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這才想起在西北大營的時候,烏蘇爾圖曾經對他說過,小格格騎術是將軍親自教的,自然了得,她以前還有一匹心愛的小紅馬,一直養在大營裏。
小路子跪伏在馬邊,本要“伺候”清歡上馬,可清歡卻隻說了句“不用”,就見她一腳踩在鐙子上,雙手緊握住馬鞍,另一隻腳隻在地上用力一蹬,便穩穩地坐在馬鞍上,回頭向弘曆粲然一笑。
弘曆隻覺得她眉眼清麗,臉龐白膩,真真就似一抹白月光,仿佛生出一朵花來。隻默默地瞧著她片刻,方才道:“你今晚可不能再笑了。”
清歡詫異地問:“為什麼?”
“因為你一笑,別人都會看出你是個女孩子啊。”
“哦。”清歡點了點頭,卻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弘曆無奈地搖了搖頭,兩人打馬離去,消失在瑩瑩的月色中。
行至午門,侍衛將兩人攔了下來,弘曆並未下馬,借著宮門上懸著的巨製紗燈,侍衛才看清來人是四阿哥,忙行禮問安。
弘曆未多說什麼,隻回頭看了清歡一眼,見她臉色蒼白,許是有些害怕,便不動聲色地向她點了點頭,雙腿輕擊馬肚,驅著馬往前走去。清歡正要驅馬,守門侍衛卻忽然將她攔住,道:“這位小兄弟有些眼生,不知是在哪個宮裏當差?”
清歡一急,差點開口說話,幸好弘曆應變極快,隻調轉馬頭,替她答道:“這是我宮裏的小路子,從沒出過宮門,今兒我帶他出去辦些差事。”
“有腰牌嗎?”侍衛問道。
清歡聽了,忙在腰裏尋牌子,可那牌子藏在她裏衣裏,牌子上的線繩又被雲珠係了好幾個結,她一急越發解不開,手心已經生出汗來。
正當她心急如焚的時候,卻聽遠處有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什麼事?”
弘曆循聲望去,見傅恒正帶著一隊守城士兵走了過來。他穿著一身銀色綿甲,在月光裏閃著冰涼的金屬光澤,腰佩寶劍,挺拔似一枝勁葦。
見到弘曆,他忙按劍下跪行禮,甲胄碰撞在一起鏗鏘有聲:“當值宿衛富察傅恒,恭請四阿哥金安。”
弘曆不妨在這見了他,自是極開心的,自從西北大營回來,傅恒領了職位,他們也隻能在乾清宮裏偶爾碰一次,但也是說不上什麼話的。他一手拿著條極細的花蟒皮鞭子,懶懶地抽在極厚的鹿皮靴子上,笑著說道:“得了,起來吧。”
傅恒起身道:“四爺此時出宮,所謂何事?”
“哦,”弘曆輕咳了一聲,方道,“有點事情……得帶小路子出去一趟。”
傅恒轉眼瞧著馬背上的清歡,她本來正定定地看著他,覺得這麼多年不見,真的是認不出了,他突然看過來,倒嚇了她一跳,隻覺得他的目光沉靜而銳利,像獵鷹的眼睛。她連忙低下頭去,心想被老熟人逮住,這下可完了。
可傅恒隻看了她一眼,就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對守門的侍衛道:“沒你們的事了,還不快給四阿哥開門!”
“嗻!”
沉重的木質漆紅宮門“吱呀呀”推開,弘曆在馬上向傅恒默默地作了一揖,傅恒隻悄無聲息地點了點頭。清歡出門的時候,不禁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仍舊立在原地,他身後是金碧輝煌的殿宇,而夜色蒼涼如水,他仿佛是被投入到無邊無際的濃黑的墨汁裏。
她忽然就對他笑了一笑。馬加速狂奔而去,她在劇烈的顛簸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不用看也知道,從小到大,她就沒見他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