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鄒代鈞《西征紀程》(1 / 2)

鄒代鈞的《西征紀程》說,“(新加坡)路旁多檳榔樹和椰子樹。檳榔樹高五六丈,直幹無枝;葉片都生長在樹幹上,其大如扇;雞蛋般的果實結成一房,好幾百顆緊簇著中心;剝開每顆的果殼,裏麵是滿滿的白肉,本地人嚼檳榔時吐出的口沫卻是鮮紅的。椰子樹非常之高,沒有枝條;樹梢上搖曳著稀疏的葉子,好像在長杆的上端束一把菖蒲;瓠瓜般的大果實掛在樹頭上,堅硬的外殼裏邊是一層白質的東西,有半寸來厚,嚼起來味道有點像胡桃肉;果實中間包著一腔果汁,每個大約有一升左右,清冽如水,甘美如荸薺,是解渴的妙品;取汁去膚後的空殼,正好充當容器。《吳都賦》所雲,‘檳榔無柯,椰葉無陰’,看來確實不錯。”

“船過(馬爾代夫群島北部的)彌尼科伊島,島長約三十三四裏,寬不過五裏,地勢低平,一望都是蘆葦。……這一帶的島嶼都是珊瑚形成的。珊瑚是海水中的蟲,活時本是軟體,固著在礁石上,從海水攝取食物,繁衍很快。新蟲生,舊蟲死,死去的蟲的骨骼逐漸成為樹狀,新生的蟲繼續在上麵做窠。如此生死不息,珊瑚樹愈來愈大,變成石質,加上泥沙填塞,最後露出水麵形成島礁。這種島出水不高,因為珊瑚蟲離開海水便死了;但低於海麵一百七八十尺,珊瑚蟲也不能生存,所以珊瑚島礁隻能出現在淺海。澳洲東北太平洋中的珊瑚島礁連綿三千多裏,是世界上最大的,其次要數這裏的馬爾代夫諸島了。”

——以上兩段是《西征紀程》的摘抄,由我譯成現代漢文;譯文雖拙劣,仍不能盡掩原文觀察細密、敘說合乎科學的優點。

中國古時讀書人大都缺乏科學精神,他們主要是從先聖昔賢留下的經書,而不是從大自然本身來認識周圍的世界。他們寧願相信“腐草為螢”,卻不肯抓起一把腐草,捉來幾個螢蟲,認真觀察研究。在這方麵,鄒代鈞是一個難得的例外。這是因為,他出生於一個相當有科學素養的家庭——湖南新化鄒氏,有名的地學世家。他的外高祖吳建軒著有《地理今釋》,曾祖母吳夫人獨傳父學熟知郡縣沿革,祖父鄒漢勳著述更多,叔父鄒世貽曾主編《大清一統輿圖》,他本人後來曾任京師大學堂地理總教習,他的侄子鄒永煊創辦亞新地學社,侄孫鄒興钜編著地圖多種風行全國,曾侄孫鄒新垓清華大學地理係畢業後繼父業從事地圖編纂出版,建國後任地圖出版社副總編輯。八代人都是地理學者,而鄒代鈞本人實為承先啟後的關鍵人物。

中國傳統的輿地之學雖不出文獻考據的範圍,但從十七世紀徐宏祖、顧炎武、顧祖禹諸人以後,漸倡引古證今、經世致用之風,逐步成為一門“實學”,鄒氏輿地之學正是代表。鄒代鈞幼承家學,二十歲即刊行祖父遺著,盡讀曆代輿地之書。及至門戶開放,西學東漸,魏源《海國圖誌》、徐繼畬《瀛寰誌略》先後成書,鄒代鈞讀後,覺得欲深明外國地理,不能不親往外國調查研究。一八八六年(光緒十二年)劉瑞芬以駐英使臣往倫敦赴任,鄒代鈞便托曾國荃介紹充隨員同行,《西征紀程》即為他曆時四十一晝夜旅行三萬餘裏的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