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風瀟瀟一早就跑到自己的窗戶外頭,上躥下跳,卻怎麼也找不著個落腳點。他一晚上沒好好睡覺,就想趕快天亮,一定得搞明白這醜丫頭到底是在哪兒蹲點的。折騰了好一會兒,他坐在窗沿上,想到她的身形比自己小兩圈,一定就在窗外一丈遠的那塊突起的岩石上,可屋外那麼大的風,她武功再高,單單站在上邊兒也早被吹跑了,怎麼可能還待那麼久!他正想跳過去試試,突然左邊和右邊的客房都開了窗,邱墨一和一棋一左一右探出頭來,正瞧見他扶著窗子貓著腰的姿勢。
“風公子,你這是?”墨一好奇地問道。
風瀟瀟一屁股坐回了窗沿上,他不想讓一棋知道他是在為她為何在窗外這事兒研究了半天,故意讓風吹著自己的衣服和頭發飄著,裝著帥鎮靜道:“看看風景。”
一棋瞧見他的姿勢,早猜到了他是想跳到靠近自己這邊窗下的那塊凸起的岩石上,微微低下頭抿著嘴笑了笑,悠悠道:“風公子還是別跳過來的好。”
“什麼意思?”風瀟瀟白了她一眼。
“昨夜我在此處時,貼著屋外石牆上有根很粗的藤曼,我一直將半邊身子掛在那藤曼上,才能站得又久又穩。風公子此時如若跳過來,恐怕是要跌入深穀。”
“那藤曼呢?”風瀟瀟上下看了看,並未看見藤曼,再仔細瞧,屋外石牆上確實有些印記。
“昨夜我進屋時用力大了些,把它扯斷了。”
“哦,原來如……”說到一半,一想不對勁兒,這不是承認了自己是在佩服醜丫頭的功夫麼,這可萬萬不能,話鋒一轉,嬉皮笑臉道:“這是我家,我自然知道這裏有藤曼,隔壁的客房常有美女客人來住,我就是跳在這塊大石上過去采花的。不過現在看來也是不必了。”一邊看見她的左半邊臉,心中不禁打了個寒噤,默默想道,你這醜八怪,可別見我帥看上我。
一棋搖搖頭微笑不語,心道:好生幼稚。你故意出語輕挑無禮,無非是怕我覺得你帥看上你罷了。雖然你確實很帥,隻不過我倒未必瞧得上。
邱墨一的房間離他們稍遠,窗外風大,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問道:“你們聊什麼呢?”
風瀟瀟正待胡言兩句,卻猛然瞥見一棋從墨一房間探出頭來,悠悠道:“風公子問我,對麵兩條盤沿向上的雪峰像不像兩條玉龍。”
邱墨一認真地望去,點頭稱是:“果然是好景致!風公子,哎,風公子?”
風瀟瀟關上了窗戶回到屋內,眼睛瞪得老大,醜丫頭身形好快呀!說話間竟然無聲無息跑到左邊房間裏去了!“哎呦喂,阿嚏!好冷!好冷!”他在窗口風吹得太久,不禁好一陣哆嗦,趕緊著給自己整了杯薑茶。
天氣晴朗,風瀟瀟帶著邱墨一去山裏遊玩了一番,回來坐在府前的花甸旁喝茶下棋。
“著!”風瀟瀟一個黑子落下,眼見著邱墨一的白棋就死了一大片,墨一不禁皺眉,拿去白棋,又夾了一子在指尖,翻來翻去,前思後想。風瀟瀟很是得意,神情頗為炫耀地向站在不遠處一顆樹下的一棋瞥去,卻不想一棋根本沒注意他倆,隻是抬頭在往樹上瞧著什麼。風瀟瀟隨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那樹上有個鳥窩搖搖欲墜,裏邊兒還傳來雛鳥的嘰喳聲。忽然,一陣風刮過,鳥窩眼見著就要傾覆,隻是一瞬,隻見一棋單腳一點地,手微微一拍樹幹,旋轉著飛身而上,衣角在空中飄了起來畫成了一個圈,就上了幾丈高的樹梢,那鳥窩正要傾覆間,一棋一手摟住樹幹,另一手向外一伸,攤開手掌,穩穩地將鳥窩托在掌中。她動作太快,那鳥窩便像是從未翻過一樣。隻見她略略抬頭看了看上方,便雙腳腳尖點著樹幹,把人倒了過來,托著鳥窩那隻手的位置卻未有絲毫移動,她雙腿鉤住上方一根粗壯樹幹,整個人倒掛了過來,騰出另一隻手,在鳥窩原來的地方理了理樹枝,輕輕把鳥窩放回了遠處,又加固了一下周圍,確認鳥窩牢固了,這才鬆了手。鬆手間,她雙腿也是一鬆,直直落了下來,待落到一半,又拍出一掌輕輕地帶過樹幹,雙腳翻了下來正直了身子,繞著樹幹翩翩落下,竟仿佛隻是一片落葉從樹上打著旋兒地輕輕飄落。
她落下的那刻,風瀟瀟瞥見了她右半邊的側臉,不禁呆住了,若是隻見她的右臉,她竟是個絕色美人!不知為何,他的心怦怦跳了起來。
“風公子?風公子?”
邱墨一的喊聲由遠至近地傳來,風瀟瀟才回過了神,隻覺得雙頰火熱。
邱墨一見他盯著一棋救小鳥看了半天,隻道他是頭一次見識一棋的功夫一時驚異,笑著問道:“風公子是絕世高手,說說,我們一棋的輕功可好?”
“好,好……”風瀟瀟還在想著一棋的那半側麵,傻傻愣愣地回答,忽地警醒,暗自想到:虧我還自持天下第一高手,怎麼竟誇起這醜丫頭來了!便覺心中有些悶悶,忽然又想到一事,輕聲對墨一問道:“我看她昨日那個樣子,難道,她怕打雷?”
“嗯……”一棋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他們身側,聽見他問墨一,似是戳中了弱點,有些不好意思,卻也並不掩飾地點了點頭。
我去,風瀟瀟下意識地往邊上一閃身,沒想到她竟悄無聲息地飄了過來,而自己竟又未注意道,不樂意地心想:你們中原人還真是怪人輩出!一個武功白癡混跡江湖,一個絕色高手卻怕打雷?念想間卻又落下一子,瞬間那棋局便把墨一逼到了死路。一棋瞧了瞧棋局,對著墨一無奈地搖了搖頭,便走開了去,一個不當心,卻不知怎地繞到了那花甸之中,一時間覺得四下裏難以著手,怎麼也繞不出來,便在裏邊兒繞來繞去地找機關。
“風公子有所不知。”墨一見自己輸得差不多了,便投子服輸,二人換了張桌子喝起了茶,墨一一邊對著瀟瀟八卦道:“一棋這容顏,並非天生,而是後天毀的容。”
“毀容?”風瀟瀟一臉不可思議,又不禁十分好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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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的一個夏夜,一間尼姑庵的廟裏,有個老尼姑正在打坐念經。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開門的響動兒。老尼姑有些擔憂有賊,便掌燈出去瞧個究竟,隻見庵門依舊緊閉,不似有異,但門前地上,赫然放著一隻好大的籃子,裏邊兒有一陣陣悉悉索索的聲響,老尼姑小心走近一看,那籃中竟是個長相秀麗的女嬰,已然七、八個月的大小,倒也不哭不鬧,一邊兒在那大籃中爬來爬去,一邊兒啃咬著籃中的墊布,原來是餓了。老尼姑輕輕打開門,左右瞧去,隻聽得遠處有些人來人往的聲響,庵前卻一個人影也沒有,她也顧不得許多,關好了門,便抱著女嬰去給她弄吃的去了。
女嬰就在尼姑庵住了下來。有一日,尼姑庵有客到訪,是一位蓄著長須的中年貴人,那貴人拜了老尼姑,便自去正殿掩上門燒香去了。他來時帶著一個六、七歲大的男孩兒,還梳著兩個總角小辮兒,那老尼姑見了男孩兒很是歡喜,便帶著他去了偏殿玩耍。老尼姑席地而坐,攤開一個布棋盤,自己和自己下起了棋,男孩兒似乎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了,很熟悉偏殿的擺設,自己找了各樣事物在那裏東摸西摸,一會兒去騎騎佛腳,一會兒拿個蒲團頂在腦袋上轉圈兒,一會兒又爬上香案,拔了兩根燒盡的紅燭根,插在頭上做犄角。老尼姑隻笑盈盈囑咐他小心莫摔倒弄傷,並不介意他胡鬧。這時,男孩兒猛然瞥見角落裏坐在地上穿著開襠褲玩著木魚的女嬰,光著腳piapiapia跑到老尼姑身邊,叫道:“外婆外婆!這怎麼有個小屁孩?”
“哦,她呀,是我新收的小徒弟呀!”
“小徒弟?”
“是呀,”老尼姑慈祥地捧起小男孩的臉,擦去他臉上沾著的香灰,“別看她隻有1歲大小,剛會走路,她可能幹著呢,還會幫外婆擦地呢!哎喲,小墨一,瞧你這一臉的灰喲,去玩兒吧!”
小男孩兒蹦蹦跳跳地跑去逗那個小女嬰,胳肢她,小女嬰被他胳肢地哈哈直笑,爬了起來,蹣跚著跑到老尼姑身邊,見老尼姑正拿著白子猶豫著,沒理會他們。小墨一也追了過來,見女嬰看著棋,便也有樣學樣,兩個小屁娃瞧了一會兒,女嬰忽然趴下爬到棋盒前,抓了一把白子,啪地放在了棋盤上的一角,其中一子正好落在棋盤內的一條十字線正中。
“好棋!”老尼姑不禁驚喜了一下。
“一棋!一棋!她,她下了一個子!”男孩兒在旁邊急著叫道,他開始就本想說一子,但一時著急沒說清楚。
“一棋?”老尼姑放下白子,抱過女嬰,看了又看,慈愛地對她輕聲說道:“一棋是個好名字呀?你就叫一棋了好不好?”女嬰和男孩都咯咯咯地大聲笑了。
時光荏苒,轉眼間一棋已經七歲了,墨一也長到了十二歲上。這日,他又和那個中年男人到了庵裏,便去找一棋玩耍。一旁老尼姑和中年男人邊看著他倆玩耍,邊說著話。
“子知。這些時日庵裏那些守著的人,還是撤去吧。”老尼姑說道。
“師太,這些高手日夜保護,才得這庵裏幾日清靜,我怕一時撤去,又要徒生事端。”中年男人畢恭畢敬道。
“前陣子也不知是何方傳言,知曉我曾是鏡天派傳人,才惹得江湖人士上門來尋那些個什麼武功秘籍。我師傅的功夫雖能敗天下之人,但我卻隻是個普通弟子,沒學得師傅的幾分真知。雖有人因誤信謬傳而來侵擾,但如今你這陣仗一作,所有人都已然知曉,我原是清流坊你這邱老爺的嶽母,哪還有人敢上山滋事。”
“是子知自作主張,累了師太清靜。”那邱老爺趕忙賠罪,“隻是……”
“罷了,你也是一番好意。”那師太並未生氣,“我隻是隨口說說,你莫上心。”
“是,我這就叫這些高手先撤去大半便了。”
“如此甚好。畢竟這裏都是尼姑,這些男子多日在此,亦多有不便。”
“是!”
當天夜裏,老尼姑在念著經,一棋坐在一旁抄經練字,忽然,不知從哪裏飛出個彪形大漢,一把踢開了殿門,殿門在那晃晃唧唧吱呀呀地扇響。老尼姑仍在念經,絲毫不為所動,一旁的一棋抬頭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老尼姑,便繼續寫字。那人見狀,不禁惱怒起來,大聲道:“師太,在下五嶽派傳人耿大,鬥膽來問師太討教鏡天派武功,還望師太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