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幾天過去了,一切者卩靜悄肖的,那間廢棄的空房裏沒有什麼動靜,安靜地有些不太合適。

大俠榮歸故裏之後竟然都不出來和老朋友、老鄰居、老哥們打個招呼這未免令人寒心。於是大家猜測,其實並沒有什麼人回來,甚至有人說所謂萬世第一大俠客YI竟然是從這片爛泥塘裏走出去的這種說法可能隻是老頭子們的一種妄想。

第四天早上,阿伏家那隻最勤快的大公雞打第一聲鳴時,整晚失眠的獨眼老頭兒塔格塔正準備睡覺,這時他恍惚看見空房子裏走出一個魁梧的大漢,提著一把大斧子上山了。

等到大漢在煙葉色的黃昏中扛著一大捆木柴回來時,全村男女老少早已集合在空房前恭迎著了。

期待已久的會麵多少有些令人失望,這個身高九尺八寸、一頭褐色長發、胡子拉碴的大漢怎麼看怎麼像一個普通的獵人:身材雖然高出常人半身,可照著預想中的“巨人”形狀還差的挺遠;肩膀雖然又寬又壯,可也不像能斬妖除魔的神拳鐵臂;那雙烏黑的眼睛雖有難以揣現的神采,卻和所胃“葡萄酒般眼神”實在也不搭;左眼下的傷疤雖然粗礦有餘,卻生猛不足。總之,大家越看就越覺得這個漢子並不是“那個”YI。

大漢愣了片刻,仔細打量那一張張黝黑的粗糙的褶皺的凝重的卑微的愚拙的去卩頑強的不屈不撓的麵孔,心中感到一絲酸酸甜甜的感覺,於是脫口叫出了幾個阿公阿婆的名字,激動的老人們立刻伸出皺巴巴的手去摸索這個看不清音容笑貌的漢子,並且在他彎腰湊過來的臉頰上摸到了一種塵封已久的感覺,泛黃的往事便隨著酸溜溜的老淚一起模糊了眼眶。這樣,眾人心中的那塊石頭才稍稍落了落地,然後一齊發出了歡笑聲,並且在大漢那和善親切的笑臉上看見兩排整齊?吉白的牙齒,令滿口扭扭歪歪黃牙的大夥兒羨慕不。

從那一天開始,泥塘村的日子開始有點奇妙了。

泥塘村的四季,冬天算是比較好看的時候:灰暗而低矮的天空灑落下無邊無際的雪花,給地麵蓋上一層毛茸茸、亮晶晶的毯子。孩子們圍攏在火盆旁邊,喝著冒著熱氣的菜粥,慢慢嚼著硬邦邦、鹹滋滋的牛筋,聽大人們講很久以前的故事。當惡龍噴出的火焰燒斷了年久失修的索道,英雄朝著山澗深處跌落的時候,孩子們都緊張得喘不過氣,外麵的寒風仿佛妖怪一樣在怒吼,在淒厲而可怖的怪叫聲中又隱約傳來咯吱咯吱的腳步聲,於是孩子們就一躍而起跑到門前,透過門縫,看見那個銀白色的世界裏,狂風卷起雪花,幹幹淨淨的大地上有一串新留下的大腳印,盡管不見人影,大家都知道,這是YI從山裏歸來了。

整個秋天,上山的人們都看到YI在敲敲打打,慢慢打造出一個結實的木屋,從此他就在山裏長住了。楓葉變紅的時候,YI開始回憶往事。秋風蕭瑟的夜晚,他獨自在木屋裏做起了夢,夢見走過的崇山峻嶺和殺死的妖魔鬼怪,有幾次他的弓竟沉得如巨石一般,不論怎樣拉都紋絲不動,害得他還險些在夢中喪命,好在及時醒來,看見厚實的層層落葉鋪滿大地。於是等到隆冬時節,鳥獸都已罕見了蹤跡,YI就有了一個新的計劃。他砍倒一排老樹,劈成一塊塊木板,晾幹之後,用匕首在上麵刻了起來。那段時間,他又過起了有規律的生活:練習武藝、打獵、書寫過去,偶爾下山拿他砍的柴和打到的野兔和野豬與大家換點鹽與米。

YI原以為三言兩語就夠了,可是一旦開始回憶,幹燥的往事便鮮活飽滿起來,仿佛陳年的酒,令他有些微醉而喜悅了,於是他揮動匕首,奮力雕刻,全然不覺時光流逝。冰雪開始融化時,YI的身體依舊強健有力,下巴上長滿了鋼針一樣的胡子,如叢林一樣茁壯生長,而他也終於把自己過去做過的每一件重要的事情者卩梳理了一遍,按照先後順序記錄下來了,那些滿載他輝煌的木板也整整齊齊地堆滿了半個木屋,這樣,即便有朝一日,他和所有人一樣垂垂老去,也不用怕忘記過去,這讓他多少感到安心。這時候,已是春曖花開,來拜訪他的人也開始多起來了。

盡管YI-心隱姓埋名,可由於他的英明神武,仰慕他的人實在太多,所以不論嚴寒酷暑春夏秋冬,總是不少情緒高漲的人大老遠地來到泥塘村,要求拜見久聞大名、如雷貫耳、高山仰止的大俠,這些人一個個英姿颯爽雄心勃勃壯誌未睜、I道貌岸然,懷著一睹尊容拜師求教、切磋武藝、飲酒品茶、坐而論道、縱橫捭闔、扶危濟世等各式各樣的目的,帶著奇珍異寶、美酒香茗、綾羅綢緞、良弓駿馬,用心良苦、曆盡風霜、披荊斬棘、踏破鐵鞋、癡心不改地奔向那個聲名日漸顯赫的小村子,曆盡疲倦之後終於看到村子南邊界碑上的那支金剛箭,知道來對了地方,然後便用各種花哨的禮物和外麵世界風雲動蕩的消,良搞得人心不安雞犬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