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昌浩的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的跳動。
這跳動一直在胸口縈繞不息。每當在雨中眺望遠處的烏發峰時,胸中的這種感覺便更加強烈。
昌浩有種不好的預感。而且不隻是昌浩,連晴明都有這種不好的感覺。
昌浩信任比古。但是,心中某處的不詳預感卻也是事實。
胸中一陣煩悶,心總也放不下來。一種控製不住的行動欲傳來。自己必須到比古那裏去。
不,自己必須去的是烏發峰,那裏有讓自己一直放不下心的預感。
玄武和天一正控製著大蛇的一個腦袋。其實應該把那腦袋幹掉,讓他們兩個回來才好。
神將們的神氣並不是無限的。現在的情況有些太勉強了。在這充滿了強烈妖氣的雨水之中玄武和天一正在拚命的控製著。
“比古倒是可以信賴的。但是,那個真鐵卻不會那麼簡單地聽話。我覺得不能大意。”
擁有精湛的劍技,帶著灰黑色巨狼襲擊自己的那個青年的樣子浮現在腦海之中。
被雷貫穿的後背以及被銳利的牙齒咬傷的大腿,無意識中伸手去摸一摸,昌浩還能夠感覺到那無法消除的疼痛。
“我和那家夥交過手,所以我知道得很清楚。那是一個為了信念甚至能夠舍棄自己生命的家夥。想讓他放棄,是非常困難的。”
即便是王的命令也好,真鐵的意誌,就和他的名字一樣,好似鋼鐵一般的堅固。
“…………”
望著沉默不語的昌浩,小怪繼續說道。
“還有一點。我們都被神將的禁忌束縛著……一旦交手,這也是我們不利的地方。”
這是小怪說過很多次的事情。不隻是小怪,其它的神將們也多次的提到過。
小怪紅蓮,他應該比其它的同伴們更加受到這個禁忌的束縛吧。曾經三次觸犯過禁忌的人,在他的內心深處,一定留有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深刻傷痕。
“不過即使這樣,如果是為了守護你和晴明的話,我也不會顧忌什麼禁忌。”
昌浩驚訝得張大了嘴,小怪繼續淡淡地說道。
“昌浩,我很擔心你。你相信比古也好,我也理解你的心情。
那家夥也許是值得信賴的。但是,你不要忘記,你們的立場是不同的。”
“小……怪……”
“如果不這樣說的話,一旦真出了什麼意外,你會受不了的。”
小怪的聲音非常平靜,沒有一點責備的意思。隻是完全為昌浩著想而說的。
被小怪這樣一說,昌浩甚至連反駁的話都找不到。
世事無絕對,比古是九流一族的祭祀王,和自己的立場不同,他背負著太過沉重的宿命。
背負著滅亡一族的宿願,在某種意義上講,他的生命並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作為王,是有責任的。
雖然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內心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去相信這個事實。
一直默默地聽著小怪說話的晴明,閉上眼睛。
他剛才也說過同樣的話。
並不是晴明不願意相信別人,而是畢竟經曆了這麼多年,他見識的事情太多了。
因為立場的不同,而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意願去行動,這樣的事也有不少。
一直都無法說出自己心裏話的珂神比古,不正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
實在看不下去昌浩失落的樣子,白虎開口說道:
“不過,騰蛇,這也不過是你的推測而已,也許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糟糕。”
小怪微微點了點頭。
“啊啊,是的。如果是我杞人憂天的話,那就最好了。”
望了望昌浩那奇怪的表情,小怪繼續說道:
“那麼,現在,我們也隻能相信昌浩所信任的這個叫比古的人了。雖然不用完全信任,不過也不用完全懷疑。”
小怪搖了搖尾巴,眯起眼睛。
“就像你說的,白虎。算了,這樣也不壞呢。”
看到小怪終於肯妥協,昌浩安心地歎了一口氣。
小怪饒有興致地望著昌浩的表情,但忽然它的眼睛又睜大了,剛才臉上的表情一下子都消失了。
“小怪,怎麼……”
昌浩猛然回頭,發現披著黑色披風的風音正靜靜地走了過來。
第五章
小怪什麼都沒說,隻是背對這昌浩靜靜地望著瑞碧之海。
昌浩開口想說點什麼,但白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開口。身軀健壯的神將在用眼神催促著昌浩。昌浩看了看周圍,發現祖父也在像白虎一樣看著他。
昌浩瞥了小怪一眼。
那白色的背影好像在無言地拒絕著什麼。小怪隻是靜靜地注視著漣漪的水麵,並沒有回頭的意思。
“……風音,六合他……”
對如此詢問的老人,她微微低下頭答道:
“他現在身心俱疲……正在本宮的房間休息。”
當她和母親重逢,稍稍放鬆下來之後,才注意到六合已經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當風音正在為自己的疏忽而自責時,六合告訴她這並不是她的錯。
不管是為保護她而奮身躍入瀑布之中。還是搞得自己心力憔悴,都是因為他要讓她清醒過來。
他說,他不惜這樣做所換來的,是其它的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的。
“晴明大人,請允許我跟騰蛇說幾句話。”
小怪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昌浩發覺到這個,不由得緊張起來。雖然沒有這個必要,但身體卻說什麼都不聽使喚。
“拜托了,請無論如何……”
風音再三請求,神情十分懇切。
昌浩交替地看著小怪和風音。
在來道反之前,昌浩曾經和小怪談過一些事。
關於風音的事。
簡直像是什麼事件的前兆一般,他們談到了她的事情。
昌浩是知道的。不管是小怪的所作所為,還是風音的所作所為。
她被智輔宮司所騙,想要殺掉小時候的自己。還曾企圖加害祖父安培晴明,親手殺死還活在世上的自己。
而且,她深深地傷害了小怪——紅蓮的心,使他第三次觸犯了十二神將的禁忌。
昌浩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過去的種種回憶浮現在自己的心底又轉瞬而逝。
那是刺穿自己身體的紅蓮手腕的觸感,還可以依稀回憶起來。被屍鬼所附身的紅蓮的聲音,雖然是同一個人發出的,但卻如同寒冰一般冷淡而殘酷、
風音望著小怪雪白的背影,身體微顫,臉色蒼白。從她的神情即可看出來,她是抱著覺悟而來。
昌浩想起來了。
自己曾經做過非常過份的事情。那時雖然知道自己必須道歉,但他還是非常非常害怕見到晴明。
怎麼辦。如果得不到對方原諒的話怎麼辦,如果被對方拒絕的話又怎麼辦。
那份不安在自己心中反複交錯,甚至想就這麼一走了之的心情,現在還記憶憂新。
自己但是真的非常非常害怕,但昌浩內心深處堅信著,晴明一定會原諒自己的。
這兩種情感很矛盾,甚至可以說正好相反。但是,它們卻微妙地混合起來,共同存在於昌浩的心中。
昌浩偷偷看了看坐在一側的祖父,又把視線投回風音這邊。
她的雙瞳中流露出恐慌的神情。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恐怕與當時的自己比起來,她的心裏更加還怕。
在京城交談的時候,昌浩沒正麵見到小怪的表情。在自己悲傷的時候,小怪那晚霞般的雙眸是何種神色呢,他沒能看到。
這時,昌浩想。
背對著自己的小怪的雙眸,說不定和那個時候是一樣的神色。
一直沉默著的晴明輕輕歎了一口氣。
“……紅蓮啊。”
小怪的耳朵微微一顫。
“我們要回本宮了。一起走吧,你們兩個。”
晴明邊催促著昌浩和白虎,邊邁出了腳步。
晴明走過身旁時,風音隻是低著頭沉默不語。昌浩看著她的側臉,兩人的眼神在一瞬間交彙了。
雖然兩人交談過,但卻並沒有交心。
這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呢。
昌浩把視線移開了。雖然現在不可能,但總有一天兩人可以坦然相對的。
“……昌浩。”
昌浩抬起頭來,看到老人做出一幅深思熟慮的樣子。
“什麼?”
“你是不是有話想對風音說?”
昌浩不禁小聲嘀咕了兩句。晴明在這種時候,總能正確揣側出對方不想被探知的心思。雖然他的心思是如此敏銳,但卻常常不分場合脫口而出,棘手得很。
他在這方麵果然還是老奸巨猾。昌浩一邊在心裏嘀咕著一邊無奈的答道:
“唔,稍微有點…”
“那你想說什麼呢?”
“……想說你真有勇氣……”
晴明點了點頭,親切地摸了模昌浩的頭。
“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對她說哦。”
“哎哎!?那種事我說不出口嘛。”
看著緊張的昌浩,晴明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你為什麼這麼想呢?”
“那個……是因為,我不想讓她再痛苦自責了…”
晴明微微頷首表示同意,淡淡地笑了。
“原來如此。為了不讓對方更加痛苦,就不想說麼?”
昌浩擺出一幅一本正經的表情。
“雖然小怪和風音確實都做了很過份的事情……但這都是因為有人在背後指使,我覺得一味地責怪他們是不好的。”
晴明擺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眯起了雙眼。突然,他用手指彈了昌浩的額頭一下。
“疼!”
看著抱頭後仰的昌浩,晴明笑咪咪地說:
“八十分。”
“……啊?”
昌浩不由得愣住了。在晴明的催促下,才慌忙加快了腳步。
本想回頭看看風音和小怪,但被晴明用眼神阻止了。
十二神將的白虎知道晴明在想些什麼。確實,昌浩給出的答案還算不上完美。
但是,晴明也沒有全麵否定昌浩努力思索後得出的答案。畢竟他也是有他的道理。
自己拚命想出的答案裏好像少了些什麼,昌浩不禁皺起眉頭。到底不足在哪裏呢,自己必須要好好想一想。
“為什麼隻給我八十分呢?剩下的二十分呢?”
“什麼嘛昌浩,你就不想自己找出答案麼。爺爺我……”
昌浩急忙搖了搖手。
“剛才的話算我沒說!等等,讓我再想想,唔……”
昌浩一邊審視著自己心中各種各樣的情感,一邊開始自問到底缺少了什麼。
腦海裏閃出的是風音的側臉和小怪的背影。小怪那雪白的背影。那如同晚霞一般的雙眸。
那雙總是直視著自己的晚霞般的雙眸,它總是那麼溫柔,而又帶著一抹悲傷的色彩——
“……”
昌浩突然領悟到,缺少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了。為什麼,那一抹悲傷總也抹不去呢。
紅蓮確實背負著過失,但他卻從沒想過要指責,也從來沒有指責過。即便如此,為何那抹色彩卻總也沒有消失呢。
看著昌浩的神情,晴明說話了。
“你是個很溫柔的孩子。絕不會譴責犯下過錯的人。”
“爺爺?”
老人摸了模迷惑的孫子,淡淡地說道:
“我也沒有再對他們深究。因為紅蓮受到了很大的傷害,風音也非常悔恨。”
昌浩點了點頭。他就是出於這個想法,才沒能責備他們。
“但是呢……”晴明的表情有點複雜。
“有時大家越包容他們,卻越有可能把他們逼上絕路。”
“……哎……”
聽到爺爺出人意料的發言,昌浩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如果當事人為自己的過失感到悔恨,就算大家都溫柔地原諒他,勸他別太介意的話,不是反而會讓當事人更加痛苦麼?”
五十多年前的那一刻,晴明並沒有責備紅蓮。當晴明從死亡的邊緣清醒過來的時候,紅蓮已在譴責和懲罰的無間地獄裏吃盡了苦頭,已經沒有責備他的必要了。
他已經走出了深深自責的無底深淵,所以晴明什麼都沒有說。
“那麼,爺爺責備紅蓮了麼?”
昌浩的言辭有點含糊。對此,晴明清楚地答道:
“沒有,我沒有責備他。是吧,白虎?”
白虎默默地點了點頭。昌浩的神情更加迷惘了。
“那麼……”
“但紅蓮確實被好好教訓過了。該說是責備好呢,還是說教好呢,總之是沒留任何情麵。”
“……被誰呢?”
是青龍吧。照他的脾氣,早就把紅蓮狠狠地臭罵一番了。
仔細想來的確如此。那肯定是不留任何情麵的一頓臭罵。
但是,正因為太自然了,反而感到有點不對勁。總覺得青龍如果不這麼做的話,連自己都感到說不過去了。
晴明奇怪地看著沉思中的昌浩,突然說道:
“……昌浩啊,你以為責備紅蓮的是誰啊?”
“咦,不是青龍嗎?”
晴明深深地歎了口氣。
“咦,不是嗎?那麼是誰呢?”
白虎看著不知所措的昌浩,強忍著沒笑出聲來。青龍啊,人家都認為隻有你才能做得出這種事來哦。
其實青龍不僅大罵了紅蓮一頓,甚至還起了殺意。但是因為兩人實力差距太大而隻好作罷,但當時的青龍是認真的。而且同伴們也沒有責備他感情用事。
晴明回頭望了一眼漸漸遠去的瑞碧之海。
那他指的是誰呢?昌浩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難道是,勾陣……”
“你猜對了。話說回來,能對十二神將裏最強的男人說教的,也隻有勾陣和天空了吧。”
雖然神誌總算是清醒了,但紅蓮還是處於半瘋狂狀態。怎麼才能讓他平靜下來呢,聽了身在現場的朱雀講述,晴明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二話沒說就給了他一個大耳光,罵他是大笨蛋來著。”
先是把因為疼痛而清醒過來的紅蓮用最嚴厲的口氣訓斥一番後,勾陣說道:
“你有錯,你對不起大家,你甚至差一點害死晴明。但是,晴明肯定不會怪你的。所以,這件事我也不再追究了。”
“那真是一番精彩的發言……論口才我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她的。”
晴明無可奈何地苦笑著。看著他,昌浩的耳朵裏回蕩起這樣一個聲音:
“——笨蛋。答應我,絕對不要再這麼做了。”
這是在出雲時成親說的。
“…………”
是啊,自己不也正是如此麼。大家都是這麼溫柔,沒有一個人責備我。正因為如此,自己才被逼入了絕境不是麼。
溫柔是必不可少的,但有時也必須要嚴厲起來才行。
昌浩俯下身子握緊了拳頭。人人都想一直保持溫柔,但有時一味的寬容是不夠的。
有時,要外表嚴厲,內心溫柔。有時,外表麵上看起來很溫柔,實際上卻殘酷無比。
有人犯了錯誤,而大家都不去責備他的話,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很溫柔,實際上卻是對他最大的責罰。有的隻是自己良知的譴責。
自責是無窮無盡的。如果能被別人痛斥一頓的話,當事人反而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就贖。
所以,晴明說隻能打八十分。
“但是,你所說的絕對沒有錯。要時刻把這份心情銘記在心。”
那份寬容的、想要寬恕別人的心情也會成為一種救贖。
“但是,我認為她還在痛苦著,現在寬恕她還為時尚早……但這隻是我的個人推測,不知道風音本人的意向如何。”
雖然晴明說他不知道正確與否,但昌浩認為一定是這樣的。
昌浩也知道,正因如此,她才提出要和騰蛇談談。
突然有種想回頭看的衝動,但昌浩克製住了。
小怪——紅蓮他會對風音說些什麼呢。
“……小怪它會怎麼做呢?”
昌浩低聲說著,神情沮喪。
“是啊。紅蓮和風音都體驗了我們無法想象的痛苦,如果是我的話,恐怕沒法談什麼輕鬆的話題吧。”
昌浩默默地眯起眼睛,看著祖父。
他那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果然還是那麼老奸巨滑。
緊跟在這對無言的祖孫二人身後走著,白虎不禁愕然苦笑。
紅蓮和風音確實都體會過痛苦的滋味。
但是,晴明和昌浩都忽視了一點。
那就是現在身處瑞碧之海的彼岸的兩個人,正是差一點殺死晴明和使昌浩身負致命重傷的家夥。
這兩人明明險些葬身他人之手,但對於原凶卻能如此寬容,甚至還為受傷的對方著想。
“……真是的。”
人類真是些連神將們都難以揣度的不可思議的生物啊。
水麵上泛起了微波。
沒有風卻起了漣漪,可能是湖水受到深埋底部的出雲石的波動。
這個問題在腦中一閃而過,小怪又把全部精神集中到了背後的女人身上。
她站在後麵,一直沒有動。
自從晴明他們離去之後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好幾次欲言又止,結果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風音什麼都沒說,小怪也一直保持著沉默。之所以沒有回頭正視她,是因為還沒有做好和她正麵相對的心理準備。
聽到她的死訊時,小怪——紅蓮的心裏長舒了一口氣。
那種安心是非常自私的。
風音已經不在了。這樣一來,心中的憤怒和痛苦就沒有了傾注的對象。隻要把自己所忍受的痛苦和悲傷在自己的心中磨滅掉就可以了。
人類是寬容的。這寬容是這麼深切,甚至到了讓人煩悶的地步。所以,紅蓮已經不想讓他們再看到自己內心中逐漸膨脹的負麵情感了。
不管口頭上怎麼掩飾,這才是真心話。
——我覺得……好難過……
昌浩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小怪閉上了眼睛。
昌浩,你太溫柔了。如果我能像你一樣寬恕一切的話就好了。
這副白色的異型姿態,是自己為了能更貼近孩子的內心而選擇的。如果這個孩子想要原諒她的話,自己甘願為他而心碎。
盡管自己內心想要寬恕對方,但也有個聲音在呐喊著,提醒自己她是多麼不可饒恕。
交錯的思緒,經常在心中來回衝突。而這其中的任何一個,都絕不帶半分虛假。
一陣輕風拂過。
沉默至今的風音,突然開口了。
“……騰……蛇……”
小怪靜靜地睜開雙眼。
這並不是記憶中那個充滿憎惡的聲音。
這個聲音是那麼的無依無靠,簡直像是個失去了雙親保護的孩子。
他終於明白了,六合為什麼會出手救這個本應是敵人的女子。
比起擅長揣度他人本質的勾陣,六合更善於看透對方的性格。但是,除非當事人如此期望,否則他是不會出手幹預的,從這方麵來說,他是個易於相處的男人。雖然他因為沉默寡言、麵無表情而常常被誤會,但習慣了就會知道他本來就是這種性格。
受傷的不僅是風音,還有自己。
並不是同病相憐,也不想互相慰藉。既不想分擔痛苦,也不想相互仇視。
小怪並沒有這種願望,而風音大概也不想這麼做吧。
如果沉睡在水底的同胞看見了,她會怎麼說呢?
小怪眨了眨眼。
她肯定會雙手抱在胸前苦笑,無奈地聳聳肩吧。這樣一來,自己也就說不出什麼責備對方的話,隻能相視而笑了吧。
五十餘年前唯一的一次,她責備了他。從那以後,她就從來沒有認真地責備過他了。
“……不。”
口中低聲念叨著,小怪苦澀的笑了。
自己還曾被責備過。記憶回到了那時的海邊。自己像往常一樣被扇了耳光,像往常一樣被說教了一番。
自責的念頭充滿胸口,嘴角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真是的,五十年過去了,自己也還是老樣子。真是令人難堪的往事啊。
雖然很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這種難堪的樣子,但最近這種事卻時有發生。
而想在真正的朋友麵前掩飾過去,又實在是件很麻煩的事。
幾張熟悉的麵孔在腦中閃過。就是因為你們幾個,原本單純的世界變得複雜起來了。
腦子裏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小怪靜靜地說道:
“——因為你的縛魂術,我傷害了昌浩,第三次觸犯了十二神將的禁忌。”
他連頭都不回,就這樣淡淡說道。
從前,他曾經認為自己沒有責備風音的權利。犯下種種罪行的自己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但是,其實不是這樣的。小怪——紅蓮他是知道的。
從氣息就能感受到,風音吃了一驚,身體正在劇烈地顫抖著。
凝視著湖麵的小怪,終於抬起頭。
“我知道你是被智鋪宗主欺騙了。”
小怪輕輕地搖了搖尾巴,眯起眼睛嚴肅地說:
“但是,十一年前你曾想要殺死昌浩,這也是事實。”
“……………………”
風音低著頭,用左手緊緊地抓住了右臂。她強忍住要叫出聲的衝動,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小怪趴在默不作聲的她的耳邊,淡淡地道出了另一個事實。
“你曾想要加害晴明,這件事我也不會忘記的。”
風音閉上了眼睛。
雖然她早已有所覺悟,但當這些罪狀再一次被羅列在自己麵前時,她的胸口還是一陣刺痛。
被自己的計謀所陷害,落入絕望之中的當事者騰蛇的一席話,如同尖刀一般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心中,使她痛苦萬分。
“……如果是我的話,應該有責備你的資格吧。”
風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顫抖著擠出了下麵的話:
“……是的,你說得沒錯。”
突然間,有什麼東西湧了上來。自己用盡全力把它壓了下去,忍住了顫抖。
眼眶變得濕潤起來,視野也模糊不清了。但是,自己還是使勁地忍住了。
自己不想做個懦夫。
“是我控製你犯下了罪過。這件事我是決不會忘記的。”
風音握緊了肩上的披風,努力說著。
如果沒有什麼依靠的話,自己幾乎就要崩潰了。
“我不會奢求你的原諒。因為我知道你是絕對不會原諒我的。”
小怪的耳朵微微一顫。
那個又白又小的身影和騰蛇沒有絲毫相同之處。
但是,在它的身上散發出來的,卻無疑是騰蛇的感情。
它之所以選擇了這個姿態,是出於對自己最低限度的溫柔吧。
這副能夠完全封住神氣的姿態,能夠隱藏住十二神將騰蛇那與生俱來的殘酷性格。
“即便如此,我也覺得應當好好向你道歉……我知道,自己不管怎麼道歉都是不夠的。盡管如此……我無論如何都……”
謝罪的話有很多。但是,就算把全部言語羅列出來,也不足以抵償自己的罪過。
所以,直到現在,自己還是沒能從喉嚨中擠出那句最關鍵的話。雖然知道非說不可,雖然已經竭盡全力了,但還是沒能說出口。
明明現在非說不可的。明明知道別的話語都無濟於事的。為什麼?
她用一隻手掩著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淚珠險些滾落下來。
“……我……我…………”
喉嚨好像被什麼哽住了,她小聲喘息著。如果沒有那包裹著自己的夜色般的披風的話,她幾乎要癱倒了。
“……騰蛇……!”
小怪猛地搖了搖尾巴,終於轉過了身。
那雙如晚霞一般的雙眸,閃爍著清靜的光芒,直視著她。
風音甚至忘記了眨眼。
它一直背對著自己,所以她不知道它是什麼表情。但是,想必其中一定飽含著憤怒和憎惡,一定飽含著憤慨、焦躁、怨恨吧。
所以它才沒有回頭吧。她想。
但是,小怪的眼神卻出奇的平靜,出奇的清澈。在那其中看不出任何情感的波瀾。
小怪對一時說不出話來的風音說:
“原諒你也好,不原諒你也罷,結果不是能馬上分曉的。”
是的,這毫無疑問是它的真心話。盡管如此。
有一個聲音回蕩起來。
——小怪,作我的眼睛吧……
雖然受了這麼大的傷害,但那孩子還是這麼說了。是的,他這麼對自己說了。
人類這種生物,可以無比溫柔,也可以無比堅強。
自己曾無數次的祈禱,祈禱自己能夠更加貼近這顆心。
“我決不會忘記你的所作所為。但是,我也決不會再為此責備你。”
風音驚得瞠目結舌。小怪眨了眨眼,輕輕地搖了搖尾巴。
“我們都需要時間——不管是我,還是你。”
不是為了傷害對方。
而是為了互相諒解的那一天能夠早日到來。
第六章
小怪正向本宮巫女的私邸走去,忽見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影。在認出那人之後,它眨了眨眼睛。
“……喲,兄弟。”
步伐顯得更加穩鍵的六合微微皺了皺眉後站住了。
見同胞注視著自己的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滿,小怪眯起了眼睛。
“你想找茬麼。”
“……我又沒說話。”
的確。
小怪半垂下眼皮。
“你是沒說出來,但你一定在心裏質問我吧?”
“你這才叫找茬吧?”
“不——對,我沒冤枉你。看上去一幅麵無表情沉默寡言的樣子,但眼神從不饒人。”
見小怪嘟囔個沒完,六合沉下了臉。
“騰蛇。”
這語氣比平時要重上許多,小怪於是聳了聳肩。
六合的眼神動了動,黃褐色的雙眸中透著複雜的神情。
雖說麵無表情且沉默寡言,但他眼神中的感情卻相當豐富。這點小怪是知道的,但真的仔細觀察下來,卻依然感到了詫異。
原來如此,勾陣所說的觀察別人很有趣原來就是指這個啊。
的確,能窺視到六合的另一麵確實非常有趣。
“回頭見。”
晃著尾巴從六合身邊走過後,小怪便跑了起來。
六合扭頭目送著小怪越來越遠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後將目光轉向了瑞碧之海。
結果的確如小怪所言,風音就蜷坐在湖邊。她正抱著雙膝,將額頭靠在膝蓋上。
察覺到腳步聲的風音扭頭望去。
見來人是六合,她臉上頓時露出了複雜的表情,其中有安心,也有受傷。
原來他以為她在哭,但她的臉頰上沒有淚痕。
六合默默走到她的身邊,然後彎腰坐了下去。他支起一條腿,眺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麵。
他看了一會,開口道:
“……現在,勾陣好像在水裏。”
凝視著六合側臉的風音眨了眨眼,也將視線轉向了水麵。
“是這樣啊……”
她原本聽說百足和蜥蜴都沉了下去,沒想到神將也能在這裏療傷。
之前是神將勾陣支撐著全身無力的自己。她看上去隻比自己稍微年長一些,但實際上神將的年齡是不能通過外表來判斷的。
這一點,六合也是一樣。
而繼承了道反大神血脈的風音也生活在與人界不同的時間中,如果平安無事的話,她的生長會停在某一時段,然後與神一樣擁有無限的壽命。
但是沒有完全淨化就複蘇的身體,一定會對這產生某些影響吧。
自己總有一天不得不重生,但在這之前,還是能擁有比人類長很多的壽命。
她沉默地凝視著六合,雙眸忽然顫動了一下。
十二神將也是近似不老不死的存在。
到那時,他是否還會願意為自己等待。
“……”
風音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還有必須去做的事情沒做。
她吸了口氣,忽然發現原本凝視著水麵的那雙黃褐色眼睛,此刻正在注視著自己。
“……怎麼了?”
風音探頭問道,六合默默地搖了搖頭,隨後站起身。
“彩輝?”
向麵露不解的風音伸出手,他簡短地回答道:
“嵬在找你。”
風音張大了眼睛。因為之前它一直在昏睡,所以她離開時沒有叫醒它。
“它從誰那兒聽說我回來了嗎?”
剛說完,她便想起應該是母親告訴它的吧。真不該告訴它的。
“它大驚失色地到處找你。”
“你沒告訴它我在這裏嗎?”
六合麵無表情地默默點了點頭。風音注視了他的臉片刻,忽然用手指抵在唇邊小聲笑了起來。
“那它一定很擔心,不過嵬本來就很容易緊張……”
她那雙朝霞般紅色的眼睛透著柔和的光芒。風音眨了眨眼,隻聽見六合少見地用平和的語氣對她說道:
“……你原來也會笑啊。”
風音愣了一愣。一直強忍著的某種東西在此刻決堤了。
“……”
風音地下頭,不想讓六合看見自己被淚水打濕的臉龐,隻見六合輕輕抱住她。
她無聲顫抖著,在心中銘記下這一刻。
不會忘記,絕對不會忘記。
就算麵對無法悔改的事實,就算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但到最後她還是被就贖了。
如果有一天,能夠與那顆心相呼應的話。
自己一定要報答他——
珂神比古坐在宅邸南側的屋中,看著烏雲中不時閃動的雷光,他忽地眯起了眼睛。
很快天就要亮了。
“……天一亮,就將兄弟放出去。”
珂神厲聲命令道。
雨滴中荒魂的妖氣 濃重,不光是烏發峰,就連整個出雲都幾乎被淹沒在其中。
珂神背後的真鐵隔著雨幕遙望遠方。被雨水衝刷的土地,曾是九流之王支配的領地。
受荒魂保護的九流族,以擁有比其它比古們更強的勢力所著稱。
而奪走了這一切的,是天津神,以及信奉天津神的朝廷。朝廷將這個曆史慌稱為神話,並將一族曾經為保衛霸權浴血奮鬥的事實抹殺。
而殘存的九流族人,則被迫躲在了荒魂棲息的烏發峰,過起隱姓埋名的生活。
——那麼,是九流輸了啊。
稚嫩的聲音在真鐵耳邊響起,他閉上了眼睛。
能夠將比自己小上八歲的,一族最後的孩子珂神比古養大的,隻剩下了自己。真赭是狼,而她所生的多由良以及茂由良和珂神一樣,也是需要照顧的孩子。
真鐵自己當時也隻是個懵懂的還在,但為了養育和守護比自己更為年幼的珂神,並且身負將一族的曆史教導給他的使命,他放棄了孩子的身份。
一邊向真赭學習,真鐵一邊努力照料著還不會走路的嬰兒。看著珂神學會爬的時候,他很感動。這個小小的,像猴子似的嬰兒,正在一天天地長大。
但從那之後,他的目光就再也離不開珂神了。
在這座隻有寥寥幾人的宅子裏,他總會到處亂爬。隻要門開著,他就會爬到外麵,即使下雨刮風也從沒能阻擋他。
而且,多由良和茂由良也讓人頭疼。多由良還好,隻要告誡它什麼不許做,它就會乖乖聽話,問題就出在茂由良身上。
它總是沒什麼腦子,隻要和珂神在一起,這兩人總會惹出些亂子來。
事後每次責備它,它總是垂著頭乖乖挨訓。但訓完後沒過一會,它又會不知上哪裏去搗亂了。
而真鐵則必須出去尋找自己和珂神的食物,還有其它各種事情都需要他操心,祭祀荒魂也不能忘記。所有重擔都壓在了真鐵身上。
但每當他看著珂神玩累之後稚嫩的睡臉,什麼疲勞都頓時煙消雲散了。
守護這孩子是自己的責任。正因為族人將這孩子交給了自己,自己才會活到現在。
他就是這樣努力活下來的,與珂神、真赭、多由良、茂由良一起。
他曾有個小小的願望,就是能夠一直這樣平靜地生活下去。
但就是這小小的願望,卻在某一天破滅了。
珂神十五歲時,真赭告知了其身為王的責任。於是這名一直被叫作珂神的少年,忽然間成為了九流族的祭祀王。
“……”
真鐵靜靜睜開眼睛注視著珂神。
那個總是需要自己保護的孩子不見了,一直共同生活的灰白色巨狼,也不見了。
時間流逝,再也回不到那些日子了。
雷鳴聲中,在聽見珂神比古的號令同時,真鐵暗自下定決心。
就讓自己曾經的軟弱,隨著這雨水一同流走吧。
背靠牆壁倦著身子的彰子忽然抬起頭。
原本呼吸因恐懼而變得急促,但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就打起了瞌睡。
自己居然會如此鎮靜,彰子有些驚訝,卻同時又感到有些好笑。
是的,自己沒那麼軟弱。可怕的事情己經經曆過不少了。
自己曾被妖怪帶到貴船,也曾回應了那個可怕的異邦妖魔——窮奇的呼喚。曾被不知名的怪僧帶到異界,害得自己四處逃跑。在代替異母姐妹進宮後,也曾因為體內殘存的詛咒而痛苦不堪。
靜靜地深吸了一口氣,彰子隻覺得喉嚨深處微微有些顫抖。
她抬起手注視著右手背,曾被人緊緊抓住而留下的痕跡清晰可見。
被帶到這裏還沒到一天。離窮奇的詛咒暴走還有些時間。
彰子咬緊了嘴唇。
總之,得想辦法逃走。
在自己因詛咒而無法動彈之前,趁自己還能自由活動的時候,盡量逃得越遠越好。
這裏是出雲,而昌浩就在出雲的某個地方。
緊緊握住手掌,彰子祈禱著閉上了眼睛。
回憶起來,昌浩曾說過要去道反聖域。道反在哪裏。
盛夏時回到都城中的昌浩曾告訴過自己有關出雲的事情。
——嗯,道反的聖域應該就在這附近吧。
她喜歡看著昌浩一邊指著地圖一邊為自己解釋的樣子。因為彰子從未出過都城,所以他總是盡可能詳細地為她講解。他那認真仔細的神情使得彰子非常高興。在昌浩指給她看到瑪瑙的玉造之地時,她就在想象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那時昌浩給她的手鏈此刻已經不在手腕上了。彰子握住手腕,不停地深呼吸著。
沒有人可以依靠,此刻麵臨的窘境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閉上眼睛,回憶昌浩的樣子。
昌浩總是在與可怕的妖異和怨靈戰鬥著。雖然他有十二神將,還有晴明的幫助,但每當危急關頭,拚死戰鬥的隻有他自己。
自己總是被保護著,被他保護著。雖然從不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但自己又怎能理解他心中的痛苦呢。
活下去,回到昌浩身邊。想要呆在昌浩身邊,想要聽昌浩的聲音。
彰子一直祈禱著希望昌浩能平安活著,而她也相信,昌浩也一直這樣為她祈禱著。
雖說是在豪華的東三條邸中長大的,但此刻彰子的家,是那個有些古舊,卻意外寬敞的,安培邸。
彰子默默思考著,灰黑色巨狼多由良在一邊冷冷注視著她。
茂由良死了,珂神性情大變。
多由良為此歎息,但母親真赭和真鐵卻似乎對此不以為然。
擔負著看守祭品的重任,卻莫名其妙讓她給逃了,這像什麼話。
在真赭嚴厲地斥責前,多由良一言不發地垂下頭。它沒有借口。要不是真鐵發現得早,那她肯定已經逃了。
八岐大蛇荒魂。在它的八頭八尾完全獲得實體的瞬間,隻要將祭品奉上,那麼大蛇就能永遠地留在人界。
除非殺盡從九流之王手中奪走出雲的家夥,否則荒魂的怒氣就無法平息。
這是逝去的九流族人的宿願。
喀嗒一聲,緊閉的門被打開了。
緩緩扭頭望去,隻見門外站著的是珂神和真鐵。
彰子屏住了呼吸。
見彰子神情緊張,珂神嗤笑了一聲扭頭望向真鐵。
“她好像想逃跑。”
“不會再讓她逃跑的,吾王珂神比古。”
珂神忽地眯起眼睛。
“區區一個臣子,不許隨便說出這名字。”
真鐵微微皺起眉,但還是默默行了一禮。
每次稱他為王時都會感到一陣落寞,但珂神忽然移過目光。
不會再叫你的名字了。
“你叫什麼名字。”
珂神靜靜問道,真鐵麵無表情地回答。
“真鐵”
“哦,那麼真鐵。”
瞥了一眼垂著頭一言不發的狼,珂神冷冷開口道:
“這黑毛狼好像也想變得像那隻死狼一樣。我的兄弟們很大度,隻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讓你隨它去。”
多由良聞言愕然瞪大了眼睛。
緩緩站起身,灰黑色的狼顫抖著開了口。
“……神……你……”
它再也說不下去了。有種無法克製的感情堵在了喉嚨口。
多由良還記得,那個在樹蔭下靠在灰白色的狼身邊熟睡的孩子。
多由良還記得,在雪中迷路結構著涼感冒了的狼和孩子的樣子。
那手無數次地撫摸過自己的身體,那聲音無數次地呼喚過自己的名字。
每次喚他為王,他眼中總會閃過一絲陰霾。但這是母親的決定,多由良服從了。就算茂由良無數次抗議說珂神就是珂神,它不願喚他為王,但卻換來了它對弟弟的一聲喝斥。
但這就是王嗎。這就是擔負統治九流之民責任的珂神比古,應有的姿態嗎。
冷冷蔑視著低語著的多由良,珂神伸出了手。他指尖出現的雷擊發出了嘈雜的響聲。
真鐵猛地屏住了呼吸,隻見珂神將雷擊放了出去。
隨著一聲悶響,雷擊擦過多由良的腹部打在地麵上。地麵的一角被打穿,發出了誇張的響聲。地麵升起了幾縷煙,空中漂浮著木頭被燒焦的氣味。
牆邊的彰子尖叫著抱住頭。
多由良前足顫了一顫,這衝擊仿佛擊碎了它的心。
珂神注視著一臉茫然一動不動的多由良,眼神如同冰一樣寒冷。
“服從與九流的妖狼末裔,你沒用了我也就不必留你。如果你妨礙我,我會把你和那屍體一樣,給兄弟作為玩物。”
玩物。
多由良的目光出現了裂痕。
心跳驟然加劇,不停打著胸口。狼嗚咽著,四肢無力地彎曲下來,仿佛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倒在了地上。
真鐵有些堪布下去了,他開口道:
“多……”
“真鐵。”
珂神絲毫沒有理會,反而轉過了身。
“阻止我兄弟再臨的家夥們在哪裏。”
真鐵詫異地皺起了眉頭。隻見珂神嗤笑著說道:
“那紅毛狼好像很懂該怎麼侍奉王,能像它那麼聰明,我也就不用多說什麼了。”
真鐵對多由良投去一瞥後回到道:
“簸川盡頭,靠近意宇郡邊境的山中。”
彰子抱著頭,微微顫抖了一下。
“被囚禁的兄長在呼喚我,在那裏的不是人類。”
珂神垂下眼低聲語道,真鐵小心回答。
“難道道反那些人囚禁了第一顆頭?”
“是的……看來是被一些小把戲給困住了。去釋放它吧。”
“……”
珂神低聲命令道。真鐵默默低下了頭。
珂神回頭看了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狼,開口道:
“狼,這次別再讓那祭品跑了。如果你再次失職,就沒人能救你了。”
多由良的背脊微微顫抖著。
隨著一聲沉重的聲響,門被光上了。寒風透了進來。門從外部施了法術,使人無法輕易打開。
縮成一團的彰子緩緩抬起頭看著緊閉的門。
她想起了真鐵的話語。
簸川盡頭,意宇郡邊境。
她在腦中描繪出了地圖,回憶起昌浩所說的地名。
簸川從仁多郡向大原郡流淌,隨後流經大原郡和飯石郡注入神門水海。意宇郡就在大原郡的東側。
雖然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但如果沒猜錯的話,隻要從這裏一直向北,就能夠接近道反的聖域。
道反接近入海口。這裏是高山上,而且一直被雨覆蓋著,看不見星星,無法得知方位。
彰子握緊了雙手。
如果能有陽光就好了。很快天就要亮了,哪怕一瞬間也好,隻要能透過雲層窺視到太陽,那就能明白方向了。
彰子頓時心跳加劇。
在安培邸,彰子從神將們和晴明身上學會了不少東西。那些原本是藤原家千金不需要知道的東西,但隻要是在安培邸,與身為陰陽師的安培家人一同生活,那這些隻是便絕不會是無用的東西。
比如,茂盛的樹枝指向的方位,讀星術、點火的方法。
雖是些大貴族的千金用不上的知識,但安培家的人們教會了彰子。
回憶一下,晴明的那間屋子,入口在西側,東側南側是雨窗,北側是有窗戶的牆壁。
無論什麼建築物,都是在考慮了采光的基礎上建造的。就算是住在出雲中的人們應該也一樣。
一邊小心注意著茂由良,彰子一邊打量著屋子。
有窗,現在緊閉著的有兩處。剛才看到的廊邊也有窗戶。
根據一係列情況,彰子得出了結論。這裏是南,那麼隻要向反方向就能到達聖域了吧。
但也僅此而已。
彰子知道自己有多麼無力。
沒有任何力量的自己就算逃至出雲中,也難保能夠平安到達聖域。
“……但……還是要逃。”
彰子囁嚅著,猛地要緊了嘴唇。
一直留在這裏的話,就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如果無論逃或不逃結果都一樣的話,那還是按自己的意誌行動更好。就算這沒有任何意義,但到最後至少自己不會後悔。
想到這裏,彰子微微笑起來。
明明還不到一年。
去年的現在,自己還在東三條邸,以千金大小姐的身份無憂無慮地生活著。
那時的生活奢侈至極。自己也從沒有過什麼不要後悔之類的想法。
啊,對了。
她閉上了眼睛。
一年前,她遇到了昌浩。
於是命運被改變了,自己走上了一條與原本截然不同的道路。契機是那少年,彰子堅信著。
調整了呼吸後,彰子站起身。
“……”
多由良呆呆地注視著她的舉動。
自己究竟在幹什麼。
珂神令自己不要讓她逃跑,那是絕不能違抗的王的命令。
但一想到要服從於如此殘暴的王,它的心裏產生了抗拒。
珂神,珂神比古。自幼一起長大的兄弟,你到哪兒去了。
多由良心頭發緊。
茂由良說,太可怕了。它不知說了多少次。
為什麼那時沒聽它的話。明明它那麼可怕,可為什麼還是沒有理會它。
正因為那時的疏忽才有了今天的後悔。但心頭的疼痛卻依舊無法消除。
自己想要的,隻是那樣的平靜生活。
但那樣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
察覺到彰子正在檢查牆壁,多由良皺起了眉頭。
做什麼蠢事,愚蠢至極,你逃不出去的。你是祭品。為了將荒魂完全留在這片土地上,必須獻出你的靈魂。
而荒魂將毀滅整個國家,為了九流。
忽然,它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
眨了眨眼,多由良屏息凝聽。
除了彰子,這裏沒有任何人啊。
到底是誰。
彰子忽然察覺到了多由良的舉動。
凝視著狼的彰子,忽然瞪大了眼睛摒住了呼吸。
“啊……”
多由良耳中響起了一個聲音。
——不……啊……
三角形的耳朵顫抖了一下。
多由良瞪大了眼睛,這次聲音變得清晰了。
——不可以啊,多由良……
凝視著瞠目結舌的多由良,彰子呢喃道:
“……茂由……良……”
灰黑色皮毛的深處,漆黑的雙眸深處。
一個體型相同,但毛色截然不同的狼的身影,如同陽炎一般重疊在多由良身上。
灰白色的狼擔心地歪著腦袋。
——不可以啊,彰子是好人,不要嚇唬她。很可憐的。
第七章
生物鍾使得昌浩醒了過來。
忽地睜開眼,昌浩睡眼朦朧地環顧著四周。
陌生的牆壁和天花板映入眼簾。
昌浩呆呆地看了一會,忽然發現小怪正蜷成一團待在視野的一角。
“……啊,是小怪。”
昌浩坐起生揉了揉眼睛。
因為一直在行動,實在是太累了。但就算如此他還是硬撐著沒有睡覺。而且道反聖域和人界的時間有所不同,偶爾沒有陽光,所以有時很難推算出現在是什麼時候。
但即使如此,身體的疲勞還是在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奪回了風音的身體,和比古也和解了,於是剛回到道反的聖域後就不知不覺睡著了。
昌浩還記得自己和祖父在巫女處一同說了些什麼,但途中眼皮就漸漸沉了下來,之後就完全不記得了。
“哇,我居然在巫女麵前睡著了……”
昌浩抱著頭念叨著,小怪聽見後抬起頭眨了眨眼道:
“哦,你起來啦。”
昌浩斜眼看著小怪。
“不是起不起來的問題啊。”
小怪不解地探頭問道:
“嗯?怎麼啦,哭喪著臉。”
小怪坐在地上,抬起眼窺視著他的表情。昌浩一把抓起它的後勁。
“不管怎麼說,我覺得在女巫麵前睡著實在是太過份了。”
小怪搖晃悠著尾巴不以為然地回答道:
“啊,巫女也沒太介意,無所謂啊。反倒因為讓我們如此操勞,巫女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啊啊?!”
昌浩一把扔開小怪。小怪在空中轉了一圈艱難地著了地,它皺起眉頭睥睨著昌浩。
“我說你……”
昌浩走下寢台,疑惑起來。
“啊?這裏是哪兒?”
見昌浩四下打量,小怪一邊用後足撓著脖子一邊回答道:
“本宮的一間房間。可以說是客房吧,不過我對於是否會有客人留在聖域這一點深表懷疑。
的確。
昌浩雖在心裏表示同意,但仔細想來因為自己現在正暫住在這裏,那應該有其它人類來訪吧。
昌浩身上還穿著幾天前從巫女處接來的道反裝束,但因為小怪的爪印,以及和比古比劍時弄上的汙跡,衣服已經是慘不忍睹。
因為穿著這身衣服睡到現在,寢台也被弄得滿是汙跡。寢具上滿是灰塵,還有沙土從上麵落下。
“這樣的話,想要複原,有些……”
昌浩沉默了,小怪卻輕巧地說道.。
“回去前先打掃幹淨唄。”
昌浩穿著髒衣服走出房間,隻見晴明像是知道昌浩已經起床一般等在了廊下。
“睡得好嗎?”
晴明身邊還有六合和白虎,看來他們也休息過了。
六合神力消耗過渡,一時的休息還不可能使他完全恢複。但他的臉色已經好很多了。
猜想晴明或許是用了能夠快速恢複體力的法術,小怪竄上昌浩肩頭。
“你也好好休息了嗎?”
“不用擔心,有巫女借給我的出雲石,我現在好得很。”
對小怪微微笑了笑,晴明看著昌浩說道:
“昌浩,巫女已經為你準備好了替換的衣服。”
“啊?真的嗎,那可就太好了。”
饒有興致地看著昌浩送了一口氣的表情,晴明指了指旁邊的屋子。
“就放在那裏,換好衣服就到巫女那裏去。“
“是。”
說完後,晴明和白虎等人先行過去了。
昌浩急急忙忙換好衣服,隨後向巫女的房間跑去。小怪也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
等在中途的白虎告訴他不是寢室而是其它的房間,於是昌浩又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昌浩敲門後進入屋內,進屋後他停下腳步,環顧起四周。
巫女坐在屋內的長椅上,椅背上停著一隻烏鴉。而身著與巫女相似服裝,紮著發髻的風音則站在巫女背後。
這樣看來,風音和巫女真的很像。不過風音的目光更為有力,但她給人的感覺卻相當柔和。或許是因為曾與昌浩戰鬥的風音強大的靈力和劍術,給自己留下了太過鮮明的印象。
他想,光看外表還真是看不出來呢。
就這樣站著的話,實在讓人無法聯想到那個力量強大的風音。
不過現在的事實就是,即使風音的外表看上去多麼溫和柔弱,其劍術和靈力都是遠遠超過昌浩的。這使得昌浩感到不小的打擊。
原本就被判定與劍術無緣那也倒算了,靈力也差那麼多,這就有點……
此刻昌浩的腦中縈繞的就是這些問題。
是啊,她是道反大神和道反巫女的女兒,擁有一半神的血統,靈力比自己強是理所當然的啊。
小怪在一邊看著昌浩若有所思的表情,無奈地眯起了眼睛。
晴明敲了敲長椅空出的地方,嚴肅地催促著昌浩坐在自己身邊。
“太陰風信來報,蛇頭已經漸漸開始了行動。沒時間再猶豫了。”
巫女和風音的眼神中也透出了緊迫。
“天一和玄武也快倒極限了。他們回到這裏之後,得讓他們休息。”
“這期間蛇頭怎麼辦。”
巫女問道,隻見晴明沉思著說道:
“關於這個,我有個請求。”
巫女用眼神示意晴明趕快說下去。晴明行了個禮後接著說道:
“之前您給我們的受到大神加護的道反丸玉,能否再多給幾個。”
將丸玉布為無芒星形狀,並設下結界。
這將會成為勝過玄武所創的波動之柵的,陰陽五芒結界。
“剛才我也與它商討過。”
晴明瞥了一眼椅邊的小怪,小怪回應似的搖了搖尾巴,同時眯起了眼睛。
“想要一次打敗所有的蛇頭很困難,所以,我想逐一對它的頭和尾進行攻擊。”
風音聞言默默眨了眨眼,而六合見狀,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微微皺起眉頭。
“但就像大神所說的,那被奪走的咒物至今下落不明……那是讓蛇神複活的必需品,所以,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
巫女靜靜點了點頭。
“嗯……為了讓蛇神再臨,那東西是最為關鍵的。就算打倒了擁有實體的頭尾,但隻要那咒物在九流手中,蛇神就能複活無數次。”
晴明歎了口氣,事態明顯相當嚴重。
雖然因為沒有正規占具無法得出明確結果,但還是占卜一下比較好。
事實上,晴明已經猜測到了,那應該就在大蛇棲息的瀑布附近。
晴明之前一直凝視著那裏。
而這也隻是猜測。陰陽師的直覺雖然可信,但不能以直覺來下定論。
之前一直沉默的昌浩,忽然舉起手。
“啊,那麼……”
眾人的視線集中到了他身上。
“丸玉的結界就交給我吧,爺爺去找那咒物。”
晴明聞言點了點頭。
“也是。使用離魂之術的話我去倒也無妨……”
“以防昌浩那裏出什麼岔子,你留在這兒。”
小怪想當然地插嘴道。昌浩忽然地挑了挑眉。
“什麼嘛小怪,好像我肯定會失敗似的。”
小怪眯起眼睛,斜靠著身子。
“我沒這麼說,隻是以防萬一。”
“沒想到我會被一隻妖怪這麼說……”
昌浩開始抱怨,小怪猛地呲起了牙說道:
“我不是妖怪!你不要故意激我,晴明的孫子!”
“不許說孫子!”
昌浩條件反射地回嘴道,忽然回過神。
道反巫女和風音正瞪大了眼睛注視著他。
一邊的晴明則後仰著用手按著額頭,深深歎息著。
一邊抓著小怪的後勁逼它低下頭,昌浩一邊小聲地道了謙。
將大蜘蛛安排在千引盤附近後,昌浩和小怪乘白虎的風飛上天空。
白虎的風比太陰要穩上許多,但速度就不能和太陰相比了。太陰的風相當有氣勢,但非常狂躁。
白虎本人認為,一旦有什麼情況的話,還是太陰的風更能派上用場。
昌浩覺得既然路途不遠那也不必在乎,也不是要將太陰的風和白虎作比較,但既然本人都這麼說了那就這麼認為吧。
很快天就要亮了。但填上的烏雲遮擋了陽光,出雲仍然是一片黑暗。
太陰的光芒如同生命的光輝一般,如果沒有陽光,地上的生物都將滅絕。
忽然,他想到了創世紀。
無法忍受素盞鳴尊狂暴放肆的天照大禦神躲進了天岩戶,而因為身為太陽神的天照大禦神躲了起來,地上被黑暗所覆蓋。失去了陽光的地麵作物枯萎,瘟疫肆虐,人們漸漸死去,而無奈的天津神做出了秘密對策。
神話畢竟是神話,原以為事實上是不存在的,但自從接觸了貴船的高龍神之後,昌浩覺得神是無處不在的。
而自己在道聖域點倒的道反大神,有是從遠古時候起就一直坐鎮這片土地,隔絕了黃泉和人間。
八岐大神也不再是神話中的妖怪,它以實體出現在昌浩麵前。
用風隔絕了帶有妖氣的雨水飛翔在空中的昌浩等人,發覺到大氣中充滿驚人的妖氣,都感到了顫栗。
大蛇的妖氣相當於死氣。再這樣下去,被雨淋濕的地麵上,所以植物都將枯萎。
而使得大蛇再臨的,是九流的祭祀王。
昌浩握緊了拳頭。
“比古……”
比古答應自己會去尋找讓大蛇再次沉睡的方法,不知道那裏進展如何了。
預感還是無法消除,雨中的妖氣濃度增強了,這也使得昌浩更加不安。
“你封住第一顆蛇頭的行動,我來燒死它。”
昌浩肩頭的小怪眨了眨眼,昌浩將視線移到它身上。
“但它的身體還連著山峰呢,這怎麼辦……”
“砍下來。”
“啊?這怎麼砍。小怪就算能用火燒,可沒法砍啊?”
“別叫我小怪。”
小怪聳了聳肩。
“雖然不常用,但還是拿出我的武器吧。”
小怪的語氣中充滿著厭惡,但裏麵還是有種奇妙的感覺。
小怪的武器,記得很久以前在貴船見過,應該是緋炎直之槍吧。
昌浩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
“為什麼總是不願意用呢?既然你有槍,那我那時候也不必特意問勾陣借武器了……”
“那不適合小範圍作戰。勾的筆架叉很短,用起來方便。”
昌浩回憶起來。那樣的話就不要用槍啊,一開始用劍多好。
但他轉念一想,為什麼十二神將的武器都是些長兵器呢,六合的銀槍,青龍的大鐮,還有朱雀的大劍。
這麼說來,使用短兵器的隻有勾陣了。
而且,神將中還有不使用武器的人。太陰和白虎就不用。
雖然昌浩對此不是非常在意,但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麼意義呢。
昌浩這樣問道,而得到的回答非常簡短。
“那應該隻是天空的個人興趣罷了。”
天空說,個子高的神將使用大型武器比較好。
而因為勾陣左右手都能作戰,所以他給了她筆架叉。
“嗯,原來如此。勾陣左手也能像右手那樣靈活啊。”
“你說錯了。”
“哪裏錯了?”
“勾是左撇子。因為她同時在用右手所以你看不出來。”
昌浩瞪大了眼睛。
“哈,這樣啊,真好,雙手都能用。有什麼緊急情況的時候一定能輕鬆應付。”
就算一隻手受傷,在痊愈之前也能用另一隻手代替,昌浩對此羨慕不已。
白虎在一邊聽著二人閑談,不禁在心裏對於小怪的細心觀察感到些許震驚。
曾經他對其它人都是愛理不理的,但最近騰蛇變化很大。
原來如此,以前晴明曾說過,隻要是活著的東西,都是會改變的。
哪怕是些稍不留神就會錯過的細小事物,時間一長還是會發生驚人的變化。
想起留在蛇頭那的太陰,白虎歎了口氣。
因為騰蛇的憤怒,原本對他的態度顯得稍有緩和的太陰,這下對於騰蛇的懼怕更加變本加厲了。看樣子這是很難改變的。
瞄了一眼坐在昌浩肩頭的小怪,白虎忽然擔心起來。
他想起太陰說因為有騰蛇在,所以不願去追昌浩時,那桔梗色的雙眼。
如果麵對的是變為小怪的騰蛇,那麼太陰或許能夠平靜一些吧。
為保護封印著蛇頭的玄武和天一而始終神經緊張的太陰,在感覺到同胞漸近的氣息後忽然雙目放光。
“白虎!還有……啊……”
敏銳地感覺到騰蛇神氣的太陰,頓時嚇得麵色慘白。
“啊……”
剛想下意識地逃開,但想到自己身負保護天一和玄武的職責,她硬是留了下來。
風呼嘯著靠近太陰,隻見風中的三人忽地降了下來。
看見昌浩肩頭的小怪,太陰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察覺到太陰的緊張,小怪聳了聳肩轉過視線。
一切如自己預料,白虎無奈地歎息著。
拍了拍太陰僵直的腦袋,小女孩動作生硬得如同人偶一般抬起頭。
“……我、我明白、的……”
太陰注視著白虎的眼睛,知道他想要說些什麼,於是先開口說道。
“小、小怪、的話,我會……努力、去、去習慣的……”
但畢竟凶將騰蛇的神氣就在離自己不遠處,太陰不禁渾身僵硬冷汁直冒。
對於太陰的努力要表示認同。
白虎點了點頭,安慰她不要勉強。
“玄武,天一!”
玄武和之前眾人離去前一樣,仍舊對著大蛇伸出雙手緊閉著眼睛。
他身上放出的神氣正在慢慢變弱。
而跪在他身邊握著雙手祈禱的天一,臉色也已經變得蒼白。
兩人被雨點無情地淋濕了,他們不光要向困住大蛇的柵注入神氣,雨中的妖氣也減弱了他們的通力。
小怪緊張起來。
“糟了,已經到極限,快撐不住了。”
“等等。馬上……”
昌浩從懷中取出從巫女處得來的出雲石的管玉,隨後在柵的外側轉了一圈,將石頭放在了五處。
他移動到大蛇正麵,手結刀印集中靈力。
用刀印在空中畫出五芒星後,昌浩厲聲高喝:
“——禁!”
昌浩所布下的管玉繪出了五芒星,將大蛇困在裏麵。
同時,玄武也耗盡了通力。
波動在瞬間消失,玄武和天一統統倒了下來。
“玄武!天一!”
昌浩大驚失色地跑到玄武身邊,抱起這個小個子。
“玄武!振作一點,玄武!”
話音剛落,玄武緩緩睜開眼睛。
漆黑的雙睛慢慢動了動,視線停在了腳邊的小怪身上。
玄武驕傲地笑了。
“你說的……我做到了……”
使盡了全力,已經連站都站不動的玄武這樣說道。小怪聞言微微瞪起了眼睛,但隨後它笑著回答。
“還行,及格了。”
武也無聲地笑了,隨後他的頭歪了下來。
“玄武!”
“不用擔心,隻是昏過去了。”
小怪冷靜地提醒道,昌浩聞言鬆了口氣。雖然現在還不能完 全放下心來,但總算趕上了。
白虎架起了和玄武一樣暈倒的天一。
“白虎,把天一和玄武帶回聖域。”
“知道了。”
白虎剛答應,隻聽見太陰高聲說道。
“我、我帶他們回去!”
明白太陰心中顧慮的白虎很想遂她的願。
但昌浩在看了看玄武和天一後搖了搖頭。
“太陰沒法用風帶他們回去,白虎還能抱著他們,對他們來說也比較輕鬆。”
“……這……是沒錯……可……”
如果為玄武和天一考慮的話,那確實如昌浩所講。
摸了摸太陰的頭,白虎用一隻手抱起天一,又用另一隻手抱起玄武。
“馬上回來。”
話音剛落,白虎就飛向了空中。
太陰無助地望著白虎的身影,小怪與她拉開一段距離,開始考慮下一步該幹什麼。
被新建的強韌結界困住的蛇頭,正憎惡地用紅色的眼睛睥睨 著昌浩等人。那在雲端舞動的紅色螢火蟲,就是它眼中的不祥光芒。
小怪的目光銳利地閃爍著。它額前的紅色花樣印記,淡淡地發出了磷光。
就算解開了封印,自己又能否燒死大蛇呢。
小怪這樣問自己,但隨後它搖了搖頭,因為它得到的答案是,不能。
能夠克製水屬性的蛇神的,不是紅蓮的火焰而是土屬性。隻有將水困在某處讓其無法流動,它才會失去力量。土屬性會削弱水的力量。
十二神將中,土將有四名。天空、太裳、天一和勾陣。其中有戰鬥力的,隻有鬥將勾陣了。
如果她的力量能夠被道反之石增幅,或許能對大蛇形成一定威脅。
但是。
小怪凝視著大蛇,計算著它體內究竟包含著多少妖力。
“不行嗎。”
勾陣的通力有多強,紅蓮知道得很清楚。如果她處於暴走狀態的話或許還能有所作為,問題就是,之後怎麼製止她。
看來也隻有解開封印,自已親自上陣了。至於其它擁有淩駕於神將的土屬性力量的人,小怪根本想不出。
小怪睥睨著大蛇麵露難色,昌浩見狀不解地問道:
“小怪,怎麼了?”
瞥了一眼昌浩,小怪不悅地答道:
“沒什麼。昌浩,帶著太陰離遠點。”
晴明已許可他解除封印。晴明的言靈就是解開封印的鑰匙。
見昌浩已與自己拉開了距離,小怪全身頓時被邦色的鬥氣所包圍。
見小怪瞬間化為紅蓮,太陰不禁據住了呼吸。
她的反應實在太過激烈,昌浩不覺擔心地彎腰安慰道:
“太陰,沒事吧。”
“好、好像,不會沒事……”
她的手不停顫抖著。他握住了她的手,靜靜地安慰道。
“沒事的,沒事。”
太陰的眼中滲出了淚水。
“紅蓮的火焰很強,但不用害怕。就算是那時,也是因為我犯了錯惹他生氣,也隻是這樣而已啊。”
注視著小個子神將的雙眼,昌浩重複道:
“對不起,害太陰這麼害怕,都是我不好。真的對不起。”
太陰搖了搖頭。
“不管你怎麼說,當初答應了你的是我。所以是我不好。”
隨後,她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
“但今後,無論你怎麼拜托我,不行的話我還是會拒絕的。”
昌浩微微瞪大了眼睛,隨後苦笑著點了點頭。
這時,解開封印的紅蓮燃起了煉獄之炎。
明明已經離開了很遠,但熱氣還是傳了過來。
就在昌浩抬起手擋在眼前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地震般的轟鳴。一邊的太陰聞聲四下打量起來。
“怎麼了……”
煉獄之炎向蛇頭燒了過去。
瞬間,被五芒結界困住的大蛇猛地咆哮了起來。
震顫大地的轟鳴直刺耳膜,熊熊燃起的火焰包裹住了大蛇,燃燒著它的身體。
轟鳴聲越來越大。
發現這是從後方傳來的振動,昌浩和太陰猛地回頭望去,隻見真鐵坐在暗色妖獸的背部如疾風般出現了。
“真鐵……”
看到眼前一臉驚悍的昌浩,真鐵拔出腰間的佩劍跳下來。
昌浩下意識地猛衝過去撞開太陰。
太陰小聲悲鳴著摔倒了,隻見真鐵的劍已砍在了她原先站立的地方。
一邊避開攻擊。昌浩一邊結起刀印。
“禁!”
飛身而來的真鐵被壁障彈開,但瞬間他又跳了起來,放出靈力擊碎壁障。
隨著劇烈的爆炸,昌浩被炸飛了。
“昌浩!”
紅蓮和太陰同時喊了起來,而這時,與真鐵同時現身的第四 以及第五顆蛇頭也張開嘴向兩人襲去。
火焰和著狂風舞動起來。
真鐵向第一顆蛇頭投去一瞥,立刻發現封印住蛇頭結界的五個支點。
“哈!”
釋放出的靈爆將管玉擊得粉碎。
五芒結界頓時消失了,被解放的蛇頭發出了歡喜的咆哮聲。
大地在振動。
雷聲也呼應般響動著。
烏雲中漂浮著紅色的螢火蟲。
被紅蓮灼瞎雙眼的第二顆蛇頭,還有被風音刺瞎了單眼的第 三顆蛇頭,此時在雲中若隱若現。
第八章
烏發峰的一角有座破爛的宅邪。在它的祭殿之中,一隻紅毛巨狼凝視著水麵。
清澈的水麵如同鏡子一般,映著八收大蛇荒魂攻擊幫助道反那些人的景象。
真赭盯著水麵,眼睛裏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來吧,荒魂,放手去做吧……”
真赭心懷叵測地低語著,陰沉地笑了。
從昌浩他們奔赴封印蛇頭的地方到現在,大概過了有一刻鍾吧。
晴明一邊在聖域不停走著,一邊在心裏這樣想。
“不對,等一下。”
在道反聖域裏,時間流逝的速度和人界是不同的,隻能憑自己的感覺去估計。
晴明微微思考了一下,看來現在果然還沒到時候。
這樣說來,從他來到這裏,已經過去兩天了。
“……宵藍和天後那兒,什麼都沒說吧?”
晴明咯吱咯吱地撓著頭,嗯嗯頷首道。
來這裏之前,多虧了太陰的風信,兩個人應該都已對大致的情形有所了解,不過他也知道,依對方的性格絕不會輕易就原涼別人。
“在一切喧囂靜止之前,一直呆在這裏,如何?”
晴明半開玩笑地說。
他是十二神將的主人,不過在平時他很少在意自己的這個身份。
他也不止一次地自問過,難道當初讓他們做自已的式神,自己就能理所當然地成為他們的主人嗎?每到這個時候,天後、天一和太陰就會來安慰自已。
想到這兒,晴明搖了一下頭。
天後和天一確實給自己帶來了安慰,不過太陰每次隻是做出安慰自己的行動,從來沒起到實質的作用。有時晴明甚至會想,其實最不能寬恕別人的就是太陰了吧。本人雖然沒有什麼惡意,不過所謂秉性難移,她就是那樣的脾氣。
晴明歎了口氣.注意到有一抹身影在靠近自己,他停下腳步。
回頭一看,原來是十二神將六合。
晴明對無聲走近自己的六合報以淡淡的微笑。
“感覺怎麼樣了呀?”
“沒事了。”
“還沒有完全恢複吧?”
麵對這樣直接的追問,六合沒有作答,看來是被切中了要害。
一旦別人說的不對就會強烈否認的六合,也有他容易被讀懂的地方。並不是不願意回答自己的問題,隻因為他那天生沉默寡言的性格。直視著身材比自己略低的晴明的眼睛,六合用他那缺少感情起伏的聲音說:
“那,我也一起去。”
“去往封印住一顆蛇頭那裏嗎?”
六合點點頭。如果有身為鬥將的他加入,戰局會變得更為有利吧。但仍然不能大意。
遙望著瑞碧之海的方向,六合微微皺了皺眉。
“勾陣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遠眺著同一方向的晴明陷入了沉思。
“這個啊……傷口己經愈合過一次,所以這次應該也很快就會痊愈吧。”
如果身體組織能夠重新複原,那人自然就會蘇醒了。她如果醒過來,應該很快會來找自己。
到時一定會充滿怒氣吧,晴明暗忖。
“因為沒有消耗過多的元氣,她醒過來後應該很快就能戰鬥了。在此之前,你也好好修養吧。”
六合的眼睛裏流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晴明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還沒完全康複的話,恐怕沒辦法依照自己的意願發揮作用吧。”
雖然這是對六合說的,不過也滿符合晴明自身的狀況。
晴明本身並沒有特別的傷痛,不過畢竟上了年紀,身體己變得虛弱了。比如說離魂術,他雖然還能使用,卻再無法像過去那樣隨意地使用了。
其實,晴明是真心希望自己能打頭陣的。無論神將們如何阻止,他還是堅持自已的決定。
不想讓神將們受傷,就讓自己來承受一切吧。
“這次的敵人非常難對付。等你身體好了,希望你能作好萬全的準備來迎敵,尤其是……”
說著說著,晴明歎著氣苦笑起來。
無論怎麼說,都很難阻止六合吧。
忽然晴明發覺有人走了過來,等到他看清朝這邊走來的人時,晴明徹底地放棄說服六合了。
六合不禁為晴明的表情感到納悶兒,可當他把目光轉過去,不禁也少有地瞪大了眼睛。
踩著堅定的步伐朝這邊走來的,是風音。一改之前古代的裝扮,穿著方便活動的輕便衣服。
她走到晴明麵前,用無聲但卻堅決的目光望著晴明。
“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穿我們初次見麵時那樣的衣服,而是換上這身打扮的?”
風音眨了眨眼睛,摸著短短的衣擺說:
“這樣活動起來最方便,所以自已剪短了。結果被嵬和母親罵了一頓。”
腰帶中佩帶的兵器,是真鐵的佩劍。因為沒有與之配套的劍鞘,隻用布包裹起來。
“晴明大人,我有件事要拜托您。”
“什麼事?”
對著如同溫和的老爺爺一般微笑著的晴明,她用嚴肅且清晰的聲音宣布:
“為了不使六合觸犯神將的禁忌,我要去。”
“嗯。”
“不過……”
風音一時語塞。晴明無聲地鼓勵她說下去。她要說的事大概不出自己所料。
“請把您的式神……彩……六合借給我。”
風音剛開口時說的是彩輝,卻在中途改口為六合。晴明看出了她內心的掙紮,忍著笑。
在六合處於生死關頭的時候,沒有心情考慮那種事吧。
這是晴明起的名字,他當然知道。就算叫出口也沒什麼顧慮。
不過,被晴明以外的人叫這個名字,心裏會不舒服吧。
被晴明賦予名字的四名鬥將對於這件事的態度各不相同。
紅蓮,很討厭被晴明及獲得自己特許的昌浩以外的人叫自己的名字。
宵藍,看起來好像不是很在乎這件事。不過除了晴明之外沒人叫過他的名字,也就沒有人見過他的反應。
勾陣,晴明自己也不這樣叫他,所以沒有特別的限製。不過,除了晴明外唯一知曉她這個名字的紅蓮,因為對言靈心有顧慮,紅蓮也不會叫她這個名字。
接下來是六合。原本隻有晴明和六合自己知道這個名字,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告訴了風音。和紅蓮一樣,他也隻肯被自已選中的人叫。隻是所選的對象有所不同。
紅蓮選中的是帶給他光明的人,而六合挑選的,是他甘願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的人。
所以,有人說想借走六合,是很稀奇的事。
不能自已斷言,而要聽聽六合的意見吧。不過她卻不這樣想。
當風音還是敵人的時候,她就是個不喜歡欠人情的人。而且對於自己信任的人她的感情會極為強烈。
如果是走向正途還好,不過萬一誤入了歧途,恐怕會走向滅亡吧。
她擁有過於強大的力量,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她的存在或許是個極大的危險。
“我無所謂,就看六合的意思了。”
說著朝六合看過去,後者的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對於剛剛死而複生的人來說,這有點勉強吧。
毫無表情的眼眸深處,可以窺見一抹懷疑。
風音歪著頭,一副苦惱的樣子。
“我沒事……真的……相信我。’
“……知道了。”
六合歎息著點點頭,對晴明說道:
“晴明,你留在這裏。”
“啊。知道了,我不會勉強自己的。”
風音朝領首的晴明行了個禮,轉身離去。晴明也跟著風音走去。晴明對驚訝的六合說道。 “我送你們到隧道的出口,而且我也很在意人界的情況。”
聖域是和外界完全隔絕的世界。所以這裏完全不知道人界的情形。帶著妖氣的雨是怎麼形成的呢,雖然守護妖會去確認,不過還是自己親自去看看更能盡早弄清狀況。
在千引盤前麵,大蜘蛛像個看門人一樣監視著四周。看見輕裝的風音和晴明他們一同出現,不禁大吃一驚。
“公主,你要到哪兒去啊?”
她腰裏的兵器垂了下來。無論是上挽的發警,還是尺寸這樣短的衣服,都是蜘蛛第一次見到。
“難道您是要奔赴戰場嗎?那可不行啊。好不容易平安無事地回來,大神和巫女都高興得不得了。您還要再做這種以身犯險的事嗎?”
風音抬起一隻手,製止大蜘蛛說下去。
“拜托,讓我去吧。”
“公主!”
“我可是道反大神的女兒啊,我知道在阻隔黃泉和人界的千引盤,一個神的職貴是什麼。黃泉的軍隊一直在尋覓機會。他們一直在等候能攻到地上的機會,所以我們必須製定應付他們的策略啊。”
曾經利用風音的智輔宗主,也是黃泉那邊的爪牙。
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一一使黃泉的軍隊來到地麵上。所以他們預謀四處點燃戰火。
“出雲的戰亂已經蔓延到黃泉的比良坡了。統治著他們國家的神,可是一直都在等這個好機會啊。”
風音的語氣很平靜,蜘蛛卻找不到反駁的話,隻好默不作聲。
“道反大神負責看守這個關口,而我所能做的事,就是守護出雲的安定……求你了,讓我去吧!”
大蜘蛛躊躇了片刻。
最後,還是認輸了,它搖著頭轉過身去。
大蜘蛛用前爪碰了一下石壁,通往人界的大門無聲地打開了。
蜘蛛用長滿厚密絨毛的腳把風音送了過去。
“謝謝……”
“請您一定要多加保重啊……”
風音抬起頭,露出一個微笑。
“六合會陪我一起去,不必擔心。”
蜘蛛轉瞬把目光投向了十二神將中的六合。
它的目光變得凶險。
“十二神將……六合。”
也許是心理作用,它的語氣也變得有點可怕。
晴明眨著眼睛,輪流看著風音和守護妖。然後對自己的式神說道:
“……要勞煩你了。”
他用誰都聽不到的聲者輕輕嘟噥著,飛快地穿過千引盤,走向人界。
風音和六合也隨他走了出去,奇怪的是,蜘蛛一直盯著六合的背影。
晴明感覺到了它的目光,卻還是做出毫無察覺的樣子,走向隧道的出口。
接近出口的時候,他們聽到了雨聲。
大雨下個不停,淹沒了整個出雲的土地。
一行人走到出口,停下了腳步。大雨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似乎還在彰顯著大蛇強大的力量。
縱目遠眺的風音忽然打了個冷戰,眉頭緊鎖。
“……烏發峰那邊……”
晴明和六合也一同望向那邊。
那一帶上空的雲朵,被非雨非霧的東西籠罩著,模糊不清。
風音露在外麵的胳膊忽然感覺到一陣刺痛。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瞪大了眼睛。
“大蛇的妖氣……”
迎麵襲來一股不同於以往的妖氣。雖然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風音還是出於本能感到了危險的氣息,腦子裏警鈴大作。
晴明和六合還不太清楚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