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子磕了頭便一溜煙出去了。
雲珠服侍清歡梳妝打扮,見她手裏仍拿著那隻兔爺兒麵具,便抿嘴一笑道:“格格,您今兒起得這樣早,我們就先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再去永壽宮給熹妃娘娘請安,一準兒來得及。”
清歡翻了她一個白眼,道:“雲珠,你也趕著去領賞錢是不是?”
雲珠替清歡戴好發釵,打發了其他人出去,才笑嘻嘻地問:“格格,四年前那個上元節到底發生了什麼?奴婢跟您在人群中擠散了,最後怎麼是四爺送您回清雲寺呢?奴婢一直想不明白。”
“還說呢,是誰當時自誇武藝高強非要跟著我一起下山的?還說要保護我呢,結果連人影都看不見。根本就是虛有其表嘛!”清歡把麵具擱回盒子裏,又把盒子放回床頭,轉過身來狠狠指住雲珠的鼻尖,嚇唬她道:“我現在治你個失職之罪還是來得及的。”
雲珠聽了,連忙吐了吐舌頭,灰溜溜地溜出去給清歡準備早膳了。
看著她的樣子,清歡隻覺得好笑。其實根本就不怨雲珠,那一日北大街上的人實在是太多,她是一點功夫都不會的,隻是小時候在大漠裏跟男孩子一起摔跤賽馬,比京城裏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強一些罷了。
隻記得當她在仙炙軒的望月閣看到弘曆時,都嚇得傻了,隻想著快跑,千萬別被他認出來才好。最後還是雲珠機靈,拉著她一路從閣樓上闖了下來,打翻了店小二端著的剛剛出鍋的雙拚炙,撞倒了前來吃茶的小姑娘,鬧得整間店裏烏煙瘴氣。他出宮應該是帶了高手的,她隻想著快跑,皇阿瑪剛把她送去清雲寺,可沒準她能回京來,要是被抓到,可又是一個抗旨的罪名,說不定他老人家一氣之下把她發回西北大漠也不一定。
結果剛一衝出店裏,就碰到了遊街的彩燈隊,各種各樣工藝新穎的花燈,無所不有,有鑲嵌著珠寶的花燈,有從海外販賣回來的洋燈,還有普通的紙燈卻被紮成幾丈高的圖樣。看燈的人爭先恐後地擁擠推搡,男女老幼都跟在燈車後麵,生怕錯過了其他好看的燈。她和雲珠一下子被人群衝得散了,無論她怎麼喊都找不到雲珠。
她原想跟著人群走,說不定能看到雲珠,可怕又碰到宮裏的人。正在發愁,可巧遇上了一個賣麵具的攤販,她便計上心來,買了隻麵具戴上。街上戴麵具的人多了去了,他們定是認不出她來。
她一個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四周都是無比陌生的麵孔,有的戴麵具而有的不戴麵具,她就像是一滴落入大海的水滴,渾身上下忽然莫名的輕鬆。頭頂的夜空忽然綻開幾朵姹紫嫣紅的禮花,並沒有宮裏的盛大好看,她卻激動地跟著所有人一起拍手歡呼,一點也不像走丟了的樣子。也許,這才是她最最向往的生活,就像在大漠上那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可是大漠上沒有燈會,也沒有這麼好看的禮花。
正當她高興之時,人群中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離她不遠不近,半大的少年,聲音裏還隱隱透著些孩子氣:“這位姑娘……”
她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兒,隻覺得連呼吸都紊亂了,隻強迫自己不要回頭。他叫的是姑娘,而她差點忘了,她今天是女扮男裝,若是回頭了,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四哥還真是狡猾。
她強裝鎮定繼續往前走,那個聲音仿佛追了上來:“姑娘等一等。”
幾乎是本能,她撒腿就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跌跌撞撞,終究還是被他抓住了手腕,狠命地將她扯了回去。
“小六,你跑什麼?”他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還是被他認出來了,她像隻泄了氣的皮球,慢慢地摘下了麵具,瞪著一雙大眼睛抬頭看他:“我都這樣打扮了,你怎麼還能認出我啊?”
他笑著拍了拍她的頭,隻說了一個字:“笨!”從她的手上拎起那張麵具在她眼前晃了晃,“有哪個男人會戴這麼可愛的兔爺兒麵具啊?”
她一聽這才恍然大悟,於是就更加沮喪了,嘟著一張小嘴耷拉著腦袋,委屈地差點掉眼淚:“四哥,今天被你逮到了,清歡心服口服。要殺要剮隨便你,你這就帶我回宮見皇阿瑪吧!”
他卻“噗嗤”一笑,附在她耳邊悄悄地說道:“你別忘了,我也是偷偷溜出宮的。”
她一聽,猛然抬起頭看他,他的一張臉卻近在咫尺,一雙眼睛還微帶著些溫柔的笑意。那時天空正好綻開幾朵禮花,在他臉上映上紅的綠的光。禮花“轟、轟”地炸開來,可她的世界卻是極靜的,隻能瞧見他臉上的笑。而她知道,自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