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今天的世界,是一個“迅速縮小的世界”(rapidly shrinking world)。在電視衛星、激光通信和波音七四七的時代,地球上不同區域之間的距離,確實好像越來越短;各國人民的互相接觸和交流,也確實越來越方便和密切了。
如果我們回頭看看,就可以看到,僅僅在幾代人以前,異國還顯得那樣的離奇和遙遠。古代歐洲人說,中國人用小米喂一種類似蜘蛛的昆蟲,喂到第五年蟲肚子漲裂開,就從裏麵取出絲來(波桑尼阿《希臘紀事》)。古代中國人則曾經相信,西方的羊羔是從泥土裏長出來的,臍帶還連著大地(《舊唐書 · 西戎傳》,《淵鑒類函 · 邊塞部九》)。這類海外奇談,今天聽起來簡直不可思議,而在過去千年以來,卻一直被當作權威的知識,正式記載在歐洲和中國的史書上。由此可見,人類文明的發展,經曆了何等漫長曲折的道路。
為了探索和開辟外部世界,豐富自己的物質和精神生活,各國人民都作過許多貢獻。人類文明史像記錄偉大的科學家、藝術家、教育家一樣,將永遠銘記著張騫、玄奘、哥倫布等不朽的名字。可以這樣說:一個國家和民族從古代走到近代的曆史,往往也就是它的人民打開眼界和走向世界的曆史。
曆史的發展從來是不平衡的。當黃河、長江已經哺育出精美輝煌的古代文化時,萊茵、泰晤士和密西西比河上的人群,還在原始森林裏徘徊。可是,自從地理大發現和產業革命以來,中國卻漸漸地落後了。在西歐(後來還有美國和日本)實現資本主義的近代(現代)化以後,中國還是一個閉關自守的老朽帝國。是鴉片戰爭打開了中國的大門,也打開了先進的中國人的眼睛。範文瀾稱林則徐為清代“開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因為西方的堅船利炮打來時,林則徐首當其衝,他親身感到世界在縮小,距離和壁壘再也不能把異國隔離開了。
皇權統治下的中國讀書人,在“嚴夷夏之大防”的封閉社會裏度過了幾千年。封閉的外殼被打破後怎麼辦?保守派的辦法是蒙上眼睛學鴕鳥。典型的例子如慈禧太後看重的大學士徐桐,見到洋人就以扇蔽麵。庚子年間他焚香跪請驪山老母下凡來殺盡洋人,結果驪山老母沒有下凡,自己的老命卻白白送掉了。林則徐、魏源等人則不同,提出要“師夷之長技以製夷”,就是要學習外國的長處,來對付外國的侵略。要學習,先得了解,於是林則徐編了《四洲誌》,魏源編了《海國圖誌》。雖然他們沒有能親自出國去考察,書的材料靠間接采集而來,難免有許多謬誤,但無論如何,地裏長羊羔之類的神話畢竟逐步讓位給常識了。
林則徐、魏源之後,中國讀書人開始走出過去閉鎖的國門,到歐美日本去學習、訪問和工作。容閎一八四七年留學美國,林於同年“舌耕海外”,斌椿、張德彝等一八六六年隨訪歐洲,王韜一八六七年受聘赴英助譯,要算是最早的。接著出國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盡管其中不少是派去去的政府官員,但隻要去了,就不可能不接觸近(現)代的文化、社會和政治思想,也就不可能不在國內發生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