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貴族單身漢案(3 / 3)

他剛走出去,福爾摩斯站了起來,穿上外衣,這家夥的戶外工作不無道理,”他說,所以我想,華生,我不能陪你啦,你看報吧。”

五點鍾時,歇洛克·福爾摩斯離開我走了,我並沒覺得寂寞,因為還不到一小時,就來了一個點心鋪的店員,送來一個大平底食盒。和他一塊來的那個年輕人幫他打開盒子,我立刻十分驚奇地看到一份十分豐盛的冷食晚餐擺在我們寒酸的寓所的桌麵上。兩對山鷸,一隻野雞,一塊肥鵝肝餅和幾瓶陳年的老酒。這些佳肴美酒擺放停當後,就像天方夜譚裏的精靈一樣,那兩位不速之客突然消逝。隻是說這些東西已經付過帳了,他們是按照吩咐送來的,別無他話。

快到九點時,福爾摩斯腳步輕盈地走進房間,他表情嚴肅,二目放光,這使我相信,他做出的結論被證實了。

他們已經擺上晚餐了。”他搓著手說。

像是你有客人要來。他們送來了五份。”

是的,我相信會有客人順道來訪的。”他說。我奇怪聖西蒙勳爵怎麼還沒有來。嗒,嗒,你聽是他的腳步聲,他正在上樓。”

確實是上午來過的客人。他急忙地走進來,更起勁地晃動著他的眼鏡,他那貴族氣派的麵容上,現出非常不安的表情。

那麼說我的信差去你那兒了?”福爾摩斯問。

是的,我承認我對信的內容很吃驚。你有充分的根據證明你的話嗎?”

最充分的根據。”

聖西蒙勳爵一下子坐在椅子上,伸出一隻手摁著前額。

如果公爵知道他的家庭成員中有人受到這樣的羞辱,他會怎麼說呢?”他小聲嘟噥著。

這純粹是一場誤會,我並不認為是一種羞辱。”

啊?你是從另外一個方麵來看這些問題的。”

我看不出有誰該受責備,我難以想像這位小姐除此以外還有什麼辦法,雖然她處理這件事的方法有點讓人感到遺憾。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沒有母親在跟前,是沒有別人給她出主意的。”

我被她給可恥地玩弄了,我絕不會原諒她。”

我好像聽到門鈴響了,”福爾摩斯說,對,樓梯口有腳步聲。假如我對你說對這事要胸懷寬廣一些的話,聖西蒙勳爵,我請來一位更能勝任相同見解的人。”他推開門,進來了一位女士和一位先生。聖西蒙勳爵,”他說,請允許我向您介紹,這是弗郎細斯·梅·末爾敦先生和夫人。我想你以前見過這位女士。”

一看到進來的人,我們的委托人從椅子上跳下來,筆直地站在那兒,雙眼下垂,一隻手伸到大禮服的前胸,一副尊嚴受到侵害的模樣。這位女士趕快向前走近了幾步,向他伸出手,但他仍沒有抬頭看她。這樣做或許表示了他的決心,因為她那真誠的臉色是很難拒絕的。

羅伯特,你生氣了,”她說,是的,我想你是完全有理由生氣的。”

你用不著向我道歉。”聖西蒙勳爵滿懷妒忌地說。

哦,是的,我明白我很對不起你。在我出走之前,我應該告訴你一聲,可是我當時拿不定主意。我在這兒又看到弗郎克後,我都說不清我自己做了些什麼。我納悶自己當時在聖壇前怎麼沒暈倒過去。”

末爾敦太太,在你講明之前,我們是否該回避一下呢?”

我是否可以談談我的看法,”那位陌生的先生說道,這件事讓我們保密得太過分了。就我來說,我倒願意整個歐洲和美洲的人都來聽聽事情的真相。”說話的這位先生瘦長結實、皮膚曬得黝黑。他的臉刮得很幹淨,麵部輪廓分明,舉止顯得很靈活。

那麼,我現在就告訴你們事情的經過。”那位女士說,我和弗郎克是1884年在落山磯附近的邁圭爾營地認識的。當時,我和弗郎克訂婚時,我父親正在經營一個礦場。後來,我爸爸有一天發現了一個富礦,從那之後他就賺了好多錢財。而這時弗郎克的礦脈卻漸漸縮小,最後什麼都沒有了。我爸爸越來越富,弗朗克越來越窮。後來,我爸爸就不準我們的婚約繼續下去。他把我帶到了舊金山。盡管如此,弗朗克不願放手,接著他也到了那裏,並瞞著爸爸同我見麵。讓爸爸知道了會很生氣,所以我們就自做主張了。弗郎克說他要去賺錢,直到他像我爸爸那麼有錢時再回來娶我。當時,我就發誓要等他一生,隻要他活著,我就不嫁給別人。“那我們為什麼不立即成婚呢?”他說,“這樣我對你就感到放心了,用不著在我回來後要求人家承認我是你的丈夫。”哦,就這樣,我們經過了商量。他把一切都安排得那麼妥貼,請好了一位牧師,我們當即就舉行了婚禮。過後,弗郎克就離我去闖蕩。

我再次聽到弗郎克的消息是他到了蒙達那,他在雅麗薩那探礦。後來又聽說他在新墨西哥。再後來我在報紙上看到一篇很長的報道,說有一個礦工營地遭到雅麗薩那印第安人襲擊,弗郎克的名字被列在死亡者的名單中。看後我昏迷了過去。後來病了很長時間。爸爸以為我得了癆病,他找了整個舊金山大約一半的醫生來給我診治。一年多來,音信皆無,我確信弗郎克是真的死了。這之後,聖西蒙勳爵來到舊金山,我們到了倫敦。婚事訂下後,爸爸很高興。但是我的心早已給了可憐的弗郎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男人能代替他。

盡管這樣,若是我嫁給了聖西蒙勳爵,當然我會盡我的義務。愛情無法勉強,但是我們卻可以勉強過日子。我和他一起步向聖壇時懷著盡我所能作他的好妻子的心願。但是,你們可以想象我那時的感覺;就在我走到聖壇欄杆前的時候,我回頭一瞥,忽然看到弗郎克站在第一排座位那裏望著我。起初我以為是他的鬼魂出現了。當我再回頭看時,他仍站在那兒,眼裏透露出一許迷惑不解的神色,似乎在問,我見到他是高興還是難過。我納悶自己竟然沒有昏過去。我隻感到天旋地轉,牧師的話,就像一隻蜜蜂似的在我的身邊嗡嗡作響。我不知道怎麼做才好,我應當中斷儀式,在教堂裏鬧出場風波嗎?我又看了他一眼,看來他好像明白我所想,因為他把手指靠在唇邊,示意我不要作聲。接著我看到他在一張紙上草草地寫了幾個字,我明白他給我寫了張便條。我在出來的路上經過那排座位時,將花束掉在他跟前,他趁撿花時悄悄地把紙條塞在我手裏。紙條上隻一行字,要我在他向我發出信號時,就跟著他走。當然,我絕不懷疑,我最重要的義務是向他盡責,並且決心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回家後,我告訴女傭人了。在加利福尼亞時她就認識他,並一直同他很友好。我囑咐她不要說出去,收拾一下東西,準備好我的長外套就可以了。我清楚我應該告訴聖西蒙勳爵一聲,在眾人麵前我無法開口,我隻好不辭而別,打算以後再去說清。我到餐桌入座不到10分鍾,就看到弗郎克在窗外馬路的另一邊上站著。他向我招招手就走進了公園。我穿好後就悄悄溜了出來,跟著他。正在這裏有個女人來對我談了些聖西蒙勳爵的閑話,她不多的話語中透露出他在婚前也有一點兒個人隱私,但是我想方設法擺脫了她,很快就趕上了弗郎克。

我們搭乘一輛馬車,駛向他在哥登廣場租住的寓所。漫長的盼望歲月過後,這回總算真的結婚了。弗郎克被印第安人在雅麗薩那囚禁,後來他越獄逃了出來,經過長途跋涉到了舊金山。他知道我認為他已不在人間,到英國去了。他趕到這裏,在我第二次舉行婚禮的那天早上終於找著了我。”

我從一張報上看到的,”這位美國人補充說明。報紙上隻有教堂的名字,沒有提供女方的住址。”

接著我們就商量怎樣做,弗朗克主張徹底公開。這一切讓我感到很內疚,我希望就這樣消逝,永遠不再見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或者,給爸爸寫個便條,告訴他我還在人間就可以了。一想到那些還圍在早餐桌旁等我回去的爵士和夫人們,我心裏就七上八下。弗郎克為了不讓別人找到我,就把我的婚禮服和別的物品紮成一包,扔到一個旁人找不到的地方。若不是這位善良的福爾摩斯先生今晚來找我們的話,我們打算明天就到巴黎了。我難以想像他是怎樣發現我們的,他明朗而善意地開導了我們,指出是我不對,弗郎克是對的,而我們這樣害怕別人知道,那要犯很大的錯誤。然後,他提出給我一個跟聖西蒙勳爵單獨交談的機會,所以,我就立即到這裏來了。好了,羅伯特,你現在什麼都明白了吧。若是我讓你感到痛苦,那我就太抱歉了。希望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卑鄙。”

聖西蒙勳爵一點沒有放鬆他那僵硬的姿態,他緊皺眉頭,閉著嘴唇,聽著這長長的敘述。

對不起,”他說,我很不習慣公開地討論純屬我個人的私事。”

這麼說,你不會原諒我了?在我臨走前,能同我握握手嗎?”

哦,若是這樣能讓你高興的話,當然可以。”他伸出手,冷淡地握了一下她伸過來的手。

我原來希望,”福爾摩斯建議說,我們能共進晚餐。”

我認為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了,”勳爵回答道,也許我會默默承受最近事態的發展,但請別指望我會不知痛癢地高興。如果你們許可的話,我現在祝大家晚安。”他向大家很快地鞠了個躬,然後抬頭挺胸地走出了房間。

我相信,至少你們會給我這點麵子吧,”歇洛克·福爾摩斯說,和一個美國人交朋友是令人愉快的,末爾敦先生,許多人包括我在內相信,多年前的一位君王的愚笨行為和一位大臣的錯誤,將不會妨礙子孫們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為同一國的公民,在這片國土上,飄揚著米字旗和星條旗鑲嵌在一起的國旗。”

這樁案件很有趣。”客人走後福爾摩斯說,一件開始無法解釋的事,現在十分清晰地表明,是多麼簡單就解釋清了。再沒有比這位女士敘述的事情的先後次序更自然的了。可是另外一些人,比如說倫敦警察局的雷斯垂德先生,照他看,再沒有什麼比這件事的結局更奇怪的了。”

那麼,你一直就一點都沒有弄錯嗎?”

對我來說,從一開始就對這兩件事很清楚。一件是那位女士原本很願意舉行婚禮;另一件是,在回家後幾分鍾她就後悔了。那麼很明顯,一定早上發生了點什麼事情,讓她的心思發生了改變。這會是什麼事呢?出了門以後,她不可能同任何人說過話,因為新郎一直陪著新娘。那麼,她有沒有看到什麼熟人呢?假如有的話,這肯定是來自美國的人。因為她剛到這個國家,這麼短的時間內不可能有人給她造成深刻的影響,以致讓她隻看了一眼就完全改變了她的計劃。你瞧,經過一係列的去偽存真,我們得到這樣的結論,就是她可能遇到一個美國人。那麼,這個美國人又是誰呢?他為什麼會給她帶來這麼大的影響?可能是情人,也可能是她丈夫。我了解,她年輕的時候是在艱難而奇特的環境中度過的。在我聽到聖西蒙勳爵的講述之前,我隻了解這些。當她告訴我們以下這些情況:在一排座位裏有一位男人,新娘的態度有了變化,顯然是為了拿到字條而從手裏丟掉花束,她求助於她的心腹女仆以及提到的侵占土地——這在采礦者的行話中意味著占據別人原來已占有的探礦權——這一很有含意的暗示,整個情況就十分清楚了。她跟一個男人走了,那麼這個男人不是她的情人,就一定是她的丈夫,丈夫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你究竟是怎麼找到他們的呢?”

本來可能很難找到,可是雷斯垂德老兄手裏已掌握了他自己還不知道其價值的情報。當然,那幾個姓名的起首字母很重要,但是比這更有價值的是,知道了他在一周之內曾經在倫敦一家最高級的旅館結過帳這個事實。”

你怎麼推斷出來是最高級的旅館?”

根據這麼昂貴的價格推斷的:8先令一個床位,8便士一杯葡萄酒,由這可知這旅館是最豪華的。收費這麼高的旅館在倫敦並不多。我在諾森伯蘭大街詢問的第二家旅館裏,通過查閱登記簿,我發現有位叫弗郎細斯·H·末爾敦,在前一天剛離開。查看他名下的帳目時,恰巧又發現在複寫的收據上看到的那些帳目。這個美國先生留下話要求將他的信件轉到哥登廣場26號。於是,急匆匆前往那裏,幸運的是,這對愛侶剛好在家。我冒昧地以長輩的身份向他提出了一點意見。我告訴他們,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他們最好向公眾,尤其是向聖西蒙勳爵表白得更清楚一些。我邀請他們到這裏和他見麵,並且,正如你所看到的,我使他準時來約會。”

可是,結局不怎麼理想,”我說,他的舉止顯然不夠大方。”

哎,華生,”福爾摩斯微笑著說:若是你經曆了求婚、結婚等一連串麻煩事之後,卻在轉眼間妻子和財富都沒有了,恐怕你也不會很大方的。我想我們看待聖西蒙勳爵,不妨寬容大度些,並且感謝上帝不要讓我們有一天也落到這不幸的地步。請把椅子向前靠一下,把那把小提琴遞給我。我現在惟一需要解決的事情是,如何消磨這以後的淒涼冷清的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