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婆姨好像是夾皮溝鎮上鐵匠家的。”
“可不是麼。”
“聽那周木根有功夫哩,連山貓也殺死過!”
“哼,打獵,他還不是老子對手!”
男人傲然道。
“他爹,再往內山去,或者可以打到獵物呢!”
“要老子去死麼?內山荒野無人,各道低穀荒嶺盡數有凶獸稱王,便是官家都不敢去哩。”
那女人歎一口氣,將其懷中嬰兒放入自家破舊棉襖裏,而後隨手掩過破衣遮蔽了那一對兒幹癟Ru房,再將那炕桌上捧過一碗水飲了,就身睡在自家男人身旁。
“他爹,滅了燈睡吧。明日還要去蓮花大寺哩。”
“嗯!”
那男人猛可裏吸幾口煙嘴兒,將那煙霧吞咽而下,而後其鼻孔中兩道白煙噴出,大約是吸得太急,嗆到了,男人一時咳個不住,一邊卻將嘴對了那煙嘴兒一口氣吹出,將那煙鍋頭內中已然去了煙霧的殘敗火星兒吹去,手中煙杆兒隨意在一旁炕沿上磕一磕,磕落了幾許煙灰兒,然後取過了那煙袋兒一卷,將那煙杆兒合並卷起,放在一邊。而自家卻是仍舊咳個不住。
好容易輕鬆,男人張口將炕桌上豆油燈盞吹熄,那燈芯上一點火紅,閃了幾閃方才熄滅,屋內全然在黑暗中,而那漢子卻慢騰騰抖抖索索退去其身上破衣爛布,扔在一邊,自家卻是倒在那一邊無有破席的光禿禿土炕上,伸長了腿腳,仰麵躺倒。
“他爹,怎麼不欺負我?”
好半時,那女人忽然悄聲耳語道。
“弄個屁!便是這幾個子已經勿得辦法過活了,再弄出一個,要咱命麼?”
那男人聲息中透得幾絲惱怒,嘟嘟囔囔道。女人聽了這話語,歎一口氣,調轉了身子,輕輕拍了那懷中嬰兒,迷迷糊糊睡去了。
男人橫豎睡不著,睜大了雙眼盯了那木格子窗戶外一方晴空。
“明日便是送了孩兒去蓮花大寺的日子,好歹得預備了幾張好皮子去送了給菜園子管事大和尚,免得三兒失了照顧,凍餓身死。”
那男人這樣子思慮的深沉,不自禁傷心。
“堂堂七尺壯漢便是連婆姨娃兒都養不活,爺爺喲。”
便是這樣輾轉反側,不知何時才入了夢鄉。
第二日清晨男人醒來,隻見自家女人已然熬好了野草羹,半砂鍋綠色清湯,隻是飄浮了屈指可數些許米粒,灶火鍋台上卻是半個熟山芋烤地黃燦燦。灶火邊二個孩子,老大與老二正眼巴巴瞅了那物事,隻是吞咽口水兒。大兒已經十多歲了,骨瘦如柴,隻是長了個兒,似如竹竿兒一般。大約是餓的慌了,其使了眼色給那老二子,那老二慢慢伸出手去抓那爐台上半個山芋。
“作死麼!這也是你們吃的!無有山芋,你家爹爹無有氣力打了獵物來,我們娘兒幾個餓死去麼?”
那女人罵道。
土炕上三兒正抱了那嬰兒笑嘻嘻對了二位哥哥張望。
“三兒,將石頭放在炕上,下炕來,娘替你洗一洗。今要出遠門的,難道要別人家笑話我麼!”
“哦。”
那三兒八九歲模樣,赤裸了上身,滿身、滿臉盡是汙垢,其腰往下有半塊獸皮遮掩,那獸皮亦是破洞數個,透了光去,隻將那雞雞瞧得清清楚楚。此子赫然便是那女主帝鏡中人兒,便是那女主自語心蕩漾,愛上的人兒!
那三兒聽了母親的話兒,將弟弟石頭輕手輕腳放了躺在炕上,自家卻起身,隻是一蹦便跳下了炕。
“啊喲,心一些。”
那女人笑道。一邊一把拉過三兒來,就半尺高半個陶瓷破缸裏,掬了水往三兒臉上去。
“啊喲,媽媽,我自己來吧,三兒會洗臉。”
“別動,媽媽來!”
那女人忽然哽咽,眼中浸滿了淚水。其動作忽然便輕柔了許多,一下一下,仔仔細細將三兒肮髒不堪的臉洗地幹幹淨淨。
“媽媽,早洗幹淨了。”
三兒退去幾步,大聲道。
女人也是仔細觀視了好一時,而後皺皺眉道:
“快將皮裙脫了,過來這裏。”
“哦。”
三兒一邊脫去皮裙,赤裸了身子,一邊觀視其媽媽將那半截兒破缸加滿了熱水。
“三兒,洗的幹淨了好去寺廟。記得多替媽媽念幾卷經,好請菩薩保佑我們全家。”
“哦,曉得了。”
那男人在炕上起了身,對了女人道:
“洗洗就行了,不必麻煩。”
那女人隻是落淚,不言語。男人觀此歎一聲,下了炕,洗洗手便徑直取了那木勺,舀了那可以照得的野菜羹,而後一把抓過烤的黃燦燦山芋咬了一口。忽然觀得三個兒子遠遠近近端了草色青湯水站立了,眼巴巴對了自己手中黃燦燦的山芋流口水。便掰開幾分,分了給孩子。
“他爹,今日去那蓮花大寺,二十幾裏地,可幾時到去?往回還要尋了去打獵,哪裏有氣力呢!莫要給孩子們了,自家吃吧。上午時候,我再去尋些野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