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眺望彼方之時(3 / 3)

巨大的金龍張開龍顎。震耳欲聾的咆哮響徹天際。

玉依姬緩緩地張開眼睛,抬起頭。

她看了看逼近眼前的金龍巨龍,但還是絲毫不為所動。

“姬……!”

益荒大叫。同時一股灼熱的火焰衝上天空。

感到有熱風襲來,益荒朝身旁一看,隻見無數條龍向這裏衝來。

紅蓮向前跨出一步,準備迎擊巨龍們。他的手中握著某樣武器。

察覺到那是什麼,昌浩不禁叫出了聲。

“勾陣的筆架叉!?”

剛想問怎麼回事,昌浩忽然恍然大悟。

火土相生,紅蓮越以火攻擊,就會越使屬土的金龍們活性化。但若是同樣以土氣攻擊,便反而會互相抵消。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勾陣的武器會在紅蓮手上,但想來他是打算像在出雲那時一樣,借由土將的筆架叉改變自身的神氣吧。

“昌浩,快去!”

“嗯!”

聽到紅蓮的催促,昌浩急忙向三柱鳥居飛奔而去。

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包圍著他,保護他不受噴湧而出的大地波動的影響。昌浩被一種朦朧的光芒所包圍,被引導著直朝地禦柱而去。

紅蓮不由仰頭望向天空。

“……神?”

也不知道是哪位神明,是天照大禦神,還是天禦中主神。或許是使盡最後一點力量的國之常立神自身。

為了解放地禦柱,為了保護這個國家,為了保護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世間萬物,將僅存的一點點力量全部傾注到了昌浩身上。

紅蓮用神氣擊向咆哮著衝過來的金龍,這條龍被切成兩段化為塵土。剩下的龍似乎膽怯了,動作變得有些遲鈍。但受到湧出的大地波動的影響,可以感到它們的力量越來越強。

益荒回頭看了看玉依姬。

與金龍對峙的玉依姬,麵無表情地佇立著。

益荒吃了一驚,並不是神明附身,他沒有感到神的氣息。

玉依姬的心靈完全消失了。

“姬……”

勉強殘留下的一絲玉依姬的意誌,也正在逐漸消失。即使沒有遭到龍的攻擊,不久姬也會消失。

金龍的巨龍爆發出咆哮。仿佛化身人偶一般毫無反應的玉依姬,緩緩地轉過身體,背對著龍踏出一步。

“玉依姬!”

益荒大吼一聲,正當此時,突如其來的一陣龍卷風彈開了金龍。

第九章

“玉依姬!”

悲鳴般的聲音回蕩在祭殿之間。

阿雲走下石階,朝緩緩前行的玉依姬趕去。

是阿雲的力量彈開了金龍。

金龍被障壁阻擋彈開。怒火中燒的雙眸直瞪著半路殺出的阿雲。

咆哮轟鳴。阿雲與龍正麵交鋒。

另一方麵,度會的人們看到隨阿雲走下石階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手扶著牆壁出現的身影,是本應消失在海中的齋。

潮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你……為什麼……!”

潮彌正要上前詰問,卻因為察覺到其他人而停住腳步。

潮彌和禎壬都是第一次見到他們,唯一知情的重則抬起頭說。

“內親王,你們是……”

和修子一起出現的是風音和太陰。

其後,被昌親攙扶著的磯部守直正步履蹣跚地走下石階。

止血符也無法完全止住傷口的出血,他的衣服被浸濕了。即使如此,守直還是靠自己的雙腿站立著。

“磯部……守直……!”

度會禎壬**著。

守直擺脫昌親的手,按住傷口正要靠近禎壬,卻又停下腳步。

玉依姬緩緩走進他,守直看到她的身影,忍不住開口道。

“姬……!”

齋的肩膀猛地一顫。少女無言地凝視著玉依姬。

前進的玉依姬表情毫無變化。阿雲察覺此事,一瞬間絕望地閉上眼睛。

被彈開的金龍憤怒地朝阿雲襲來。她瞥了齋一眼,點點頭去對抗龍。

太陰見狀,輕輕飄起對風音說。

“我也去。”

“嗯。”

太陰沒等風音答話,就朝阿雲和龍飛去。

膽怯的修子抓住她的手。風音為了讓她放心而回以微笑。

守直停下腳步,和玉依姬視線相交。

“玉依姬……”

可是,玉依姬卻好像沒有在看守直。不,不隻是守直。從玉依姬的眼眸中看不到在場的任何人。

察覺到的齋低聲說道。

“……太遲了……姬已經失去了一切……”

齋無力地垂下頭,緊緊握住雙手。

“在變成這樣之前,歸複為人之存在……”

守直緩緩扭頭問道。

“歸複為人……?”

齋低著腦袋搖搖頭。

詛咒般的**聲傳進不明就裏的守直手中。

“你還活著嗎,磯部守直。”

度會禎壬肩膀顫抖,兩眼閃著寒光。

“度會長老……”

手持武器的重則準備逼近臉色鐵青的守直,卻被禎壬阻止。

“住手,這麼做已經毫無意義了。”

“但是,禎壬大人……”

緊皺眉頭的重則懊悔地說道。

“如果沒有這個男人,玉依姬也就不會失去力量……”

度會潮彌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他的視線在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一族之長和年長的血族三者之間遊移。

重則充滿憎惡地瞪著守直。守直麵無血色,承受著他的視線。

“虛空眾……我不會再被你們殺死了。”

齋慢慢抬起頭。

她緊盯眼前守直的後背,動了動嘴唇。不過,並沒有發出聲音。

玉依姬穿過結界,走到禎壬的身邊。

她的眼眸中好像凍結般一片空洞,仿佛眺望遠方般透過了在場的人們。

“玉依……姬……”

守直低聲**,就那樣跪倒在地。

“守直大人!”

昌親大驚失色地趕過去。他扶住幾乎崩潰的守直,聽到他痛心疾首的**不禁目瞪口呆。

“已經……忘記了嗎……姬……”

守直握緊拳頭,渾身顫抖。

他拒絕了昌親的攙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直直地凝視著玉依姬,悲傷地眯起眼睛說。

“姬……我是守直……你忘記了嗎,姬……”

玉依姬根本沒有理會守直。守直朝她伸出手,卻被闖入兩人之間的重則擋住。

“不準靠近,磯部守直。你在十年前……如果你不來這個島的話,這種事情……!”

之前一直沉默的潮彌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重則……大人……”

重則和禎壬僵著臉望向潮彌。他們被突然出現的守直吸引住注意力,剛才完全忘了潮彌的存在。

度會氏的青年明顯很困惑。

“他到底是誰?磯部,是伊勢的磯部嗎?”

他扭頭看向守直。守直看起來比重則還要年輕,“十年前”到底是什麼意思?

十年前潮彌還是嵬未滿十歲的孩子,夢想著將來成為神官踏進海津見宮。度會的人並不是都會擔任神職、如果沒有能力的話,是無法勝任這個宮的神職的。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十年前,潮彌曾在西岸的岩場見過玉依姬。

極少外出的玉依姬那晚出現在人跡罕至的岩場。

他朝一言不發的玉依姬望去。那冰冷的眼睛沒有在看向任何人。

潮彌曾好幾次和玉依姬交談。優雅的舉止、溫柔中能感到堅強意誌的柔美聲音,他對那一切都抱著憧憬。

“這個人……”

禎壬低聲說道。

“如果這個人沒有和玉依姬見麵的話,我們也不會遭到背叛!”

潮彌瞪大眼睛,他聽不懂。

在眾人的沉默中,禎壬滿臉苦澀地下定決心般站了起來。

“潮彌啊,是你告訴我們的,說玉依姬出現在西麵的岩場。”

但是,一直在祭殿之間祈禱的玉依姬沒有去那種地方的理由。

禎壬感到奇怪,就帶著當時剛剛加入虛空眾的侄子重則,前往西岸的岩場調查。

那裏明顯留有某人上岸的痕跡。

有人侵入了這個島。

禎壬察覺到那事實,和重則一起留在岩場埋伏。

玉依姬似乎多次偷溜出宮,來到這個岩場。之所以無人察覺,是因為誰都不曾想到姬會偷偷溜出去。

禎壬和重則屏住呼吸,確認了搭乘小船出現的青年。

是從為見過的人。以這麼小的船來到這個島上應該是相當困難的,可是青年卻很熟練地拴好船後登上岩場。

他們從樹叢的縫隙間所見的青年,突然興高采烈地加快腳步。

禎壬他們視線緊跟著那身影,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情景。

玉依姬出現了。青年在朝她跑去。

玉依姬握住青年伸出的手,露出微笑。那是禎壬他們從未見過的少女的表情。

禎壬製止了準備衝出去的重則。

“禎壬大人!?”

禎壬用平靜到可怕的語氣命令氣得滿臉通紅的重則道。

“現在不要出手。先看看情況。”

重則屏住呼吸,無言地點點頭。

兩人不被察覺地躲在一旁,窺探著青年和玉依姬的樣子。

站在那的不是活了幾百年的神之器,隻是人類的少女。

禎壬聽見心中氣溫下降的聲音。

心髒的鼓動“咚咚”地響起。可就連那聲音都被徐徐凍結,心中奇妙地變得風平浪靜。

玉依姬仰望青年露出平和的微笑。那是最合適形容為幸福的表情了。

一目了然。他們並不是剛剛認識的。

他們應該徹底瞞著度會的人們,密會過多次了。

那個青年是什麼人?是怎麼和玉依姬相遇的?玉依姬為什麼會暗中和那種男人在一起。

多種感情一起湧上心頭,最終沉入禎壬沉重陰暗的心中。

度會誓死守護的玉依姬背叛了度會。曆經無數歲月的威信和人望被她所踐踏。

夜幕低垂。

青年站起身。玉依姬寂寞地皺起眉頭。青年對說著什麼的玉依姬搖搖頭。她大概是在叫他不要走。不過,趁著夜色上島的青年必須在太陽升起前離開。不然的話,也許會被早晨起床的島民們發現。

離別之際,青年將玉依姬拉到身邊。公主纖細的肢體盡收於青年的手臂之中。

短暫的擁抱之後,青年靈巧地離開岩場登上小船。船很快乘著波浪遠去。

玉依姬直到看不見青年的船為止,才靜靜地轉身消失在樹叢之間。

“……潮彌看到那個男人了嗎?”

禎壬對重則的問題搖搖頭。

“不,他說看見姬在岩場出現。女神降臨,他已經興奮得……”

小小的侄子兩眼放光地說著。

要努力成為侍奉那位玉依姬的神官,進入宮中。

潮彌帶著獻上生命、獻上自己人生的打算,決定了自己的人生。

進入宮中的神官都是如此。將自己的生涯全部奉獻給了玉依姬。禎壬的父親、祖父都是這樣度過一生的。

可是,玉依姬卻背叛了度會真摯的思念。

“……被人唆使了。”

禎壬低聲說著,站起身來。

“是那個男人在死皮賴臉地追求姬,一定是那樣,不會錯的。”

玉依姬一直呆在這個島的深處。侍奉的度會之人一直尊敬她,不會做出失禮之事或抱有邪念。

玉依姬沒有疑心,所以才會讓那種男人有可乘之機。

重則緊握拳頭苦吟道。

“益荒和阿雲在幹什麼。居然讓姬一個人外出……!”

禎壬看著重則因為憤怒而顫抖的側臉,感覺自己冷靜的讓人吃驚。

“也許是被姬命令不準跟來。益荒他們是無法違抗的。”

“的確……”

“回去了。”

重則很不情願地跟在轉身離去的禎壬後麵。他其實是想追上那個男人,立刻讓他咽氣。不過那需要禎壬的許可。

“禎壬大人,那男人……”

禎壬頭也不回地答道。

“看那樣子,他還會來這個島的。——那時收拾掉他。”

重則兩眼放光地答應。

禎壬的心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重,變得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那青年再次來島是在三天後的晚上。

正要溜出宮的玉依姬遇到了度會禎壬。

隻有玉依姬使用,度會的人們不會進入的東側宮殿。當她準備走進院子時,禎壬出現了。

“禎壬……”

玉依姬一下子臉色變得鐵青,強顏歡笑地問。

“怎麼了,在這種時候?”

“姬才是,這是要去哪兒啊?”

“我……稍微散散步。”

玉依姬本想就這樣從他身邊溜走,卻被他抓住胳膊動彈不得。

“禎壬,放手……”

“不放。”

禎壬對越來越激動的玉依姬,生平第一次發了脾氣。

“不行!”

玉依姬纖細的肩膀猛地一顫。

“那個男人不會再出現在這個島上了。”

“哎……?”

玉依姬一瞬沒能理解禎壬話中的意思。度會長老冷酷地說道。

“煩擾姬內心之物,必須排除。所以,請跟我回去。”

玉依姬瞪大眼睛,猛吸了一口氣。

玉依姬發出輕聲的悲鳴,想要衝向外麵。不過禎壬沒有鬆開她。

“放開,請放開,我……”

“不行!姬啊,你……”

禎壬痛心疾首地傾述道。

“你背叛了我們度會的心……!”

玉依姬身子一顫,就這樣跌坐在地上。

淚珠從她白皙的臉頰流下。禎壬轉過臉去,說道。

“——請不要再任性了。”

沒有回答。不過玉依姬大概不會再出去了。

禎壬為自己的無禮道歉,離開了東側宮殿。

在益荒和阿雲聽到嘈雜聲出現時,玉依姬獨自靜靜地流著淚。

“姬?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玉依姬看著蹲下的阿雲,流著淚說道。

“啊啊,該如何是好。那個人的事被禎壬知道了。”

“禎壬那麼說了……?”

玉依姬無力地點點頭。

阿雲察覺到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

“益荒!”

“姬交給你了。”

益荒飛身而出。玉依姬露出驚訝的表情問道。

“益荒?阿雲,到底……”

阿雲難以啟齒地遊弋著視線。不過,因為被詰問所以隻好開口回答。

“虛空眾可能被派去……”

玉依姬瞪大了眼睛,她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渾身顫抖的玉依姬抱住阿雲。

“阿雲、阿雲,求求你,救救那個人。”

“姬,現在益荒正趕過去。”

“你也去。然後這樣告訴那個人。”

淚水從臉頰上滑落。

玉依姬靜靜地告訴阿雲。

“不要再踏上這個島。我會忘記你的事情——”

男人遍體鱗傷,意識逐漸朦朧。

“喂,磯部守直。你該不會以為自己能活著回去吧。”

他在登上岩場時被抓住,嚴刑逼供、一點點拷打至遍體鱗傷。雖然可以一瞬間就讓自己斷氣,但對方沒有這樣做,而是花時間慢慢折磨自己。

虛空眾的男人抓住多次吐血、蜷曲著身體的守直,丟下詛咒般的話語。

“變成大海的海藻碎片吧。那是對你觸犯了決不可觸及之物的懲罰。”

虛空眾的男人把守直從岩場拖到附近的懸崖上,抽出別在腰上太刀捅入他的腹部。

“……”

血沫從守直的嘴唇滴落。

虛空眾就那樣把守直丟入海中。

因為潮汐的關係,從這裏沉入大海的東西再也不會浮上來。

虛空眾以憎惡的眼神瞪著揚起飛沫沉入海中的守直。

濤聲響起。虛空眾確認他沒有浮起之後,便轉身離開。

男人們剛一離開,益荒就從樹叢中衝出來。

他是順著點點滴滴的血跡追蹤而來。益荒發現血跡在懸崖終止後,毫不猶豫地縱身跳入海中。

能在漆黑的海中、在守直還活著時發現他,隻能認為是神的加護了。

阿雲前來迎接帶著守直上岸的益荒。

阿雲把玉依姬的話告訴了將昏迷的守直拉上岸的益荒。

益荒掩飾不住驚訝地回望阿雲。她沉默地點點頭。

兩人看著守直。這個男人究竟能否接受這件事呢?

“……”

益荒回想起磯部守直第一次登上這島時的情景。

——兩個多月之前。

如同往常一樣在祭殿之間祈禱的玉依姬突然抬起頭。

正當服侍左右的益荒和阿雲覺得奇怪的時候,玉依姬站了起來。

“姬?”

她從驚訝的兩人身邊穿過,登上了石階。

益荒他們緊跟在玉依姬身後。

她直奔西岸的岩場而去,在那裏與剛剛上岸的磯部守直相遇。

玉依姬露出幸福的微笑,這樣說道。

我的主君命我前往此處——

天禦中主神這樣告知一直在祈禱的玉依姬。

身為神使的益荒他們沒有阻止守直與玉依姬二人的相遇。

這是神的意誌。

玉依姬如果拒絕的話,益荒他們當然也會排斥守直。因為即使是神的安排,真正重要的還是玉依姬和守直的心。

玉依姬從遙遠的神世時代開始就放棄身為人的身份。她作為人類時也是侍奉神明的巫女。

由於她作為器的力量太過強大,所以向天禦中主神請求讓她成為巫女神的憑依。

在漫長的祈禱之中,玉依姬也曾一瞬間考慮過如果能作為人活著的事情。

和常人一樣,和某人相依相伴、生下孩子、年老死去。

那種平凡的人生。

她並不是對身為玉依姬而活著的人生迷茫,也未對此感到後悔。隻是不禁在想,如果有其他道路的話會是什麼樣。

所以,她的想法傳達給了神。神也接受了玉依姬的想法。

如果玉依姬沒有回應神讓她前往那裏的聲音,大概就不會有這場邂逅了吧。

這個男人應該也是一樣。

益荒俯看著毫無知覺的男人,眯起眼睛。

他是伊勢磯部氏直係的青年,對在元服時聽說的海津見宮抱有興趣,乘著小船來到這個島上。

他並不清楚玉依姬的詳情,認為玉依姬隻是一個象徵。

他把岩場遇到的玉依姬當作侍奉於宮中的一名巫女。他根本不會想到這名少女就是玉依姬。

守直在那之後也時常來到島上,而玉依姬則每次都偷偷出宮。告訴她守直何時前來的人是阿雲。

阿雲喜歡玉依姬幸福的表情。哪怕隻是短暫的時間也好,她希望不老不死的玉依姬能夠感受到幸福。

沒想到那居然起了反效果。

“……送他到伊勢的海灘。”

益荒靜靜地開口說道。阿雲沉默地頷首同意。她蹲下身子,對沒有意識的守直告之以言靈。

“守直,請記住玉依姬的話——”

即使沒有意識,也會銘刻於心。

那是祈禱守直平安的玉依姬最後的臨別之言。

第十章

“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

守直被禎壬狠狠瞪視,表情變得僵硬。

虛空眾的重則報告說確實給了守直致命一擊。而且之後守直也沒有出現在島上,自己還以為平穩已得到維護。

但是,事件在無人知曉時發生了。

玉依姬有了身孕。

“你明白我得知那事時的絕望嗎?玉依姬再次背叛了我們。”

禎壬緊握的拳頭在顫顫發抖。

禎壬自然反對生下那個孩子。那並不是出於個人感情。

放棄為人的玉依姬要產下人之子,就必須在那上麵傾注所有的力量。

因為作為聆聽神之音的容器的力量,早已成為使她在長久歲月中活下來的力量。

她如果生下孩子,就會失去力量。不是作為神之器,而是作為人的時間將開始流動。誰也不知道玉依姬本該在遙遠的過去便結束壽命能支撐到何時。

即使如此,玉依姬還是堅持保護腹中的胎兒。

無論被怎樣責備,她都毫不動搖。漸漸削弱的力量和腹中成長的生命,顯示她正如字麵意思般在以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

無法忍耐的禎壬詢問天禦中主神,那孩子到底該不該誕生。

神沒有回答。禎壬沒有聽到回答。

禎壬受到沉重打擊。玉依姬的行為是對神的背叛。

所以神才沒有回答。

他對玉依姬的憤怒,在那個瞬間轉向她腹中的胎兒。

那是對度會背叛的象徵。其生命就是罪孽。宿於玉依姬腹中一事,那裏存在生命一事就是罪孽。

最終,玉依姬產下一個女嬰。

“那是……”

守直茫然地朝齋望去。

少女咬著嘴唇沒有回答。

守直撐著哆嗦的膝蓋,朝齋伸出手去。

“我和姬的……”

齋在守直伸出的手觸及臉頰之前,不由自主地後退。她纖細的肩膀在顫抖。

禎壬嘲笑般繼續說道。

“沒錯。你們所犯下的罪孽就在那裏。齋啊,是玉依姬給了背負罪孽的你那個名字。她將自身犯下的罪孽包含於其中。”

齋咬緊嘴唇閉上眼睛。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她顫抖著聲音抬起頭叫道。

“若非如此,她怎麼會忘記……”

守直倒吸一口氣。怎麼回事?

齋注視著玉依姬。守直仿佛受其影響般,也扭頭朝予玉依姬望去。

佇立的玉依姬沒有理會兩人,凝視著天空。

眺望那情景的禎壬麵孔突然扭曲。

“不隻是你們。玉依姬已經連我們度會的事都記不起來了……”

禎壬的語氣突然變得虛弱。他低下頭說道。

“玉依姬的時間從五年前就停止了。因為生下齋,所以的力量被削弱的緣故……”

在眾人的沉默中,齋慢慢開口說道。

“……我在身邊的話,姬就會失去力量。”

齋凝視玉依姬的眼瞳顯得非常清澈。沒有看著自己,不記得自己的玉依姬。

齋在五年前失去了她之前傾注在自己身上的所有感情。

禎壬判斷無法再對神官們隱瞞已經五歲的齋的存在,打算將齋流放出島。

但是,玉依姬先倒下了。

她察覺到禎壬打算帶走齋,正要從祭殿回宮時在阿雲麵前突然癱倒在地。

禎壬聽說此事,不得已隻要帶著齋來到祭殿。

玉依姬醒來。她看著抱住自己的齋,不可思議地歪著腦袋問。

“……阿雲,這孩子是怎麼回事?”

玉依姬的意思是,為什麼進行神事的地方會有小孩子在。

齋的存在從玉依姬的心中消失了。

齋站了起來。她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益荒和阿雲也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是好。

那時,他們的心中響起神的聲音。

讓這孩子成為齋戒。

如果是作為進行神事的齋戒,即使是童女也毫不奇怪。再說,如果是神所指派的齋戒,也能夠對度會的人們進行說明。不再需要隱瞞齋的存在。

禎壬聽到通過益荒傳達的神之聲,再次受到打擊。

神為什麼要把這個可以稱之為罪證的孩子留在島上?

禎壬知道,齋沒有聆聽神之聲的力量,也沒有表現出能夠進行神事的力量。

即使如此,他也必須聽從神的旨意。

他向宮中的神職人員們公開了齋的存在。齋作為齋戒,輔佐玉依姬。

她是神所指派的童女。沒有任何人追究她的來曆。

但是從那時起,玉依姬的祈禱變得無法傳達給神。

聆聽聲音的來曆變得更弱,哪怕是降臨瑣碎的神敕也變得非常費力。

度會的神官們不知何時開始暗中談論。

因為齋的出現,玉依姬正失去力量。

禎壬沒有否定那些傳聞。因為事實正是如此。

齋看著玉依姬伸出手。

“——姬,其身再次成為神之器。”

少女露出微笑,非常悲傷的微笑。

“如果現在歸還人身的話,將來會再次轉生為人吧?”

直到五年前,齋一直稱呼玉依姬為母親。

但是,自己從玉依姬的心中消失了。玉依姬沒有生過孩子。名為齋的孩子不存在,存在的隻是一個毫無力量的無能齋戒。

即使如此,隻要能在她身邊就夠了。隻要能在近處看著她的身影就夠了。

可是,神官們在暗中議論。有齋在的話,玉依姬的力量就會漸漸消失。齋是一切的元凶,她在蠶食玉依姬的生命。

所以她想讓玉依姬回歸為人。神之器如果損壞便無法挽回。但是歸複為人的話,總有一天會轉生,也許能再一次見到被拆散的對方。

齋向神祈禱。自己會背負所有的罪孽,無論怎樣的責難痛苦她都將承受。即使無法再次轉生也無所謂。因為自己犯下了如此的罪孽,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齋清楚自己的罪孽。

那是指奪走玉依姬力量一事,奪走玉依姬的生命降生一事。

奪來的東西無法還給玉依姬。所以,她將其還給神明。

齋移動視線,望向重則腰間的太刀。

少女開始奔跑。誰都沒有料到此事,大家的反應都滿了一拍。

齋奪下太刀,轉身奔向玉依姬。

“齋……!”

發出聲音的是一直沉默的昌浩。

齋的動作一瞬變得遲緩,不過並沒有停下。

玉依姬沒有行動。禎壬他們隻是呆呆地站著。

緊握的刀柄好冷。齋咬緊牙關向前走去。

她的眼前突然閃出一個人影。

那人影撥開突出的刀刃,抱住了齋。

太刀掉在地上發出響聲。齋顯得一片茫然。

“不是的……”

守直抱著齋彎下膝蓋。

“怎麼會是罪孽,為什麼你是……”

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守直抱著齋,肩膀顫顫發抖。

齋甚至忘了眨眼,視線茫然若失地彷徨著。

昌親知道。他想起自己用手仔細為她拂去頭上灰塵的事情。

如果有父親這個存在的話,會不會就是這樣呢?她那時在默默地這樣想著吧。

齋拚命從守直的手臂中掙脫。這個男人是玉依姬所愛的人。這個男人是自己的……

齋用帶著怯意的眼睛瞪著守直,卻看到站在對麵的玉依姬和想要襲擊她的金龍。

齋瞪大眼睛。

風聲響起。

之前被阿雲的障壁所阻止的龍張開大嘴猛衝過來。

視野的一角掠過倒下的阿雲,以及被打落的太陰的身影。

金龍突破障壁,準備報複之前一直囚禁自己的玉依姬。

齋發出抽搐般的喊聲。

“姬……!”

她奮力伸出手。

玉依姬緩緩朝轟鳴的咆哮聲處轉過身去,看到金龍而睜大眼睛。

龍所發出的波動衝向眾人。

修子和昌親被風音瞬間做出的結界所勉強保護著。

度會的人們被譚飛倒地。

守直雖然總算挺住,但衝擊卻使他的傷口裂開而無法起身。

在巨龍逼近眼前的瞬間,玉依姬朝齋跑去。

她張開手臂,仿佛擁抱齋一般擋在她的麵前。

齋瞪大眼睛和玉依姬一起倒在地上。龍爪在她的背上留下深深的傷痕。

“……姬……”

沒能抓住玉依姬的龍在空中轉了個大圈,再次殺了回來。

風音抬起右手畫出刀印。

“此聲為神之聲,此息為神之息,此手為神之禦手……!”

終於站起身的太陰倒吸一口氣。這是結界的詠唱。

隨著清澈的聲音響起,包圍眾人的結界完成。金龍憤怒地不停撞擊著結界,但結界卻紋絲不動。

阿雲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趕到倒地不動的玉依姬身旁。

“姬、玉依姬……!”

齋從玉依姬的手臂中鑽出,茫然地看著守直抱著玉依姬的樣子。

守直呼喚著麵無血色的玉依姬。

“姬……姬,求你睜開眼睛……”

但她的後背被龍爪劃得很深,已經無力回天了。流出的鮮血立刻染紅衣物,從垂落的手臂上滴落。緊閉雙眼的玉依姬眼瞼微微顫動。

“姬……”

守直深吸了口氣,眼睛濕潤。

玉依姬緩緩睜開眼睛,視線在短暫的彷徨之後,終於將焦點對準了守直。

“……啊啊……”

她恢複了之前失去的意識。玉依姬露出淡淡的微笑。

“……守直……大人……”

守直驚訝地瞪大眼睛。

本該忘記一切的玉依姬喊出了守直的名字。

禎壬和重則都很驚愕。潮彌也啞口無言地注視著那光景。

潮彌看著玉依姬淡淡微笑的麵孔,突然感到懷念。

沒錯。那是自己十年前所見的,從天而降的女神的麵孔。

玉依姬的肌膚徐徐喪失血色。她一邊露出飄渺的微笑,一邊靜靜地觸摸守直的臉頰。她甚至沒有察覺到那指尖已被染成紅色。

“守……直……大人……好像……見你……”

從眯起的眼中滴落淚珠。那是自從十年前和守直分別以來,第一次流下的淚水。

守直握住玉依姬被血染紅的手,不斷地點頭。

他也多麼想見她啊。但是,這卻被益荒他們所阻止——不能讓你遇到危險,那是玉依姬的願望。

如果他知道一切的話,無論怎樣的阻力都絕對攔不住他的。

“姬……終於見麵了。”

玉依姬輕輕點頭,笑得更深了。

“……我有必須……告訴你的……事情……”

“什麼,姬。”

守直露出微笑。他的視線因淚水而搖晃。

啊啊,時間太少了。明明好不容易才得以再次用這手臂懷抱玉依姬。

齋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自己沒法走進其中。

玉依姬的心中沒有自己。那麼,至少讓她幸福地和最愛之人完成最後的相見。

昌親注意到,麵無表情的齋握緊的拳頭在顫抖著。修子抓住他的衣服,看著齋背影的臉上已經哭的一塌糊塗。

她的背影在叫喊著,以無聲的聲音在拚命叫喊。但是,齋絕對不會將其說出口。

不是為了任何人,是為了明知是罪卻生下自己的母親。

玉依姬在從心中抹消齋的存在之前,向她傾注了無法估量的感情。

她記得那些。所以即使被心中消去,她仍舊記得未被粉碎的溫暖。因此她才能活到現在。

因為自己記得。

玉依姬看著守直,用柔弱的聲音說道。

……“我生下了……孩子……”

“……”

玉依姬還是沒理會屏氣凝神注視自己的齋。

“……因為是……很活潑的女兒……所以取名為……齋……”

齋知道那個含義。

因為是罪孽之子,所以為了消除那罪孽而取了代表無罪之子的名字。

“齋……真是好名字。”

玉依姬看到守直點頭,幸福地眯起眼睛。

“……由我的主君……所賜……無罪的光之子……”

齋的眼瞳猛地一顫

之所以會忘記,是因為不重要嗎?

也許是那樣。應該是那樣。那樣也不錯。

比方說,即使她心裏已經沒有絲毫的自己——

“……”

齋呆立不動,她的眼眸裏溢出淚水。

她朝兩人邁出腳步,跌跌撞撞地手腳並用,朝玉依姬靠近。

“……母親……”

玉依姬顫抖著眼瞼,望著守直活動的嘴唇。

“……吧……齋……”

齋把手伸向玉依姬的胳膊。

但是在手指碰到之前,玉依姬已經合上眼睛。從她的眼角滑落出淚水。

直到最後為止,玉依姬都沒有看向齋。

齋的手指碰到了她不再動彈的胳膊。

“……母……親……”

玉依姬未能歸複為人,便停止了呼吸。

守直抱著亡骸發出低聲的嗚咽。玉依姬垂落的手指明明還帶著溫暖。

齋抱著母親放聲大哭。淚水不斷地湧出,入抽搐般地哭喊著。

抽泣的齋發現玉依姬的身體被淡淡的磷光所包圍。

“神……!我的主君,請不要帶走她……!”

可是願望未能實現。

為了產下人之子而放棄作為神之器身份的玉依姬,連屍體都沒留下便消失了。

守直維持抱著與光一同消失的玉依姬的姿勢,俯視著空空如也的手中嘀咕道。

“……姬……”

齋癱坐在地上。

自己的願望未能實現。

阿雲輕輕來到垂著頭的齋身邊。齋無聲地抱緊了她。

在沉默中。度會的潮彌開了口。

“玉依姬……已經不在了……”

眾人的視線集中到他身上。潮彌充滿怒火的視線射穿了齋。

“為了保護你,姬……!為了毫無力量的你……!”

再也聽不見神之音。祈禱也好。願望也好。都無法傳達給神。

齋淚流滿麵地站起身來。

“不,神之聲會傳到的。”

她指著修子,毅然地說。

“如果身為天照大禦神分禦靈的內親王祈禱的話,一定能傳達到我們主君的身邊。就算我做不到……”

“這可難說。無論是內親王有怎樣的力量,隻要你在這裏,就難保不會像玉依姬那樣被你奪走力量。”

齋鐵青著臉沉默了。

她無法斷言地說絕對不會那樣。齋對自己感到恐懼。

一句充滿懷疑的話打破了緊張的空氣。

“沒有力量……?沒有那回事喲。”

齋和潮彌移動視線。

那人是從剛才起一直為了保護修子而呆在她身邊的昌親。

“昌親大人?”

昌親把修子交給驚訝的風音,在齋身邊彎下膝蓋。

“你不是看見我和昌浩的心之傷了嗎?而且還救了昌浩。沒有任何力量的人,是無法做出這種事的。”

齋開始因困惑而變得不知所措。

“可、可是,我……”

潮彌打斷她的話,喋喋不休地說道。

“那女孩怎麼可能有力量!她能看到那些東西,全都是靠搶來的玉依姬的力量!”

準備繼續開口的潮彌挨了憤怒的阿雲一巴掌。

潮彌因為衝擊而雙膝跪地。阿雲低聲說道。

“閉嘴,度會潮彌。對奪走玉依姬和守直幸福的你,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阿雲的雙眼閃閃發光。

她瞥了年幼的主人一眼說道。

“齋大人的確擁有力量。封住那力量的就是你們度會!”

大吃一驚的齋啞口無言。潮彌也茫然地仰視著阿雲。

她悔恨地扭曲了麵孔。

“每當你們這樣吐出詛咒的言語,齋大人的心之傷就變得更深,罪孽的意識苛責著她自己。是你們讓齋大人失去力量的,為什麼還不明白……!”

“……阿雲……?”

阿雲跪在呆立的齋麵前,握住少女的手。

“啊啊……請原諒我。因為主君沒有允許,所以之前沒能說出來。”

阿雲和益荒知道一切。他們對此隻字未提,是因為神的意思。

“天禦中主神希望度會的人們能自己察覺到此事。可惜那願望未能傳達到,他們一直在組後齋大人。”

誰也沒有察覺到那一點。正因為如此,放出的邪念才會覆蓋地禦柱,擾亂地脈甚至影響到了天上。

度會禎壬和重則聽到阿雲的話,仿佛當頭挨了一棒。

疑惑的思緒擴展開來,強烈的動搖襲向他們。

就好像對此起了反應一樣,大地發出轟鳴開始震動。

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三柱鳥居正在劇烈震動。

海麵波濤洶湧,濺起的飛沫宛如狂風暴雨一般。

在鳥居中蠢蠢欲動的龍們因為找不到玉依姬而開始焦躁。金龍們在短暫咆哮扭動身體後,終於把齋當成了目標。

好幾雙眼睛緊盯著因為突然的事態而狼狽不堪的齋。不僅如此,它們還如饑似渴般看著修子。

修子被視線貫穿,非常害怕地緊靠著風音。

風音一邊為修子擋住龍的視線,一邊仰視天空。

唯一一條從鳥居中逃脫的龍,從剛才起就一直俯視著被她的結界所保護的人們。

它大概打算盯著空隙打破結界,殺死可以代替玉依姬的少女們。

在鳥居中蠢蠢欲動的巨龍們突然翻滾身子,下降到鳥居下方被波浪掩蓋的地方。

剩下的龍忽然發出咆哮,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似的。

太陰凝視著三柱鳥居,因為從下方噴起的火柱而目瞪口呆。

“那是……!”

張口結舌的太陰的想象多半沒錯。

驚訝的昌親以與場麵不相稱的困惑口氣說道。

“騰蛇……是不是在燒什麼?”

太陰一時語塞,深呼吸後回答道。

“不知道啦。……那果然是騰蛇的火焰啊。那麼……”

她端詳著鳥居,確認火柱的殘像消失的情景。

“昌浩在那裏麵嗎?”

“不隻是昌浩。”

阿雲站在太陰的身旁。她瞥了一眼盤旋的金龍,繼續說道。

“在那鳥居的下方深處,佇立著支撐這個國家的地禦柱。他為了阻止氣脈的失控,大概和益荒一起下去了吧。”

在她回到這裏時,曾看到益荒在鳥居之中。他見到阿雲回來之後,立刻轉身前往地禦柱。

單靠益荒與那麼多數量的龍對峙的話會讓人不安。不過如果有那個操縱火焰的神將在,應該可以抑製住它們吧。

即使如此,大概也支持不了很長時間。失去了玉依姬祈禱的現在,國之常立神沒有擺脫痛苦的手段。

如果作為根源神的天禦中主神之力降臨的話,應該可以鎮壓住龍脈的失控。

如果稀釋神氣的雨停止、陰雲消散,天照大禦神的神威充滿地上的話,龍脈的失控本不至於計劃到這種程度。

雨使神氣稀薄、同時氣脈又失控,就好像有人計劃好一樣。

一直緊靠風音的修子突然抬起頭來。她眨眨眼環顧四周,離開了風音。

“公主?”

修子來到齋麵前,直視比自己略高的少女的眼睛。

“內親王,怎麼了?”

“我說……”

修子歪著腦袋,似乎在考慮著說辭。

“……因為感到害怕,所以才做不到。因為認為做不到,所以才會變得更加做不到……”

齋驚訝地看著修子。

“那是……為什麼……”

修子搖搖頭。

“不知道。……不過就是那樣。”

修子的表情忽然發生變化。明明是年幼的五歲少女,卻露出非常成熟的表情。

“……你聽得到我的聲音。你隻是並不相信那一點。”

修子說完這些,表情便恢複了原狀。她不可思議地四下張望。

地鳴變得更加激烈。風音和阿雲分別攙扶住失去平衡差點跌倒的修子和齋。

風音對修子一瞬露出的表情有印象。那當然不是修子的表情。

那是屬於統治高天原的太陽神。

“天照大禦神……公主是她的後裔呢。”

此外,她也是天照大禦神的分禦靈。修子體內的天照大禦神給了齋神諭。

遺憾的是,這裏沒有能充當審神者的人。度會的人們現在深受打擊,風音又不清楚昌親有怎樣的力量。

對身為道反大神之女的風音來說,天神可以說都是親戚。特別是伊奘諾尊和伊奘冉尊中誕生的神,都是道反大神的兄弟。在這層含義上,天照大禦神也是她的叔母。

風音扭頭朝齋看去。

“你有力量。天照大禦神來傳達了此事。你連神的言語都沒法相信嗎?”

齋仰望阿雲。自從她出生就一直守護附於她的神使用力點點頭。

齋僵硬著表情慢慢開口說道。

“……要怎麼做……”

齋話沒說完就瞪大眼睛。

玉依姬一直端坐的場所。她總是在朝著三柱鳥居祈禱。她在那裏聆聽神之聲,降臨神之力。自己果真做得到嗎?

修子握住疑惑的齋的手

“沒問題。我也會幫忙的。”

五歲的內親王朝直眨眼的齋笑道。

“因為,我就是為此才來這的。”

金龍好像嘲笑修子的話一般發出咆哮。

太陰緊握拳頭,仰望著龍說道。

“……它在的話很麻煩呢。”

她一邊飄起,一邊對風音說。

“展示解開結界。我去打垮它。”

“太陰?”

太陰看著風音懷疑的樣子,豎起眉毛說道。

“因為好讓人生氣呀。是它害的玉依姬……”

話音未落,阿雲“嗖”地靠近過來。

“它由我來收拾。——玉依姬的仇人。”

阿雲的雙眸寒光一閃。

第十一章

昌浩降落在距離三柱鳥居遠處的地禦柱根部,發覺覆蓋在其表麵上的繩子比之前變得更粗。

看樣子邪念似乎變得更強了。要是再不盡快將其鏟除的話,柱子馬上就要粉碎了吧。

忽然頭頂傳來一陣轟鳴。昌浩急忙抬起頭向上望去,發現數條金龍正以迅猛的速度筆直地向自己衝來。

就在昌浩剛剛結出迎擊的結印時之時,忽然聽到一聲怒喝。

“你專心解決柱子上的問題!”

隻見紅蓮將飛來的金龍斬為兩段,然後對著昌浩怒叱道。

“可,可是……”

對麵衝來的金龍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麵對數量如此龐大的對手,即便是號稱十二神將之中最強的紅蓮,未免顯得也有些太勉強了。

可是紅蓮卻將昌浩的擔憂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道。

“別小看我喲。而且,我也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紅蓮將目光轉向一邊,昌浩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赫然發現了益荒的身影。

昌浩不由得好像不敢相信似的眨了眨眼睛。從益荒身上所釋放出來的神力異常強大,幾乎可以與被稱為十二神將之中最強的紅蓮的力量相匹敵。甚至連昌浩都無法判斷他們兩個人究竟誰的力量更加強大。

天禦中主神是世界的根源神。而他手下的隨從可以說是生於根源之中的存在。

雖然他們本身不是神,但是所擁有的力量卻是絕對不可小覷的吧。

那麼,究竟是能夠與根源神的隨從相抗衡的紅蓮的實力更勝一籌,還是能夠同擁有

無窮神力的十二神將平分秋色的益荒更加威猛呢?

對於這個問題,恐怕不管自己怎麼想也無法得到一個答案吧。

昌浩為了不再讓紅蓮嗬斥,急忙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地禦柱上麵。

現在昌浩的任務就是將那條充滿了邪念的黑色繩子徹底地切斷,將一切淨化。

地下不斷傳來轟隆隆的響聲,這大概是在這個國家的常立神的悲鳴吧。是他無法忍受這種痛苦而發出的痛苦**。因為不堪忍受這種痛苦而引發地震,逆流的地脈又吸收了邪氣化為金龍。

從距離這裏那麼遙遠的京都之內都出現了龍這一點來看,這個國家的神靈真是被逼迫到了絕路上。

如果不能夠停住這場大雨的話,那麼居住著昌浩所想要保護的重要之人的這個國家就將要滅亡。

在那些忘卻了根源神的人的心中,正在逐漸的流失掉那曾經所擁有的光芒。可是即便如此,神靈也不會完全的消失。

即便誰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即便誰都不清楚不了解他,隻要在人類的內心之中還擁有光明的追求,那麼神靈就會與我們同在,並且成為指引我們生命前進的明燈。

那些黑暗之中的鬼魂,隱藏在柱子的陰影之中的無數的黑影在這個時候全都顯現了出來。

它們為了阻止昌浩而接連地現出身影。

那些釋放出籠罩在柱子之上的邪念的是那些背負著心靈創傷的人們。

而在這些陌生的麵孔之中,還有一些昌浩所認識的人。度會禎壬、重則、甚至潮彌也在裏麵。

昌浩現在的心情實在是非常的沉重。

那些在海津見宮中保護著玉依姬的護衛們,大概也由於他們對齋的憎恨之情而產生了陰暗的情緒,從而被吸引到了這裏。

他們本是侍奉神靈的人,本應該比任何人都渴望人世的安穩,國家的安寧。

這就是玉依姬所說的人性的弱點。現在昌浩有有了切身的體驗。

正因為人類有著這樣的弱點,所以才會稍一疏忽便走上了歧途,踏上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看來隻是切斷繩子的話是不行的。”

首先必須要將那些釋放出邪念的靈魂從憎恨的深淵之中解放出來。淨化過那些怨靈之後再切斷這根繩子才有可能真正解放地禦柱。

盤旋於天空之上的龍發出巨大的咆哮妄圖向昌浩衝去。

可是,昌浩現在卻沒有一絲的不安。

因為他能夠感受到保護在他身邊的兩股巨大的神氣,使他能夠十分安心的去做自己需要專心去做的任務。

金龍是因地脈的暴走所產生的。而導致地脈暴走的正是這個國家的常立神本身。所以如果不能夠完全的解放地禦柱的話,那麼金龍便不會徹底的消失。

紅蓮一邊揮舞著用起來完全不習慣的武器,一邊撇了撇嘴。

不管消滅多少,似乎這些金龍都會無限地繼續湧出來。不管用鬥氣將它們衝散也好,用刀刃將它們斬斷也好,還是用神力將他們吹飛,都沒有絲毫數目減少的征兆。

“看招!!!!!!”

紅蓮運足了神力將手中的武器向下劈去。隨著他所釋放出去的神力而延長的刀刃將麵前的金龍全數斬落。

將武器收回之後,紅蓮一個人自言自語道。

“居然還有這種使用方式,可真是讓人意料不到啊。”

現在這個時候異界是什麼情況呢?還在激烈的戰鬥嗎,還是已經平靜下來了呢?

就在紅蓮的注意力稍微分散了一點的時候。

旁邊的金龍馬上抓住這個空隙衝了過來。

就在紅蓮條件反射地轉過頭的時候,益荒早已擋在了他的麵前。

從益荒揮舞著的拳頭之上釋放出的神氣貫穿了衝過來的金龍的腦門,緊接著神氣在龍頭之內爆炸開來,被炸成粉末一樣的龍頭從空中好似金色的焰火一樣散落了下來。

而剩餘的神氣繼續貫穿到金龍的整個身體,將金龍全部炸個粉碎。

綁在紅蓮胳膊上麵的絹布因爆炸所產生的氣流吹動而大幅度的向後飄去,金色的碎片也隨之打到他的臉上。

益荒帶著一臉輕鬆的表情,對著皺著眉頭一副嚴肅模樣的紅蓮道。

“我不用你幫忙,但至少你不要拖我的後腿吧?”

紅蓮無言的眯起了眼睛。

益荒抬頭向柱子上方望去,微微的皺起了眉頭。玉依姬和阿雲現在如何了呢?

就在這個時候,柱子的陰影部分忽然閃出一絲光芒,又有新的金龍出現了。

而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祭殿之中的益荒卻絲毫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金龍悄無聲息地盤旋起身體,慢慢地向益荒飛去。

正在另一旁戰鬥著的紅蓮頭也沒回地將一股猛烈的神氣向那邊打了過去。灼熱的煉獄之炎化作一道旋渦翻滾著,將金龍包裹在裏麵。燃燒著的火焰使金龍的身體瞬間便化為一片灰燼。在狂暴的地脈之中誕生出來的無數條金龍,全都因這強大的神氣

而潰敗,綻放著金色的光芒灰飛湮滅。那還來不及發出的咆哮同柱子之中傳出的地鳴之聲混雜在一起化作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聲音。

灼熱的烈風打在益荒的後背上。

益荒微睜大雙眼顯得有些驚訝,因此回過頭來。紅蓮從他的身邊走過,然後開口說道。

“剛才的話,現在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益荒的目光盯著紅蓮似乎要將他看穿一樣,但是卻什麼都沒有說。接著兩個人都轉過身去,背靠著背同再次衝過來的無數金龍對峙了起來。

金龍咆哮著似乎要為自己的同伴報仇一樣,它們的目光全都盯在兩人想要保護的那個少年身上。

紅蓮和益荒幾乎是同時跳了起來。圍繞著正在觀察柱子的昌浩形成了一個圓圈的陣勢。

紅蓮抬起頭,望了望盤旋在天空之中低吼著的金龍,淡淡地笑了一下。

現在的他隻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和側麵就可以了,後麵完全不必顧及。

雖說擁有最強力量的自己不管麵對什麼樣的狀況都可以應付,不過偶爾能夠這樣放鬆的打一次也不錯。

同樣的益荒也有一樣的感受,甚至可以說他似乎還感到了一絲愉悅。

不過,要是讓他們長久這樣下去恐怕就要另當別論了。

天空中的金龍盤旋著咆哮了一陣之後,忽然一起從柱子上麵衝了過來。

從二人身上迸發出來的神氣化作一道激烈的漩渦。無數的金龍被卷入其中,因受到猛烈的衝擊而發出忿憤的吼叫。暴亂起來的氣脈在這周圍充著。

兩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瞥了一眼昌浩。

另一方麵,昌浩正在同柱中的陰影對峙著。

這並不是他們本人。這些潛伏在陰暗之中的部分是一個人內心之中的陰暗麵。如果無法將這些降服的話,是無法繼續進行接下來的工作。

在地禦柱之中一個接一個的浮現出帶有邪念的人影。

度會潮彌漸漸地向昌浩靠了過來。在他那沒有了瞳孔的眼窩之中隻有燃燒著的無盡的憎恨與憤怒。

其他的陰影也是一樣。無一不釋放出充滿了邪念的能量。昌浩並不知道他們對於玉依姬的背叛究竟帶有多麼強烈的絕望感。

隨著時間的推移,影子的顏色也變得越來越濃。當他們的內心逐漸被黑暗所占據的時候,他們身為人類的那部分就漸漸開始崩潰起來。

這就是被冥官稱為鬼的東西。那些存在於冥府最深處的無邊黑暗之中的鬼。

昌浩注意到地麵上有無數漆黑的手腕徑直向著自己伸了過來。好似幹枯了的樹枝一樣的手腕似乎要抓住他的腳,將他一起拉到冥府深處。

昌浩曾經見過這種手腕,這不正是那黃泉之中鬼的手腕嗎?

地禦柱支撐著國土。那麼這裏不就是最接近於根之源,底之國的地方嗎?

地底發出的聲音好似無數怨靈的詛咒彙集在一起一樣轟鳴著。從腳下傳來的震動同一陣陣令人恐懼的波動混雜在一起。

如果再不將這裏的汙穢清除,鎮壓住動蕩的氣脈:再不將這些充滿邪念的黑影鏟除的話……

想到這裏,昌浩向後退了一步,同黑影之間拉出一段距離。然後雙腳分開站穩身體,拍了拍手。

兩聲清脆的拍手聲響起。甚至蓋過了那似乎在刻意擾亂昌浩心神的地鳴之聲。

昌浩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高聲吟頌了起來。

從他的口發出言靈的聲音。一陣陣言靈充滿力度地回響在周圍無邊的黑暗之中。

“無上賢明之神啊……”

這是能夠將世間一切邪惡清除的祝詞,據說這言靈之中本身便有神靈存在。

逐漸逼近的潮彌在言靈麵前也不得不停下腳步。而那幾乎要抓住昌浩腳踝的手也停了下來。

“請用清廉純潔之花與溫柔靜謐之聲……”

其餘那些充滿怨念的黑影全都靜止在原地,臉上顯出驚恐的神色。

地麵上的手腕似乎異常痛苦地扭動著,做出非常不自然的姿勢。然後就那樣顫抖著沉入到地麵之中。

“……將這諸多罪惡同汙穢……”

黑影們的身體都痛苦地扭曲起來,這一點從他們流著眼淚困難喘息的樣子上麵就能夠很清楚地看出來。

很快,從它們的身體之中噴出大量的黑煙,隨著一陣濃煙飛散的聲音,原本漆黑的影子們的身體逐漸變得通透起來。

“天之神,國之神,八百萬眾神,請聽我的心願,懇請你們淨化這無邊的黑暗……”

身體變為完全通透的影子們,表情也逐漸顯得安詳起來。潮彌慢慢地閉上眼睛一點點消失了。

禎壬、重則還有其他那些黑影也都在這一片柔和的光芒之中慢慢地消失了。

昌浩長長地呼了口氣,然後向柱子上麵望去。

從地下傳來的聲音依舊沒有停止,偶爾還伴隨著一陣震動。金龍之所以沒有出現在昌浩的周圍,是因為紅蓮和益荒兩個人在金龍靠近昌浩前便已將它們消滅。

“將那個繩子……”

聽到這個聲音,昌浩忽然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迅速地在他的胸中蔓延開來。一股熱熱的東西毫無理由的湧了上來。

眼角的一股熱淚使視界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

“什麼……?”

昌浩急忙擦幹不斷滲出的淚水,向四周望去。

他的感情忽然發生了巨大的波動。

——這樣下去,同你一起交談的……

那曾在夢中聽到過的玉依姬的聲音,再次在昌浩的耳朵之中回響起來。

昌浩驚訝的張大了眼睛,抬起頭向上麵望去。

明明應該正在祈禱著的玉依姬,現在卻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

昌浩不敢相信地拚命搖了搖頭。

那是拯救了身受重傷並且迷失了方向的昌浩的人。將內心中充滿痛苦、哭泣著的昌浩引見給祖父朋友的人。

可是這個人,現在卻已經不在了。

玉依姬說過,她的願望是解放這個柱子,拯救那些被困在這個柱子裏麵的人。

但是現在昌浩卻再也沒有辦法去向玉依姬確認這件事了。

不過昌浩卻清楚地知道,地禦柱是這個國家的基礎,隻要能夠解放這個柱子,那麼地震就會停止,下雨的天空也會放晴。

昌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重新在手中結印。

不斷蠢蠢欲動的黑色繩子發出一陣陣龜裂的聲音。一直拘束著柱子的邪念在言靈力量的淨化下忽然變得狂暴起來。

黑色的繩子好似一條巨大的黑蛇一樣蜷曲著。金龍們也同時發出了巨大的轟鳴。

昌浩能夠感覺到金龍們注視著自己的那憤怒的目光,同時也能夠感覺到正有兩股強大的神氣將那好似銳利的尖刺一般的目光阻隔在了自己的身外。

沒關係,看來自己隻要集中精神在地禦柱之上便可以了。

玉依姬和齋的麵容逐一浮現在昌浩的腦海之中,現在他就要證明給她們看。

充滿了力量的靈力包裹在昌浩的身體周圍,散發出淡淡的磷光。

“謹請諸神……”

似乎在配合著昌浩的言靈一樣,地禦柱更加劇烈地震動了起來。

“佇立於此的是國之根基。支撐著八大洲的天地,尊貴正直之神啊。”

被封印在裏麵的地脈的流動似乎在抵抗著束縛一樣,劇烈地扭動從而形成一道漩渦。

籠罩在地禦柱之上的邪念沙沙作響,而從柱子之中所釋放出來的大地氣脈則好似將這層邪念撕碎了一般噴薄而出。這是與此之前都完全不同的,清淨純潔的波動。

“居於天空之中的天禦中主神!”

神名本身就是擁有強大力量的神咒。根源神的神名更是這個世界上擁有最強力量的言靈。

束縛在柱子之上的邪念之繩被從柱子裏麵迸發出來的波動撕個粉碎,散發出一陣強烈的光芒消失了。

地鳴與地震全都停止了下來,在這強大神氣的鎮壓下再次回到了地底的深處。

昌浩長長地呼了口氣,名字是最有效的言靈。而且這裏是能夠將言靈的威力發揮出數倍以上威力的神域。

“處於地下深處,守護支撐著這個國家的國之常立神——”

隨著昌浩的詠唱聲,地禦柱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祭殿之中,齋正在一處能夠眺望得到三柱鳥居的地方佇立著。

修子就站在她的身旁。兩人互相依偎著,一起專心致誌地祈禱著。

風音望著帶著一副不安的神情注視著她們二人的阿雲,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注意到這一點的阿雲冷冷地開口說道。

“如果你有什麼想說的話,但說無妨。”

風音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隻不過……”

曾經在修子與定子相遇的時候,阿雲幫她擦過眼淚。一直都留給修子一副冷酷印象的阿雲當時的表現真的是非常出人意料。

聽到風音這樣說,阿雲默默的把目光再次轉回到齋的身上。

看樣子她並不想回答,不過風音也沒有一定要追問下去的意思。

大概在那個時候的阿雲,把修子和定子的模樣看成了齋和玉依姬吧。

修子隻有五歲。大概和玉依姬忘記齋的時候的年紀一樣大。恐怕一直在那之前,玉依姬同齋兩個人還是親密無間的。

雖然玉依五年前忘記了齋的存在,但她大概依舊還是深愛著債的吧。

齋也一樣,即便玉依姬早已忘記了自己,她也依舊愛慕著玉依姬,就算自己承擔起一切的罪責也要使她重新變回人類。

阿雲的眼睛忽然驚訝地睜大了起來。風音立刻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發現三柱鳥居那裏發出耀眼的光芒。

“神啊……!”

就在阿雲失聲驚叫的時候,度會等人從她身後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

他們完全無法相信,齋竟然有這樣的力量。

但是,就像玉依姬失去力量的時候一樣,聽到祈禱的神靈是會在祈禱之人麵前展現自己的神威的。

潮彌帶著一副別扭的表情道。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正是自己的憤怒、憎恨、怨念,將真實的齋的心束縛了起來,封鎖了她與生俱來的力量。

同樣也是這些侍奉著玉依姬的、身為神職人員的度會眾人的怨念,籠罩在了地禦柱上,招致這無盡的陰雨。

啪的一聲,潮彌無聲地癱倒在地上。

禎壬和重則也都沮喪地耷拉下了腦袋。

看到這一切的昌親,忽然注意到一件非常可疑的事。

度會等人,身為侍奉神的隨從原本是不會墮落於黑暗之中的。可是為什麼他們卻身陷那樣的邪念之中呢?

他們又是為什麼如此地憎恨齋呢?

雖然也確實有理由。但是卻沒有確切的證據來證明這個推理是正確的。這還隻是一個假設和猜想罷了。可即便如此,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此表示過一點的疑問嗎?

所有的人都將罪孽歸結到齋的身上,並且深惡痛絕地詛咒她,這本身就非常可疑。一定是有一個什麼人第一個提出了這個設想,才會導致今天這樣的結果。

就連隻是與她見過一次麵的昌親和小怪也能夠感覺到她的力量,那這些自從她生下來就一直看著她長大的人們又怎麼會沒發現呢?

簡直就好像他們完全都看不見遺言。

那麼,究竟又是誰做了這樣的事呢?

在驚訝的昌親身旁,守直眯起眼睛嘟噥道。

他從齋那小小的身體後麵,看到了以前不斷祈禱的玉依姬的身影。

十年來從沒有間斷過想念的麵容。如果能夠再見一麵的話,就算死了也心甘情願。

玉依姬消失了,在他身邊隻剩下齋還在祈禱著。

即便如此,這種寂寞還是揮之不去。無論如何都無法釋懷的喪失感。

這種永遠也無法彌補的心靈上的創傷,一定會成為一生都無法消失的印記吧。

但是,每個人都無法停下腳步,還要繼續走下去。

這,就是人生啊。

昌浩在東邊眺望著天空。

據說度會的那些人不會到這裏來。

齋正在祭殿中祈禱著。益荒跟阿雲就站在她的身後。

過了一會兒,昌浩注意到天空之中的烏雲似乎變淡了一些。雖然雨水還沒有變小的感覺,但天空卻確確實實地變得更明亮了。

“……雨,會停止嗎?”

昌浩自言自語的嘀咕著,小怪在一旁答道。

“一定會停的,要不然我們之前所做的那些事不就都白忙活了。”

“說的也是。”

昌浩微微一笑,把目光轉移到修子的身上。

一直在幫忙齋做祈禱的修子似乎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現在正疲勞的躺在風音的腿上睡著了。

而用風力將風音同守直送到這裏來的太陰,也在同金龍一戰之中用光了神力。

雖然當時還有阿雲在一旁協助,可是卻依舊陷入了苦戰。

雖然她自己還倔強的說一個人也能夠搞得定,不過事實上還是多虧阿雲幫了很大的忙。

現在太陰正睡在修子的旁邊,雖然身為神將可以不用睡眠,不過睡覺是最快恢複神力的方法。

“……這麼說來……”

昌浩剛一開口,便引來了風音與昌親的目光。

“度會潮彌說他把齋扔到了海裏。你們又是怎麼把她救上來的?”

昌親望了風音一眼,風音點點頭眯起眼睛道。

“實際上,是一次偶然……”

乘著太陰的風,風音和守直趁著夜色的掩護抵達海津島。

太陰用神氣阻擋住外麵的風雨,為了讓因一路上逞強、導致如今一動也動不了的守直休息一會兒,一行人暫時躲在了一處隱蔽的樹蔭下。

而就在他們打算趁天亮前趕往海津宮去之時,忽然發現益荒陪著一位少女走了過來。

為了不被她發現,風音立刻張起結界並示意大家隱藏起來。

“這個結界,不會被對方發現吧?”

風音對太陰點了點頭,隻要不做出太明顯的舉動,對方是不會發現自己的。

“因為這是專為隱蔽而設的結界,所以和普通的結界稍有不同。”

結界也分為許多種。看到風音能夠如此自如的操縱種類繁多的結界,太陰不禁想到要是昌浩也能夠跟著學兩手就好了。

本來昌浩就擁有非常浩的天分和資質,隻要肯多加學習和積累經驗是一定能夠做到的。

過了一會兒,益荒先一步離去了。

夜晚的天空之中微微泛起一片淡淡的光芒,似乎天就要亮了。

渴望盡快趕到海津宮去的太陰等人隻能夠靜靜地等待少女離開。

而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出現了以為青年的身影。

似乎察覺到那青年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可怕氣息,風音一直小心謹慎的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而就在他向懸崖邊上的少女伸出手去的一瞬間,風音立刻回過頭來對太陰說道。

“太陰,懸崖下麵!“

隻需一句戶太陰便心領神會。

隱身之後的太陰迅速地向懸崖下麵飛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那青年已經將少女從懸崖上麵推了下去。太陰將從懸崖之上墜落的少女接住之後,以異常淩厲的速度飛走了。

青年向海麵上望了望,然後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就這樣,我們救了齋。”

昌浩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風音撫摸著修子的頭發說道。

“她因為受到墜落的衝擊而暫時失去了意識。而就在我們照顧她的時候,阿雲忽然趕來。”

雖然當時的情況一度劍拔弩張、非常險惡,不過就在這時齋剛好醒來,才避免了一場無謂的爭鬥.”

接著在阿雲的帶領下,我們與昌親成功會合,同時見到了平安無事的修子。

而作為先遣的烏鴉則因為往返於島和鈴鹿兩方耗盡了體力,所以在抵達海津島的時候便陷入了昏睡狀態。

它一直在這個屋子裏麵睡覺,現在正被修子抱著。

望著還在不停地下著雨天空,風音似乎若有所思的低聲道。

“你是說在雨停止,地脈變回正常之前,公主都要留在這裏嗎?”

昌浩點了點頭,向正在熟睡著的修子望去。

風音摸了摸修子的腦袋。

“天照大禦神的神諭,有一半是不一樣的。不過身為神之憑依的公主需要留在這裏卻是真的,似乎有一些必要的問題需要她的樣子。”

雖然對於修子來說,現在一定很想回到京都,回到母親的身邊。但是修子內心之中的使命感,以及她作為天照大禦神的分禦靈的身份卻都使得她不得不留在這裏。

守直正在其他的屋子之中休息。大概在他身上的傷勢完全恢複之前都無法自由的行動吧。而且,玉依姬已經不再了,隻剩下齋還在這裏,他現在的心情一定是非常複雜吧。

可是,她已經成為了下一代玉依姬,無法再離開這座島嶼了。

今後該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正是現在的守直所要考慮的。

“……我也要留在這裏陪伴著公主,你可以代我轉告六合,我稍微晚點回去嗎?”

小怪眨了眨眼睛,點點頭。

一直在一旁靜靜的聽著雨聲的昌浩,忽然站了起來。

“昌浩?”

昌浩將小怪抱了起來,回過頭對哥哥說道。

“我要到齋那邊一趟。”

“幹嘛還要帶上我?”

“有什麼不好嗎?”

昌浩將一臉不情願的小怪放在肩膀上麵,轉身向屋外走去。

從石階走下來之後,便能夠看到篝火的光芒把整個祭殿之間照的異常明亮。

平時一直是玉依姬端坐著的為止,現在齋正坐在上麵。

察覺到昌浩來訪的阿雲站起身來問道。

“有什麼事嗎?”

聽到阿雲的聲音,齋也回過頭來向昌浩望去。

“有些事情想問一下你,可以嗎?”

昌浩將小怪放下對齋說道。齋帶著一副鄭重的神情點了點頭。

益荒與阿雲很知趣的離開了,隻剩下小怪依舊半閉著眼睛呆在原地。

“小怪,能不能回避一下?”

“真囉嗦,完事了叫我!”

望著小怪慢慢踱步遠去的背影,昌浩歎了口氣向齋望去,齋的目光則一直停留在小怪那搖來搖去的尾巴上麵。

“很柔軟的喲,以後要不要摸摸看?”

齋抬起頭望了望昌浩,緊緊地閉起雙唇。

昌浩坐了下去,然後示意齋也坐下,看來要說的話似乎很長。

周圍一片寂靜。隻有篝火燃燒的聲音在劈啪作響。

三柱鳥居靜靜的佇立著,聳立在其下的地禦柱正在逐漸地恢複其本來氣脈的流動吧。

“……昌浩。”

齋指著昌浩的胸前說道。

“這個東西的主人,一定也是受到了不小的傷害,甚至不比你所受的傷害輕。”

齋所指的,是昌浩掛在胸前的香袋。

而她所指的主人是指……

望了望驚訝地睜大眼睛的昌浩,齋繼續淡淡地說道。

“沒有向任何人訴說,也不讓任何人知道,隻是一個人,獨自承受著……獨自流淚。”

昌浩苦笑了起來。

“真厲害啊,你真的是什麼都知道呢。”

齋的目光一下子低了下去。

“我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知道。我隻是,能夠看見。”

“嗯,這一定就是你真正的力量。你一定也能夠聽見神的聲音。”

“……你真的這麼想嗎?”

望著毫無自信地低下頭去的齋,昌浩思考了一會兒說道。

“……你一定一直都很痛苦,一定在想為什麼自己的內心總是感覺到如此的沉重。如果有時候實在感覺太過痛苦的話,便嚐試著不去想它,試圖把它忘掉。”

可是,這種沉重感和痛苦的感覺,卻是無論逃到哪裏都甩不掉的。

昌浩按住自己的胸口說道。

“這裏所受的傷,即便能夠痊愈,也無法完全消失。”

齋默默的點了點頭,昌浩眯起眼睛。

“從今往後,不管受到什麼樣的傷害,不管感覺受到多麼的絕望……”

那個時候一定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同命運相抗爭。

“我想齋你一定也能做得到的。”

少女眨了眨眼睛,低聲的答道。

“我會盡力的。”

昌浩微微一笑。

“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不過要是你有什麼痛苦的事,或者遇到了什麼困難,隨時可以叫我來幫忙。”

齋帶著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注視著昌浩,昌浩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道。

“這個……因為我也得到了你的幫助,而且我想齋你今後一定也會很辛苦,所以希望也能夠幫助你。”

聽到昌浩的話,齋隻是淡淡的答道。

“在擔心別人之前,你還是先考慮考慮自己吧。”

昌浩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無奈起來。

“心之傷,雖然看去來微不足道,但是卻不得不去撫平。”

連自己的內心都無法看清的人,又如何能夠去幫助別人呢?

昌浩無言的低下頭去,正如齋所言,現在的自己甚至連一點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不過,既然你有了重新認識自己的意識,多少也會對你有些幫助吧。”

齋的聲音裏麵充滿了溫柔祥和。

昌浩抬起頭來,看到齋對著自己微微一笑。

“既然你告訴我在痛苦的時候要坦白說出來,那麼我直接地說出這些也不過分吧。”

第十二章

忽然,雨水似乎變得柔和起來。

天空也開始變明亮了。

彰子很難得披起衣物走到屋外,抬起頭眺望天空。

垂水別宮的某間屋子之內,晴明正在焦急地計算著時間。

原本隱身在一旁的十二神將六合忽然出現在他的旁邊。

“怎麼了,六合?”

六合把視線投向外麵,說道。

“有風吹來了。”

晴明立刻明白了六合的話是什麼意思。

東邊的天空看上去似乎更加晴朗了一些。

仔細聽起來,雨聲似乎也逐漸地小了下去。

晴明站起身來。

“雨,停了嗎……?”

這連續下了幾個月的陰雨停止了嗎?

周圍降下了一片充滿力量的旋風。帶起的水花濺到老人的衣服之上。

“嗯……”

六合掏出手帕遞給一臉無奈地撣落身上雨點的晴明。

“不好意思。”

“沒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太陰從風中衝了出來。

“晴明,我回來了!”

太陰那開朗的笑容將連日的陰霾一掃而空。老人彎下腰去。目光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歡迎回來,太陰。”

從她的表情上麵就能夠看出事情應該已經圓滿的解決了。晴明也不由安心地歎了口氣。

接著,陸續出現了很多好久沒見的麵孔。

“爺爺,好久不見。”

看到昌親那有些疲憊的樣子,晴明立刻讓他坐下休息。

就在一副安心神情的晴明背後,六合卻察覺到了一絲不安的氣息。

在回來的這些人中,惟獨感覺不到風音的氣息。

六合那黃褐色的雙眸之上籠罩起一層陰霾。就在這個時候,小怪慢慢地走到他的腳邊。

“喲,好久不見。”

小怪抬起一隻前腳打招呼道,六合用眼光向他示意。

“風音讓我給你帶個話,她因為要留下來陪伴公主,所以晚點回來。”

六合的眉頭皺了起來,似乎想要小怪再詳細地說明一下。

不過小怪的目光卻轉向昌親那邊,完全把六合扔到了腦後。

昌親從懷中取出一份用油紙包裹著的書物道。

“爺爺,這是左大臣給爺爺的信。”

既然事件經過了一波三折,現在這個時候再給晴明看這封信是否還有意義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即便如此,這畢竟是關係到敕命的信,不嚴格地按照上麵所指示的內容去辦也是不行的。

“……昌浩他人呢?沒有跟你們在一起嗎?”

昌親笑道。

“不,他跟我們一起回來的。”

青年望著雨後逐漸放晴的天空,平穩的說道。

“不過他一回來,就馬上跑打到最想見的那個人那裏去了。”

烏雲逐漸散去。

披在身上的雨衣上麵也幾乎沒有多少雨水,看來這場持續了幾個月的雨水大概就要停下來了。

彰子走到樹叢前停下腳步。

修子現在怎麼樣了呢?連續數月的陰雨停止了又意味著什麼?

風音、太陰和守直他們離去之後也經過很長一段時間了。

修子究竟會不會有事呢。

“……公主殿下……”

要想守護一件東西是非常困難的。極其困難。正因為如此,彰子才知道他們的這次旅途將充滿了困難和險阻。

如果為了守護什麼東西,自己就必須拚盡全力。一旦因為恐懼而逃跑的話,那麼想要守護的東西就會被別人從自己手中奪走。

彰子閉上了眼睛。

如果自己逃走,那麼重要的東西就會被奪走。

所以感到害怕是不行的。自己一定要堅強地麵對。

如果一直糾纏於自己內心傷痛的話,便無法前進。

要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那麼即便多麼的想要再次見麵也好,那種一心一意的目光也不會落在自己的身上。

害怕自己被對方討厭,自己內心之中的淺薄與無知所引發的這種恐懼感。

拚命地改善兩人的關係,努力地維持自己的形象,就在這樣做的時候不知不覺之中——內心便會被這樣的感覺所占據。

於是自己就會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從這不堪忍受的折磨之中逃掉。

彰子抬起頭來,驚奇地望著逐漸晴朗起來的天空。

如果,現在見麵的話——

一定會感覺非常害怕吧。可是,即便害怕自己也絕對不會逃走,自己一定會徑直地望向他的雙眼。

笑容也無須假裝,隻要讓他看到一個真正的自己,要讓他看到自己內心最真是的一麵。

雖然依舊會感到很害怕,會被對方所討厭,但是……

雨聲逐漸地小了下去,雨滴也慢慢地感覺不到了。

啊,雨真的要停了——

彰子向周圍望去,忽然發現有什麼人正在向自己走來。

彰子的內心忽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當她仔細的向對方望去的時候。

“……”

這一定不是真的,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明明去向不明,大家都還在擔心他的。

可是他現在卻就在自己的麵前,而且注視著彰子。

“……啊……”

彰子向前跨了一步,但是動作就這樣停住了。

他的瞳孔沒有任何的活動,和那個時候一樣。

撲通,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

如果還是像那個時候一樣——

若在他的內心裏沒有自己存在的話,那種恐懼與絕望的感覺,還要再體驗一次嗎?

雖然彰子很想逃離這個地方,但是卻不知為什麼她的腳步一動也沒有動。

風音說過——

重要的並不對方怎麼想,而是自己內心真實的感受。

即便……

在他的心裏沒有關於自己的絲毫記憶。

也要把自己內心想與他見麵的最真切的思念原原本本地轉達給他。

如果那裏沒有自己的存在的話,隻要從最初開始重新來過就好了。

直到,他能夠重新在眼中看到彰子為止。

天空逐漸地晴朗起來。

在落滿雨滴的樹葉之間,昌浩忽然向自己伸過手來。

“……彰子。”

彰子不敢相信地屏住了呼吸,聲音哽咽,不停地顫抖著。

雖然自己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卻完全無法發出聲音,什麼也說不了。

就連眼角也滲出了淚水,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昌浩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道。

“……那個,抱歉。非常抱歉。”

彰子搖搖頭,淚水從她的眼角滾落了下來。

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滑落到地上,彰子站在原地雙手捂住臉哭了起來。

落在草地上麵的外衣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掛在衣服上麵的雨滴慢慢從上麵飛散。

“我有很多想說但沒說的話。”

彰子抬起頭來。

昌浩正在微笑著,到著那許久未見的溫柔目光。

淚水又不爭氣地滾落下來。

“所以,我有很多的話想要對你講。”

彰子點了點頭。

無聲地一次又一次地點著頭。

隨後,她朝昌浩邁出一大步。

烏雲逐漸散去,終於又能夠再次看到天空之中的太陽。

殘留在樹葉之上的水滴反射著陽光,散發出美麗而鮮豔的七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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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