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天已經黑透了。清歡送了弘時出來,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地上積了一尺厚的白雪,倒襯得院中十分亮堂,像是灑滿了一地的白月光。
清歡踩著花盆底的繡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步子有些不穩,弘時便放慢了腳步,與她並肩而行。
“三哥,當年的十四爺怎麼了?齊娘娘怎麼欲言又止?”清歡問道。
弘時略一躊躇,反手在她腦袋上敲了一記,道:“小孩子家別問這麼多。”
清歡氣鼓鼓地瞪著他,嚷道:“我不小了,我都十六了!”
因著這一句,身後跟著的宮女嬤嬤全都笑了,弘時卻捏捏她的臉,故意學著她嬌滴滴的語氣,笑道:“你都十六了!小心皇阿瑪賜婚,給你找個如意郎君!”
清歡隻覺得連耳根子都紅了,連忙爭辯道:“我還小,我才十六!”
黑暗裏傳來踏在雪上的急促的腳步聲,近前一看,原來是個小太監,也不說話,隻是低頭跪在雪地上。清歡正納悶兒,弘時卻已經屏退了左右。
等四下裏安靜了,那小太監方才奉上一枚精致的釉色青花小瓶:“主子,碧潭姑娘沒收,說是主子上回送的藥還沒用完呢。”
清歡借著白雪映上來的光才看清楚那個小太監不是別人,正是三阿哥身邊的小唐。
弘時從他手中接過小瓶,隻緊緊地攥在手裏,慢慢地摩挲著。他專注地看著那隻瓶子,過了片刻,才問:“她還說了什麼?”
小唐道:“姑娘還說,謝謝主子還惦記著,她無礙,讓主子千萬別操心,免得讓不相幹的人知道了,連累主子。”
小唐說話的時候,清歡一直側頭看著三阿哥。見他並沒有在看小唐,而是一直專注地看著手裏的那隻瓶子,最後,他的嘴角竟然有了一絲笑意。清歡隻覺得從來沒有見過三哥那樣溫柔眷戀的笑容,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眼花了。
“她的傷怎麼樣?”弘時又問。
“姑娘傷得不重,聽太醫說,隻要每天堅持換藥,好好休息幾日,便可痊愈。”
“你去的時候可親眼見到她了?”
“奴才去的時候,姑娘正歇著,是姑娘房裏的蓮生姑娘替奴才傳的話。”
弘時應了一聲,便讓小唐退下了,一時也沒讓掌燈的太監跟上來,四周黑漆漆的,弘時卻抬起步子往前走了,清歡隻得跟上去。
“三哥,你還是很喜歡碧潭嗎?”清歡問道。
黑暗裏,清歡隻聽到弘時似乎輕輕歎了口氣:“從來就沒變過。”
這一句,清歡倒不知該如何回答了。她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見碧潭,還是三哥帶著她,兩個人鬼鬼祟祟地躲在禦花園的假山後麵。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子,三哥把她背起來,指給她看。半大的少年,聲音已經隱隱透出些老成:“看到了嗎?就是那個長得白白淨淨的。”她爬在他肩上,偷偷地越過最高的山石,遠遠地隻看到一行宮女,穿著相同剪裁的荷粉色衣裳,端著木質的托盤嫋嫋婷婷地走了過去。因為離得遠,她看不太清,隻記得碧潭生得白淨纖瘦,在一群女孩子中間似一枝淨荷。後來,碧潭被調到了乾清宮當奉茶宮女,她每次去給皇阿瑪請安,總會偷偷留意一下那個叫碧潭的女孩子。她知道三哥從小就喜歡碧潭,所以當她在清雲寺聽到三阿哥娶了側福晉,可側福晉卻不是碧潭的時候,她到底有些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