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道:“我和你孤男寡女在野外相處一夜,回朝之後,一定會流言四起。我身為晉國的公主,豈非顏麵掃地?”
他略一沉思:“公主想要如何?”
她冷笑:“不如我殺了你吧!隻要你死了,我就能保住清白。”
他居然一點也不覺得意外,鎮定從容如故:“若公主覺得這是好辦法,就請公主動手吧!”
莊姬冷冷地道:“你莫要以為我在說笑,我真會殺了你。”
她纖手微翻,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小巧精致的短劍。短劍的光亦是雪亮如銀,映得嬰齊的雙眼微微刺痛。是鐵器!他心裏一動,卻一言不發。
莊姬手持短劍向著嬰齊胸口刺去,嬰齊一動不動,任由莊姬刺中自己。
莊姬的手輕輕顫抖,這一劍刺入嬰齊的胸口,鮮血沿著劍鋒流了出來,慢慢流上她持的手。血仍然是熱的,如同日間時他身上的血滴在她的身上。
她的心忽然有些酸痛,她眨了眨眼睛,怒道:“你為什麼不躲?”
嬰齊虛弱地笑笑,“若這樣真能保住公主的清白,我寧可一死。”
她卻益發怒了起來,“你這個傻瓜,你知道什麼?在崖上是我刺了你一劍,若不是我,你根本不會跌下懸崖。”
他咳嗽了一聲,抹去唇角的鮮血,“我早已經知道。”
她呆了呆,“你知道,還要救我?”
他仍然若無其事地笑,“你要殺我是你的事情,我要救你是我的事情,有什麼相幹?”
她錯愕,隻覺得全身無力,慢慢地坐倒在地上。他為何會是這樣的?很有些出乎意料。在遙遠的記憶裏,那個人,心硬如鐵。
他應該是用盡心機地傷害她,自何時起,他變得如此柔情似水?
她卻無法消受,這男人,是注定要死在她的手上。
她用手環抱著自己的雙膝,將下巴放在膝蓋上。原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亦是一種罪過。
她並不要他的好,她隻要一如既往的恨,用所有的靈魂去恨,那才是生命的意義。
淚水悄然湧出眼眶,這許多年來,她都不曾哭過。這一哭,才發現,原來女子就算其寒如冰,到底不過是水做的。
他怔怔地看著她流淚,胸口仍然插著那把短劍,他卻已經完全忘記了。他的眼中隻有她的淚水,其實,自六年前一直到現在,他的心底都有一個隱秘的願望。他隻想盡一切可能讓她不再傷心難過,若這傷心難過是因他而起,他寧可立刻便毀滅自己。
他看了一會兒,遲疑著伸出手,輕撫著她的長發。
她抬起淚眼癡癡地看了他半晌,兩人相對無言,她輕聲道:“我嫁給你吧!”
他下意識地點頭,他從來不曾夢想過有朝一日會成為她的夫婿,就算是愛吧!也全無欲望。
她拔出他胸口的短劍,解開衣服為他包紮傷口。
冰冷的手指輕撫過他胸口的肌膚,他不由地輕輕打了個冷戰。
她為何如此冷,冷得不象是活物。
他忍不住捉住她的手,她便順勢倒入他的懷中。
當他解開她的衣袂之中,幾乎不敢看懷中美麗絕倫的身體。
他並不覺得快樂,甚至是悲痛莫名的。不祥的預感橫亙在胸間,總覺得兩人不會有好的結果,也許會一起毀滅吧!
他長長地籲了口氣,毀滅就毀滅吧!隻要能夠陪伴在她的身邊,就算萬劫不複,他亦在所不辭。
天亮之時,呼喚聲遠遠傳來。
火已經熄滅,隻剩下一縷青煙。
趙朔帶著一群人遠遠走來,一眼見到嬰齊和莊姬,大喜過望,連忙奔過來,抓住嬰齊的手,“小叔叔,總算找到你了。聽說你受了傷,我真擔心你會出事。”
他的關切之情顯然是出自真心實意,眼中也有淚光閃爍。嬰齊笑道:“你幹什麼?不是想哭吧?身為趙家的家長還哭鼻子,不覺得難為情嗎?”
趙朔吸了吸鼻子,“整夜都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他從不這樣說話,但因一整夜都在擔心嬰齊的安危,現在驀然見到他平安無事,便也不由自主地用嬰齊的口氣說起話來。
嬰齊笑道:“你放心吧!我又怎麼會輕易就死?我可是趙家百年以來最傑出的天才少年,想要我死也沒那麼容易。”
趙朔這才想起莊姬,連忙深深一鞠,“公主無恙否?”
莊姬“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無恙嗎?隻有他們兩人才知道。
悄然對視一眼,各懷鬼胎。
“快送公主回宮吧!太後和大王都在期盼著公主快點回去呢!”
趙朔目光一轉,忽然見到地上落著的一物。他撿起那東西,反來複去地看。看了半晌,失聲驚呼:“這不是我小時候失落的玉飾嗎?怎麼會在這裏?”
莊姬心裏一動,回首張望,目光便落在趙朔手中的玉飾上。
那玉飾是伴著她出生的,誰都不曾知道來曆。
她心中忽然若有所悟,原來朔是這個意思。
她不由輕輕地瞟了嬰齊一眼,嬰齊也已經看見那塊玉飾。玉飾是自莊姬的衣內落下來的,他當時並未留意,隻因他的眼中隻有莊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