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她下馬,守門的侍衛已經紛紛持著紅纓長槍攔在她麵前,那明黃色的短褂她最是熟悉不過。
“大膽!什麼人?居然敢私闖宮禁,不要命了嗎?”
她強壓著胸口的一股腥甜,正色道:“我是六格格。”
那領頭之人神色微微一凜,卻大喝道:“六格格如今尚未出宮,你居然敢假冒格格!來人!”
她這才想起皇阿瑪並未將她受傷一事公之於眾,可偏偏今日出來得急,她什麼信物也未帶在身上,私闖宮禁乃是死罪。
她還未來得及解釋,兩名侍衛已經上前扼住她的手臂縛於身後,那力氣甚大,她隻覺得雙臂險些被擰斷。她從小到大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本能地拚命一掙,一隻大手卻狠狠地摑在臉上。
隻聽“啪”的一聲,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力氣摜到地上,瞬時隻覺得天旋地轉,臉上卻是火辣辣的疼。頭上簪著的一隻玉蘭玉釵斜拉裏飛出,滾落在地上,連發髻也散了。
那侍衛卻在地上啐了一口,罵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啊……”
“住手!”話音未落,卻聞一個淩厲之聲有如銀瓶乍破,聲音裏隱隱透著幾分怒氣。
她趴在地上,見一高大的身影正急急向她走來,石青色的蟒服,她的視線漸漸清晰,才看見是傅恒。他神色慍怒而焦急,忙俯身扶起她:“格格,你怎麼樣?”
所有人立時都麵如土色,跪伏在地上連連磕頭求饒。清歡卻恍若未聞,隻緊緊攥著他的衣袖。他的身量極高,她仰視著他的眼睛,她從來沒有這樣瞧過他,隻覺得他的眼睛纖長而秀氣,仿佛極為熟悉。
所有的驚懼、委屈、不安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全然湧出,她再也忍耐不住,眼淚奪眶而出,聲音亦是哽咽,隻說了四個字:“我要見他。”
他眼底的餘光一點一點熄滅,隻定定地看著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四爺不在宮裏。”
她慢慢地鬆開他的衣袖,心裏已涼了半截:“他在哪兒?”
這樣大的事,他就知道瞞不住。他狠了狠心,長痛不如短痛,索性說道:“萬歲爺賜了四王爺府邸。他此刻正在寶親王府。”
她本來半倚在他懷裏,一聽到這句話,隻匆忙俯下身去找馬鞭,傅恒卻一把將她拉住,想要阻止她。
她用力摔開他的手吼道:“他要娶親是不是?”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他還記得小時候的上元夜,滿天滿天澄澄的星子,他在街上碰到騎馬偷偷出宮的四爺,正欲行禮,卻從他的鬥篷裏鑽出一隻小腦袋來,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好奇地瞧著他。那時候他隻覺得那一雙眼睛竟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好看。可如今他卻不敢再看那雙眼睛。隻是一個“是”字,他卻如何也說不出口,仿佛比登天還難。
清歡慢慢地低下頭去,心中卻是無限哀涼。其實剛剛一路趕來,她不是沒看到,平日裏最熱鬧不過的北大街,今日卻肅整得連個商販也沒有。她在馬上遙遙望見神武門上城樓的重簷廡殿頂,明晃晃的的琉璃瓦,陣勢威嚴的七踩鬥拱,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上簷懸著的藍底鎏金銅字“神武門”華匾。那樣熟悉,可她心裏卻無端端地害怕。越是靠近,她心裏就越是冷一分,而此刻,終究是冷透了。
她轉身就要上馬,傅恒隻能上前攔住她,她一抬頭卻已是淚流滿麵,話語裏滿是哀傷:“別人不了解也就罷了,難道連你也不明白嗎?”
他心裏驟然一驚,終是怔在那裏,隻定定地看著她。
清歡淚眼朦朧地直視著他的眼睛,心中驟然抽痛,終是想起了這雙似曾相識的眸子。眼淚砸下的同時,她幾乎是冷笑,直笑出了聲,眼裏帶著滿滿的鄙夷與嘲諷,那目光淩厲得幾乎要在他臉上挖出兩個洞來:“我倒是忘了,他要娶的,可不就是你的親姐姐嗎?”
傅恒的臉色微微蒼白,還未說話,卻見她福了一福,冷冷說道:“還未恭喜傅大人。”
他心裏忽就生了分執念,抓起她的手臂送她上馬。
清歡被他嚇了一跳,問道:“你做什麼?”
他打了個呼哨,遠遠奔來一匹白馬,他熟稔地一躍而上,目光炯炯地瞧著她道:“格格不是要見四爺嗎?微臣現在就帶格格去見四爺。婚禮就在今天晚上,若是反悔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