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來了嗎?
馬上就可以把他們兩人救上去了。
可是,可是心裏卻有些不甘,就這樣被救上去嗎?
她忽然嫵媚地一笑,“嬰齊,你跟著我好嗎?”
趙嬰齊一怔:“什麼?”
女子的笑容如同罌粟一樣誘惑著他:“跟著我。”她重複了一遍,“我們走吧!”
她忽然用力一扯,嬰齊不由失聲驚呼,他早已經沒有力氣,這樣拉著莊姬不過是源於心底的堅持。
莊姬如此用力的一扯,他再也拉不住,手不由地鬆了。
莊姬便向著崖下落去,如同春末最後一朵落花。
崖上的人們齊聲驚呼,嬰齊想也不想,立刻也鬆開手,向下落去。
就這樣跟著她吧!也許會墮入地獄。
兩人一齊向下跌落,手終於挽在一起。雲彩扶搖而上,蒼風呼嘯而下,生與死,愛與恨,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嬰齊醒來之時,滿耳俱是流水之聲。
他翻身坐起,隻覺得腰間一陣劇痛。回首看看,腰間的傷口已經被仔細地包紮起來,所用之布是淺藍的絲綢。
他向著四處張望,鱗鱗的波光映著月影,原來崖下便是汾河,也許是落入了河中,才得以不死。
身邊生著一堆火,莊姬便坐在火旁邊。火光印著她的麵頰,不見一點紅豔,反而更顯蒼白。
他呆呆地看了她一會兒,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隻是想看一看,你會否跟著我跳下來。”
他苦笑,這種好奇心會要了兩個人的命。“我是否跳下來,又有什麼關係?”
莊姬側頭看了看他,“你不想娶我嗎?”
他一怔,默然不語。
她的眼中泛起一抹奇異的笑意,“我知道你想娶我。你喜歡我對不對?”
他垂下頭,不敢看她。
“從我十歲,你第一次見到我開始,我就知道你喜歡我。你總是在窺探我,你可知道這是極不敬的行為。”
他想她到底是冰雪聰明,這樣的事情又怎麼能瞞得了她。他索性把心一橫,“就算我喜歡公主又怎樣?公主不是一直痛恨我嗎?”
她眼中笑意盡斂,眼底有尖針般的光芒一閃而逝。他低著頭,不曾看到那一刻她的眼神。她說話的聲音卻仍然嫵媚,“世事變幻莫測,有時看似真實的,卻偏偏是虛假的,看似虛假的,卻又變成真實的。恨與愛,又有誰能說得清。”
她的話是什麼意思?他雖然心有七竅,機變百出,在這個比自己年幼八歲的女孩麵前卻有些手足無措。
他遲疑著抬頭,“公主難道忘記了六年前的仇恨嗎?”
莊姬冰雪般的麵頰忽地沉了下來,冷冷地道:“你也躺夠了吧?我餓了,去給我弄些吃的來。”
女子的聲音如同冰晶般清可見底,卻又凝而不散,如同是有形的實物,刺得嬰齊的耳膜隱隱作痛。他不由地心裏苦笑,女子的心事真是難測,剛剛還是和顏悅色,轉眼就變得冰冷漠然,比盛夏的天氣還令人難以捉摸。
他雖然身受重傷,卻仍然勉強自己起身。
隻是四野無人,遠遠近近唯有星月及地上這一小堆火光。此地似已經遠離人寰,蒼天之下,便隻剩下他們兩個生靈罷了。
他略一沉思,便向著河裏走去。小的時候,他曾經帶著趙朔在河邊摸魚,惡作劇地將他推倒在河水之中。
其實趙朔真是逆來順受,無論他怎樣欺負他,他也總是轉眼便忘記了,然後繼續追在他的身後大叫小叔叔。
他想兩人之間的感情並非如同叔侄,反而更象是兄弟。
他閉上眼睛,感覺著水流輕微的變化,忽然伸出手向著水底抓去。一條大魚已經被他抓在手中。
他有些欣喜,很久沒有這樣抓過魚了。
他轉頭向岸上看了看,莊姬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他對她笑笑,她小小的臉卻冰冷如故。
想要逗她笑真是一件難事。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周幽王和褒姒,隻覺得莊姬與褒姒有些相似,都是絕頂的美女,都不願意輕易露出笑容。
他又抓了一條魚,便回到岸邊。用一條樹枝將魚穿起來,放在火上烤著。
這也是他小時候喜歡玩的遊戲,那時不過是一時興起,效法鄉野村夫,現在卻成了有用的謀生方法。
魚烤熟後,他恭恭敬敬地遞到莊姬麵前。
莊姬咬了一口氣,臉上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這也能吃嗎?”
他輕歎:“我知道委屈了公主,可是現在也不知道我們身在何處,等到天明以後,我再想辦法帶公主回京。”
莊姬揚起臉,滿是不耐的神情,隨手將手中的魚拋回河中,“堂堂的晉國公主,居然要吃這種東西。”她將另一條魚也踢回河裏,“你也不要吃了。”
嬰齊微微一笑,答道:“是。”
他知道莊姬是故意為難他,但他卻全無一絲慍色。這二十多年的光景,始終都是他在折磨別人,被別人折磨,這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莊姬的心裏卻易發煩躁不安,為何要如此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