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冷笑:“三哥能去,我如何去不得?”
清歡從來不知宮裏還有如此地方,因為大雨,一路上兩邊的深紅宮燈皆未點燃,伸手不見五指,漆黑得仿佛是浸在了墨汁裏,壓抑得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抬攆的太監不當心打了個趔趄,轎攆劇烈一晃,清歡險些跌下來。
雲珠在一旁斥道:“狗奴才,若是摔了格格,你能有幾顆腦袋夠砍?”
清歡素來謙和,並不以為意,隻道:“怨不著他們。這裏是什麼地方,怎麼感覺陰森森的?”
雲珠回道:“格格,已經到了,宗人府是曆來關押八旗宗師子弟的地方,自然寒氣重些。”
周圍一片死寂,隻剩下無數的雨滴“砰砰”地落在轎頂上,仿佛一盤玉珠散落,她的一顆心也七上八下。
轎子穩穩落下,雲珠扶清歡下轎,見一座極恢宏的圓釘漆紅大門,門簷下懸著兩盞巨製紗燈,在霧雨中發出幽暗的光芒,映著牌匾上宗人府三個大字,隻覺看不分明。
門口有重兵把守,因為下雨,皆穿著八旗軟甲,甲上的泡丁被雨水衝洗得寒光凜凜,發出淩厲的金屬光澤。
清歡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傅恒,他穿著一身鑲黃旗軟甲,頭戴盔帽,帽簷擋住眉骨,直遮住了半張臉,見到她來,他臉上閃過一絲驚愕,隨即又恢複了往日波瀾不驚的麵孔,躬身行禮:“參見六格格。”
其他侍衛皆應聲行禮。
清歡厭極了他那副麵孔,卻不動聲色道:“起來吧。”
“更深露重,格格怎麼來了?”
清歡心下煩躁,秀眉微顰,冷冷地直視他:“你明知故問。”
傅恒一手按著劍柄,沉聲道:“微臣奉皇上之命,親自看守宗人府,任何人無詔不得入內。”
清歡冷笑:“如果我非要進去呢?傅大人預備怎麼樣?是要去通報皇阿瑪,還是要把我也關進宗人府裏?”
傅恒躬身:“微臣不敢。”
清歡撇過頭去,再不看他,徑直往裏走去,他卻又快步攔在她麵前。他身量極高,就好像是一堵牆,直在她眼前投下一重黑影。
清歡心裏一橫,知道他從來說一不二,便早有防備,從袖口裏抽出金玉青冥刀來,利刃出鞘,隻寒光一現,瞬時便擱在他頸上。
這下連雲珠都唬了一跳,忙驚呼道:“格格。”
“你若是再敢攔我,我便殺了你。”
傅恒身邊的近衛喀什海大驚失色,早聽聞這位六格格頗受皇帝寵愛,沒想到竟是這樣烈的性子,忙跪下求情道:“格格三思。”
可傅恒卻未置可否,並臉上無絲毫惶恐之色,到底是禦前的人,早就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一雙漆黑的眸子抬眼定定地瞧著她,極是沉穩:“若是微臣今日放格格進去,皇上定不會饒過微臣。”說完他竟然輕笑:“與其如此,倒不如格格動手。”
喀什海萬萬沒想到傅恒竟做此打算,連忙驚道:“大人。”
清歡從來都沒見他笑過,心中倒是一怔,手上卻頓了頓,力度稍緩,卻倏地將匕首收回,直抵在自己的頸上,雲珠嚇得險些暈過去:“格格,您這是做什麼?”
清歡道:“如若大人今日不放我進去,那我就橫屍至此,明日你就可去向皇阿瑪複命。”
傅恒麵色一動,不想她會如此,隻猶豫了一刻,卻見她手臂已經一寸一寸收緊,那刀刃閃過寒光,直嵌進她的肌膚裏。她的脖頸白膩而修長,倏爾沁出細細的血珠來,直流到頸間係著的龍華上,一點點地滲開,殷紅得仿佛朵朵梅花,盛開在黑暗中。而她的一雙眼睛卻直直地盯著他,毫不畏懼。
傅恒連忙跪下:“微臣帶格格進去就是。”
清歡這才放下手,才發覺手抖得厲害,因為緊張,她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道:“如此,就多謝大人了。”說完她頓了頓,“若是皇阿瑪問起,你隻將事情原委一一稟報,將一切歸責於我,必不會連累你。”
雲珠將捐子附在清歡的傷口上:“格格,您也太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