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但父母都屬於社會和人際的低能者,混得很落魄。他們沒有貴族的身份,卻執意對雲天明進行貴族教育,他看的書必須是古典名著,聽的音樂必須是古典名曲,交往的人必須是他們認為有修養有層次的。他們一直告訴他周圍的人和事是多麼的庸俗,他們自己的精神品位要比普通人高出多麼大的一截。在小學雲天明還是有幾個朋友的,但他從來不敢把他們帶到家裏玩,因為父母肯定不認可他與這樣庸俗的孩子在一起。到了初中,隨著貴族教育的進一步深化,雲天明變得形單影隻了。但正是在這個時候,父母離異了。導致家庭解體的是父親的第三者,那是一個推銷保險的女孩。母親再嫁的是一位富有的建築承包商。這兩個人都是父母極力讓孩子遠離的人,所以這時他們也明白自己再也沒有資格對孩子進行那種教育了。但迄今為止的貴族教育已經足夠了,雲天明無法擺脫,就像以前的那種能上發條的手銬,越想掙脫,它銬得越緊。在整個中學時代,他變得越來越孤僻,越來越敏感,離人群也越來越遠。
童年和少年的記憶,都是灰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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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想象中,大學是個令他不安的地方,陌生的環境和陌生的人群,對他來說又是一個艱難的適應過程。剛進大學時,一切都與他想象中的差不多,直到他見到程已。
雲天明以前也被女孩子吸引過,但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他感到周圍陌生冰冷的一切突然都充滿了柔和溫曖的陽光。一開始,他甚至沒有意識到這陽光的來源,就像透過雲層的太陽,所發出的月亮般的弱光僅能顯示出圓盤的形狀,隻有當它?肖失時,人們才意識到它是白天所有光亮的來源。雲天明的太陽在國慶長假到來時消失了,程心離校回了家,他感到周圍一下子黯淡下來。
當然,對程,肯定不止雲天明一個人有這種感覺,但他沒有別的男生那種寢食難安的折磨,因為他對自己完全不抱希望。他知道沒有女孩子會喜歡他這種孤僻敏感的男生,他能做的隻是遠遠地看著她,沐浴在她帶給自己的陽光中,靜靜地感受著春日的美麗。
程心最初留給雲天明的印象是不愛說話,美麗而又沉默寡言的女孩比較少見,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是一個冷美人。她說話不多卻願意傾聽,帶著真誠的關切傾聽,她傾聽時那清澈沉靜的目光告訴每一個人,他們對她是很重要的。
與雲天明在中學的那些美女同學不同,程心沒有忽略他的存在,每次見麵時者卩微笑著和他打招呼。有幾次集體活動,組織者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雲天明忘了,程心都專門找到他通知他,後來,她成了同學中第一個省去姓稱呼他天明的人。在極其有限的交往中,程給雲天明最為銘心刻骨的感覺是:她是唯一一個知道他的脆弱的人,而且好像真的擔心他可能受到的傷害。但雲天明一直保持著清醒,他知道這裏麵沒有更多的東西,正糸卩胡文所說,她對誰都好。
有一件事雲天明印象很深:就在那一次郊遊,他們在登一座小山,程心突然停下來,彎腰從石階上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什麼。雲天明看到那是一條醜陋的蟲子,軟乎乎濕漉漉的,在她白皙的手指間蠕動著,旁邊一個女生尖叫道惡心死了,你碰它幹嗎?!程把蟲子輕輕放到旁邊的草叢中,說它在這裏會給踩死的。
其實雲天明與程心的交往很少,在大學四年中,他們單獨在一起交談也就兩三次。
那是一個涼爽的夏夜,雲天明來到圖書館樓頂上,這是他最喜歡的地方,來的人很少,可以獨處。雨後初晴的夜空十分清澈,平時見不到的銀河也顯現出來。
“真像牛奶路!”
雲天明循聲看去,發現程心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旁邊,夏夜的風吹拂著她的長發,很像他夢中的景象。然後,他和程心一起仰望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