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爺幽幽地歎了口氣,方道:“萬歲爺今夜已經下了恩旨,命寧兒留於京中擔任驍騎參領,看來皇帝對寧兒還是相當賞識的。”
裕福晉聽後破涕為笑:“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隻要寧兒能留在咱們身邊,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毓寧並沒有騎馬,隻帶著福子從府裏溜出來,兩人一直走到了北大街上,渾身上下竟然隱隱生了層薄汗。福子走得氣喘籲籲,道:“我的爺,這麼遠的路,您怎麼也不騎馬?”
他隻是氣定神閑地笑了笑,這點路,對於他來說,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他曾經一個人徒步走至駐紮大營所倚靠的赤勒山上,在那裏俯瞰一個個白花花的軍帳,在濃黑的夜色裏,仿佛靜默在蒼涼戈壁上的一座座墳墓。腳走得爛了,他卻也顧不得歇,似乎隻有肉體的痛楚才能喚起他心中的麻木。人生最美好的時光,竟全都要賠在這茫茫戈壁上,似乎身體裏濃而稠的血,也在一點一點幹涸。
仿佛是被流放。沒人問過他怎麼想。
他想起最難的日子,他就是那樣,一夜一夜仰望著關外蒼涼的那隻月,在心裏描摹著京城的樣子,一遍又一遍。仿佛隻有這樣,他才能止住心中最要命的渴。
他覺得他其實有些像那個女孩子,隻不過他比她要幸運得多,最起碼,他還有自己的阿瑪和額娘,而她,什麼都沒有。
可當他如今終於踏在京城的土地上,看著這繁華似夢的九重城闕,十裏華燈,一切卻又來得那樣不真實。他心中想起的竟是西北大營裏的錚錚烈酒,大漠孤煙。
他仰頭看了看那輪圓月,才想起弘曆總愛騎著馬去關外看月亮,如今看來,關外的月亮倒真比紫禁城的好看。
正想著,隻聽福子叫道:“那不是四爺?”
他順著福子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見弘曆正騎著匹高頭大馬,街上人多,馬亦緩步慢行,最終停在了仙炙軒的門口。弘曆身後卻還緊跟著一匹馬,那馬上坐著一個身材瘦小的小廝,瞧那身形,他隻覺著有幾分眼熟。
福子正要叫,他卻隻一揮手便攔住了。
眼看著弘曆下了馬,徑直走到後麵那匹馬旁跟小廝說了句什麼,那小廝隻衝他一笑,他便一眼就認出那是個女孩兒。
清歡翻身跳下馬,弘曆倒伸出雙臂來接了她一把,那樣子倒像是被他抱下來似的。清歡老大不好意思地說:“你還總拿我當小孩子。”
弘曆也不說話,見她一路策馬而來,凍得嘴唇都失了血色,便解下自己身上的玄色長狐披風披到她肩頭,細細地打了個結。早有店裏的夥計出門相迎,見了他來隻歡喜地叫了一聲:“四爺,您來了!裏麵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