛了吧……”
被這樣鋒利的東西刺入,一定會很疼的。茂由良是無論多麼痛苦都會微笑著麵對的性格,但是,自己卻是知道的,茂由良實際上有多麼的痛苦。
被荒魂的落雷擊中的腳應該一直都疼痛著吧。現在淋在雨水中的後背上那無數的傷痕,應該也是非常疼痛的。
我會給你治療的,張開眼睛。
——真厲害啊,珂神。
從心底裏發出感慨,黑色的瞳孔閃爍著光芒。
不稱呼我為王而直接稱呼我為珂神的這個聲音,曾經令我的心靈多麼堅強,你一定是不知道吧。
一直下個不停的雨水,順著臉頰滑落。
茂由良曾經對隻剩下兩個子民的九流族長珂神說過,還有我們在呢。
王,是一定要守護好自己子民的。如果自己的子民全都先自己一步死去了,那王又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呢?
緊緊握著筆架叉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變得蒼白起來。
從記事起就一直在一起生活的,好似自己兄弟一樣的狼。從自己記事起,灰黑和灰白的兩隻狼就一直在自己的身旁。一直到現在為止,自己還相信會永遠的一直在一起生活下去。
感情的波動,忽然像怒濤一樣翻騰起來。
珂神緊緊地咬住嘴唇,鮮血從嘴角流了下來。
“————,……!”
忽然,珂神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令人恐懼的轟鳴聲從心底、從耳朵中傳來。
——約定。
撲嗵,胸口一陣劇烈的跳動。
全身的血液,和埋藏在身體最深處的東西相呼喚著。全身都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
撲嗵,比剛才更加強烈的跳動。
珂神睜開的瞳孔,好似凍住了一樣靜止著。
——汝為珂神比古。
聲音從心底擴散開來,將所有的一切都覆蓋住。那令人恐懼的可怕的遠古的靈魂。
被奪走的大地,被奪走的無數生命。
繼承了這一怨念的珂神比古。
那令人恐懼的聲音,重複著。
——汝為珂神比古。
被奪走的,是像自己兄弟一樣的生命。被奪走的,是心靈唯一的依靠。
——掠奪者們喲。
內心深處,八對赤紅色的眼睛瞪視著。
——這封印在鮮血和靈魂中的約定,可不要忘記了。
珂神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撲嗵,內心深處繼續跳動著。
——好害怕啊。
好幾次都這樣說過。
——珂神,我啊……
想起來了,那怯懦的眼睛。
——不行,我還是害怕靈魂。
雖然那個時候被告知,不能這樣說。
但是,真的。
我一直都————很害怕。
好似要將暴雨的聲音蓋過一樣的巨大雷鳴,把彰子嚇得渾身發抖。
好害怕,不是害怕雷雨,而是這片大地上充滿的可怕妖氣和隱藏在這暴雨之中的妖氣使人害怕得不行。
凝視著茂由良,珂神的肩膀顫抖著。
無聲地注注視著這一切的彰子,忽然全身一陣發冷。
“…………”
珂神忽然站起身。原本握住筆架叉的手指無力地耷拉下來,似乎那武器隨時都會從手上脫落的樣子。
喉嚨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彰子開始拚命地呼吸著。
被暴雨將身體內的熱量奪走的彰子渾身冰涼。但是,她那控製不住的顫抖卻絕對不是因為寒冷造成的。
“……珂……”
剛要開口,彰子急忙把聲音咽了回去。
他,並不是“珂神”。
但是,應該稱呼他什麼呢?
回頭望著猶豫的彰子,珂神開口說道:
“————我是,珂神比古。”
他目光冰冷地笑道。
“但是,被和螻蟻一樣的祭品稱呼,真是不愉快呢。”
注視著無言的彰子的珂神,終於把視線挪開,仰頭望向天空。
被烏雲覆蓋起來的天空。現在究竟是什麼時候,從天空的顏色完全判斷不出來。但是,從周圍那陰沉的氣氛來看感覺不像是白天。
暴雨絲毫沒有衰減的跡象,毫不留情地拍打著全身。
暴雨打在身上甚至有點疼。但是,站在暴雨之中的珂神卻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被雨水衝擊的樣子。
縮成一團甚至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的彰子,忽然感覺到有一個人走了過來。
“……從屋子裏跑出來了嗎?”
彰子一邊不停地顫抖著,一邊努力抬起僵硬的脖子向那來人望去。
這個人正是在屋子裏和真赭說話的那個人。
雖然她拚命地控製住自己的呼吸,但是仍然抑製不住胸中的恐懼。
彰子咬住自己的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如果現在出聲的話,一定會控製不住地哭出來。
“…………”
眼眶裏一陣發熱,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已經無法再忍耐了。
望了真鐵一眼之後,彰子無意識地伸手按住了左手腕。
那裏什麼都沒有,但是,手指卻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寒冷的觸覺。心中,好似念頌咒文一樣一直重複著一個名字。
彎下身去的真鐵抓住彰子的左手。
“你跑也是沒有用的。也是將荒魂重新召喚回這片大地的關鍵。”
粗暴的將彰子從地上拉起來的真鐵瞥了一眼站在一邊的珂神和多由良,不由得張大了眼睛。
“王!?”
彰子吃驚地望過去。
低頭望著茂由良屍體的珂神,正舉起武器將要向下揮去。
就在珂神眼看將筆架叉斬落的一瞬間,瞪大了眼睛的多由良忽然衝上去一下將武器甩開。
被甩飛的筆架叉落到彰子和真鐵的腳邊,就在那一瞬間雲中劃過一片雷光,將銀白的劍身映照得異常耀眼。
多由良無聲地抬頭向珂神望去。珂神那被雷光照亮的麵容,完全像陌生人一樣。
“……珂……珂神……”
剛才,想幹什麼?
多由良好似從喉嚨裏擠出這幾個字,珂神隻眨了眨眼,好像很掃興地答道:
“總不能把它就這麼扔在這裏吧。不管怎麼說也是為我們九流族出過力的妖狼的屍體。”
望了望插在地上的筆架叉,又望了望好似睡著了一樣的灰白色巨狼。
多由良恍然大悟。
是的,不能把茂由良就這麼扔在這裏不管。無論如何也要把它帶回屋子,讓母親再看它一眼。
沉重的悲痛在多由良的胸口蔓延開來。
但就在這時,一陣冷酷的聲音傳進低著頭的多由良的耳朵之中。
“隻要把腦袋砍下來帶回去就可以了,剩下的部分讓這裏的野獸吃掉便好。”
多由良不禁愕然驚呆了。
“什麼……!”
好似條件反射般抬起頭來的多由良,卻隻看到少年那冰冷的目光。
在那毫無感**彩的雙眸之中,閃爍著好似蔑視一樣的目光。
“珂神比古親手把它的腦袋砍掉,還有什麼可不滿的嗎?”
灰黑色巨狼渾身顫抖著,似乎什麼東西崩壞掉了一樣的錯覺向多由良襲來。
忽然,珂神的眼睛眯了起來,微微一笑。
“……啊,怎麼,侍奉破滅一族的妖狼也破滅了嘛。不過也是,就這麼扔著讓野獸吃掉你還是有不滿的吧。”
“並……沒有……什麼不滿……”
摸了摸已經無法完整說全一句話的多由良的腦袋,珂神笑得更厲害了。
“侍奉珂神比古的妖獸,如果不厚葬的話……”
平靜的聲音,似乎在跟幼小的孩子說話一樣緩慢而溫柔。
撫摩著自己腦袋的珂神的手指,因為暴雨的關係而顯得異常寒冷。但是,這種感觸卻仍然非常親切。珂神的手和真鐵的手,經常撫摸狼的腦袋和後背,那是多麼溫暖的感覺啊。
多由良也好,茂由良也好。它們都非常喜歡這種被撫摸的感覺。
慢慢撫摸著多由良腦袋的珂神,忽然將它的腦袋一把抓住。多由良的全身一陣劇烈地顫抖。被抓住腦袋的多由良甚至無法抬起頭來,接著,不知什麼東西將灰黑色巨狼的四肢纏住,封住了它的行動。
無法行動的多由良耳中,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
是珂神在笑。
為什麼,為什麼在笑?茂由良的屍體還躺在這裏。為什麼,在這裏還笑得出來?
多由良的胸中充滿了疑惑與焦慮。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按住多由良腦袋的珂神,把視線向周圍望了望。
烏雲中飛過的紅色光芒。那時尚未實體化的八岐大蛇的雙眼。
靜靜的,緩緩的,珂神說道:
“我會給你榮譽。”
珂神的眼睛裏,放出紅色的光芒。
“給你成為我的血肉的榮譽。”
縈繞在烏雲之中的紅色螢火蟲,一直盯視著珂神。
隱藏在烏雲之中的大蛇的輪廓漸漸清晰,望著灰白色的屍體,嗤笑著。
“…………”
多由良好似痙攣一樣喘息著,珂神冷冷地望著他說道:
“對我的身分還要反抗嗎?真是不知深淺的畜牲。”
珂神將冰冷的雙手從多由良的頭上拿開,低聲說道:
“珂神比古,實現你的願望。”
好像在自言自語一樣的低吟。
“本來,這樣的生命就是死不足惜的。”
多由良愕然地睜大了雙眼。
從記事開始便一直生活在一起的珂神和自己兄弟。從早到晚一直呆在一起,從來沒有考慮過互相之間有什麼種族上的不同。
妖狼族一直和九流族生活在一起。九流族的人也把妖狼族作為自己同胞一樣對待。妖狼和九流族互相之間可以用語言交流,交換彼此的意思,是像同類一樣的存在。
珂神對於多由良和茂由良的感情,就和兄弟一樣。雖然外形不同,但是內心卻比任何人都要貼近。
撲通,心髒劇烈地跳動著。焦躁充滿了胸口。
眼前站著的,是珂神古比。
眼前站著的,是多由良所不認識的珂神古比。
眼前站著的,不是那個每當自己被稱呼為王便流露出寂寞目光的十五歲少年。
在雨水中目露寒光笑著的珂神,是多由良從沒見過的。
明明在拔出刺入茂由良脖子上的武器之前都還是和自己一同從小長大的那個少年。
為什麼忽然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
這是誰?這不是珂神。這是誰?雖然樣子是珂神,但是心卻已經變化了。
“作為一個畜牲能夠成為我的一部分是無上的榮耀!狼。”
“………………”
瞬間,多由良的心中出現了一陣怒火。
“你說榮耀!?什麼榮耀?到底有什麼值得炫耀的?我根本不想要那種東西!我們,隻不過想要生存下去,然後……”
然後。
大家都好好的生活下去,那樣該多好啊。
為了完成九流的宿願,重新奪回這片土地。除了呼喚荒魂,尋求那力量的幫助之外,便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珂神靜靜地望著多由良。目光中不帶有一絲的感情。
多由良沉默不語,可身將手握住腰間的劍柄說道:
“你要說的話說完了嗎?狼。”
多由良倒吸一口涼氣。和他那平穩的語調不同,珂神的雙眸中放出強烈的紅色光芒。
珂神把視線從無意識地呆立在那裏的多由良身上移開,瞥了一眼茂由良的屍體。
“不管是砍掉腦袋還是被吃掉,都不太妥當嗎?那麼,就把他歸還給大地吧。”
珂神抬起頭仰望著天空舉起雙手。
“我的兄弟喲。”
天空似乎在回應他的呼喚一樣。
紅色的光芒忽然強烈的一閃,一道巨大的雷光從烏雲之中落下。
伴隨著雷鳴的閃電徑直向茂由良的屍體落下。
“————!”
隨著多由良的悲鳴,地動山搖的轟鳴聲響起,被落雷擊中的屍體完全燃燒起來。
多由良拚命地向那正被火焰一點點吞噬掉的茂由良奔去,卻被真鐵死死地按住。
“多由良,等等。”
“放開我,茂由良……茂由良它……”
灰白色的狼毛在火焰的灼燒下漸漸變色,血肉被點燃所散發出來的臭氣飄蕩在暴雨之中。
“茂由良,茂由良,茂由良————!”
多由良拚命地向前掙紮著,腳爪上沾滿了泥土。
燃燒完的火焰瞬間就被暴雨熄滅了。
而剛才落雷的地方,原本灰白色巨狼躺著的地方,現在卻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灰黑色巨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全身顫抖著幾乎站立不住。
鬆開多由良身體的真鐵,緊緊地咬著嘴唇回頭望向珂神。
“不管怎麼說,你這麼做也未免有點太過分了吧!珂神?”
真鐵憤憤的話語中,用的不是王的稱呼,而是十幾年叫慣了的珂神。
不假思索地走到珂神身邊抓住他手腕的真鐵,卻被少年那嚴厲的目光瞪視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珂神瞪了真鐵一眼之後,很隨意的將真鐵的手甩開。
“作為臣子要明白自己的立場。”
在少年那威嚴的聲音之中,真鐵好似被落雷擊中了一樣,單膝跪了下去。
“…………”
瞥了一眼行跪拜禮的真鐵之後,珂神冷冷地說道:
“你那種稱呼算怎麼回事……嗯?”
望向真鐵的珂神的目光,充滿了責問的神色。
“……哦,原來如此。”
似乎知道了原因的珂神,微微一笑。在真鐵條件反射般抬起頭開口之前,珂神用目光製止了他,然後說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可以原諒你一次。不過,下不為例。”
“……是。”
低下頭的真鐵,雙手緊緊地握了起來說道。
“遵從刻印於我九流一族血脈之中的約定,向祭祀王珂神比古效忠。”
珂神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向周圍望去。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落在一旁的彰子身上,向彰子走了過去去。
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的彰子,身體不停地顫抖著拚命地向後麵退去。
但是,彰子的身體卻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走來的珂神,用腳踩住想要逃跑的彰子的衣襟,彎下身去望著彰子的眼睛。
彰子扭過頭去,卻被珂神一把抓住下巴。
“不要作無謂的掙紮了。”
“…………”
“不用我給你肉體上的懲罰來讓你記住吧?……不要再想逃跑什麼的了。”
珂神手上的力量越來越大,彰子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痛麼?不要怕,很快,你就會感覺不到任何痛苦了。”
輕聲嗤笑著的珂神的瞳孔之中,紅色的光芒更加強烈了。
那紅色的光芒,與烏雲之中那紅色的螢火蟲異常相似。
珂神微微一笑,鬆開彰子站了起來。
“帶著祭品回去。”
茫然的多由良耳朵微微動了動,慢慢回過頭去的灰黑色巨狼用毫無生氣的眼睛望了望彰子,然後走了過去。
真鐵跟在珂神身後,抓著彰子的手腕把她拉了起來。
“……造成致命一擊的武器嗎?”
珂神輕聲嘀咕著,拔起插在地上的筆架叉,別在腰袋上麵。
彰子默默地望著珂神。
——彰子的眼睛和珂神非常相似。
同茂由良最後的對話,在彰子的耳朵中回響起來。
——真的是非常溫柔,非常溫暖的目光喲。
“……不是的。”
彰子的輕聲低語因為雨水的聲音而沒有傳到任何人的耳朵裏。
彰子低著頭緊緊地咬住嘴唇。
不是的。
那個,不是茂由良所喜歡的那個珂神。
第二章
聽到轟鳴的雷聲,真赭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
“…………”
真赭的嘴巴微微上挑,笑了起來。
赤紅色的巨狼似乎很滿意一樣點了點頭,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
“真正操縱荒魂的珂神比古,終於完全覺醒了。”
繼承珂神比古之名的那孩子的任務,到現在終於完成了。
“太好了。”
真赭的眼神好似水麵一樣平靜。
“茂由良,那個沒用的孩子,不過雖然如此。”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順利生產下來了,母子平安。
多少年都沒有嬰兒誕生,而再加上這是族長家誕生下來的嬰兒,這雙喜臨門的喜悅使整個氏族都沸騰了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真鐵卻感覺到一絲莫名的緊張感。
族長也好,他的妻子也好,都和以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地對待自己。似乎是因為他們對於自己改變了真鐵的人生而感到愧疚而故意這樣做的。
但是,真鐵自己卻一點也沒有在意那件事情。
能夠繼承族長血脈的嬰兒誕生了。那麼,作為旁係的自己就沒有繼位的必要了。自己也希望直係的孩子能夠繼承王位。
真鐵對族長夫婦是非常敬愛的。所以,恐怕他比族裏的任何人都對嬰兒的誕生感覺到高興。
但是,他敏銳的直覺卻感覺到了一些周圍氣氛的變化。
族長夫婦都了解真鐵的性情,也知道真鐵是非常忠誠的。他們知道真鐵對於嬰兒的誕生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但是,族長周圍的其它人卻對真鐵有所懷疑。
本應繼承王位的孩子,現在被直係的孩子奪走了繼承權。他們完全無法相信這個孩子會對直係的孩子不抱有隔閡。
而另一方麵,也有一些人認為,隻單純的讓有直係血脈的孩子繼承下一任的祭祀王有些不妥。
九流一族的人數正在逐年的銳減。太古時代祖先所擁有的力量也正在漸漸衰弱。能夠聽到神的聲音,能夠操縱神力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真鐵擁有強大的力量,是族裏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少年。當時膝下無子的祭祀王決定讓真鐵作為下一任的繼任者時,族裏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現在族中,有人提出在判明族長的孩子具有能夠成為族長的潛在能力之前,更改繼承人的事情還不宜太早下結論。
對於自己的存在給族裏造成如此大的困擾,雖然年少卻天資聰穎的真鐵內心非常的痛苦。
在族長妻子的屋子前麵,真鐵猶豫起來。
真鐵來回地徘徊著,為究竟應不應該開口苦惱著。
自己想看一看剛剛生下來的嬰兒的樣子,而且也想對族長妻子道賀。但是這樣一來也許又會引起族裏新的爭端,真鐵不由得停了下來。
“……該,怎麼辦呢……”
“這不是真鐵嗎?你怎麼了?”
後麵傳來一陣聲音,真鐵急忙回過頭去。
“啊啊,真赭?”
紅毛巨狼緩緩地走了過來。巨大的狼走到真鐵麵前,溫柔地眯起眼睛。
“夫人正在屋子裏麵呢,要是知道真鐵來了的話,一定會非常高興。”
“……嗯。”
真赭好似非常驚訝一樣眨了眨眼睛。
“怎麼了。一點也沒有精神……”
真赭是擔任夫人護衛工作的狼。也常常在夫人身邊陪她聊天。在她們兩個之間完全沒有種族的隔閡,甚至連懷孕都幾乎是同時開始的,這一點讓大家非常驚訝。
就在夫人懷孕之後的幾天,真赭也同妖狼族的族長說想要個孩子。
妖狼族的數量也在逐漸減少。雖然很久以前也是數量龐大的種族,但是後來隨著朝廷占據這邊的大片土地以及與外界的聯係減少等緣故,妖狼族的血脈一點點地衰減了。現在,九流一族和妖狼一族,都在漸漸地步入滅亡。
“使你內心迷茫的,隻是某些人的流言吧。”
一下被真赭看穿心事的真鐵頓時啞口無言。
紅毛巨狼望了真鐵一會,輕輕歎了口氣道:
“真鐵究竟是個怎樣的孩子,大家明明都知道的。對王的決定提出異議,實在是相當不明智的舉動。”
“即便如此,還是珂神比古比較重要。”
說著,真鐵困惑地皺起眉頭。
“我覺得,非常重要。珂神比古之名太沉重了。如果我的想法能夠傳達給大家就好了……”
真赭嚴肅地點了點頭。
“是啊。就在幾天前你還被這樣稱呼著,所以這種沉重的感覺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其實大家都是知道的。”
“但是……”
“但是,祭祀王的直係血脈究竟有沒有能力擔負起這一責任,現在還是未知數。而且因為剛剛生下來,也無法判斷。所以這個時候隻要相信王的決定就好了。人類為什麼總是要為那些未知的事情而苦惱呢?”
真赭的語調中充滿不解,真鐵笑了起來。
“真赭,這個問題確實很有意思。”
“很白癡的問題。作為臣子,隻要相信王,遵從王的領導就可以了。至少我們,都是遵從族長的命令。”
看起來妖狼族的領導更加堅定呢。
這件事情非常奇怪,真鐵眯起眼睛。
真赭望著他說道:
“啊啊,太好了。你終於笑了。”
真鐵眨了眨眼睛,真赭溫柔地望著他說道。
“你可不能帶著剛才的那種表情進到夫人的屋子裏麵去。夫人現在產後不能隨意行動,一直都在床上躺著。”
真鐵不假思索地開口問道;
“夫人的身體還好吧?”
真赭的臉上忽然籠罩起一層陰霾。
“非常不好,夫人生產的時候是難產。在我看來,夫人似乎是分了一半的生命給她的孩子。”
真鐵倒吸了一口涼氣。真赭是不會說假話的。這應該是它對誰都不會說的吧,不過因為對方是真鐵所以才說出了實情。
啊啊,難道說夫人命不久矣了嗎?
真鐵忽然意識到這一點。
一股意想不到的衝擊使真鐵的內心激動起來,眼角也漸漸變得灼熱起來。
真鐵慌慌忙忙地搖了搖頭,必須要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真鐵終於平靜下來。
以後一定還有很多機會見麵的,還會有很多機會聊天。
九流一族,每年人數都在減少。和自己親近的人一天天的都離去了。而且在這些人中不隻老人,連年輕人也都早早地死去。
自己究竟什麼時候也會隨他們而去呢。
為了保護自己本族的血脈,而與外界斷絕聯係。這就導致了目前的這種結果,但是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再想改變也已經來不及了。
“……真赭。”
真鐵平靜地說道,赤色巨狼歪著頭默默地注視著他。
“嗯,怎麼了?”
“真赭的孩子,可以做那嬰兒的兄弟吧。”
狼的眼睛瞪圓起來。仔細地注視真鐵一會之後,狼默默地點了點頭。
“哎哎,那個孩子,夫人的孩子——珂神比古的兄弟。……如果族長允許的話,那麼……”
“而且,那也是我的弟弟。”
真鐵已經下定了決心。
真鐵推開門,開口說道:
“夫人……”
忽然,從屋子裏麵傳出來一陣聲音,真鐵豎起耳朵傾聽起來。
“……比……古……”
真鐵不由得驚訝了一下,剛才的那言靈到底是什麼?
但就在這個時候門已經被他推開了,真鐵想要退出屋子也來不及了。
“誰?真赭嗎?”
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的真鐵,沒有辦法隻能開口回答道。
“夫人,我是真鐵。”
“啊。”
聽到真鐵的聲音,夫人高興的說道:
“你終於來了,快進來吧。”
在夫人的催促下向屋子裏麵走去的真鐵,回頭望了望真赭。但是紅毛巨狼隻是搖了搖頭,眼神裏的意思似乎在示意真鐵一個人進去。
陽光從開著的窗戶中照射進來,屋子裏麵比想象中更加明亮一些。
原本躺在床上的夫人,看到真鐵進來之後披了一件衣服坐了起來。
“怎麼了,再靠近一點。”
夫人招手示意真鐵過來,真鐵走到夫人的床邊彎下腰去。
夫人的懷裏,抱著一個小小的布包。
真鐵向布包裏麵看去,看到一個笑咪咪的嬰兒的臉龐。
看到真鐵目不轉睛地盯著嬰兒看,夫人笑道:
“很小吧。王說這個孩子比你生下來時候還要小呢。”
是這樣嗎。
自己還是頭一次見到剛出生的嬰兒,所以不知道嬰兒到底應該有多大,不過這個還是真的是非常小。
這樣小的孩子,真的能夠長大嗎?
看出一臉擔心樣子的真鐵,夫人嗬嗬地笑了起來。
“沒問題,我會好好養育他的。等他長到你現在這樣的年紀,就會和你一樣打了。不過……”
忽然,夫人的眼神中籠上了一層陰影。
我,一定看不到他長到那麼大的時候了吧。
真鐵似乎聽到了夫人的心思。
望著瞠目結舌的真鐵,夫人平靜地說道:
“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是。”
“請你,成為這個繼承了珂神比古之名的孩子的力量吧。……真鐵,如果是你的話,這個孩子托負給你一定沒有問題的。”
夫人伸出手去,撫摸著真鐵的臉頰。
“繼承了珂神比古之名的孩子,一定會經曆很多的苦難。一直到,這個孩子成為珂神比古之後……”
“……”
真鐵默默地點了點頭。
真鐵是知道的。可身比古之名真的非常沉重。而且隨著自己一族的人數逐漸減少,那名字就變得越發沉重。
讓這樣笑的孩子去背負那麼沉重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話,自己一定會為他分擔一部分的。這也是世代作為珂神比古家左膀右臂的真鐵家的責任。
是的,真鐵並不是為了成為珂神比古而生,真體是為了成為珂神比古的力量而生的。
隻是因為這個孩子出生的太晚了些,所以中間才走了一些彎路。
“……終於見麵了呢,珂神。”
真鐵輕聲說道,夫人笑了笑。
“……真鐵,有一件事情,我隻告訴你一個人哦。”
“哎?”
望著驚訝地眨著眼睛地真鐵,夫人把一跟手指放在嘴唇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件事情,對真赭也要保密哦,這是我和王兩個人的秘密。”
這真是出乎自己意料的話。真鐵的內心異常忐忑,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訴自己真的可以嗎?
夫人點了點頭。
“對別人無論是誰都要保密哦,你發誓。”
真鐵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夫人把嘴巴湊到真鐵的耳邊說道:
“其實……——”
返回九流府邸的真鐵,回到自己的屋子背靠著牆壁坐了下去。
應該已經是深夜了吧。外麵的雷鳴和雨聲一陣高過一陣,把時間的感覺都衝淡了。
從那個孩子繼承了珂神比古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已經注定會是這個結果了吧。
曾經繼承了那個名字的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這一點。
但是,繼承珂神比古之名的人的真正宿命,真鐵確實一直都不知道。
那天,告訴自己要保密的夫人,應該也是不知道的吧。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把那種事情告訴自己吧。
“王喲……你也不知道嗎……?”
即便現在問已經去世的先王,也不會有任何回應。先王,在珂神出生的那一年便去世了。
一族的人基本上都在那一年死掉了。
在最後的嬰兒降生的那一年,族人以驚人的速度一個接一個的死掉。
啪嗒一下倒地,然後就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幾天後便死掉了。
不管男女老少,隻要倒下便再也救不活。也許是患了什麼傳染病,但是在找到這怪病地原因之前,族人便都已經死絕了。
最後剩下地隻有真鐵、珂神,以及珂神的母親。
最後給夫人送終的是真鐵。珂神當年還是懵懂無知的年紀,在他母親的生命之火熄滅的時候,他正什麼都不知道地隨睡著。
族人一個接一個的長眠了,族人的亡骸都被投入那瀑布之下的深潭之中,簸川的水流會將他們的靈魂送到荒魂那裏去。所以把亡骸投入水中,是九流一族的慣例。
隨著九流一族的破滅,妖狼族的數量也在銳減。最後妖狼族剩下的隻有真赭,以及她的兩個孩子,多由良和茂由良。
將珂神托負給多由良和茂由良之後,真鐵將夫人的亡骸讓真赭背著,向瀑布走去。他堅信他們一族的神,一定會來迎接夫人的靈魂。
——真鐵……這個孩子……比古就……
對夫人的臨終托孤,真鐵默默地點了點頭,當年還隻是八歲孩子的他,除了點頭完全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但是,夫人還是安心地笑了。然後就那樣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比古。這是隻有在周圍沒有任何人的時候,她才會稱呼那個孩子的名字。
這才是應該取給那孩子的名字。祭祀王和他的妻子給自己的孩子不是作為一個王,而隻是作為一個普通的人幸福地生活下去而準備的言靈。
這並不是代代繼承的名字,而是那孩子靈魂的唯一的名字。
在真赭、多由良和茂由良都不在的時候,真鐵就會叫那孩子這個名字。
比古——比古。
不過,這也隻是在那孩子記事之前,
他是珂神比古。九流一族隻有他們兩個人活下來,他必須要實現自己一族的宿願。為完全繼承珂神比古的能力,不可以稱呼他其它的名字。
真鐵一直都不知道,珂神比古的宿命、
某一年的冬日。為了尋找不知跑到哪裏去了的珂神。真鐵喊出了那個多年都沒叫過的名字
那個名字會對珂神造成影響。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叫出來嘛。”
聽到真赭的責備,又想到背負著那個名字的孩子的宿命,真鐵不由得從心底對自己的所為感到愧疚。
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真鐵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角。
“……比古……”
自己完全沒有想到真赭也知道珂神的真名。夫人曾經說過,這件事情對真赭也是保密的。
不過,真赭常年都在她身邊,也許什麼時候聽到了也說不定。而且還有王也知道。
“……啊啊。”
對了,一定是祭祀王告訴它的。作為侍奉珂神的多由良和茂由良的母親,王把這件事告訴它也是情有可原的。
由於茂由良的死,珂神比古的覺醒。用真赭的話來說,就是完全的覺醒了。
荒魂對於不完全的珂神比古非常不滿,不遵從珂神的意思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但是現在,他們的王終於成為了“珂神比古”。那也是八岐大蛇荒魂的第九個頭顱。
擁有珂神比古之名者,終將成為八岐大蛇之荒魂。
繼承這個名字的人,是擁有能夠承受荒魂力量的人。其身體寄宿著神的力量,其靈魂刻印著神之約定。
然而,覺醒之後的珂神比古,便再也無法變回人類了。
那個孩子,再也聽不到那個名字了。
——這是我們,為這個孩子的靈魂取的名字哦……
“……比古。”
就在真鐵低聲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忽然從門外傳來一陣聲響。
真鐵驚訝地站了起來,將微微關著的門一下子拉開。
在一片陰暗的走廊中,彰子正臉色蒼白地佇立在那裏。
被帶回九流府邸的彰子,重新被關回一開始關押她的那個屋子。
“老老實實在這個呆著,祭品。輪到你出場還要等一段時間。”
對彰子說完這些話的珂神命令灰黑色巨狼看守之後便消失了。
在屋子子前麵茫然地趴著的巨狼機械性地點了點頭,然後便又一動不動趴在地上。
彰子望了巨狼一會,發現它沒有一點反應,於是慢慢地靠過去說道:
“你是,多由良,是吧……”
的確,茂由良是這樣稱呼它的。
灰黑色巨狼多由良的耳朵微微地動了動,眼睛盯住彰子。
多由良的目光充滿了嚴厲,彰子不由得想往後退去。但是耳邊響起的茂由良的聲音再次使她鼓起了勇氣。
那個溫柔的茂由良說過,這是它非常喜歡的多由良。既然茂由良都這樣說,那多由良應該也沒那麼可怕。
雖然不知道實際如何,但是,茂由良確實非常溫柔。它說過珂神也非常溫柔,擁有和自己一樣的眼神。
灰黑色巨狼一句話都沒有說。
努力地控製住自己的顫抖,彰子開口說道:
“你知道嗎。珂神原本不叫這個名字的……”
狼沒有回答,隻是用嚴厲的目光盯著彰子。
“我對茂由良也說過。我聽到真鐵和真赭的對話了。你們稱呼的珂神,他本來的名字並不是叫珂神比古……”
多由良黑色的瞳孔中閃爍著不確定的光芒注視著彰子
彰子繼續說道:
“啊,對了。真赭是茂由良的母親吧?那你是,茂由良的……”
忽然,狼開口說道:
“閉嘴。”
彰子的肩膀劇烈的一震。
灰黑色巨狼慢慢站起身,低聲說道:
“我現在,正在思考。”
黑色的瞳孔不停地閃耀著。
“我在想,到底是誰奪走了茂由良的性命。我的弟弟。我做哥哥的卻沒能夠保護好它。”
“……哥哥……”
低聲說道的彰子的腦海裏,浮現出昌浩和非常關心他的兩個青年的形象。
非常非常重要的。因為是哥哥,所以對弟弟非常關心。
無論是人類也好,還是狼族也好,這種兄弟的感情總是不會變的。
“那個凶器,我是見過的。那是……”
狼的雙眸中放出凜冽的光芒。
“那是在道反交過手的那個女人的武器——殺害茂由良的是那個女人!”
聽到多由良好似詛咒一般的話語,彰子條件反射地開口說道:
“不是的。你搞錯了!”
“你說什麼!?”
望著激動的多由良,彰子說道:
“我也知道那個。那是,勾陣的武器。但是,殺害茂由良的絕對不是勾陣。勾陣是絕對不會做那種的事情的。”
即便對方是敵人,勾陣也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性格。
“當時茂由良和我在一起。茂由良為了把什麼東西引開,才把我放在一邊的。”
多由良的目光開始動搖起來。
“……一起?”
意識到多由良語氣中的殺意,彰子往後退了一步說道:
“嗯……嗯,是的……”
“——為什麼,你會跑到外麵去?這是你設計好的吧?”
“多由……”
多由良打斷彰子的話,慢慢走向她逼近過去說道:
“你早就和那個女人串通好了。然後把茂由良騙出去,再讓那個女人把茂由良殺害了,是不是?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殺害茂由良的那個女人!我一定要殺了她,我要咬斷她的喉嚨,把她撕成八塊。用她的鮮血祭祀荒魂……”
望著憤怒地嚎叫著的巨狼,臉色蒼白的彰子拚命搖頭。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我不可能見到勾陣,我連她在哪裏都不知道,又怎麼能……”
“你知道她在道反的聖域吧!你記住,那個女人!我絕對不會放過她。茂由良的仇我一定要報!”
自從茂由良的屍體被落雷擊成齏粉之後,一直像丟了魂一樣的多由良這個時候全身都迸發出強烈的殺氣。
“我不會把她交給真鐵和珂神。我一定要親手殺了那家夥,親自為茂由良報仇……!”
忽然,多由良的身體一陣劇烈的搖晃。
在瞠目結舌的彰子麵前,灰黑色巨狼轟然倒地。
“多由良,你怎麼了?多由良!”
不論彰子如何拚命地搖晃,多由良都沒有一點反應。
彰子向四下望了望。
忽然間失去意識的巨狼,好似被切斷線的木偶一樣一動不動倒在地上。
“……道反的……聖域……”
那就是昌浩他們所說的要去的地方。
如果能夠去到那裏的話,就能夠找到昌浩。但是,那裏究竟在哪呢?
這裏是出雲,出雲太遼闊了。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的話,一定找不到要找的地方。
但是,待在這裏的話生命就太危險了。珂神稱呼自己為“祭品”。一旦時機成熟,自己就會被做為祭品犧牲掉。
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鎖,也許是以為有多由良看守,便沒有鎖門的必要了吧。
悄悄地走出屋子之後,彰子躡手躡腳的向門口走去。
彰子一邊祈禱著不要被任何人發現,一邊慢慢地在走廊上前進著,就在這個時候,彰子忽然聽到一陣聲音。
那是真鐵的聲音,在念頌著一句不可思議的言靈。
第三章
看到彰子那驚訝的表情,真鐵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被聽到了。原本以為周圍沒有任何人的。但卻被祭品聽到了。
真鐵抓住硬直在那個的彰子的手腕,低聲喝問道:
“你在幹什麼!”
被抓住的手腕傳來一陣疼痛,彰子表情痛苦地扭動著身體,但是卻無法掙脫開。
“多由良在幹什麼,怎麼讓你出來了。”
真鐵狠狠地咂了咂嘴,彰子表情痛苦地說道:
“忽然昏倒了……一動也不動……”
“什麼?”
真鐵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拉著彰子向多由良那邊走去。
彰子被真鐵拉著,一邊觀察起真鐵的表情。
這個男人,是從心底擔心多由良的安危。這一點從他的臉上完全能夠看出來。
彰子忽然想到被雷擊成粉末的茂由良。茂由良說過非常喜歡真鐵。真鐵一定也非常關心茂由良吧。
灰白色的毛,和小怪有些類似。
彰子緊緊地咬住嘴唇。
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下個不停的暴雨之中,珂神靜靜地佇立著。
由於喜悅而變得扭曲的麵容,跟真鐵和多由良所熟悉的那個珂神完全不同。
雷聲轟鳴。
隨著雷聲,一個身影向珂神走來。
回頭望去的珂神,嗤笑道:
“……妖狼族嗎?”
真赭必恭必敬地低下頭,靜靜地開口說道:
“我們的荒魂喲。容器的準備花費了太多時間,實在是抱歉。”
珂神哼了一聲,真赭的頭低得更深了。
瞥了一眼別在腰帶中的武器,珂神眯起眼睛說道:
“看起來,你也是無論如何都要報仇的樣子。”
“那種消失,請不要放在心上。”
“還是你明白事理。”
隻不過是一隻狼。它的性命不值一提。
在激烈的雨聲之中,耳朵裏,內心深處都不停地傳來悲痛的哭聲。
“真是吵鬧的聲音,實在讓人鬱悶。”
“那麼,就盡快把他消滅掉好了。”
狼的話語中充滿了冷酷。
珂神淡淡一笑。
繼承了珂神比古之名的人,你自己的靈魂沒有任何的價值。沒有任何價值的你卻要為沒有任何價值的野獸的死而哭泣,真是滑稽至極。
你打算哭到什麼時候!
“太吵了,給我消失。”
珂神的聲音在雨聲中回響。
一直回蕩在耳朵裏麵的悲歎,忽然間便煙消雲散了。
一定過了半夜了。
“應該還沒有過醜時……”
昌浩抬頭望著漆黑的天空,隻能依靠自己的感覺來判斷時間。
一旦進入道反聖域,時間的流逝便變得不再明顯。
而且,不管人界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會傳到這裏。這次的事件中,道反一直都沒能強得先機也是由於這個原因。
隔斷人界與聖域的千引盤,有些過於頑固了。偶爾,應該也需要一些通融才好。
“是我太強人所難了嗎?”
一邊自言自語著,昌浩一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在連接著道反聖域的隧道入口處,昌浩坐了下去。
現在的昌浩心中,正被一種莫名的焦躁感席卷著,但是這種焦躁感的原因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
陰陽師的直覺是不可忽視的。這一點昌浩深有體會。
“……昌浩。”
聽到有人叫自己,昌浩回過頭去。微微笑著的老人,正慢慢向自己走來。
“稍微休息一下去吧,已經很晚了。”
“你在這裏的話,千引盤便不能關上,守護妖們很難做呢。”
對於晴明的話,昌浩做出一臉無奈的表情。
被這麼一說,實在很不舒服。
“告訴他們不要管我,關上千引盤……不能這麼說呢,我知道了。”
被祖父的視線擊敗的昌浩隻好投降。
晴明摸了模不情願地站起身的昌浩的腦袋,然後轉過身去。
“好了,走吧。”
一臉不情願的神色望向遠方的昌浩,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昌浩等人通過白虎的風返回道反聖域,大概是在一刻鍾以前。
因為必須要先向道反大神和巫女彙報風音平安複活的消息,無哦一便先返回到這裏。
晴明與昌浩雖然也很擔心封印住八岐大蛇一個頭的玄武那邊的情況,但是從太陰送來的風信來看,那邊的現況還不用擔心。
——我們這邊一切都好,所以晴明盡量多休息休息。
從白虎哪裏得知太陰的風信之後,晴明一臉無話可說的表情。自己總是讓神將們擔心。
既然感覺到有罪惡感,那麼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便行了,勾陣這樣勸到。但是晴明卻認為這完全是兩碼事。
小怪挑了挑眉毛,晴明現在這個樣子,還敢說活什麼兩碼事。
晴明雖然是十二神將的主人,但是十二神將並不是絕對服從晴明。當他們有想說的話時,是完全可以說出來的。
走在晴明身邊的昌浩注意到祖父身邊沒有任何人,眨了眨眼睛問道:
“爺爺,你一個人過來的嗎?”
“嗯,因為天一和玄武都在那邊,太陰也跟他們在一起嘛。”
回頭望了昌浩一眼,晴明繼續說道。
“六合在風音和巫女那邊,紅蓮正在和勾陣吵架。”
“啊?……怎麼了?”
望了望昌浩,晴明歎了口氣道。
“一言難盡啊。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白虎在千引盤那裏等著呢,雖然他說要跟過來。”
但是這麼近的距離沒有什麼危險,於是叫他不要擔心在那裏等著。
“為什麼,這樣……”
晴明微微地笑著,望著昌浩說道:
“因為爺爺現在隻有一個人,所以你要陪我回去吧。”
晴明拍了拍目瞪口呆的昌浩的後背說道:
“和你一樣啊。”
昌浩點了點頭,祖父說得對。
一個人行動總是叫人擔心。
要是人多些還好,但是隻有一個人一旦發生了什麼的話……
“……對不起。”
昌浩低聲道歉道,老人迷了眼睛。
“嗯,你明白就好。”
因為認為沒問題才自己一個人跑到隧道出口這裏來,晴明正是看穿了昌浩的心思,才故意也一個人過來找他。
自從與比古分開之後,究竟過了多長時間呢,無法正確判斷出來。
但是,時間絕對不短。
出雲的天空一直都被烏雲覆蓋著,陽光完全無法照射進來。外麵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沒有辦法判斷。
再加上反複進出時間的流逝與人界不同的道反聖域,判斷失誤也是在所難免的。
之後回到人界該重新調整自己的生物鍾了。現在倒還好說,回到京城之後就很難辦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你也有這種感覺吧?”
聽到爺爺的話,昌浩的眉頭皺了起來。
“爺爺也有不祥的預感嗎?真希望這種預感是錯覺。”
“偶爾也有預感不靈的時候。”
這是昌浩的心裏話,百發百中有時候也不全是好事。
自己隻不過是個半吊子的陰陽師,所以對自己的預感也隻是半信半疑的程度,但是連爺爺都有這樣的預感的話,那基本就可以確定這件事情是肯定會發生了。
為了尋找將八岐大蛇送回死亡之國方法的比古。
但是,讓他一個人回去真的沒有問題嗎?
“……要是我當時跟著他一起回去就好了。”
昌浩歎息著自言自語道,晴明眨了眨眼睛望著他。
過了一會,昌浩抬起頭來。
“要是那樣的話,現在也不至於會這樣不安,而且也能夠親自確認一下。雖然我相信比古,但是比古身邊的人會怎樣,我卻不知道。”
一旦比古那邊發生了什麼他一個人控製不了的局麵,那個時候自己也可以出手幫助一下。
“我的身邊總是有紅蓮、勾陣或者六合他們跟著,一旦到了危機時刻他們都會出手相助,可是等到隻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就會猶豫起來是不是應該行動。”
晴明無奈地苦笑起來。昌浩列舉了這麼多神將的名字,可卻偏偏沒有提到自己。也許是因為自己就在他身邊所以他也沒有在意到吧,不過這也太讓人傷心了。
“身邊能夠有個人幫助……實在是相當重要的一點呢。”
“……啊啊,是啊。”
晴明深有感觸的想道。
在需要的時候身邊能夠出現的那個人,真的是非常重要的,提供非常大的幫助。
在他的人生之中,能夠走入他內心最深處的隻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在這出雲殞命,還有一個現在仍然在那三途河的岸邊等待著他。
用手摸著昌浩的腦袋,晴明點了點頭。
在這片土地上,留有太多沉重而深切的思念。那是他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事情。就好似傷痛雖然能夠愈合,但是留下的傷痕卻永遠也不會消失一樣。
兩個人一步一步前進著。
人界下個不停的雨聲,在隧道的深處仍然清晰。
昌浩拚命地握緊自己的拳頭。
那雨聲,使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如果自己擁有能夠將那充滿大蛇妖氣的烏雲一掃而光的力量的話就好了。
緊緊握住披在肩膀上的黑色披風,風音咬住嘴唇。
這裏是聖域的中心附近,作為巫女私宅的本宮中的一間屋子。
在風音麵前的床上,躺著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的道反巫女。即使風音來了,她也沒有一點醒來的跡象。
她的內心一直很痛苦,實在不忍心看她繼續痛苦下去的道反大神用神力使她睡了過去。
注視著女巫那蒼白麵容的風音的瞳孔中,閃爍著巨大的淚花。
在低頭掩麵而泣的她的腦海裏,浮現出剛才返回聖域之前的情景。
在眼前打開的千引盤,為什麼竟然如此恐怖。
明明一點也不覺得寒冷,可為什麼身體還不停地顫抖呢。
自從踏進這隧道以來,這種感覺便一直不停地向她襲來。
越向裏走腳步便越發沉重,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轉身逃開。
那盤石的對麵,明明就是生養自己的地方。明明一直到命運發生轉折之前,都和平地生活在那裏。
呼吸忽然變得困難起來。就好像被囚禁在水中一樣的感覺。
在隧道的最深處,千引盤的前麵,守護妖大蜘蛛正等在那裏。
大蜘蛛大概一直在等待著晴明他們的歸來吧。它堅信晴明他們一定能夠奪回道反公主風音的身體。
看到跟在晴明等人身後的風音,大蜘蛛覆蓋著黑色鋼毛的全身都顫抖起來。
“公主……!”
風音記得這個激動到說不出話來的大蜘蛛,為了遮擋住她打開的黃泉瘴穴,大蜘蛛舍棄了自己的性命。
“終於……終於,回來了。我們的小公主……”
不隻被奪走的身體被搶了回來,連風音的靈魂也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體之中。
大蜘蛛拚命的把八隻大爪彎曲起來低下身體,就像公主很小的時候那樣。
俯視是非常失禮的,所以要盡量把自己的身體壓低。
現在的風音已經長大了,看上去和它們守護的道反巫女差不多一樣大了。但是她的麵容卻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可愛。
風音默默注視著大蜘蛛,一句話也沒有說。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注意到這一點的大蜘蛛非常焦急地說道:
“公主,您怎麼了?您的臉色非常不好……”
旁邊的六合一下扶住站立不穩的風音。
“風音。”
六合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沒……問題,我,沒問題的……”
但是,雖然嘴上這樣說著,風音卻一直抓著六合的手指不放。
抓住自己手指的風音的手非常冰冷,六合低下頭望著風音的臉。
失去血色的臉顯得異常的蒼白,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注視著風音臉色的六合忽然發覺到什麼,回頭望著身邊一樣沉默著的青年。
感覺到六合那黃褐色的瞳孔在注視自己,晴明皺起眉頭,一副已經知道了的表情。
“——風音殿下。”
嚴肅的聲音呼喚著她的名字。
風音默默地回過頭望著晴明。晴明微微笑了一下,用好似對小孩子說話一樣的語氣說道:
“通往黃泉的瘴穴已經被封閉了。出現在這裏的百鬼夜行也都被打到了。大神和女巫殿下都在等著你回去呢。”
“……但是……”
但是,不管怎樣,她打開這千引盤也是不爭的事實。
自己的父親是封閉黃泉比良坡的道反大神,然而她卻打開千引盤。使這個世界受到毀滅性的威脅。
這是不管自己怎樣補償都無法贖清的罪孽。
晴明靜靜地搖了搖頭。
“這不是你的過錯……所以這一切都是智輔宗主操縱的。你隻不過是被利用了而已。”
聽到這一點的白虎和小怪,臉上都出現一種無法形容的表情。特別是小怪,臉上的表情好似非常痛苦一樣,深深地低下頭去。
眼角瞥到小怪表情的勾陣,默默伸出手去撫摸著小怪白色的身體。
蹲在勾陣左肩上的小怪,皺起眉頭,張開嘴不知道想說些什麼。但是就在它的話說出口之前,便又被它自己咽了回去。
被勾陣摸著後背的小怪,不滿地眯起眼睛。但是嘴裏卻說不出任何抗議的話,隻是無聲地表示著抗議。
勾陣看著無奈的小怪苦笑起來。昌浩留在隧道的入口沒有進來,對小怪來說應該是一種幸運吧。它一定不想讓昌浩看到它現在這個樣子。
“不要想得太多了。如果真的對這些事情後悔的話,隻有今後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風音默不作聲,青年姿態的陰陽師靜靜的繼續說道:
“要贖罪的話也很簡單,因為你現在就好好地生活在這裏,就足夠了。”
風音的瞳孔中閃爍著大大的淚花,但是她卻絕對不能哭出來。她拚命地控製住就要流下來的淚水,點了點頭。
用眼神向六合示意沒問題之後,風音鬆開六合的手指,一邊顫抖著一邊歎了一口氣。然後她站直身體,轉身對大蜘蛛說道:
“……把盤,打開。巌……”
“……!”
大蜘蛛驚訝地望著風音。
這是道反大神給蜘蛛取的名字。
本來這是隻能道反大神稱呼的名字,但是在風音很小的時候,大蜘蛛便悄悄的把這個名字告訴她了。
——公主,小公主喲,聽到了嗎?道反大神給我取了名字哦。本來這是要很保密的名字,但是我悄悄告訴你……
總是跟在風音身邊的烏鴉現在正好不在,隻能趁這個時候。
大蜘蛛拚命地壓低身體,在幼小的風音耳邊悄悄說道。
——巌,這就是我的名字。如果把這個名字告訴給公主你的話,大神應該也不會生氣吧。
風音歪著頭想著把這個名字告訴給自己真的可以嗎?大蜘蛛卻憤憤地說道。
——我看挺好!隻有烏鴉一個人被公主叫名字,這也太不公平了。我也想被小公主那如銀鈴一般的聲音稱呼自己的名字。
風音點了點頭。
當風音問可不可以把這個名字告訴母親的時候,大蜘蛛馬上慌忙揮手道。
——不行,要是告訴了道反巫女的話恐怕麻煩就多了……那樣道反大神也許會生氣的……
看到大蜘蛛那焦急的樣子,風音咯咯地笑了起來。然後,她伸出手去,用充滿活力的聲音稱呼著那個名字——
“……巌,怎麼了?”
比那個時候更加沉穩,一點幼時的語氣都聽不出來的聲音,仍然稱呼著那個名字。
大蜘蛛拚命控製住自己的激動,用顫抖著的聲音說道:
“……是,馬上……馬上就,公主……”
——是的,是的公主。
被帶著可愛笑容的公主,用那如銀鈴般的聲音稱呼自己的名字非常幸福。
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烏鴉,似乎發覺到了什麼,走到大蜘蛛的身邊問道。
——公主,公主。這家夥都跟你說了些什麼,可不要隱瞞哦。
看著憤憤然的烏鴉,年幼的風音隻笑著說了句保密。
是啊。答應了要保密的。
望著將手指放在嘴邊的風音,大蜘蛛安心地點了點頭。
——是的,就是這樣,公主。
在那個時候,在黃泉的瘴穴前,見到幾十年沒見的公主。
這就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那個年幼的公主。終於回來了。這是對它們來說非常重要的公主。
“公主,請走這邊……”
當碰觸到千引盤的一瞬間,整個時空都改變了。
就在眨眼的一霎那,他們穿過了一道看不見的牆壁。
向周圍看去,這裏確實是道反的聖域。
回頭望去,千引盤還想往常一樣佇立在那裏,阻擋著一切沒有得到允許進入的人。
“公主,巫女殿下現在正在休息之中。在她醒來之前,請您現在她的身邊等一會。”
我們因為太大了,所以進不到本宮之中。
聽到蜘蛛這句話的風音,終於微笑了一下。
看到風音的笑容的大蜘蛛,胸膛劇烈地鼓動起來。那種如光芒一樣閃爍的笑容,自己有十幾年都沒有看見過了。
“我也差不多該回到本體去了。”
晴明好像很疲勞的樣子一邊喘息著,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即使身體上帶著道反的丸玉,仍然有不小的負擔。
風音回頭望去。站在她身旁的六合雖然總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但是卻用溫柔的目光望著她。
“公主,我來給您帶路……”
抬起一隻手製止住自告奮勇充當向導的大蜘蛛之後,風音眯起眼睛說道:
“我記得的……大概。”
一邊努力回憶幼時的記憶,風音一邊慢慢的向前走去。
進入本宮巫女私室的,隻有風音一個人。
晴明返回在其它屋子中的本體,據說要同神將們商議一下今後的對策。
六合雖然一直陪伴風音到屋子門口,但是卻等在外麵隻讓她一個人進去。
作為大神的妻子休息的房間,確實不是外人隨便就可以進去的。
在母親睡著的床邊,烏鴉也在旁邊休息著。它應該也在之前的戰鬥中受了傷,母親睡覺的這段時間內就讓它也休息休息吧。
悄悄走到母親身邊,風音靜靜注視著母親的容顏。
己經過了差不多五十年吧。但是,因為她大半的時間都在沉睡之中,所以也沒有感覺過了多久。
但是,在那段時間中一直深植於心底的孤獨感,現在仍然在內心深處隱藏著。
“……媽媽……”
風音嚐試著輕輕呼喚著母親,但是卻沒有任何的回應。
風音所記得的,隻是很久以前模糊的記憶。那沉浸在冰冷水中蒼白容顏。
“……”
忽然眼睛裏一陣濕潤,風音眨了眨眼睛。
滑落的淚水掉在目情的臉頰上麵。
慌忙站起身的風音,自己都被那控製不住湧出的淚水嚇了一跳。
啊啊,是啊。當自己被囚禁在死亡之中,將被帶到黃泉而去的時候,室父親保護了自己。自己向要將自己帶回聖域的父親懇求道。
想要陪伴在那個人的身邊。
父親允許了。但是在那個時候,母親的眼神裏充滿了悲傷。
那之後的事情,自己便記不清楚了。
隻是,感覺到一陣溫暖。那和自己一直渴望著的溫暖一樣。
一直到本能意識到危機而覺醒之前,她都在長眠著。
所以,能夠再次這麼近看著母親的容顏,真的是隔了相當相當長的時間。
“……媽……媽媽……”
為了不吵醒母親的休息,風音拚命控製住自己的嗚咽。
忽然,風音的腦袋被纖細的手指撫摸著。
驚訝的風音的耳朵裏,傳來一陣溫柔的聲音。
“……怎麼了……?哭得這樣傷心……”
抬起頭來的風音,看到的是母親微笑著的容顏。
道反巫女眯起眼睛,伸出手去撫摸著風音那被眼淚打濕的臉龐。
“啊啊,好了。再哭下去漂亮的臉蛋就要變難看了哦……臉會變打的……”
母親的聲音,和自己朦朧的記憶中那溫柔的聲音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
“好了,沒事了。”
“……嗯…………”
因為哽咽而發不出聲音的風音,隻能不停地點著頭。
伸手摸了模披在風音身上的黑色披風,巫女放心地歎了口氣。
在晴明問到風音魂魄在哪裏的時候,自己曾經說過。
在這個世界上最值得信賴的地方。
那是比任何堅韌的結果都要堅固的地方。
在那擁有無比堅定意誌的男人手中。
這個孩子的魂魄在一個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靜靜等待著蘇醒時刻的到來。
本來現在還不是她應該蘇醒的時候,一定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出現了一些問題。
這段時間,雖然在人類看來非常漫長,但是對神來說隻是短短的一瞬間罷了。
不過這也是需要改正過來的。
即使如此,現在這個孩子能夠回來,仍然非常令人高興。
在門外,聽到巫女與風音對話的六合,安心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就那樣靠在牆壁上,盡量不發出聲音慢慢癱倒下去。
能夠一直堅持倒現在,六合已經用盡了力氣。
勉強單膝支撐住身體,六合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第四章
十二神將勾陣的心情煩躁起來。
自從返回道反的聖域以後,小怪就一直說個沒完沒了。
“勾!你也稍微注意一點!”
回頭望著全身的白毛都豎立起來的小怪,勾陣凶狠地眯起眼睛說道:
“你廢話太多了,騰蛇。我自己的是自己最清楚。”
“你明白什麼!”
憤怒的小怪,一下子用後腿站了起來,伸著前爪指著勾陣道:
“被真鐵打傷的肩膀現在還沒有恢複吧!”
“在聖域中呆一會的話,很快就會痊愈了。”
“很快?你怎麼又開始信口開河了。”
勾陣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說很快確實有點誇張,不過在這裏確實能夠比在人界恢複得快一些。被真鐵他們打傷得體無完膚的你不也是一樣麼。”
聽到勾陣的話,小怪忽然變回原形。
看到一直都是小怪模樣的騰蛇,一下子變回神將的樣子,即便是勾陣也吃了一驚。
“騰蛇?”
紅蓮沒有回答,不過隻是沒有口頭上的回答。
論鬥嘴自己說不過勾陣。不過自己在力量方麵還是有壓倒性的優勢。
紅蓮終於決定直接用行動說話。
把差不多比自己小兩圈的勾陣那纖細的身體一把抱起來之後,紅蓮二話不說就往回走去。
“騰蛇!?幹嘛,快放我下來!”
勾陣拚命地掙紮著,但是雙腳和右臂都被紅蓮按住,隻能揮動著左手反抗。
“別吵了,安靜點……被打得體無完膚實在是很抱歉呢。”
紅蓮的聲音很低,似乎都要低到地麵上去了。
勾陣不由得望了紅蓮一眼,也許剛才自己無心的一句話,真的傷害到了他的自尊
畢竟是號稱擁有十二神將中最強實力的騰蛇,即便風音的靈力有多麼強大,被一個人類打敗也是非常恥辱的事情吧。
勾陣開始反省起來自己剛才的話有點太過份了。
“騰蛇。”
“怎麼?”
“剛才我說的太過份了,抱歉。”
“你說什麼了……”
“……想讓我再說一遍麼?”
雖然說出來也許你會生氣。
“本身就實力相差懸殊,再加上風音的力量,被這樣的對手打敗也是情有可原的。”
“…………”
你這種說法完全站不住腳吧。
雖然心裏是這樣想著,但是勾陣還是沒有照直說出來,而是說道:
“以人類為對手本身就是束縛我們的枷鎖。能夠和人類交手的隻有人類,或者妖怪。”
“啊啊,你是說道反的守護妖,們嗎?它們也可以算是戰鬥力呢。”
“不過,它們也敵不過真鐵。”
雖然遺憾,不過這確實是事實。
珂神和昌浩和解了。但是珂神究竟能不能將八岐大蛇封印回去還是未知數。珂神為了尋找封印的方法而回去。等到他再一次來到昌浩麵前的時候,會不會帶著封印大蛇的方法呢?
而且,那邊還有真鐵和真赭。
珂神雖然是祭祀王,但是他的停戰決定真鐵他們究竟會不會遵守,現在也是無法保證的。
“如果真的沒有將大蛇重新封印回去的辦法,那時候該怎麼辦?”
對於勾陣的問題,紅蓮一臉嚴肅地說道:
“那就隻有將其打倒。先不管到底有沒有將其封印的方法,那樣的妖怪,又怎麼能就這樣放任不管讓它為所欲為呢。”
“沒錯。”
擁有最強實力的騰蛇是火將,和擁有水屬性的大蛇屬性相克。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騰蛇的火炎要將大蛇打倒還是很困難的。
不過。
“…………”
瞥了一眼紅蓮頭上的金冠,勾陣思考起來。
如果將封印解開,使用沒有受到製約的地獄之業火的話,又會如何呢?
紅蓮身上的封印,是因為他本人不喜歡過於強大的力量,而依照他本人的意願加上去的。
封印本身,是為了防止災難和控製局麵而存在的。
但是紅蓮的封印卻和這些情況所不同。
“——騰蛇。”
“怎麼了?”
“如果把那金冠摘掉,你能夠戰勝大蛇嗎?”
紅蓮停下腳步,凝視著勾陣那黑曜石一般的雙眸,表情凝重地說道:
“問的很直接啊……”
“就算我拐彎抹角地問,最後問的也是一樣的問題,不是嗎?”
紅蓮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要是別人一定不會問得這麼尖銳。”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顧慮這麼多幹什麼。”
勾陣不以為然的回答,然後她忽然皺起眉頭道:
“話說回來,你打算把別人抱到什麼時候?差不多就行了,把我放下。”
“不行。”
紅蓮堅決的拒絕之後,又繼續向前走去。
“騰蛇!放我下來。”
“如果沒有封印的話,也許能夠把它打倒。”
勾陣沉默起來。紅蓮好似仔細的考慮了一會,然後又停下腳步,望著勾陣說道:
“不過,要我一個人把它的八個腦袋和尾巴全都幹掉還是不現實的。最多我也就幹掉三個……幹得再好點四個也是極限了。”
而且,這還是隻有腦袋的情況下。還有它的八條尾巴,沒辦法搞定。
最後就算拚盡全力也隻能搞定一半。連最強的騰蛇都隻能做到如此,那自己最好的狀態下業隻能幹掉一到兩個腦袋吧。
而且,如果在擊潰一個腦袋的時候,剩下的腦袋和尾巴狂暴起來的話,那也不行。
紅蓮絕對不會高估自己的戰力。他所說的都是確實的數字。但是,在戰鬥中完全不留餘力的出手無異於自殺行為。應該盡量避免那種事情的發生。
“畢竟,那是連天津神都需要動用計謀才能幹掉的妖怪。能夠避免正麵交手才是最好的。”
勾陣聳了聳肩膀。
“要不要準備點美酒?”
“不錯的想法呢。能夠趁它喝醉的時候把它幹掉那就太好了。”
雖然互相開著玩笑,但是兩個人都在考慮著能夠擊敗大蛇的方法。
“問問道反大神有沒有什麼主意,也許會有什麼好辦法呢。騰蛇,放我下來。”
“向大神請教是必須的嘛,不放。”
勾陣無奈地咂著嘴問道:
“你究竟要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啊?”
說著,勾陣歎了口氣道:
“喂,騰蛇。”
“最直截了當。”
“我都說了不要嘛?”
“沒聽見沒聽見。”
“可惡……”
就在勾陣正要發火的時候,忽然傳來一陣平靜的聲音。
“怎麼了?這可真少見啊。紅蓮,勾陣。”
紅蓮和勾陣都回過頭去。
返回到本體之內的老人以及他的孫子,還有身材高大的同伴,都啞然地望著他們。
紅蓮也好勾陣也好,都完全沒有注意到晴明他們的走近。
這就太難辦了。即便這裏是道反聖域也好,無法提前察覺到別人接近的話,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的。雖然來人沒有殺氣,而且靠近的是同伴的氣息。不過即使這樣的借口也好,都不是沒有察覺的理由。
望著深刻反省著自己的失態的兩名鬥將,晴明對昌浩說到:
“怎麼樣,我跟你說過看到就會明白了吧?”
“確實。隻看一眼就明白了。”
紅蓮臉色凝重的低聲說道:
“什麼意思嘛,真是……”
憤憤然歎了一口氣之後,紅蓮眨了眨眼睛對晴明說道:
“喂,晴明,讓這個白癡老實一會。”
“啊?”
對紅蓮突然的要求,四個人異口同聲的驚訝道。
紅蓮所說的“老實一會”,就是讓她失去意識。
對此非常不滿的勾陣,用唯一能夠自由行動的左手使勁地拍打著紅蓮,抬起右手擋住勾陣的紅蓮用眼睛默默地望著她。
“我把她送到治愈的湖水中去。不過她這樣的話一定不會老老實實地呆著。”
“騰蛇!”
紅蓮麵無表情地聽著勾陣的怒喝,晴明隻好無奈地點了點頭。
勾陣望著右手結印口中輕聲念誦咒文的晴明,顫抖著聲音說道:
“可惡……晴明,你給我記住……”
“……睡去。”
在神咒完成的同時,勾陣的身體向後仰去。一直保持著平衡的身體,到了下來,紅蓮用雙手將勾陣抱住之後,安心地歎了口氣。
“真是……”
晴明等人跟在紅蓮的身後,向瑞碧之海走去。晴明和昌浩都隻是聽說這裏有瑞碧之海,但是都沒有看見過。特別是昌浩,在剛才紅蓮和勾陣的爭吵中一直聽他們提到什麼海的,心中一直有疑問,聖域什麼時候出現海了。
聖域難道真的大到有內海麼?
不過雖然自己這樣想,但是這裏怎麼看都不像是有海的存在。
出現在昌浩眼前的瑞碧之海,雖然很寬廣,但是也能夠一眼望到對岸。不如說是湖更加恰當。
“什麼嘛,不過是個湖嘛。”
終於搞清楚狀況的昌浩,饒有興致的向湖水深處望去。湖水非常清澈,仔細看去甚至能夠看到湖底的石子。
看起來很眼熟的顏色。昌浩不由得從上衣的口袋裏拿出丸玉。
“你的丸玉就是這裏的石子。”
“原來如此。”
昌浩對晴明點了點頭,自己的猜測果然是正確的。因為發生了太多的事,所以一直拖到現在都沒有來得及向巫女道謝。原本來這裏就是為了這件事。可現在卻卷進了意想不到的大事件之中。
紅蓮抱著勾陣走進湖水之中,將勾陣放入齊腰深的湖水裏。失去意識的勾陣慢慢沉了下去。
“哎?那樣浸在水裏沒問題嗎?”
看到昌浩驚訝的表情,白虎說道:
“啊啊,騰蛇和玄武的傷都是在這裏治愈的,應該沒問題。”
一邊這樣說著,白虎一邊眨了眨眼睛。
紅蓮走上岸邊之後,回頭望了望湖水。看著紅蓮的表情,白虎問道:
“喂,騰蛇。你該不會是……”
紅蓮用金色的瞳孔望著白虎。
“你實際上,並不想讓勾陣失去意識吧?”
“怎麼會。”
紅蓮一臉驚訝的表情。
看到這個表情的白虎顯得更加驚訝。是自己想錯了麼。
“沒有那就最好了。”
“為了治療最好就是泡在這裏了。我不也是在這裏泡過麼。”
晴明、昌浩和白虎都默默地注視著紅蓮。
這種說法根本就是答非所問啊。難道他本人一點都沒察覺到麼。
最近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把大家的心都攪亂了。
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晴明一臉困惑的表情皺起眉頭。
“嗯嗯嗯……後麵可就難辦嘍。”
勾陣那時候的眼神,真的是相當憤怒。
站在旁邊的昌浩抬起頭望著祖父說道:
“怎麼了爺爺?害怕勾陣跟你發火嗎?”
“嗯。那個時候勾陣和紅蓮都不好得罪啊。不過畢竟紅蓮要比勾陣厲害一些,所以隻好聽紅蓮的。”
雖然紅蓮在腕力上比勾陣要強,但要論口才紅蓮卻是連戰連敗。等勾陣醒來,紅蓮也基本幫不上什麼忙了。
“喂,不要扯上我啊。我可不想再和她吵了。”
表情嚴肅地拒絕著的紅蓮,重新變回小怪的模樣。
“不過現在說正經的。勾不能參加戰鬥的話確實很麻煩。總決戰的時候,有她和沒她的差別一眼就能看出來。”
聽到小怪的這句話,晴明的表情也嚴肅起來。
昌浩彎下身去望著小怪說道:
“小怪,你說的總決戰是指……”
小怪聳了聳肩膀,搖了搖白色的尾巴說道:
“珂……比古。我知道你信任比古,但是一旦他沒有辦法將大蛇重新封印回去的話,那麼我們就隻能放手一搏了。如果放任那妖怪不管的話,到時候就不隻是道反,出雲全境都會受到波及的。”
晚霞一般的瞳孔直直地望著昌浩。
“我和白虎、太陰在分析了目前的情況之後,隻能夠得出這樣的結論。再這樣下去,局麵就會朝非常不利的方向發展。”
昌浩好似為了再確認一樣,開口問道:
“使用武力解決,是最後的辦法,對嗎?”
小怪那如晚霞般的眸子眯了起來,白色的耳朵甩到後麵,一臉無奈的表情說道:
“——那就要看九流那邊的表現了。”
“小怪!”
望著昌浩抗議的目光,小怪低聲說道:
“崇拜八歧大蛇的九流一族,會那麼容易放棄他們的理想嗎?我可不這麼覺得。”
聽到小怪的話,晴明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了。
拯救了六合與風音的那位比古神所說的因緣,實在是過於沉重了。
為了奪回被奪走的東西,他們使恐怖的蛇神再次降臨。據說繼承了九流血脈的一族基本上死絕了,隻有很少數的人存活。現在的這位祭祀王,恐怕是九流族最後一位王了。
“昌浩,你好好聽我說。”
昌浩靜靜地望著小怪。
“那些家夥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們已經被自己族人的宿願逼上了絕路,現在的他們究竟會做出什麼是無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