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齊施施然地折回井邊,咳嗽了一聲,用盡全力大聲叫了起來:“春喜姐,春喜姐!”
剛才的婢女滿麵驚惶地從院外跑回來,她小心翼翼地看著趙嬰齊,在婢女的心裏,這位小少爺如同是一個小惡魔一般折磨著每一個人。“嬰齊少爺,有什麼事嗎?”
嬰齊滿麵驚惶,手指著井旁的那隻鞋,“你看這是什麼?”
春喜的目光落在鞋上, 她略有些狐疑,“這好象是朔少爺的鞋,主母才命我縫的。”
嬰齊眨了眨眼睛:“為什麼這鞋會在這裏?”
春喜呆了呆,忽似想起什麼似的,急心向著井旁奔去。她探頭向井中張望,見井中漂浮著趙朔的外衣。她不由地尖叫了起來:“朔少爺落井了!快來人啊!朔少爺落井了。”
嬰齊見春喜驚慌失措,向著桃花林中使了個眼色,趙朔連忙自桃花林中跳了出來。每次嬰齊帶著他胡鬧,都是這樣暗示他的。
嬰齊自後麵拉了拉春喜的衣帶:“春喜姐,你看這是什麼。”
春喜回頭一看,隻見趙朔披頭散發,全身水濕,正向著她跳過來。她一時驚得麵色蒼白,喉嚨格格做響,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直到趙朔一直跳到她的麵前,她才又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有鬼啊!”跌跌撞撞地後退,向院外狂奔而去。
嬰齊見春喜嚇得魂不附體,他卻樂得前仰後合。趙朔也跟著他笑了起來,他隻覺得春喜剛才的臉色比他還象鬼。
兩個男孩站在井邊笑了半晌,嬰齊忽然收斂起笑容:“你在笑什麼?”
趙朔怔了怔,囁嚅著說:“剛才春喜姐真的很可笑。”
嬰齊道:“你怎麼可以隨意戲弄下人?你將來必為趙氏世子,一言一行都關乎晉國安危,怎可如此輕挑浮燥?”
趙朔呆了呆,心想這不是你想出來的主意嗎?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連忙回頭,隻見父親趙盾正滿麵寒霜地站在身後。他心裏一寒,心道糟了,又被小叔叔耍了。他低著頭,小聲道:“父親!”
趙盾搖了搖頭,長長地歎了口氣。趙家幾代以來都不曾出過嬰齊這般跳脫不羈的男孩子了。趙家世代忠義,自先祖叔帶公開始,就一直以忠孝仁義傳家,為何到了這一代會出現這麼古怪的一個孩子?
他深心裏還隱隱有一絲憂慮,等他百年之後,趙家由趙朔來繼承,這個孩子太忠厚純樸了,以他的心智如何才能壓得住嬰齊。
他的目光自趙朔的身上轉向嬰齊的身上,他也並不願多說,隻淡淡地道:“你們兩個人,到趙氏祠堂去思過,今天一天不許吃飯。”
嬰齊呆了呆,許久以來,這種懲罰都隻落在趙朔一個人身上,這一次卻連他都無法逃脫。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甘心:“二哥,我也要受罰嗎?是朔兒把春喜姐嚇壞的。”
趙盾仍然淡淡地道:“兩個人一起受罰,全部到祠堂去罰跪。”
趙嬰齊的小臉挎了下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次。趙朔忍不住竊喜,是老天開眼了嗎?從不受罰的小叔叔終於也和他一起跪祠堂了。
他撚熟地拉起嬰齊:“小叔叔,我帶你去。”
嬰齊忿忿地甩開他的手:“我知道祠堂在哪裏,不用你帶。”
他率先向祠堂行去,趙朔則興高采烈地跟在他身後。他並不在意自己受罰,反正他是經常受罰的,但小叔叔卻要和他一起受罰,這比什麼都讓他高興。
兩人進了趙氏祠堂,趙朔便規規矩矩地跪了下來,他一跪下來便低下頭,似乎正在全神貫注地思考自己的過失。其實他再怎麼想也想不出所有然來的,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嬰齊造成的,但每次他都在思過。
或者他是太聽小叔叔的話了,他這樣想。
跪在他身邊的趙嬰齊卻在東張西望。這個地方他來過許多次,每逢過年過節的時候,家裏人都會到這裏來拜祭先祖。最中間的一個牌位上寫著先祖公叔帶數字,他每次跪下以前,眼睛都會下意識地落在這位趙叔帶的牌位上。
據說便是他將趙家帶到晉國來。再古遠的過去,便不得而知,那時的趙家應是世代生活在鎬京吧!但傳聞中,趙家是來自遙遠的北方,草原之上,也許是有胡人的血統。
他天南海北地想著,目光又一次落在牌位後麵的那個七彩陶罐上。無數次,當他跪在此地之時,他都會不由自主地猜想著陶罐之中到底收藏著什麼東西。
那陶罐是趙家的禁忌,曆來都不曾被打開過。據說先祖叔帶公臨死以前千叮萬囑,我趙家的子孫定要世代看守這陶罐,切不可將陶罐中的妖物放出。
妖物!這很和他的胃口,這世間無事之時,他亦要惹事生非,何況有這麼神奇的一個東西便堂而皇之地被收藏在趙氏祠堂中。
陶罐之中到底躲著一隻什麼樣的妖物?
他推了推身邊的趙朔,“朔兒,你看那個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