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微風
畢竟,自己是學不來他那超脫塵世的本事的。
伺一次和一個信基督教的朋友聊天兒,我隨口說道:“你們信教的人啊……”他微笑著更正我:“叫我們有信仰的人吧。”我笑,自然也改正。後來想了想,他應該是對的。他過著自己的日子,平常的生活,一樣的吃飯、睡覺、進超市買東西、生氣吵架,和別人並沒有什麼不同,隻是在他的心裏,有了一種東西作心靈的依托。叫教徒自然不合適,叫有信仰的人確實恰如其分些。
這個朋友人長得一般,甚至有些不符合一般人的審美觀,卻是我喜歡接觸的朋友之一。他不怎麼起眼,沒有什麼神采一類的東西,卻令人一見難忘,仿佛有種特別的味道存在,但你想說卻又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或許應該說是個有自己獨特氣質的人吧,和如今大多數人不同,大約是因為他有信仰的緣故吧。
古語雲:“相由心生。”說的就是人的氣質相貌會跟著你的心態境界的不同而改變。不管信仰什麼,上帝也好,佛也好,老子、孔子也好,心裏有了底子,自然氣定神閑,人就不同了。孟子講“心相”,應該也是這個意思。
記得以前去參觀烈士陵園,頗驚奇於許多照片裏的人樣子極醜但氣勢逼人,那種氣勢不是目中無人,而是凜然正氣。他們目光炯炯有神,令人不敢逼視,如今許多樣子俊秀卻令人視之生厭的所謂“帥哥”,完全不可與之相提並論。那時候並不明白,現在想來,應該是心中有信念的緣故了。那個年代,國仇家恨,出門的都是有誌青年,心裏憋著一股“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的勁兒。誌者,士之心也。
在這世上,總有些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實在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人間沒個安排處”了,如何是好?找一個心靈的寄托,怎麼說也是個好辦法吧。現在總有人推出許多心理調節術,讓人自信什麼的,其實哪個比信仰管用呢?
記得多年以前,有次乘火車,斜對麵坐了一個道士,一身布袍,很破舊了,卻洗得很幹淨,頭上綰了一個髻,肅著一張臉,一副出世的樣子。我旁邊是兩個年輕的兵,時不時看那個道士一眼,偷偷樂著、笑話著那個道士,卻並不著意掩飾。那時候我還年輕,還有些氣盛,就對那兩個年輕的兵說:這位是修道之士,是我們中華文化的一部分,你們應該放尊重點兒。那兩個人很詫異,打量了我幾眼,終於不亂笑了。那道人卻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依舊一臉肅然。後來那兩個年輕人下了車,我便坐到了道人對麵。那道士展顏一笑:“一幹妄人,何必計較。”聲音平和、悠長,果然是有修為的人。於是我們聊起來,頗為投機。他既不憤世嫉俗,也不自命清高,言語間於世間事極是中肯。
臨別時我請他題字留念,他拿圓珠筆卻用握毛筆之姿勢,幾個字寫得四平八穩,絲毫不受車行震動的影響,顯得功底深厚。我讚歎,他卻微笑:“練字隻為練心,小道而已。字是有些樣子了,心卻差得遠。”我忍不住跟著他微笑,卻不知如何回答,我畢竟於修行之事一竅不通。
後來在紅塵裏兜兜轉轉,迷惘時常常會想起他,幾次拿起電話,終於還是沒有撥出那個號碼。畢竟,自己是學不來他那超脫塵世的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