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自己的好,老婆別人的好”,這雖是玩笑話,卻合乎常人的心理。關於老婆姑不具論,若說寫文章,寫的人總會力求寫好,至少也是自以為寫好了才會拿出來,不過不一定能夠達到別人的標準罷了。
我也當編輯,也有“衡文”的責任,但因為又算半個業餘作者,懂得寫文章人的一點心思,所以對於書稿,隻有合用與否一層考慮,並不霸蠻去把別人的文章改成自己的文章,去幹既費力又不討好的事。而當我以業餘作者身份行事時,當然也希望操筆政的同行準此辦理,不講什麼文責自負之類的大話,無非想讓自己那點隱秘的心理多少得到一點同情和理解而已。
收在本書中的二十五篇敘論,全錄《走向世界叢書》新版的原文,隻由我本人在字句上和某些史事上作了若幹訂正。謝謝出版社的編輯同誌,他們準允了我的請求,讓這二十五篇文章保持我自己寫作和改定的原貌;也不把這本書拉到什麼“係列”裏去,免得它相形見絀,徒貽附驥之譏,這是我私心引為慶幸的事。
李一氓同誌是我的文章知己。他在不知我為何許人,亦不要求我踵門求見的情況下,光憑幾本《走向世界叢書》及幾篇敘論,即決定召我入京參加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會議,不止一次地肯定“叢書”整理編輯工作的學術價值,並在拙著《走向世界:近代中國知識分子考察西方的曆史》出版後,一連兩次寫信給我,一九八五年九月二十九日的信說:
這套書這樣一弄,真可以傳之萬世了。你寫的那些導言尤有意義。可惜搞改革的,搞近代史的,都沒有注意及此。是否再搞些宣傳工作?
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二日又來信說:
每卷內各篇你的前言,集合起來,印為一冊,尤便翻覽,未審尊意如何?
我回信給他,說明當時有人不讚成我寫書,而作為叢書主編和各書前言的作者,“再搞些宣傳”亦有自我吹噓之嫌;不過我還是準備接受他的建議,把叢書前言按照原貌“集合起來,印為一冊”,以利願看這些文章而不備全套叢書的讀者。他收到信後,又犧牲元宵假日的休息,寫來了精彩的序言,給了我極大的榮寵。於是我便在一九八五年底把叢書初版前言編為《千秋鑒借吾妻鏡》一書,交由朱正同誌,在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後來叢書轉到了嶽麓書社,重排新版,我也重新將各篇前言改寫和擴充,字數由每篇平均不到九千字增至平均一萬六千餘字,篇數也由一十八篇增至二十五篇,改用《東方到西方》的書名在上海出版,仍將一氓同誌的大序弁於卷首。遺憾的是,我至今還隻在一九八二年京西賓館會上見過一氓同誌,同他在餐桌上稍作交談。現特趁本書出版的機會,向他表示我的感謝。
按一氓同誌的意思,這本敘論集本來還是應該由出版新版《走向世界叢書》的嶽麓書社出版,作為《走向世界叢書》的附冊發行,這樣也才能起到“宣傳”叢書的作用。可是,它卻隻能在上海出版。學術為天下之公器,這樣固然沒有什麼不好,但在我卻不免更增加一分對一氓同誌的歉意了。
一九八八年九月。
《從東方到西方:〈走向世界叢書〉敘論集》,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