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眺望彼方之時(1 / 3)

巨大的咆哮聲回響著。

金龍在聳立於海中的巨大三柱鳥居中發狂,睥睨著正在修建於崖邊的祭壇裏祈禱的玉依姬。

巨龍盤旋著,不停的用爪子抓撓,想衝破三柱的包圍。

龍的雙目中閃耀著令人畏懼的憎恨之光。鎖住自己的三柱,一直祈禱維持著三柱的玉依姬。這兩者,被它用血紅的眼睛凶狠的盯著。

紅蓮屏住呼吸,看著無數次想衝出三柱之圍的巨龍。

這條龍,就是出現在都城的地脈化身。

“為什麼它會在這裏……!”

輕聲說出這句話的紅蓮聽到一個低低的聲音。

“因為在三柱鳥居之下有地禦柱。”

紅蓮循聲望去,看到的是神情嚴肅的看著巨龍的齋的側臉。

“地禦柱?”

少女驚訝的看了眉根緊鎖的紅蓮一眼,隨後說道。

“那是支撐這個國家、支撐大地的巨大柱子,也是超越人們想象的神之姿。”

“神?”

看到紅蓮想繼續問下去,益荒無聲的走了過來。

幾乎高度相同的兩人目光相接,迸射出火花。

紅蓮的全身竄起鬥氣,益荒也毫不隱藏自己的敵意。

兩者的殺氣與大地的巨響、波浪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周圍彌漫著極其恐怖的氣氛。

齋製止了一觸即發的兩人,

“益荒,退下。”

“齋大人,請您退後。”

“益荒。”

齋冷靜的叫著益荒的名字,並拉住他的袖子。

“退下……這會讓內親王害怕的。”

益荒一瞥,發現年幼的公主麵色發白。在這兩名非人青年的強烈鬥氣下,她的身體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看到修子的神情,紅蓮憤恨的嘟噥著。本來,他的神氣無比強烈,如果再在激烈的情緒波動下釋放神氣的話,修子一定會怕得不得了吧。

千萬不能把她嚇哭。

紅蓮抑製住激烈的情緒,不過,他沒有變回小怪的樣子。

在三柱鳥居中發狂的金龍仿佛任何時候都可能衝破包圍似的。

紅蓮和益荒各自退後一步,保持著一定距離。可是,即使抑製著神力,兩人之間的敵意依然未減退。

紅蓮看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昌浩一眼,隨後又把目光移向金龍,說道。

“回答我。氣脈為什麼會實體變為金龍?你們究竟知道些什麼?”

“這是因為……”

齋剛要回答,就被益荒製止了。

“齋大人沒有必要回答。”

接著,他像要保護齋不被紅蓮和巨龍傷害一般,繼續說道。

“這裏存在著支撐這個國家的地禦柱。它是在這鳥居之下,延伸至人無法到達的深處的巨大支柱。”

那是遙遠的神世時代的造物。在高天原出現之前、世界誕生之時,為了支撐八大洲,由一柱之神變化而成的。

益荒與阿雲曾無數次的嚐試到地禦柱那裏去。可是,每一次龍都會瘋狂的阻止他們前行。為了抑製神之力,玉依姬的生命力不斷的消逝。兩人明白,繼續嚐試的話,將危及玉依姬的生命,但除此之外,他們也想不出別的方法。

紅蓮望著三柱鳥居。

“天禦中主神在做什麼啊?玉依姬不是將其力量憑依到自己身上了嗎?既然有了神力,讓氣脈複原應該不是難事吧。”

神也有神的階層。比如,在天照大禦神誕生之後出生的神,就沒有那樣的力量。不過,支撐國家的神,其神的席位淩駕於多數神之上。而玉依姬是身為一切之根源的天禦中主神的巫女。巫女在接受神的意誌的同時,也能夠和神對話。

那麼向神求助不就可以了嗎?

聽到紅蓮的疑問,齋平靜的搖了搖頭。

“——姬並不希望那樣。”

“為什麼?”

“……”

紅蓮閃著光輝的雙眼盯著沉默中的齋。盡管益荒露出充滿敵意的神情,但他毫不在意。

“為什麼玉依姬不那樣做?

聽到紅蓮更嚴厲的質問,齋咬緊了嘴唇。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她終於開口道。

“……如果向我們的主君天禦中主神祈願,願望就會傳到汙染的地禦住之人那裏。姬擔心的正是這個。姬希望拯救所有人。”

即使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齋回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昌浩。

“昌浩也被姬救了。如果沒有姬的力量相助,他已經被黑暗吞沒,墜入鬼道了。”

紅蓮也朝昌浩看去。

盡管昌浩看起來身心俱疲,但他心中的陰影正在逐漸消失。

玉依姬確實拯救了昌浩的心。

“無盡的雨,也是由於神之力失控所致。大地之氣若能正確流動,天象也會恢複正常.”

天照大禦神身為太陽神和天禦中主神的巫女神,她的神之力被失控的氣脈所阻,無法降臨到地麵上。這一切,都是有聯係的。

“在都城發生的地震也是一樣。”

“……!”

紅蓮不禁捂住額頭。

那個封住同胞氣息的的鋼球,隻不過是暫時抑製了流動於都內地下的氣脈而已。如果不修正根本,一旦封在球中的神氣用盡,地震還會發生。

紅蓮抑製著自己的情緒,掃了修子一眼。

站著的少女看到他的表情,倒吸了一口氣。

“……把修子帶到這裏的原因呢?”

齋看了紅蓮一眼,說道。

“這和你沒關係。”

“事到如今,就別吞吞吐吐的了,小丫頭。”

紅蓮以更加嚴厲的語氣繼續說道。

“你把昌浩卷進來,為了把修子帶到這裏而操縱他,還說和我沒關係?別惹我發笑了!”

齋默默的聽著他那冷酷又嚴厲的話語。

益荒一直盯著紅蓮,而紅蓮對此不以為然。

這時,一個帶有顫抖的聲音傳入了紅蓮的耳中。

“……我並沒有操縱他。”

齋低著頭,雙手緊握。

“我沒有操縱他。是昌浩接受了我的委托。”

可是,把自己逼得身心俱疲的昌浩的心,需要休息。

因此,齋暫時把與感情連接的記憶從昌浩心中分離。這也是在昌浩的同意之下做出的舉動。

“醒來之後,一切就會複原。我們沒有逼迫他做自己不情願的事。”

少女的語氣很堅定。

紅蓮皺起了眉頭。

他所了解的昌浩——

在受傷之後的昌浩,一定會這麼做吧。他就是這樣的性格。而這也是昌浩的心之傷正逐漸被撫平的證據。

盡管紅蓮並沒有完全接受齋的說法,但她的話並非謊言。

紅蓮那金色的雙眸中的嚴厲神情稍微有所緩和。

齋抬頭看到他的神情,目光搖曳。

咆哮聲再次響起。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三柱鳥居上。

聳立在海中的三柱鳥居。在其包圍之中,即將出現新的龍,其巨大的龍身散發著火炎一般的金色之光,正瘋狂的扭動著。

益荒的神情嚴峻的看著咆哮的巨龍。

“……這樣下去的話,鳥居的結界就維持不住了。齋大人,我暫時離開一會兒。”

益荒對嬌小的少女說完,嚴肅的看著紅蓮威脅道。

“倘若你敢對她做出什麼無禮的舉動,我絕饒不了你。”

聽到這句話,紅臉的雙眸在一瞬間閃現出深紅之光,隨後,他笑道。

“哦……這麼看來,值得一試啊。”

“你這家夥……!”

被挑釁的益荒聽到龍的咆哮聲,克製住心中的怒氣。

他看了看三柱鳥居,隨後縱身躍起。

穿過玉依姬的身邊,跳下懸崖。

妄圖衝破隱形之壁的龍被反衝力衝擊的煙消雲散。

波濤翻滾著,從鳥居中釋放出的神聖波動極速增強。

盡管看不到益荒,但隨著飛濺的泡沫卷起的神力,昭示著他的存在。

望著在這種狀況下依然一動不動的玉依姬的背影,紅蓮小聲說道。

“那個男人,究竟是什麼人。”

他把目光轉向齋,以金色的雙眸望著她,說道。

“和我們一樣,他不是人類。”

“——他是從遙遠的神話時代起,我們的主軍為玉依姬安排的隨從。”

紅蓮有些吃驚。原來如此,是神之眷屬啊,這樣就明白了。

腳下,大地的鳴動如潮水般湧來。這,也許是國之常立神訴說痛苦的原因吧。

齋突然意識到這一點,轉身朝修子望去。

幼小的公主麵色發青,身體僵硬。金色的巨龍、可怕的地鳴、以及不知道真實身份的鬼一般的青年,她都會害怕。

“……阿雲。”

齋輕聲呼喚這個名字,一個身影無聲的從黑暗中出現。

修子嚇得渾身發抖。

不過,阿雲並不介意修子的反應,走到齋身邊單膝跪下。

“您叫我嗎,齋大人。”

阿雲默然行禮,隨後看著站著的修子。修子不禁想往後退,不過,阿雲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了她的肩膀。

修子害怕的聲音都發不出來,這時,齋對她說道。

“請不要害怕,沒有我的命令,她是不會傷害你的。”

修子看看齋,又看看阿雲,隨後,又向躺在地上的昌浩望去。似乎在向他求助,希望他趕快醒來,可是,昌浩依然毫無動靜。

目送被阿雲帶著走上台階的修子,紅蓮聽著龍的咆哮和地鳴,再次向齋問道。

“為什麼要把修子帶到這裏?”

齋眨了眨眼,望著玉依姬的背影和三柱鳥居,說道。

“……為了讓她成為下一代玉依姬。”

“什麼……?”

齋平靜的看著深吸了一口氣的紅蓮,回答道。

“在這個神宮,向三柱鳥居祈禱是玉依姬的職責。作為天禦中主神的巫女神——天照大禦神的代行者,玉依姬是必要的。”

紅蓮的耳中,回想起剛才齋說的話。

——希望玉依姬能安詳的死去。

這是為什麼啊,完全不明白。

她、益荒、還有阿雲,不都是侍奉玉依姬的嗎?如果相信度會他們說的話,那麼,齋應該是代替巫女承擔舉行實質性的祭祀活動的齋戒一職。即使被度會他們嘲笑為無用之人,他也應該不會對玉依姬抱有叛意。

大概是從紅蓮的表情中讀出了他的心思,齋輕輕笑道。

“看來你還是不明白啊。不過,你也沒必要明白。我說過許多次了,這和你沒有關係。”

隨後,她向玉依姬望去。

“內親王是天照大禦神的後裔。比任何人都合適做巫女神的代行者,而且,在我看來,他正是天照大禦神禦靈的分身。伊勢的神官和度會他們想要得到內親王,正是因為內親王具有成為巫女的資質。”

少女稍微停一下,用與其年齡極不相符的大人般的語氣說道。

“在那裏祈禱的玉依姬的力量,已經快用盡了。在那之前,希望公主能夠代替她,那樣的話,我才能讓她得到永遠的安寧。”

望著一動不動的玉依姬,齋的臉上出現了某種難以形容的神情。

紅蓮意識到了某種不對勁。齋的眼神平靜,可是,紅蓮總覺得她的心中產生了某種感情的漩渦。

金龍的咆哮聲逐漸變小,不知道是因為益荒的努力,還是因為玉依姬的祈禱。

“……你是負責齋戒一職的吧。”

聽到紅蓮的話,齋大吃一驚,朝他望去。

“那個玉依姬的生命耗盡的話,不用修子,而是你去擔任下一代的玉依姬不就可以了嗎?”

齋吃驚的睜大眼睛,隨後,她自嘲般的笑道。

“……我並沒有那樣的力量。”

齋把目光從紅蓮身上移開,說道。

“……我的生命就是罪孽。那樣的事,是我無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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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錄入:悲鈴空幻】

垂水別宮中一片寂靜。自從內親王被帶走後,已經過了一整天。安倍晴明聽著雨聲,坐在床上不禁發出歎息。馬上就到酉時了。由於沒有陽光,一切都隻能依靠感覺來判斷,厚重的雲使光線如黃昏般昏暗,也讓他的心情更加沉重。“……我說,六合。”隨著他的呼喚,十二神將六合現身了。這位沉默的神將將黃褐色的目光投向主人。清明頭也不回的繼續說道。“太陰把磯部的人平安的送到伊勢了嗎?”

“有太陰的風,很快就會到了吧。”老人點了點頭,輕歎一聲。“坐上不習慣的風也許會很辛苦吧……不過,總比徒步行走在山路上要快得多。隻要進入伊勢,就不會有生命危險,現在我總算有些放心了。”六合依然不說話。隻是表示肯定的意思吧。磯部的神職們最慢也應該在昨天晚上到達伊勢了。平安寧靜的一晚,對身心都已疲憊不堪的他們而言,是再好不過的複原藥。太陰也應該但回了都城。本該在都城的昌浩,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裏。為什麼他要和本應是敵人的益荒與阿雲一起行動。太陰正是為了調查此原因而返回都城

【錄入:悲鈴空幻】【錄入:月夜泛濫】

六合發現晴明的目光中充滿了擔心.

“……彰子小姐和守直大人怎麼樣了。”

為了修子的伊勢之行,而接受齋宮寮派遣的磯部的神職們乘坐太陰的風提前返回伊勢。本來,磯部守直也應該和他們一起回去的,但在前幾天的襲擊中,他受了很重的傷。晴明認為他現在活動的話會有生命危險,因此把他留在別宮。

神將眨了眨眼,平靜地回答道。

“磯部守直從昨天起就沒蘇醒過。也許是因為出血,狀態非常危險。至於彰子小姐……”

六合欲言又止,晴明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再讓她休息一下吧。”

望著雨水不斷飄落的天空,晴明眯起眼睛。

“我真是沒用,現在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安慰她……”

在昌浩掙紮的是,也正是因為自己在他身邊,才一句話也無法對他說出口。因為稍有不慎,會刺痛他的傷口。當對方已經站在岌岌可危的懸崖邊時,當然不能做這種愚蠢之事。

現在對彰子也是一樣。

“……”

突然,晴明想到了一個人。

在那個時候,自己如果是他,會怎麼做。

在晴明煩惱得幾乎失去信心的時候,他卻總是很有魄力,一麵露出沉思的表情,一麵輕易地打破目前的局麵。

即使自己人生中積累了各種經驗,具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在這一點上也遠不如他。

哪怕一次也好,希望能在夢裏見到他,晴明甚至這樣想道。

不過,在過去了五十年的現在,這個夢還是無法實現。

這一點,是在他的漫長人生中留下的少數遺憾之一吧。

“……晴明,你還好吧。”

由於擔心著陷入沉默的主人,神將用缺乏變化的語調問道。晴明畢竟在雨中步行走過一段決不輕鬆的山路。老人的身體應該是最吃不消的,而且,還與虛空眾戰鬥過。現在的晴明,身體和心靈都處於最疲倦的狀態之下吧。盡管麵無表情,六合的雙眸中卻充滿了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堅定。他那黃褐色的瞳孔中,隱藏著擔心晴明的光輝。有如此關心自己的人在身邊,實在是一件幸事,晴明這樣想道。昨天,為送磯部的神職們回去的太陰,在出發之前,一直擔心著彰子。彰子對任何人的呼喚都沒有反應,甚至連稍微睡一會兒都無法做到吧。在雨中日夜兼程之後,她把自己關在幾乎完全毀壞的別宮中的一個還算完好的房間裏。這個為了內親王侑子而緊急建造的別宮,對於三名人類和一名隨從的神將而言,實在過於寬闊了。看著被厚雲覆蓋的天空,晴明發出一聲深深的歎息。“不用擔心我。我沒有那麼脆弱。而且,虛空眾那些家夥也不可能來襲。畢竟,他們的目標是侑子殿下。”“磯部守直不是說過嗎,知道虛空眾存在的人會被殺掉。”“……至少讓我從樂觀的方麵考慮一下啊。”聽了晴明這句帶有抱怨色彩的話,六合淡然回答道。“有了這種思考傾向,正是你比想象中還要疲勞的證明。”晴明不禁笑了。“六合,你說話的方式簡直就像宵藍啊。”“既然青龍不在,在你身邊的人就必須指出這一點。”“……”

晴明發出很大一聲的歎息。

盡管平時沉默寡言,但在必要的時候,六合卻會變得很羅嗦。雖然很少提出自己的主張,但這並不表示六合不明事理。有時候,晴明對此深有感觸。

或者應該說,與青龍比起來,六合才更為難纏。盡管他的少言寡語和平靜的預期讓人很頭痛,但六合在表達自己的想法時,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步。

突然,六合眨了眨眼。

向四處掃視了一遍,隨後,他無聲地站了起來。

他剛走出幾乎完全被毀壞的休息室,就看到風音那濕漉漉的身影從樹林中出現。她身穿短袖的衣服,水滴不斷地從高高盤起頭發上滴落。

“風音小姐。”

還沒等晴明站起來,雨中的六合就把自己身穿的靈布披到了風音的身上。

“謝謝你,不過,我沒事。”

風音苦笑著向六合道謝之後,走進了別宮。她以靈力將水汽吹幹,如釋重負般地呼了口氣。

“需要為你拿件新衣服來嗎?”

晴明關懷地問道,風音搖了搖頭。

“不用了……謝謝您的關心,晴明大人。”

風音是道反大神與道反巫女的女兒。半人半神的她,體力與靈力都與人類不同。

風音昨天乘坐送磯部眾人返回的太陰的風,去了伊勢的齋宮寮。

風音披著夜色的靈布,在晴明身邊坐下。由於剛才在雨中奔跑,她的身體冰冷。盡管現在是葉月(八月),但連日的降雨使氣溫比往年都低。

“伊勢的情況怎麼樣?”

聽到老人的提問,風音的麵色變得深沉。

“神祗大副和齋宮依然病臥在床,齋宮寮的眾人都麵色沉重,氣氛十分壓抑。”

晴明點了點頭。果然如此。

風音仿佛在回憶每一件事情一般,把手指放到嘴邊,說道。

“我也去了伊勢的神宮,那邊沒什麼異常情況,仍然充滿著莊嚴神聖的氣氛。隻是……”

她的目光突然變得黯淡。

“……不僅是神宮周圍,甚至可以說伊勢境內……情況都變得有些麻煩。”

“此話怎講?”

麵對驚訝得皺起眉頭的晴明,風音說道。

“影子,或者說……在黑暗中追求光明的妖異之類。還有彷徨的鬼魂,以及正痛苦地墜入鬼道的靈魂。”

風音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

“由於太陽之光被遮住,神宮中的光輝神氣,吸引了這些黑暗之物。畢竟,光明越強烈的地方,就越容易吸引黑暗。”

說完,風音自嘲般地笑了。

“公主如果進入伊勢的話,也許會遇到危險啊。益荒他們把公主帶走,從結果看反而是件好事。”

風音故意沒有提到昌浩的名字,晴明在心中對她的這種關心表示感謝。

為什麼昌浩會和益荒、阿雲他們一起出現,對自己和神將們,以及彰子毫不理會,把內親王帶走之後就消失了呢?

“是啊……”

老人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作為憑依,侑子被伊勢神宮的天照大禦神召喚。她的靈魂是純潔而光輝燦爛。黑暗之物看到她,也許會一起衝過來吧。

侑子自身並沒有擊退這些妖物的力量。就算有晴明和風音同行,從風音所說的情況來看,要保護好她,確實是一件困難的事吧。

風音疲倦地歎了口氣。六合看在眼裏,神色有些動搖。

也許是看到她的臉色不好,晴明說道。

“風音小姐,去休息一會兒吧。”

可是,風音搖了搖頭。

“不,晴明大人也相當勞累吧。”

“我已經充分休息過了。”

晴明眯起眼睛說道。風音苦笑著站了起來。

“彰子小姐在哪裏?”

晴明和六合眨了眨眼。

風音披著夜色的靈布,回頭對晴明說道。

“我去看看她,她也相當疲憊吧……”

昨天早上,彰子哭著說想見昌浩。盡管如願以償地見到了他,他卻像看陌生人一般對待彰子。

為什麼他會那樣做,沒人知道原因。

昨天,在風音、太陰和磯部眾人一起從別宮出發的時候,彰子默默地哭泣著。她那令人心痛的背影,在風音眼中揮之不去。

“小姐在裏麵的房間。”

聽了六合的話,風音點點頭。

“謝謝你。”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晴明臉上掛著複雜的神情。

也許,比起他這個老人,還是年歲相仿的同性更有能力安慰彰子吧。

晴明的心中也非常痛苦,不過,自己總有比不上風音的地方吧。

他稍微感到有些不甘心。

和自己的孫子年紀相仿的彰子,是當代數一數二的大貴族家的千金。不過,對晴明而言,在同一個府邸中居住了一年多的她,與其說是貴客,不如說是值得疼愛的孫女一樣的存在。

無論是昌浩還是彰子,心中都有很深的傷痕,要痊愈需要花上很長的時間。

老人歎息著拍了拍肩膀,感到舒暢了許多。心中的重壓,一直折磨著他的身體。

“晴明,快去休息吧。”

聽到六合的話,晴明聳了聳肩。

“你真的越來越像宵藍了。”

“不管怎麼說,你要是倒下的話,就進退兩難了。”

“我不會倒下的。”

晴明立刻回答道,隨後,他朝外麵望去。

“我怎麼能在這裏倒下。如果要倒下,也是在一切都順利結束,公主殿下回來之後。”

晴明為了守護侑子而與她同行,在把她奪回來之前,他的自尊是不允許自己倒下的。

“——是嗎?”

六合平靜地回答道。意識到他的聲音有些柔和,晴明眨了眨眼睛。

神將們都知道晴明有著不服輸的性格。他這樣說,也許是做好了爆發的準備吧。

晴明將目光投向六合,這個沉默寡言的神將依然麵無表情。要看穿他的心思是很困難的事,即使與他相處了六十年,晴明依然難以讀懂他的表情。

不過,晴明非常明白,他隻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思想。

老人輕輕地歎了口氣。

神將總是關懷著他的心,這是對他極大的激勵。

在鈴鹿的山中,隻有雨聲。

晴明思考房間裏麵的風音正在做什麼的時候,風動了。

風力逐漸增強,卷起雨滴形成旋渦。

在厚厚雲層的縫隙間產生了小點,這個小點逐漸變大,最後形成了人的姿態。

晴明站了起來。

“太陰!”

六合抓住正想跑到庭院中的晴明的手。晴明回過神來,將一隻手舉起,仿佛在說我沒事,放開我。

六合沉默地服從了他,並走到他的身後。

這時,太陰接近了,隨著疾風降落到地麵。

“晴明,我回來了。”

也許是由於風擋住了雨滴,她的身上並沒有淋濕。她敏捷地飛進宮中,站到晴明麵前。

“對不起,比預想中花了更多的時間。”

晴明看者充滿歉意的太陰,眯著眼睛說道。

“歡迎回來,太陰。辛苦了,先坐下吧。”

在邀請變為小孩子形態的神將坐下之後,晴明也坐了下來。

太陰在晴明的斜前方抱膝坐下。

六合則單膝跪在老人身後。

太陰看著同胞,問道。

“在那之後,沒發生什麼吧?虛空眾沒有來過吧?”

六合無言地點點頭,太陰放心地呼了口氣。

“是嗎,太好了。我還一直在擔心呢。”

由於聽說知道虛空眾存在的人會被毫無例外地殺掉,太陰一直都擔心著。

在隻有晴明、彰子和磯部守直的別宮裏,隨從隻有六合一人。可是,六合無法對身為人類的虛空眾發起攻擊,而守直在前幾天的襲擊中身負重傷。

能夠應戰的,隻有他們的主人安倍晴明一人。

“剛才,風音小姐回來了,對我說了伊勢的情況。太陰,感覺到什麼了嗎?”

聽了晴明的話,太陰望著地麵,說道。

“嗯——是啊。伊勢……平靜得過於詭異,總覺得氣氛相當緊張。還有……”

太陰看著雨雲,若有所思地停頓了一會兒,說道。

“……怎麼說呢,空氣有些沉重。”

“沉重?”

“是啊,空氣沉重。也許是因為大氣中充滿了水汽。風中也帶有水汽,所以相當沉重。”

身為風將的她,以神氣刮起風。

“我看到的就是這些。風音是怎麼說的?”

晴明將風音說的話告訴了太陰,她露出佩服的表情。

“不愧是道反大神和道反巫女的女兒。我隻能看到那些,就立刻離開伊勢了。”

與神職們和風音告別之後,太陰乘風回到了都城。

到達都城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通常情況下,應該更早達到才對,可是,由於空氣沉重,雨阻礙了她的行程。

“被雨水阻擋,這還是第一次啊。”

太陰皺起了眉頭。她露出如此嚴肅的神情,的確少見。

晴明突然伸出手,把手指按到她的眉間,為她撫平皺紋。

“晴,晴明?”

看到太陰捂著額頭後退,晴明露出慈祥的笑容說道。

“這種標槍不適合你哦,會變成宵藍那樣的人。”

太陰仿佛吞了某種極苦的東西似的,麵露嫌惡的神色。

“我可不想變成青龍那樣的人。”

她聳聳肩,整理了一下思緒。要報告的事情還有很多。

“昌浩和滕蛇都不在府中。吉昌在睡覺,所以我沒有打擾他。”

太陰本想返回異界,但想到出發之前同胞們的樣子,她猶豫了。

“然後,我去問了天空。”

在安倍府內艮之方角處的森林中,十二神將天空站在與龍脈相連的龍穴旁。

在晴明不在府中的時候守護著安倍府的天空感受到突然從天而降的同胞的神氣,露出驚訝的神情。

“太陰……跟隨晴明的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在嚴厲的質問下,太陰不禁挺起了脊背。

天空擔任著統率十二神將之職,是在同胞中最具有威嚴的存在。

太陰整理著思路,思考該從何說起。

“那個……我有許多話要說,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許多問題要問您。”

“什麼事?”

老人問道。

“天空,昌浩為什麼不在府裏?是像平時一樣夜巡去了嗎?”

後半部分,是她所希望得到的回答。為了謹慎起見,在來到天空這裏之前,她去府內確認過,可是,昌浩和小怪都不在。

天空搖了搖頭。

“不,是接受皇命,在你們出發之後的次日前往伊勢了。”

要理解天空的話,需要一點時間。

“……皇命?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當今天皇的命令,說晴明需要手足一樣的輔助者。”

八十高齡的晴明也許的確需要能輔助自己的陰陽師。

“不過,由於擔心昌浩一個人無法勝任,所以也讓昌親同行。”

看著被預想以外的事態驚得說不出話的太陰,天空問道。

“看你的表情,是還沒有會合吧。內親王一行已經到伊勢的齋宮寮了嗎?”

“啊……?這個,還沒有。因為突然發生了嚴重的事。”

“發生了什麼事?”

盡管預期沒變,但老人的表情更顯嚴肅。

太陰簡要地說明了發生的情況。

襲擊侑子的神秘集團虛空眾、數次交戰、以及——

在命懸一線的困境中,突然與應該是敵人的人一起出現,帶走侑子的昌浩。

聽完,天空的臉色也變了。

“這些……是真的……?”

“我為什麼要說謊。完全沒有必要啊。”

確實如此,天空麵露難色地接受了她的話。太陰奇怪地向老人確認道。

“天空,昌浩、昌親與滕蛇,真的去伊勢嗎?真的追趕著我們去了伊勢嗎?”

“沒錯,不信的話,可以等到早上去問吉昌。”

太陰幾乎要哭出來。她緊握雙拳,閉上眼睛說道。

“……是嗎?”

天空不會對身為同胞的她說謊。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

太陰沮喪地低下頭,突然,她感到一陣疲倦。她的心中,一直希望那時出現的人不是昌浩,而是某個容貌相似的人。

那樣的話,就能夠解釋他對彰子的態度了。如果是別人,彰子就不必如此悲傷了。

可是,她知道,那時候發生的事,正是她不希望的。那個人的靈力、樣貌、一切,都證明了他就是昌浩。

然而,即使知道是那樣,為了彰子,也為了晴明,她還是希望那不是真的。

看到太陰逐漸變得消沉,天空以溫和的語氣說道。

“你是拚命從伊勢趕來的吧。在晴明不在的時候,這裏由我來守護。可以的話,回異界休息一陣如何?”

太陰搖頭說道。

“謝謝您……不過,我沒有時間休息,必須回到晴明身邊。”

“是嗎……不過,我不明白。”

正想縱身飛起的太陰聽到他的話,停下了腳步。

“天空,您不明白什麼?”

太陰偏著頭一問,天空撫著胡須回答道。

“那時出現的,真是昌浩嗎?”

“嗯……應該是的,晴明也有這樣的疑問。”

天空的臉色更加嚴肅了。

“那麼,為什麼滕蛇沒有出現。昌親和滕蛇都沒有出現,他卻和應該是敵人的人一起行動,這是為什麼?”

老人低聲說道。

“無論是龍脈的失控,還是昌浩那難以理解的行為,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在伊勢究竟發生了什麼?”

領受了皇命的昌浩等人也前往伊勢。

意想不到的事態發展,讓晴明大為吃驚。

“陛下為什麼突然做出這種決定……”

麵對困惑的晴明,太陰歪著腦袋說道。

“在那之後我想了想,陛下應該是擔心晴明大人吧?不過,與其在一行人出發之後做出這種決定,一開始就讓昌浩一同去往伊勢不是更好嗎?”

她的語氣帶有不滿,直到現在,她還在為此生氣吧。

“太陰。”

一直沉默的六合用帶有責備的語氣叫她的名字。

太陰鐵青著臉,隨後,轉換了話題。

“昌親、昌浩、還有滕蛇,都是在我們離開都城的第二天出發的。可是,在那之後發生的事就不知道了。”

在詢問完天空之後,太陰立刻離開了都城,全力進發的話,應該在午時到達別宮。

可是,在離開都城之後,她立刻想到,也許能遇到昌親和滕蛇。

太陰集中注意力,循著他們步行的方向前進。因此,花了很長時間。

“那麼,昌親他們呢?”

她是一個人出現的,不用問,就知道沒有遇到他們,不過,晴明還是問了一下。

太陰的表情變得陰沉。

“……沒有看到。也許,他們是從另外的路去伊勢,雖然那會繞得很遠。”

去伊勢的道路不止一條,太陰所走的,是侑子內親王一行人走過的道路。她認為,既然昌浩他們要追趕晴明,自然會選擇同一條道路,可是,她也許猜錯了。

“是嗎……”

晴明發出一聲歎息,看起來顯得相當失望。

雖然知道昌浩他們追趕著自己而來,可是,他與益荒一同出現的原因,晴明卻想不明白。

雖然想占卜出昌浩的行蹤,但這裏沒有需要的工具。由於在前往伊勢的途中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他們盡量減少了行李。

昌浩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昌浩有紅蓮跟隨。那可是十二神將中最強、也最勇猛的男子啊。

即使遇到危險,隻要有他在,就不會出現性命之憂,晴明深信這一點。

難道說,紅蓮離開昌浩身邊了嗎?那麼,又是什麼原因呢。同行的昌親呢?他平安嗎——是生,還是死。

心中泛起的各種疑問,讓晴明的心底感到冰冷。

盡管想拂去這些疑問,但晴明怎麼也做不到。

昨天,在帶走侑子的時候,昌浩看到他們卻毫無反應。那究竟是為什麼?

盡管再怎麼想也無法得到答案,但晴明還是忍不住這樣思考著。

越想,他就越消沉。這樣下去的話,他會垮掉。

晴明做了個深呼吸。不安會導致更大的不安。不安的心膨脹的話,自己的思維將被囚禁在疑心中吧。

“……都城沒什麼異常情況吧?”

聽到主人的問話,太陰點了點頭。

“對,在那之後,沒有發生地震。”

盡管雨勢逐漸增強,但她並不想報告這一情況。

“隻是,抑製龍脈的鋼球的力量正一點一點減弱。天空說,氣脈以人類感受不到的速度逐漸變得失控。”

聽到這,晴明想到了被冥官奪走所有神氣的神將們。

“太陰,宵藍他們怎麼樣了?”

“我沒有回異界,所以並沒有直接見到他們,不過,他們的力量似乎正在逐漸恢複。”

“是嗎。”

晴明露出放心的神情,眼神稍微緩和了一些。

“聽說,天後昨天蘇醒了。朱雀和白虎還沒有起來,青龍雖然能站起來了,但還不能活動……”

而最後一個人,天空並沒有提到,太陰也不打算追問。因為,她明白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句格言。

想到太陰沒有說起的那一個人,晴明朝遠方望去。賜予她的第二個名字中包含的咒語,現在也許正是發動的時候。可是,身為人類的晴明,畢竟無法進入異界,而除了晴明與她本人以外,唯一知道那個名字的神將,現在不知所蹤。

既然如此,暫時把這件事放一放也許才是最佳做法。

可是,晴明非常在意。

晴明看了身後的六合一眼。六合意識到他的視線,眨了眨眼,說道。

“——我拒絕。”

隨著這句簡短有力的話,晴明的臉色變得嚴峻。

“我還什麼都沒說啊。”

“即使隻是去看看情況也要花費很長時間。我不能離開你身邊。”

十二神將居住的異界,是與人界重合的。不過,由於次元不同,人類是無法看到的。

在異界裏,同胞們所在的地方,就是位於人界的安倍府的正上方。

即使從這裏進入異界,也隻能出現在於此地重合的地方。要到達同胞們的身邊,需要走過相當於從人界的鈴鹿山脊到安倍府那樣長的距離。

奔跑在這決不算短的距離中,到同伴們的身邊,去查看那個誰也不會提到的女性神將的情況,即使是神足,也要花上半日時間吧。無論是從異界還是從人界出發,前往要去的地方所花費的時間是一樣的。

就算花這麼大工夫去看望了那個據說情緒無比激昂的同胞,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也許是從六合的表情中讀懂了他的心思,晴明輕歎了一聲,重新坐下。

巡視了周圍情況的太陰向晴明問道。

“風音不是回來了嗎?怎麼沒看到她啊?”

六合移動目光。

看到他把視線投向別宮的深處,太陰驚訝地皺起了眉頭。

晴明開口說道。

“她在彰子小姐那裏。”

這位身材嬌小的神將睜大眼睛,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錄入:月夜泛濫 】 [第二章 完]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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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陣陣,房間終於恢複了平靜。彰子望著外麵。

沉悶低垂的雨雲呈現一種有些發黑的灰色,這個陽光照不到世界,會讓人產生一種仿佛

個世界完全變成了黑夜的錯覺。

雨下個不停。

彰子一動不動地望著外麵,風音對她的背影悄聲道:

“藤花大人……”

她沒有答應,她也許覺得風音叫的不是自己。

昨天,在與磯部的人們一起去伊勢之前,是風音幫彰子清洗了滿是泥汙的頭發。

彰子那頭厚而美麗的秀發要完全幹,是需要一定時間的。仔細一看彰子的頭發似乎還有些

濕。也許在這種天氣裏,頭發不那麼容易幹吧。必要的時候,還是讓太陰用風把她的頭

吹幹比較好。

“你的頭發似乎還沒有幹透呢?太陰剛才好像回來了,不如讓她用風幫你吹幹頭發

吧。”

風音來到彰子身邊。

她屈膝一看,彰子的臉頰上有幹掉的淚痕,但她剛才沒有哭。這反而更讓人心痛。

“彰子小姐……”

風音叫她的真名,但彰子一動不動。

也許她的心已經凍結。她一直哭,一直哭,直到眼淚都幹涸了。而且,她的心也變得冰

,也許她的心會就此凍結。

風音在彰子的旁邊坐下,與她一樣,凝視著外麵。

雨勢絲毫未減,雨點敲打地麵的聲音也依然強烈。自從聽到這個聲音開始,已經不

知過了多長時間。

在那厚厚的雲層上,太陽應該已經出來了。但是,這場雨下的時間太長了,長到需

要思考一下才能想起烈日的樣子。

即使是已經習慣了的事物,一段時間不見,也需要思考一下才能想起它的樣子吧。

而且一段時間不見的話,不管是多麼重要的事物,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想起。所

以,不見的時間越長,印象就越模糊。

實際上,由於時間太久,在風音的腦海中,智鋪宗主的相貌已經很模糊了,幾乎完

全想不起來。而且,對他的種種情感也越來越淡薄。

人的記憶,真是一個非常不可靠的東西。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突然,在此之前一直沉默的彰子悄聲道:

“……一定……”

風音默默凝視著彰子。彰子麵向屋外,瞳孔微微有些顫動。

彰子用她那沒有血色的煞白嘴唇,發出了一個無力的聲音。

“……這是……報應……”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彰子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慢慢地握成了拳頭,抓著衣服微微地顫抖著。

“……因為,我逃跑了……”

雖然嘴上說是為他,但實際上是為了自己。

彰子一直在欺騙自己,在隱瞞自己心中所想,在隱瞞自己害怕的事情,在欺騙自己

的心,在說謊。

彰子無法再麵對他,於是離開了他,為了自己逃了出來。

就在彰子一籌莫展的時刻,昌浩突然出現了。

彰子很害怕,害怕看到他的眼睛,於是她逃跑了。但即使是這樣,她內心最深處還

是湧出了一個期望。

彰子很想見他,真的真的很想見他。但是她很害怕,害怕他知道自己隱藏起來的真

實想法。

彰子覺得自己已經被看穿了。

“所以……”

她似乎在自責,她認為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見昌浩了。

所以,彰子無法振作。

彰子無法把想見他的期望說出來。語言內是有神靈的。神靈身上有一種力量。彰子

現在很害怕它。

想見他是彰子的心聲。但是如果這個心聲被否定,彰子要靠什麼活下去呢?彰子覺

得自己已經無法再麵對他。她認為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都是自己的軟弱造成的。

彰子深深歎了口氣,非常自責。

風音一邊靜靜地聽著彰子斷斷續續的坦白,一邊閉上了眼睛。

彰子所恐懼的,也是風音所恐懼的。應該沒有人不恐懼這件事。

“我……不再……”

彰子的臉頰上又流下了淚水。

昌浩的眼中沒有彰子,對她視而不見。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啊。這太悲哀、太

殘酷了。

所以,這一定是對彰子逃跑行為的懲罰。

雖然彰子在內心深處大聲說著別走,但她沒有說出口。

昌浩帶著侑子從彰子眼前走開了。他甚至沒有回頭看彰子一眼。

“……我們已經……不會再相見了……”

彰子害怕與昌浩見麵,如果相同的情況再次發生,她的心一定會碎的。

風音對無精打采的彰子靜靜說道:

“你為什麼覺得你們不會再見麵了?”

彰子慢慢搖了搖頭。

“你們不會再見麵了,真的嗎?他為什麼要那樣做?為什麼無視你們的過去?你不

知道這是因為什麼嗎?”

風音的語氣非常平靜,她並不是在責備彰子,隻是在問彰子而已。

彰子靜靜地看著風音。

“……這是因為什麼……?”

她的聲音中有一種膽怯。她那被眼淚潤濕的瞳孔中映出了風音的影子。

映在她那漆黑的瞳孔中的風音神情平靜地點了點頭。

“你不要弄錯了,如今,重要的不是昌浩怎麼想的,而是你是怎麼想的。你想怎麼

樣?”

即使犧牲自己為對方著想,也總有一天會漏出破綻。

“想一想,不為任何人,隻為自己想想。你想怎麼樣?”

不要忙於遮掩,或是偽裝自己,想一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當然,昌浩的想法也很重要。至今為止,你一直把他的想法擺在第一位是吧。所

以昌浩才得救了不是嗎?”

彰子的眼神搖曳。是那樣嗎?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我到底能幫到他多少呢?

彰子的身體僵住了,風音對彰子輕聲道:

“但是,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因為現在,你想怎麼樣才是最重要的。”

“我……我……”

彰子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想怎麼樣。

彰子的心中有很多顧慮,響起了很多聲音。到底應該如何選擇呢?做出怎樣的選

擇,才能解除這種痛苦?

彰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風音,風音結結巴巴地道:

“在來這裏之前,我犯下了很多罪。那些罪孽一直沒有消失。我一直背負著它們,

如果有機會,我必須贖罪。”

風音總是竭盡全力,隻要是力所能及的事,風音都會傾盡全力去做,風音希望這樣能夠贖罪,哪怕隻是一點點也好。但是,即使用這種方法,也無法完全消除自己犯下的所有罪孽。

風音的心裏也有傷痕。那種痛存在於她的記憶之中,無法完全抹去。但是,風音沒有選擇囚禁自己停滯不前,她想做出勇往直前的選擇,即使隻能前進一步也是好的。

即使很痛苦,很難過,也不能蜷縮起來堵上耳朵、閉上眼睛。

“但是,那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一切都是我自己選擇的,所以應該不會後悔。”

如果是自己選擇的道路,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該後悔。

“彰子小姐,你錯了。現在的你太痛苦了,所以才想逃到對自己來說最舒適的地方。”

彰子瞪大了眼睛。

風音對沉默的彰子細聲細語地道:

“你已經發覺自己這樣會遠離昌浩,為什麼還要逃?你明明知道逃開也隻會讓你痛苦不是嗎?”

說完,風音突然苦笑了一下。

“對不起,我並不是在責怪你,我說的話好像太刻薄了。”

彰子突然屏住氣,驚慌地搖頭。風音的話起了作用。

隻是,彰子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她的心如亂麻一般。

“別忘了,重要的是你想怎麼樣,你的內心最期望什麼。”

“……”

彰子到底想怎麼樣?她最期望的究竟是什麼呢?她在責備自己的過程中,壓抑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她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除的痛苦是……

彰子一副幾乎哭出來的模樣,艱難地從口擠出一句話說道:

“……就算是被厭惡……”

就算是被厭惡……

就算是被遺忘,被拒絕……

彰子也想呆在他的身邊,想見他。

即使不能再見到他,彰子也要這樣做,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她的這種想法。就連她自己,也無法阻止。

唯有人的想法,是任何人都無法奪走的。

“……我想見他……就算……”

即使昌浩心裏一點也不在乎我,也沒關係。

我明白,我的想法是屬於我的,沒有人能夠阻擋。

人的思想是無法阻止的。想法、期望是別人無法奪走的。

這才是人們自己的強大無比、確實可信的依靠。隻要人們心中有一種不滅的信念,即使多次被打倒,也能夠再次站起來。

而且,隻要不忘記這一信念,人的心就不會支離破碎。

彰子雙手捂臉,低聲嗚咽著,風音輕輕抱住了彰子的肩膀。

她那瘦弱的肩膀在顫抖,嗚咽聲融進了雨聲中。

不管受多重的傷,不管多麼消沉,她想要的東西都不會發生變化。風音閉上眼睛,看到了彰子那支離破碎的心。那傷口逐漸愈合了。

而且,在那傷口深處,有另一個東西。

風音的麵色有些嚴肅。那也許是異邦的妖異植下的詛咒吧。

一個蠶食彰子的詛咒。彰子本來以為自己能夠將其解除,但它位於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的地方。

妖異的詛咒已經進入了彰子宿體內最靠內的地方,並同化了。靈魂的波動和詛咒的脈動是完全相同的。之所以隻要它們不發作,彰子就沒事,是因為陰陽師在不斷地封印它。

那麼,如果利用新的法術,即使身邊沒有陰陽師,也可以將詛咒冰封吧。

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它,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已經同化了,那麼冰封詛咒就關乎彰子的生命。

如果不將其封印,彰子的生命會被剝削。但是如果置之不理,彰子還是會被詛咒蠶食。

如今已是無計可施。

“……”

風音輕輕歎了口氣,並盡量不讓彰子發覺。

她很自責,祈禱彰子現在的痛苦能夠被消除。

因此,事情的關鍵就在於不知所蹤的昌浩了。

他究竟帶著侑子去了哪裏呢?

——答案不久就揭曉了。

太陽從雨雲的對麵消失無蹤了,在這個日子裏,晴明他們聚集到了一起。

大家聚集在一起的話,即使敵人來襲,也利於迅速行動。在彰子和守直的房間裏,施加了臨時保護宮殿的另一結界,以便有異動的時候,瞬間就能傳達過來。

晴明對於身負重傷的守直和虛空眾的瓜葛,一直很在意。

——……虛空眾……我不會再被你們殺死的……!

聽風音說,守直失去意識之前,曾靜這樣嘟囔道。

也就是說,他曾經差點被虛空眾殺死過。事實上,虛空眾看到守直,說了句,你還活著?

在漂浮的伊勢海上的海津島上,有一個海津見宮。據說虛空眾與那個宮殿有關係。他們與帶走修子的益荒和阿雲,似乎是敵對的。

益荒和阿雲到底是什麼人呢?如果知道了這些,就能找到與修子和昌浩的行蹤有關的線索。

一到夜裏,氣溫就會下降,因此,人們會將大門關閉起來。在大門的屋簷頭,一個黑影落了下來。

最先發現它的,是正在閉著眼睛傾聽雨聲的六合。

"……”

六合無聲地站了起來,晴明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六合,怎麼了?”

六合看了主人一眼,沒有說話,打開大門。太陰在六合的後麵歪著頭看向外麵。

神將們的眼睛在夜間非常敏銳。他的視線停頓了一下,馬上發現屋簷下有一個黑影。

“啊……”

太陰嘟囔了一句,瞪大眼睛。她仰頭望向這位高個子的同胞,浮現出了一種非常複雜的表情。

六合來到屋簷前,單膝跪地,伸出手捧起了那個黑影。

燈的光亮勉強能照到這裏。風音看看六合的手,站了起來。

“嵬……”

是風音的守護妖,剛才它一直未現身。

內親王修子非常喜歡這隻烏鴉,睡覺的時候常常抱著它。這麼說來,剛才虛空眾來襲的時候,修子也把它抱在懷裏了。

烏鴉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哆嗦著動了動翅膀,慢慢抬起頭。

“……小……小姐……太好了,您平安無事……”

接著,烏鴉意識到是誰捧起了自己,突然站起來。

“啊,十二神將的六合,為什麼是你捧著我!快放開我,你還不快點放開我?”

剛才已經奄奄一息的烏鴉,突然變得精神百倍,大聲叫了起來,太陰表情愕然。

“在這種情況下,它還能這麼激動,這反而說明了問題……”

在出雲的時候,六合受到了何種待遇,從嵬的表情便可見一斑。

“嵬,你不是一直和公主殿下在一起的嘛?”

被可愛的小姐抱著,烏鴉表現出了滿心的歡喜。

“小姐……!總之,我之前一直和內親王在一起。為了通知小姐,我隻身跑了出來。”

所有人的眼神瞬間發生了變化。

晴明像彈起來一樣站起身。

“那麼,公主殿下現在何處?!”

嵬在風音的手中,回頭看向晴明。

“哦,安倍晴明。我一直在雨中飛行,稍微有點骨折了。我甚至受到雷擊,但是以道反大神的名義擔保,我可沒有屈服於雷神他們。”

晴明再次問向昂首挺胸的烏鴉,說道:“公主殿下和昌浩到底在哪裏?”

“在那邊。”

它抬了一下翅膀。四雙眼睛都看向它的翅膀所指的方向——東邊,太陽升起的方向。

“嵬,在哪裏,公主殿下他們在哪裏?”

“你即使問我他們在哪裏,我也……”

烏鴉表現出一種很困惑的樣子,說話吞吞吐吐,它是從那個方向飛來的,所以它隻能這樣回答。

晴明剛張開嘴,想繼續追問,背後一人用嘶啞的聲音說道:"……難道是……是漂浮在伊勢海的島嶼……?”

晴明回過頭來。

臉色蒼白的磯部守直一邊按住因虛空眾而負的傷,一邊靠在了柱子上。他看了看衣服下麵的幾層繃帶,發現那裏滲出了血。雖然繃帶下麵已經貼上了晴明寫的止血符,但由於傷口過深,根本止不住血。

“守直大人,你不要亂動……!”

守直精神萎靡,太陰下意識地支撐住了他的身體。

漂浮在空中的幼小少女撐住了作為成年人的自己,這個守直非常吃驚。但是,他立刻想起她不是普通人而是神將,點了點頭。

守直靠在太陰的肩膀上,踉踉蹌蹌地邁開步伐。

“如果是益荒他們帶走了公主殿下……那麼他們肯定去了海津島。”

守直的眼睛像在追憶什麼一樣,眯了起來。

”他們一定在玉依姬的海津見宮。“

守直的臉全無血色,勉強站著,忽然腳下一軟,膝蓋跪在了地上。

太陰失去平衡,突然鬆開了手,六合上前接住守直,並直接輕輕地讓他躺在了地上。

守直失血過多,感覺異常寒冷,晴明拿起手邊的衣服給他蓋上。

守直的呼吸急速而細微。要想讓他的呼吸平穩下來,需要一定的時間。

燈塔的火焰發出吱吱的聲音,雨聲異常大。

守直這樣休息了一會兒,抬眼看向老人。

"……晴明……大人……公主殿下一定在海津島……快去海津島……的海津見宮去接他們……”

聽了他的話,站在風音手臂上的嵬用力點頭。

“確實,那個宮在海裏。它叫海津島啊,原來如此。”

嵬不斷點頭,突然抬頭看向風音。

“小姐,我記得那座宮的位置。去接內親王的話,我來帶路。”

烏鴉挺胸抬頭。聽到此話,雙手緊握的太硬兩眼發光。

“太好了,烏鴉!”

正在這時,嵬上吊起了眼睛。

“你真沒有禮貌!我是侍奉道反大神的尊貴守護妖!你怎麼能叫我烏鴉!”

見嵬張牙舞爪,氣勢洶洶,受其影響,太陰也認真起來。

“你不就是烏鴉嗎!要不然我應該怎麼叫你啊?!”

嵬正想應戰,風音讓它閉嘴。同時,六合也跑到了太陰的跟前。

這時,晴明對呼吸困難的守直輕聲說道:“守直大人,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被橙色的火光照亮的老人,臉上映出一片陰影。守直仰頭一看,驚訝地皺起了眉頭。

“所謂你不會再被殺死,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到守直的表情,晴明有些僵住了,繼續問道:“所謂虛空眾,是服務於海津島上的隱之宮——海津見宮的戰鬥集團。他們與益荒,阿雲是敵對的。公主殿下被益荒他們帶走了。她肯定就在海津島的海津見宮上。”

“……”

“虛空眾和益荒他們都是服務於海津見宮的人是嗎?”

守直沒有作答。對於這種沉默,晴明理解為默認。

老人語氣愈加嚴厲起來。

“守直大人,你確實這麼說過"決不能把公主殿下交給島上的度會,如果交給了他們,沉睡於地底深處的龍就會暴虐'。我想這裏所說的龍指的就是龍脈,氣脈。但是……”

晴明看了風音一眼,她剛從伊勢回來,據她所說,如果修子進入他的地盤,也許會有生命危險。

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有些奇怪。根據神敕,天照大禦神借伊勢齋王之體降臨了。他認為這是真的,並讓眾神將們確認了一下。可是,這個時候,晴明的直覺敲起了警鍾。

這個神敕真的是天照大禦神發出的。但是,晴明心中認為,不能讓內親王修子留在伊勢。

守直沉默了一下,不一會兒像大徹大悟了一樣,深深歎了口氣。

“……果然如此,安倍晴明果然不會疏忽大意。”

這到底是一種樂觀,還是自嘲呢?守直的嘴角露出了一種疲憊的微笑。

磯部氏的直係稍微閉了一下眼睛,表現出一種正在組織語言的樣子,然後又靜靜地睜開了眼睛。

“我就告訴大家吧,反正這件事也不能再隱瞞下去了。”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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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勢海上有一個名叫海津島的島嶼。島上有一個隱之宮,我們也可以稱之為神宮之影。

在伊勢的神宮,人們供奉作為皇祖神的太陽神——天照大禦神。

在海津見宮,天照大禦神被作為侍奉地位更高的神之巫女侍奉著。

天照大禦神所侍奉的神的名字,叫天禦中主神。他是原始之光,是整個世界的根源之神。

以前,晴明曾從守直那裏聽說過這件事。

在海津見宮,有一個被稱為玉依姬的巫女。從伊勢的度會劃分出來的服務於海津見宮的度會氏,為了對她的存在保密,擁有一個暗殺集團——虛空眾。

伊勢神宮將內親王修子邀請來,目的是讓她做臥床不起的齋王恭子女王的繼承人,成為神的憑依。

另一方麵,海津見宮也固執地把修子作為目標。但是,其目的尚不明確。

如今在大內,在修子身邊侍奉的女官阿雲,出身於誌摩國的望族。她形跡很可疑,其真身是能夠與神將匹敵的具有神力的白衣女子。她應該是益荒這個非人青年的同夥。

益荒他們似乎也衝著內親王修子而來,與虛空眾激烈地對峙起來。

在激烈戰鬥的最後,修子落在了益荒他們手中,不知為什麼,安倍晴明的孫子昌浩也與益荒他們一起出現了。

到這裏為止還可以理解。問題是接下來的事情。

修子是與聽命於海津見宮的虛空眾對立的益荒等人劫走的,但守直為什麼能夠斷定修子在海津見宮呢?

在晴明,風音,以及兩個神將,一隻烏鴉的注視下,磯部守直慢慢地說道:“……虛空眾是聽命於島上的度會一族……益荒與阿雲,是侍奉玉依姬的隨處。”

晴明眨了眨眼睛。

“……傳達神之聲的原來是玉依姬啊。”

“嗯。”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像伊勢的神職們侍奉於伊勢的齋宮一樣,島上的度會們是侍奉玉依姬的,對嗎?”

守直疲憊地點了點頭。

“是的。”

風音和六合交換了一下視線。她的眼睛好像在說她恨不得馬上見到修子。但是,六合的沉默著製止了她。雖然嵬知道島的位置,但在了解海津島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之前,去那裏是很危險的。

守直想用手肘支撐著站起來。晴明和太陰伸手扶了一把,讓他靠在了牆壁上。守直伸出手按住傷口,歎了一口氣。

“安倍晴明的護符果然名不虛傳,非常有效呢。我這個傷,就像擦傷一樣。”

男人眯起眼睛,小聲說道:“……那個時候,如果我自己有這個大的能力,或許……”

晴明他們很詫異地皺起了眉頭。守直慢慢地搖搖頭。

“……從伊勢和誌摩的國境出發,乘船半日,即可到達海津島。那是外人的禁地。”

這個情況晴明已經聽說了,因此這話似乎是對風音和神將們說的。

“益荒和阿雲是玉依姬的隨從。……也許應該說他們是神使。他們是神賞賜給玉依姬的。”

風音一言不發地聽著,並用一種嚴厲的眼神盯著守直。

“……那麼,命令益荒他們劫走公主的,是玉依姬?”

這句話的語氣不是詢問,而是確認。

風音的表情很嚴肅,雙眸中燃燒著怒火。她雖然什麼也沒說,但對於強行劫走修子的人,她十分惱怒。

“……劫走公主的,確實是益荒他們……”

守直歪著頭,低聲說道:“但是,我不認為玉依姬……會做這種事情,玉依姬……”

守直依然臉色蒼白。

“晴明大人,你打算去救公主殿下吧?”

“當然。”

做出回答的是滿眼怒火的太陰。

“那麼,我有一個請求,請帶我一起去。”

聽到這句話時,晴明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守直的傷相當嚴重。雖然晴明已經用護符幫他止血了,但他必須靜養。即使要活動,也隻是讓磯部的人把他送到伊勢齋宮去。

“但是,你的身體……”

“我沒關係,多虧晴明大人,我的傷口已經不疼了。而且……”

守直的話沒說完,身體哆嗦了一下。

“如果錯失了這個機會,我就再也不能上島了。我隻有這次機會……我……”

守直握緊了拳頭。

“我……必須去見玉依姬。我……”

他滿臉苦澀,像要吐血一樣喃喃道:“我,必須再見她一麵,問問她……”

這是為什麼呢?這時,大家心裏都在想著一個不能問出來的問題。

即使用性命交換,守直也要去。

晴明與大家麵麵相覷。

風音打算立刻向海津島進發。如果要與嵬一起去的話,太陰應該會與之同行,在天上飛吧。

晴明也非常想去海津島,但是他不能扔下彰子不管。如果晴明留下來的話,他的隨從六合應該也不會去。

六合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因為救回公主這件事,不會交給風音以外的其他人。

烏鴉在風音的臂彎,沉默著注視著大家。嵬懂人話,守直問它道:“在海津島,你遇到什麼人了嗎……?”

嵬搖搖頭。

“沒有。我從公主的懷裏飛出,踏上了一條沒有光亮的道路。從那個建造得非常漂亮的宮殿脫身,循著小姐的靈力追來。”

因此,如果硬要追問從哪裏飛來,也隻能得到“那邊”這樣模糊的回答。畢竟它並非掌握了確切的方向而趕來的。僅僅知道大概的方位也是無法追蹤的。

守直也許有著某種期待吧,他悄然垂下頭,咬住了嘴唇。就在這時,他立刻抬起頭,懇求晴明道:“晴明大人,我求你了,求你命令神將帶我去吧。”

“喂,晴明,這可不行啊!”

太陰慌忙插嘴道。不管怎麼說,讓這個傷員乘風去海津島太魯莽了。

“晴明大人!我沒事,請……!”

晴明沉默著,交替看向式神和年輕人。接著,他看向道反大神的女兒。如果帶一個傷員去的話,行動會受到限製,而最可能被削弱行動效率的正式她。

風音用敏銳的視線看向守直,然後又回頭看看晴明,沉默著首肯了。

“……那麼,守直大人,請告訴我們你的理由吧。”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告訴你們理由……就帶我去……?”

守直有些激動,呼吸急促,晴明鄭重回答道:“如果你的理由合情合理的話……”

守直有些猶豫,隨後他無力地閉上眼睛,頹然垮下肩膀。

“……我……明白了……”

半夜,行宮的前院刮起了龍卷風。

那風卷著三個影子飛舞起來。

晴明站在宮殿的屋簷前目送他們離開,他仰望掉落雨滴的天空,靜靜地開口道:“……難道說……”

高個子的神將將沉默著看向主人。

“這也許是悲傷……哀歎之雨……”

彰子從另一房間的窗子凝視著這兩人的背影。

風音,嵬,以及磯部守直乘著太陰的風飛了起來。

沒有人告訴彰子他們要去哪裏。但是,她認為他們一定是去救修子了。

去救被昌浩帶走的修子。

彰子眯起了眼睛。

彰子心中回響起公主年紀雖幼,卻笨拙地為自己擔心的模樣。一直以來苦苦忍耐,在她陷入絕境時,昌浩出現了。於是她向昌浩,向煦日般的笑容伸出手,哭著祈求依靠。

以前,不知在何時,她曾聽說昌浩與公主有關的一些傳聞。當時是何種情況,有過何種對話等細節,彰子不清楚。

彰子雖然知道這件事,但這件事本不需她知道,也不應該讓她知道。

要想與昌浩一起生活下去,就要弄清這件事。

因此,她非常注意自己的舉止,除非昌浩自己跟她說,否則她不會深究什麼。

她仰望著被雨雲覆蓋的天空。

風音曾多次詢問過彰子,問她到底想怎樣。

“……我想見他……”

見到他,然後——

她覺得自己看到了一線希望。

彰子雙手握緊,像祈禱一樣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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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屋簷落下的雨水像瀑布一樣,在地上形成積水。

安倍昌親無聊地望著這個景象,輕輕地喘了口大氣,扭過頭來。

內親王修子握著他的狩衣袖子,躺在他的打衣上。

確認她已經睡熟,昌親淡淡地笑了。

他有一個去年出生的女兒。妻子的身體十分弱,所以今後再給這個孩子生個弟弟妹妹似乎不太可能了。

昌親認為,雖然她還是一個不會走路的嬰兒,但鼻眼非常漂亮。他曾把這件事說給哥哥成親聽,結果成親嘲笑了他半天,說他是越看自己的孩子越順眼。

即使就是越看自己的孩子越順眼,也無所謂。這個孩子身體健康,非常有精神。孩子長得很快,會露出可愛的笑臉。

他認為,即使尋遍全世界,也找不到像自己這麼幸福的人了。他把這件事說出來後,又被哥哥嘲笑地說,幸福的不隻你一個哦。

確實如此吧。但是,肯定沒有人比自己更看重這個孩子了。因為這是自己的女兒,而且昌親從現在開始已經下定決心,她將來如果要與某人結婚,對方必須是王公貴,否則他是不會同意的。

成親曾對有這種想法的昌親說,讓他的女兒嫁給自己的某個兒子如何,現在昌親正在考慮這件事情。

成親雖然隨的是安倍的姓,但他是與藤原一門有關係的參議的女婿。參議隻有一個女兒,那就是成親的妻子,所以沒什麼意外的話,成親的孩子會繼承參議的事業。

如果嫁給成親的孩子,那麼一定要做正室。隻有這點,是昌親不能妥協的,估計成親對於這一點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但是,女兒的意願是最重要的。他不想讓女兒按照家人的安排結婚。

其實商量這種事情還為時過早,但成親、昌親兩兄弟經常認真地討論這個問題。

“哥哥,你身體還好吧……”

昌親離開京都的時候並不長。但由於接連發生了很多事情,他覺得好像過了一兩個月似的。

他看了看熟睡的修子,又長歎了口氣。

昌親被軟禁在這個海津見宮東邊的一間屋子裏。昨天在接近傍晚的時候,阿雲帶著修子來到了這個房間。

她放下修子,直接回去了。大概是回到齋的身邊吧。

留下來的修子很明顯有些害怕,臉色十分蒼白。最初,她對昌親也比較警惕,不敢接近他。

小怪還沒有回來,昌浩也沒有出現。昌親耐心地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就這樣,修子看他的樣子不像壞人,逐漸放鬆了警惕,不久之後,她提心吊膽地開口了。

她對昌親說這是哪裏,昌親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告訴了她。接下來,昌親詢問了修子的出身。修子躊躇了一下,做出了回答。

她以為昌親是下等的貴族、陰陽寮的天文生,既不是能夠覲見天皇的身份,也沒有直接見過皇家人。

知道眼前的孩子是當今天皇的女兒內親王修子,昌親大為驚訝。他很驚訝為什麼天皇的女兒會在這種地方,而且他不知道他的祖父是否平安。一切都很混亂,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昌親告訴有些害怕自己的修子說,自己是安倍晴明的孫子之後,她似乎終於放心了。修子坐下來,依靠在昌親伸出來的手上,閉上眼睛睡著了。

本來有些發燒的修子,之後一直在睡覺。

阿雲有時會來看看情況,於是昌親讓她幫忙給修子準備了打衣。雖然昌親沒有多說什麼,但她卻拿來水壺和退燒藥,這讓昌親有些意外。

她說這一切都是齋的吩咐。

昌親不清楚度會的神官們的情況,但他認為齋和阿雲她們應該不是壞人。

昌親很擔心一去不複返的小怪。另外,他也很惦記再沒露過麵的齋。

他最後一次見到齋,看到的是她那無依無靠的寂寞背影。而且奇怪的是,他給她撣去頭發上灰塵時,她顯得很緊張。

那個時候,她無意間凝視著昌親給她撣去頭發上灰塵的手。

——在昌親被軟禁在小黑屋之前。

他想起正要來這裏的時候,益荒說過這樣的話。益荒和阿雲根據齋的指示,把昌浩和騰蛇帶到了這裏。自己碰巧與他們同行,所以他隻是被順便帶過來罷了。

昌浩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呢?

昌親很信任齋。雖然原因不明確,但昌親的直覺告訴自己,她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昌浩和騰蛇,沒事吧?”

他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一瞬之間,躺在那裏的修子翻了下身子。過了一會兒,昌親屏住了呼吸。他全身變得僵硬,心跳加速。就在他視線轉過去的同時,一個很高的人影出現了。

恢複了本相的紅蓮肩上扛著昌浩。昌親看到此情景,他的表情有些不悅。也許紅蓮並沒在意,但他扛著昌浩的姿勢很粗魯。

“騰,騰蛇……?”

他小心翼翼地說道。

紅蓮邁步靠近昌親,把扛在肩上的昌浩放了下來。他似乎很小心地不讓昌浩的頭磕到,但他的姿勢實在粗魯。

昌親很詫異,開口說道:“騰蛇,昌浩他……”

紅蓮眨了眨眼睛,變成了小怪的樣子,皺起眉頭。

“別擔心,他隻是睡著了。”

紅蓮猶豫著是否應該把地下祭殿的所見所聞告訴昌親。

他考慮了片刻,心裏還是等昌浩醒了再說比較好。

把修子帶來之後,昌浩再次入睡,那之後,他整整一天都沒有醒過來。

在益荒的力量和玉依姬的祈禱下,在地下的三柱鳥居中狂暴的金龍如今已安靜了下來。但是,誰也不知道地脈會在何時失去控製,再次使他們的努力失效。

是齋讓他把昌浩帶上來的。昌浩一旦痊愈,就會醒過來。這個時候,他們什麼忙也幫不上。

齋之所以拜托昌浩把修子帶來,是因為她覺得如果是昌浩的話,修子應該不會太警惕。益荒和阿雲是凡世之外的人,雖然他們與虛空眾是敵對的,但有時他們也會表現出讓人膽寒的樣子。如果修子看到他們的那一麵,也許就不會乖乖跟他們來到這裏了。

不過,齋並不是想威脅修子。

隻是因為她要請求天照大禦神的後裔,而且十分有禦靈天分的修子,做第二代的玉依姬。威脅她並非齋的本意。

但是,很無奈,她還是陷入了被動狀態,因為小怪生氣了。

齋和玉依姬,是由益荒和阿雲保護的。如果想要知道所有理由和原因的話,也許在這裏與他們一戰是不能避免的。

據說隻要能製止住地脈的失控,地震就會停下來。而且,這場下了很長時間的雨,也是因為大地的氣混亂而使天混亂了造成的。

還有傳聞,隻要玉依姬退位,讓修子作為新一代的憑依聆聽神的聲音,天地就會平靜下來。——這是真的嗎?

咋一看。他們的想法是合情合理的。但是作為小怪的紅蓮總覺得有些不妥。

齋的生命是罪孽的說法,到底是怎麼回事?另外,玉依姬的安寧是死之安寧,究竟是什麼意思?

齋的目的是殺掉玉依姬嗎?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小怪沙沙地撓撓腦袋,表情變得更加不悅了。他想不明白。

“……騰蛇,昌浩真的沒事吧?"

昌親的樣子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問道。小怪用恐怖的聲音回答道:“啊?”

“啊,不,那個……”

小怪眨眨眼睛,用前腳撓了撓臉頰附近,之後開始亂發脾氣。

“在落入黑暗之中的時候,我們似乎得到了別人的幫助。我不知道他的傷口是如何好些的。”

所以,現在如此睡著的昌浩臉上沒有痛苦的表情。

從出雲回來之後,昌浩從未睡得如此安穩過。

他之前隻要睡著,就會做夢。人無法對夢進行理性的控製。他的心靈會整個暴露出來,每夜都不停地責備自己,非常痛苦。

小怪覺得,隻要有這樣的收獲,與益荒他們一起來到這裏就不是徒勞的。

小怪扭過頭來,確認天氣。但厚厚的雲彩遮住了天空,陽光根本照不到這裏。雖然距離夜晚還有一段時間,但現在已經如傍晚一樣陰暗。

小怪看了一眼修子,眼神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

她是太陽神的分禦靈。修子本身沒有如此大的力量,齋他們想要的是神靈的替身——修子。

這時,從地底深處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嗚嗚聲。

小怪和昌親有些喘不上氣來,認真地注意著情況的變化。

那是一種震動大地的沉重聲音,一直持續不斷,有些可怕。

據說,在三柱鳥居的底部,聳立著支撐這個國家的支柱。那麼,這個聲音是從那裏發出來的嗎?

小怪沉默著,突然,它聽到了一個很小的聲音。

“……你在生氣嗎?”

小怪和昌親回過頭望去。

被打衣包裹著的修子,正呆呆地睜著眼睛。

“……你,很生氣嗎……很……悲傷……所以……神……”

隻說了這些話,修子就再次閉上眼睛。

小怪和昌親麵麵相覷。

“神……?"

她接下來要說的到底是什麼啊?

第五章

夢與現實之間,也許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真實。

昌浩抱著膝蓋,靜靜地凝視著柱子。

地禦柱。支撐著這個國家的巨大柱子。神的化身。

而這柱子的表麵現在被黑繩般的東西覆蓋著,仔細一看似乎還在蠢蠢欲動。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昌浩分不清楚。

也許都不是。也許都是。如果是夢的話,也許就能見到自己想見的人,若在現實中的話,這是無望的。

現在昌浩會卷縮在這裏無法動彈,也許還是因為他那無法痊愈的傷口吧。

拒絕墮入黑暗。拒絕觸摸心上的傷痕,希望疼痛的記憶隨著時間淡去。讓心感到疼痛不堪的並不是傷口本身,而是那難以忘卻的記憶。還有,對自己的自責。

無法徹底遺忘痛苦的記憶。如果遺忘的話,恐怕他會連自己為什麼會受傷都忘卻吧。而這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並且——

居然連彰子都在守護自己——這是讓他無法忘懷,也不可能忘懷的。凝視著自己的手心,昌浩想。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一直都埋頭拚命戰鬥著,卻從不肯回頭看看自己。

當守護自己的神將們受傷時,他也曾出於擔心而大聲訓斥過他們。但對自身卻並不是太在意,也沒有考慮過漠視自己本身究竟是因為什麼。

在彰子代自己受那一刀時,昌浩的心髒幾乎都要凍結了。在巨大的恐懼下,一刹那覺得胸口都要裂開一般。

昌浩閉上眼睛回想著。明知那個瞬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但他任然無法忘記。張開眼睛看著柱子。地禦柱上的黑繩般的東西,是從人心而生的。

若人心中染上黑暗,這心中的負麵情緒就將化為黑繩,纏在地禦柱上。

神說,為了保衛國之基礎的地禦柱,應當切斷它們,這是為了國家著想。所以昌浩一直在思考。

是守護國家,還是守護那些產生負麵情緒的人?

覆蓋在柱子上的邪念是由墮落黑暗的人心而生出的。或許,這些邪念中也有昌浩的一份吧。

事實上昌浩也被告誡過,如果連他自己都被黑暗吞噬的話,地禦柱將會碎裂。

也許,自己最終會變成這個他所守護的國家,他最重要的人居住的國家的毀滅根源吧。

他凝視著自己的手心。胸口深處隱隱刺痛。而忘卻疼痛的那一天,真的會到來嗎?

“……傷口…表麵……愈合了……”

“雖然表麵愈合了,但傷口本身並沒有消失。”

耳邊忽然響起的聲音嚇得昌浩一下子跳了起來。“哇啊啊啊!?”

回頭一看,蹲在他附近的青年朝他露出一個微笑,揮了揮手。“喲~”

“……喲……什麼啊……”心髒還在咚咚地跳個不停。太過震驚的昌浩一時說不出話來。而那個站在看不見的牆壁另一端、曾對年幼的自己做出奇怪舉動的青年,卻一臉開心地歪了歪頭。

“嗯?好難看的臉色。來,像我這樣笑一個看看。”看著用食指指著自己臉頰的青年,昌浩站起來,挑了挑眉。“別亂嚇唬人,岦……”

聞言,青年慌忙截住了昌浩的話頭。“怎麼?”

“到此為止……這裏可不是操縱術的地方。”

昌浩皺起了眉頭。看著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他,男人憋了一眼地禦柱。

“名字就是短小的咒語。你祖父應該告訴過你吧?不過你似乎從很久以前起就有把這個當作口頭禪的壞毛病呢。”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後,榎岦齋把手放了下來。

“那個黑繩……啊啊叫起來還真拗口呢……我可不想讓這些東西聽到我的名字。何況還是在神化身所在的清淨之地,言靈的功效比平常要強好幾倍呢。”所以千萬不要叫別人的名字——男人說道。

昌浩覺得有些奇妙地點了點頭。然後稍微留心了一下,再次開口道:“我有件事情想問你。”

“嗯?”

看著盤腿坐在他麵前的榎岦齋,昌浩選擇著合適的措辭。

“那個……墮落黑暗的人,是不是會變成鬼呢?”

“啊,你也注意到了嗎?一旦墮落就永遠不會再恢複了哦。”

“真的、絕對、恢複不了嗎?”

青年以不帶任何感情的透明雙瞳凝視著昌浩。

但是昌浩還在腦海裏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在心靈崩潰後化為鬼的人這世上應該有很多不是嗎?應該還有很多曾經化為鬼但還保持著人類姿態的人吧。”

榎岦齋靜靜地抱著雙手。“……是啊。”

他自己也是保持人形墮落為鬼的人。麵前的孩子的祖父和他的十二神將都應該很清楚這件事。

“有很多哦。心靈崩潰的人都是因為曾經有過深深的心之傷,因此很容易受迷惑。甚至還有很多人,連自己已經墮落為鬼這一點都沒有察覺。”

說著,青年笑了起來。

“你不也正在墮落中嗎?所以你應該很容易分辨鬼和人才是啊。你現在是不是覺得無法靜下來,連感覺也逐漸變得遲鈍起來了?”

靜心是陰陽師不可或缺的必要修行、

“人類的心非常脆弱,柔軟,滿是漏洞。很容易被很小的事迷惑。你聽,黑暗之聲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潛入,滲透,讓人墮落。”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真實。

昌浩的神情有些奇妙。

雖然他大概聽過五十多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但這個男人究竟是怎樣變成現在這樣的呢?在麵對他本人的時候,總有揮之不去的違和感。

似乎從昌浩的表情裏察覺到了什麼,榎岦齋展顏一笑,伸手撫摸著他的頭。

“……很複雜的哦。無論從哪方麵來說。現在我還無法對你解釋,不過如果概括為趁隙而入的話應該比較好理解。那麼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

青年輕笑笑著,站了起來。

“你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吧……現在應該不痛了不是嗎?”

會感覺疼痛都是因為昌浩自身的情感。而現在齋取走了他的這部分,僅存的東西不會再給他帶來激烈的痛苦了。

昌浩站起身來。

“——還有一個問題。”

昌浩嚴肅地凝視著地禦柱。

“墮落成鬼的人,真的不能再次變回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