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空為梅花白了頭
公元1398年2月6日,朱允炆改年號為建文,是為建文元年。
朝廷議立皇後、皇太子。
母親進宮看我。
“七七,你究竟是何打算呢?如今,皇上那麼寵愛你,又有姑母做靠山,要想做皇後也不是難事,你為何就這樣無動於衷?”母親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
我笑著搖頭:“母親,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你,唉,這孩子,怎麼小小年紀,倒是一副看破世事的模樣。”
“母親,不要為****這份無謂的心了,明天請父親來見我一見,我有話對父親說。”
“好罷,反正你從小什麼事都願意跟你父親說,我給你帶話給他就是。”
晚上,朱允炆來。
他為難地對我說:“七七,如何是好呢?你知道我自然是萬分想要你做我的皇後……”
“但你的大臣們都極力反對。”
朱允炆沉默會兒後,點頭,歎道:“是。”
“我愛你,自然不想你為難,我也不在乎這個皇後的名號。”
朱允炆愛憐地撫弄我的手:“七七,我欠你良多。”
我酸澀地笑笑:“但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朱允炆手捏緊我,陡然緊張起來。
“我想你準我父親告老還鄉。”
“嗨,我還以為……”朱允炆鬆口氣,“咦,”他又好奇地,“舅父年紀輕輕,為何要告老還鄉?”
“先說你準不準嘛?”我嬌嗔。
“準,準,準。七七,隻要不是你要離開我,什麼要求我都可以答應。”
“而且,我要你賞賜他足夠多的金銀。”
“這是自然。”
“我要這件事足夠保密。”
“如何保密?”
“比如,待他離開京城一兩個月後,即宣布他意外身亡。”
“為何?”朱允炆十分震驚。
“如果你真愛我,就請相信我,我這樣做有這樣做的理由,但你放心,我沒有惡意。”
朱允炆趕緊拍拍我的手,“我相信,我當然相信。好,我答應你。”
第二日,父親前來。
“父親,我有一個請求。”
“女兒,你知道的,但凡為父做得到的事,沒有哪一樣是不肯答應的。”
“隻是這件事卻是要父親拋卻榮華富貴,到貴州山鄉。當前,父親聖寵正隆,卻不知能不能舍?”
“榮華富貴終是浮雲,無所謂舍得舍不得。隻是,朝廷削藩,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我正當為朝廷效命,如何可以躲一邊清閑?”
“我求父親所做之事並不清閑。我雖是一女流之輩,但我卻也懂未雨綢繆之計。”
“你的意思是……”父親的臉上現出憂戚之色。
“是,”我點頭,“我擔心這場削藩到時未必有好的收場,我不能不先為他準備一條退路。”
“唉,”父親歎息,“皇上銳意削藩,原也無不可,當初,我們力爭先從燕王下手,可他不肯聽從齊泰的意見,如今,確實也有騎虎難下之勢。罷,罷,罷,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
“多謝父親成全。女兒不孝,不但不能報父母養育之恩,還要父母為我奔波勞碌,我實在是慚愧。”
“你能有這樣的遠慮,可見我女兒見識已是不凡,打打殺殺的日子我已過膩了,不如做一個富貴閑人。”
“父親能這樣看得開,真好,須知人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今何在,荒塚一堆草沒了。”
“哈哈,好一個荒塚一堆草沒了。有女如此,我心可慰了。”
“父親,你請辭,允炆會賞你大量金銀,你不要推辭。你把這筆錢財帶去貴州,在安化附近找一好地,建幾座庭院,或許,有一天,那裏會成為我們的避難所也會成為我們的樂園。”
“好的。話雖如此,七七,我其實並不希望有那麼一天。”
“但願吧,父親。”我微微一笑,笑中卻是幾多酸澀。
我想起我在德江時寫的一篇散文《留住愛》。文中提到父親有一塊手表,據說是1967年,他在貴陽百貨大樓買的瑞士梅花表,四百多塊錢。父親當時的工資一個月20多塊,不知存了多久的私房錢才存夠了這筆巨款。後來這塊表陪父親風風雨雨走過許多年,父親愛這塊表已逾珍寶。文章結尾處我寫道:有句歌詞唱:忘記過去,才能留住時間。可是,我們明明知道,時間如東流水,怎麼也留不住。但我知道,留不住時間,我留得住父親的愛。
想起我的父親,再看著眼前的父親,我頓時熱淚盈眶。
“七七,你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