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吧,早晚要出事的。”在回賓館的路上,導師悄』睹對星河耳語,“這個項目我們不能接受。”

“那我們不提醒他們一下?”星河感覺這不僅是一個項目泡湯的問題,總覺得還有什麼說不出的隱患。

“不提醒?他們一立項我就開始要資料,明確告訴他們:不合規範我們決不介入。但他們始終支支吾吾,材料也一直拖拉不到,你讓我還怎麼說?”導師把對當地機構的不滿轉發到星河身上,“他們搞這個項目,就是做個姿態,你當他們弄的那破玩意還真能封存什麼?”

按照原定安排,當晚是對方設宴款待,但導師婉言謝絕了。星河看出導師去意已決,可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抽空作了大量計算,背著導師給一個相熟的當地科員掛了電話,囑咐他至少讓人員撤離。

第二天果然就出了事。

當時星河還在睡覺,突聽一聲巨響,嚇得他還以為地震了,跳下床就往外跑。跑到一半他才完全清醒過來,發現四周並沒什麼晃動。他正要咒罵是誰這麼無聊,第二聲巨響就傳了過來。

星河和導師一起匆匆前往西側觀察站,一路上還能聽到砰砰啪啪地響個不停。遠遠望去,東邊封存點早已煙塵彌漫。

“東邊應該就這樣了,西邊估計也快了。”

“沒危險嗎?”星河擔導師的安全,同時也擔心自己的安全。

“能有什麼危險?”導師無所謂地反問,“你不是都算清楚了嘛,200米之外就是安全距離。”

星河囁嚅無語。這是他給當地朋友的口頭警告,導師是不應該知道的。

“那是……理論數值。”星河小心地選擇措辭,“真正實施起來……還是保險一點好。”

“實際數值會比理論數值還要小。”導師不耐煩地揮手,“隻要在100米開外,肯定沒事。”

導師話音未落,西邊果然也動作起來。被強大壓力注入的二氧化碳開始膨脹,仿佛被壓在地下的怪獸一般,七湧八拱的,就是不肯消停。從星河這裏,甚至看出了好幾次夭折的政變,那些發了瘋的氣體在最後一刻被上麵的岩土壓了回去。但誰都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它早晚還會破土而出。

第一個突破自然是從最薄弱的地方開始的。那附近有棵大樹,根深葉茂,想必是疏鬆了土壤。隻聽一聲巨響,比星河在夢裏聽到的那聲響好幾倍,隨即便是噴湧而出的碳魔鬼。在它出現之前,星河似乎真的看到,土層下麵有一個成型的球狀物正在向外湧動;但等它破土而出之後,假象就不複存在了,變成一股衝天氣流,如井噴一般直衝雲霄。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一個個連鎖噴湧出現了,形成一排壯觀的噴泉集群。

星河與導師並肩看著這令人震驚的景象。說它壯觀,其實程度有限,第一次衝擊之後就失了後勁,撲撲撲撲的,有如常見的溫泉,而非那種有活力的地熱。

“地球在放屁。”導師輕蔑地諷刺。

星河覺得導師的比喻太貼切了。

但這一連串的臭屁危害極大,崩出一道深深的溝壑。臨走之前星河又陪導師專門去看過一次,眼前已變做一條幹涸的深槽河床。有個場景讓星河印象極深:旁邊的一棵樹被攔腰切斷,估計是被某片濺起來的石鋒所切。星河看著樹幹上嶄新的傷口,站在那裏。

“看見了吧?這才多大能量!”導師搖頭歎息,“封存真要出了問題,危害可比這大多了。”

多虧了星河,才沒發生人員傷亡的慘劇,但沒有一個人出來感謝他的大恩大德。後來星河向導師解釋,他實在是不忍心看到有人出事。

“不傷幾個人,他們是不會罷手的。”導師頗不以為然。

“那也不能看著不管啊……”

導師凝視著星河,然後點點頭。“說的也是。”

總之,這次事故給星河留下了深刻印象。無論多久以後,每當噩夢連連,總疊映有這次事件的影子。

劉曉春在星河身後盯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發問:

“這到底是個什麼啊?”

在星河的電腦上,一條巨大的豎直管道,向著天空伸展並開口,下方則稍微有些彎曲,基本上可以形容為正切曲線。

“你們總是想著碳捕集和碳封存,就從來沒想過也能碳排斥。”星河笑著告訴劉曉春,“這是個把二氧化碳輸送到外太空的裝置。”

“科幻嗎?”劉曉春審視著那幅簡陋的示意圖,笑的顯然不是內容,而是形式。

星河弄懂了劉曉春的表情,自己回頭看看,也覺得那管子的形象有些不雅。也就是劉曉春還算老實,換作別人早就樂不可支了。

這個問題星河已不是第一次思考了。上次事故之後,他就意識到封存是一個死結。他把目光投向別處,致力於想出一個更好的辦法。假如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那就簡單多了。

在這個星球上,一勞永逸地解決垃圾的辦法隻有兩種:一種是焚燒——二氧化碳不能再燃燒了;還有一種,就是拋灑到外太空中去。

當然,那樣的話成本會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