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將床頭的大迎枕豎起來,好讓清歡靠得舒服一些,她怕三阿哥又走,仍舊一手緊緊地扯著他的衣袖。
弘時覺得好笑,索性坐在床沿上,笑道:“你老是拉著我做什麼?”
清歡嘟著嘴,道:“還不是怕你這個罪魁禍首跑了。你不曉得胡太醫的脾氣,他若是知道我不聽他的話到處亂跑,還把傷口弄成這樣,一準兒得到皇阿瑪那裏去告狀,你如今有了小阿哥撐腰,皇阿瑪斷不會說你半句。”
弘時在她額頭上敲了一記,笑道:“鬼丫頭!”
清歡見他雖是笑著,可眼裏卻有一絲難掩的落寞神色,仿佛是琉璃瓦上瓦涼瓦涼的一層秋霜,泛著懾人的寒意。她忽就覺得難過,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三哥,你就把她忘了吧。”
弘時本是笑著的,現下卻連那最後一絲笑意也勉強不了,隻是輕輕拉開她的手,立在雕花的木格窗前。那窗前安置著一座木雕花架,上麵擱著一株九子蘭,正值花期,花香馥鬱,偏偏這種蘭花又是難得的一莖多花,一朵一朵開得正好。他隻是低著頭,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捏著那株花莖,慢慢地捋下來,然後又重新捏住,再一寸一寸地捋下來,良久,才幽幽地歎了口氣,道:“小妹,你還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
清歡亦歎了口氣,她不是不明白,隻是他們都還拿她當小孩子,以為她不明白罷了。
三哥那麼喜歡碧潭,可最後也沒能跟她在一起。若是弘曆娶了別人,她也一定很難過很難過。這麼一想,其實她什麼都明白。
“可她不是嫁給了普通人,她現在是皇阿瑪的妃子,你這樣去尋她,會害死她的。”清歡看不到弘時的麵容,隻覺得他整個背影都十分僵硬,纖長的手指捏著那隻細細的花莖,越來越用力,直捏得指節發白。果不其然,那隻花莖“啪”的一聲便生生斷在他手中,猶有幾隻雪白的花骨朵搖曳自憐。
他忽就想起那日在圍場上,怨不得她那樣冷酷而決絕,竟是半分情意也不留。他不動聲色地輕哼一聲,仿佛是自嘲,清歡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卻又聞他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如銀瓶乍破:“我倒要看看,她的日子能舒坦幾天。”
清歡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小外甥,第二日一大早便跟著齊妃去了養心殿,晨鈺是跟著三阿哥上朝一起進宮的,自然來得早一些。因著要進宮麵聖,所以戴著珠冠,穿著朝服。之前清歡每次見她時總是不施粉脂,今日亦是妝容精致,整個人看上去雍容華貴。她還在產褥期,整個人看著有些虛弱,卻比之前豐腴了不少,隻是靠在殿裏的軟榻上,被一眾嬪妃福晉圍在中央。如今誰不知曉三阿哥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自然人人都巴結著,聽到內官的通報,眾人才都連忙散開去,齊齊向齊妃請安。
晨鈺下榻迎了幾步,齊妃幾步上前忙將她扶住了,送回榻上,道:“別怪你皇阿瑪非要在宮裏操辦,隻是辛苦你了,孩子,月子裏還要這樣勞心費神地應付。”說罷,便替晨鈺攏了攏她身上的那件上好的紫貂披風。
晨鈺笑道:“這是兒臣的福分,亦是小阿哥的福氣。”說罷,便招手喚道,“奶娘,快把小阿哥抱來給祖母請安。”
奶娘喜滋滋地過來,懷裏抱著一個繈褓,明黃色的緞麵,上麵繡著蜿蜒的四爪金龍。奶娘跪下行了大禮,笑嗬嗬地說道:“小阿哥給齊妃娘娘請安。”
齊妃忙從她懷裏將孩子接了過去,清歡和霽月也湊上前去,見那小孩子粉妝玉砌,臉上似有粉脆粉脆的光澤,攥著白嫩嫩的小拳頭直往嘴裏塞,卻並不怕生,隻睜著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四處打量著,那小模樣,別提多可愛了。
清歡忍不住用手逗了逗他,他卻用小拳頭抓住了她的一根手指,晨鈺在一旁見了,笑道:“小阿哥喜歡姑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