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上俄羅斯土地的時候,正在紀念“二戰”勝利六十周年之際,在各種各樣的紀念展覽中,早入“冷宮”的藝術品又被搬了出來。許多塵封已久的紅色經典,比如庫克雷尼克塞的《末日》、《德國法西斯從諾夫哥德逃跑之前》,約幹鬆的《審問革命者》,梅爾尼科夫的《告別》等等名作都重見天日,與我們咫尺相對。一幅幅巨大的油畫上,早已銷聲匿跡的斯大林、莫洛托夫、伏羅希洛夫和朱可夫等蘇聯領導人或是在發布文告,或是正在紅場檢閱,或是以肖像的形式被展覽。《你參加紅軍了嗎?》和《紅軍來了》等早期革命作品也赫然出現在展廳裏,重新煥發著革命的熱情。
對中國美術界來說,莫伊申科的名字出現得相對滯後。盡管他出道很早,在1947年就因創作了《多瓦托爾將軍》一畫而聲名鵲起。20世紀六七十年代是他大紅大紫、如日中天的時期,畫出了很多佳作。但那一時期恰恰正是中蘇兩國之間的“冰凍期”,他的畫被“禁止進口”。直到兩國關係解凍後才出現在中國人的視野裏。與俄羅斯和蘇聯著名的軍事畫家蘇裏科夫、瓦斯涅佐夫、格列柯夫、約幹鬆等人相區別的是:他雖然是一位軍事畫家,卻不是一位軍史畫家。他以一種獨特的角度對戰爭和軍事進行選材,特立獨行地進行創作,在題材和形式上進行的探索令世人矚目。在蘇聯國內,因為莫伊申科的風格卓然,不從眾法,對他的作品一直存在著褒貶不一的評價,對他畫作的爭議從未止息過。
與世界上很多軍事畫家一樣,出生於白俄羅斯的莫伊申科也當過兵,有過戰鬥的經曆。“二戰”爆發的時候,他正在列賓美術學院讀書,戰鬥的號角一響,尚未畢業的他立即投筆從戎,參加了騎兵部隊,舉著馬刀四處征戰,直到戰爭結束,他才又回到母校繼續他的學業。這一段非凡的戎馬生涯給予了他一生受用不盡的財富,從此就與戰爭題材結下了不解之緣。雖然莫伊申科也畫其他題材的畫,但他最重要的還是一位傑出的軍事畫家,他的很多作品都取材於軍事題材。他在列賓美術學院主持著一個軍事畫的工作室,一生都沒有離開過軍事畫。他不僅畫蘇聯的衛國戰爭,也畫國內戰爭時期的題材,他的畫作中大都以騎兵為主要形象,他的很多名作畫的都是騎兵。
畫騎兵當然不是莫伊申科個人的專利,有很多畫家也都以騎兵為題材。蘇聯著名的軍事畫家格列柯夫一生就以紅騎兵為題材,畫出了三百多幅如《紅騎兵的號手們》這樣的傑作。莫伊申科筆下的《第一騎兵團》也是國內戰爭時期布瓊尼領導的紅騎兵,也是同樣騎在馬上的戰士集群,但他的表現手法卻是與格列柯夫的有所不同,他用更加奔放、更加生動、更加富於激情的筆觸和色彩,而作了更加大氣磅礴的描繪。莫伊申科還有一幅《紅軍來了》,還是選用同樣的題材,卻是用更加富於形式感和表現力的藝術手段,使這幅作品不僅成為他一生最重要的代表作,也成為蘇聯畫壇上騎兵畫最傑出的代表作之一。盡管蘇聯的國內戰爭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但佇立在他的這幅畫前,仍然會令人如入鐵馬金戈的戰場,似乎能聽到喊殺聲,聞到馬身上的汗腥味。畫麵上是一群騎著馬呼嘯而過的紅軍戰士,他們疾駛著通過一座村舍,畫麵上沒有戲劇性的故事情節,有的隻是猶如疾風暴雨式的行動。莫伊申科用無比嫻熟的技巧,用刮刀代筆,以一種大寫意的奔放手法來完成了這一畫幅,整幅畫上充滿了強烈的動感,緊張急迫,氣勢逼人,非常具有表現力,而且具有現代感。這幅畫為他贏得了非凡的榮譽。
戰爭年代在莫伊申科的生活中留下了終生難抹的深刻印記,他以此為題,在20世紀60年代到70年代之間完成了一套《戰爭年代》的組畫,共由四幅畫組成。除了《紅軍來了》之外,還有《甜櫻桃》、《同誌們》和《勝利》。這套作品的創作時間很長,一直經曆了九年時間,題材包括了國內戰爭和衛國戰爭這兩部分,表現的手法也有所漸變、有所區別。《甜櫻桃》雖然也畫的是騎兵,但卻不是戰鬥的場麵,而是在戰鬥之後的休憩。在城市郊外的草地上,躺臥著一群騎兵戰士,他們疲憊地倒在地上休息,顯然剛剛經曆過一場激烈的戰鬥。畫麵上唯一一位沒有躺著的戰士手捧一把甜櫻桃,手捏一顆送進嘴裏,似乎正在深思。這樣一種帶有抒情意味的軍事畫作,在當時來說是一種突破,是一種創新,是對那種屍山血海式廝殺場麵的一種反撥,而著眼於表現處於戰爭狀態中人的內心世界,這和蘇聯小說《這裏的黎明靜悄悄》的價值取向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