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北風吹來,安大用著體生涼,倦意沉沉。石城是他奉旨為月氐而建,其孤懸巔北,時久必亂。石城並不足論。他唯一念念不舍的,隻有長城。他在給朝庭的請辭奏折中不吝言辭,舉薦車騎將軍張成。戍北守軍五名副將之中,除自己兒子安佑卿外,他最欣賞、最信任人隻有張成,由其接任鎮北將軍,長城可保無虞,他也就再無牽掛。
祭典已畢,守軍將校回到石城聚餐。
戍北守軍明令禁酒,一年之中隻有逢兩個重要節氣才解除禁令:一為立春、一為年冬至。巔北苦寒,九月飄雪,直至來年五月才有綠色。立春之後,始有南風,所以這一天被官兵稱之為‘生節’;冬至一到,北風襲來,萬物蕭條,故被稱之為‘死節’。逢此兩日,軍中官不禁酒,兵不禁娼。這一年立春又恰逢馭韁皇帝六十六大壽,更加熱鬧無比。各兵營張燈堆火,烤肉篩酒。石城遠離洛北,無處招娼,官兵們縱酒賭錢,喧嘩不休。城上當值的哨兵眼巴巴望著城裏燈火通明,耳聽著勸飲哄笑聲,自歎命苦,恨不能長出一對翅膀飛過去。
侍衛營副統領張茂和二十幾個老兵躲在城牆下的夥房裏擲骰子賭錢,正逢他坐莊,一把擲出三個六。他雙目閃光,伸臂將桌上錢掃進頭盔,‘咣’地將頭盔放在桌上,腳踩木橙大聲攬注:“來來來,哥兒幾個抓緊下注。生節不賭錢,活該窮一年。死節不宿娼,作鬼爛褲襠。哪個怕輸趕緊給好人讓地方啊—”今天他手氣好,已經一連坐了三次莊。眾賭鬼罵罵咧咧,有人拍錢下注,有人坐井旁觀。
城防衛兵寧佬倌輸光了軍晌,紅了眼,從脖子上摘下一隻玉墜,拿在手裏反複摩擦幾遍,把玉墜拍在桌上,直著脖子瞪眼喊:“這-這我家祖-祖傳脂玉-玉-玉墜,價-值連-城,當-當三兩銀子,行-行不-”,張茂撇眼看了看墜子,說聲:“收了!”左手把寧佬倌擋在一旁,接著大喊:“六六六啊——”右手一把擲出,三隻骰子在桌上旋轉不停。眾賭鬼睜圓了眼睛,腦袋、眼珠隨著骰子轉動。
恰在這時,安佑卿推門走了進來,有人叫了聲‘將軍’,站起來向他行禮,其他人也都紛紛站起,但多數人眼光還都盯在不住旋轉的骰子上。安佑卿輕輕擺了擺手,雙手抱臂倚在門框上微笑著看著張茂。“通殺!”張茂一聲高呼,眾人向桌上看去,隻見三隻骰子停了下來,竟然又是三麵成六。賭鬼們立即破口大罵。寧佬倌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嚎哭起來。
張茂雙臂圈攏,把桌上銀錢掃入頭盔。盔中銀錢已滿。他從中把出一把銅錢丟在桌子上,笑嘻嘻地說:“不好意思,兄弟我有公務在身,不得不去辦,回來再和你們耍-”說完拉著安佑卿出門而去。
一個老兵衝著他們背影‘呸’地吐了口痰,撇嘴說了句:“一對兒斷背鴛鴦!”其他人哄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