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聖母前世他娘的番外(1 / 3)

那年杏花微雨,血染羅裙。

錦杏坐在杏花樹下,嘴角一抹清淡的笑意,靜品香茗,芳香馥鬱。

她清楚地聽見院子外傳來的廝殺聲與求救聲,可她卻置若罔聞,隻是認真地品著手中的茶,仿若這隻是往日某個悠閑的下午。

她知,她不想逃,也不能逃。

她知,今日必有一人在這如雪杏花下用血脈中流動的鮮血灑滿黃泉路,祭亡者,安亡魂。

風吹過,幾片淨白無瑕的杏花瓣舞著落在肩頭,錦杏轉頭,柔荑輕拂,那花瓣便如蝴蝶翩躚落在血汙之中,失了那份純白。

此景可入畫。

雙鬢如鴉,一頭青絲隻用一支銀簪慵懶地挽起。雪為肌,玉為骨,淡掃蛾眉,水眸幽幽,唇不點自朱,那嘴角似乎無時無刻都籠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身後有人踏在一地染上血紅的杏花瓣上,錦杏淡笑著放下手中青瓷茶杯,柔荑輕靠杏花樹,慢慢起身。

轉身那一刹,那一身素色衣裳籠著白色輕紗,衣帶當風,衣袂飄飄,嫋嫋婷婷,抬手回眸間盡是空靈之氣。

對麵那姿容曼妙的女子看著錦杏一身白衣,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冷笑道:“錦杏,錦杏。你這身喪服,可穿得真是應景。”

錦杏蛾眉半斂,朱唇輕啟,聲音清妙:“你……是如姬?”

如姬隻是笑,笑得寂寞而蒼涼,她道:“我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我便要將你送入了那碧落黃泉,你回了去後,可莫要再摻這趟混水。你可知,那東西有著怎樣的力量?”

錦杏緊緊握拳,指甲嵌入肉中,血珠滲出,她那雙墨眸愈發深邃,蒼白著臉看著如姬,道:“你……我不會把它交給你的。”

如姬卻沒有再答,隻是忽然收起笑容,眉眼間滲出冷意,道:“當我改名如姬我便說過,前生的一切會放下,今生我是為報仇而來。若你不把它交給我,這尹家就別想留下一個活口!”

忽的她挑眉勾唇妖嬈一笑道:“錦杏啊錦杏,當年白蓮湖畔你許給朝華公子的承諾可還記得?”

“朝華……”

——你可記住,我錦杏不是那般好惹的。如果你以後敢敢負我,納妾逛花樓。我就毀你容,挖你心,不讓你好過。

——唔……那我可真真是倒黴,竟娶了個悍婦。可是娘子,如果娘子以後見異思遷了,為夫該怎麼辦呢?

——那你就毀我容,挖我心,也不讓我好過。

——我怎麼舍得呢?

錦杏看著這蒙蒙煙雨,那些已經潮濕的往事和那些來不及許下的永久就這麼從記憶中湧來。

錦杏自記事起身邊便有了尹青,尹青長她八歲,待人溫潤有禮,待她更為寵溺。不管什麼奇珍異寶,隻要她喜歡,他都會拚著功夫為她得到。

天下琳琅,盡出尹家。

那些或珍貴或稀有或奇特的珠玉寶石在尹家什麼都不算。

她從小便熟記這句話,她知道尹家是江南一甲富商,知道自己父母是尹老爺最器重的人,知道尹青是尹老爺最寵愛的獨子,也知道,待自己及笄之後便會成為尹青或妻或妾。

她父母從小就教導她:尹青是她的天,尹青是她必須信賴忠誠的人,她的身心都應給他,不得有背叛尹青的絲毫行為,否則,就連她父母也不放過她。

這些從小就教導的東西,若挺拔的樹盤根虯結,根隨著歲月在她心中越紮越深,最終參天。

尹青喜歡淑女,所以她要知書達禮溫柔端莊善解人意。

尹青喜歡醫術,所以她要通曉藥理更要懂得醫治他人。

尹青喜歡的,她都要去喜歡並努力得到他的認同。

隻為了尹青能笑若春風,目光溫柔地摸著她的頭,道一聲:“丫頭真是聰慧,這麼快就學會了。”

她的一生,都在為他而活著。

八歲那年,她偶然發現尹家並不是普通的商賈之家。所謂的珠寶玉石不過是耀人眼眸的光,尹家其實是一個幫派,名為隱派。隱派之人隱於山,隱於世,隱於朝。世代傳承,每個人的骨子裏都有著不可摧毀的與生俱來的信仰。

生為尹家人,死為隱派鬼。

每一個隱派人都是踏著別人的血肉不知用多少冤魂祭了手中刀才鑄造了一顆鐵石心腸,從此麵對悲歡離合生老病死淡然處之。

錦杏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好人,她已經數不清自己的手上沾染過多少人的血,砍過多少人的頭顱。

她十歲那年殺了第一個人。那是一個剛剛及笄的小姑娘,偷偷溜出家門,隻為送別她心上那個男子一程。可惜的是,這姑娘的父親不知好歹妄想對付尹老爺,但失去性命的不是她犯錯的父親,而是她。

小姑娘一邊走一邊偷偷地笑著,頰邊暈著兩抹緋紅,羞澀不已。手裏拿著不知道從那裏采來的野花,步子急促。

而她早已等在小姑娘必經的路上,在小姑娘路過的一瞬間刀起刀落,然後迅速離開,不讓自己的衣裳沾上一點血腥。

那樣紅的血,好像開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吟唱著亙古地歌謠,貪婪地嗅著人一生的悲歡離合,最後此人忘卻前生種種,渡河而去。

錦杏討厭血的味道,也討厭那些人死時猙獰的表情,更討厭那些人望著她背影說出的種種詛咒。

他們是無辜的。那她呢?她無辜麼?她有錯麼?

第一次殺人後她在湖畔待了一夜,湖畔邊寂寥無人,隻有水波蕩漾,水浪拍在湖邊,水滴濺起又落下的聲音。還有不知哪方冤魂傳出的淒厲叫聲,似乎是在向她討命。

她將自己的刀狠狠扔進了湖裏,任那碧水濺起來濕了她一身,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那樣恨過這個身份。她不想學禮儀不想學醫不想學武不想成為錦杏。

她蜷縮在柳樹下瑟瑟發抖,那天晚上沒有皎月,也沒有星子,漆黑如墨。

可是她不是錦杏,還能是誰呢?

可她終於還是妥協了。因為生為尹家人,死為隱派鬼,而欺者瞞者騙者叛者逃者都為各地隱派之人所不容,終究逃不過一個死字,成為他們刀下又一亡魂。

她扔掉鞋子,腳浸入湖水中,在漆黑的夜裏靠雙手在冰冷的水中摸索著扔掉的那把刀。水涼刺骨,沁入心肺,她愈發抖得厲害。

等她找到那把刀濕著衣服光著腳跑回尹府時,已是醜時。她清楚地看見門口有一個高挑的身影提著紅色的燈籠,朝她的方向看來。燈光綽綽,他的輪廓也顯得模模糊糊,朦朦朧朧似乎就要隨風飄散。

錦杏抬眸,但見燈火闌珊,人影幢幢。

那紅色的光暈為尹青本就清秀的臉照出一番暖意,若冬日暖風吹來,讓人去之寒冷,心生向往。而錦杏提著一把鋥亮的大刀挺著瘦弱的身子看著尹青衣袖飄拂,她的衣服還在往下滴水,滴答滴答。

錦杏倔強的身影突然軟了下去,不知怎麼的突然有些心酸。

她看著尹青日漸成熟的麵容,不確定地開口問道:“公子……你一直在這裏?”

尹青隻是溫柔地笑著,那雙手指修長白皙如玉的手輕輕揉著她的發頂,看著她道:“嗯。我在等一個傻丫頭回家。”

然後他牽著她小小的手,一手提著燈籠,在一團溫柔的光暈中,慢慢走進尹府。

而她就這麼仰頭望著他,手裏依舊倔強地拿著刀,不曾放下。她清楚看見他嘴角的笑意,那個晚上,她悄悄地把這份溫柔的笑意藏在心底,不時溫習,小心翼翼不讓任何人發現她不可告人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