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對抗伊放勳,僅存的三家勢力結成聯盟,不惜拚死一戰。

據說,兩軍擺開陣勢,戰士們個個虎背熊腰、怒目而視、咬碎鋼牙,吃了秤砣鐵了心,要一決雌雄,分個高下。據說,那一天,大地震動,有高山斷裂成穀,穀中升起血色之雲,為大凶之兆。據說,兩軍廝殺,其狀慘烈,曠世罕見,以致天地為之悲愴,陰陽顛倒,日月交錯,百獸感懷而流淚,死人複活,鬼魂痛哭……

不過,這些奇異的景象,YI都沒有看到。他隻能站在後方的營寨中,根據那些殺啊、衝啊、哎呀、媽呀、救命呀、快跑啊、完蛋啦、嗚嗚嗚、轟隆隆、倉啷啷、丁丁咣咣、撲嘛撲嘛、哐當、呼啦啦的聲音和那些血腥的、甜膩膩的、酸不溜秋的、焦糊的、臭烘烘的味道來推測發生的事情:起初,伊放勳的軍隊仿佛很生猛,以破竹之勢衝擊敵軍,後來又好像中了埋伏,被前後夾擊,陷入困境,有一陣子幾乎徹底潰敗,但似乎又奇跡般地重新集結起來,抵擋住了對方的衝擊,經過一番可怕的廝殺,雙方都損失慘重,沒有一方占到便宜。接下來的在那幾個漫長的日夜,生命一批批地被收割,空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屍臭,肆意蹂躪著每個人的神經,逼人一點一點走向崩潰,兩邊的軍營都湧動著一股不安的煩躁。

這場仗遠比預想的要難打得多,加上整夜難眠,伊放勳的脾氣變得極度暴躁。他強迫YI離開泥塘村已經將近兩年了,如今他一看見YI睜著空洞的雙眼、皺著眉頭的樣子,就心頭火氣,開始懷疑這個一無所為的廢人是否是個浪得虛名的江湖騙子,畢竟他從沒有見識過這個人出手,那些傳聞的真實性就越來越顯得可疑,他倒更願意馬上看見一個威武雄壯的蓋世英雄,不管是敵是友,起碼看著心情爽朗一些。

而YI表現得很恭敬,總是盡量避開伊放勳,內心深處卻操心著別的事。失明之後,他的聽覺變得異常敏銳,因而能在其他人被恐怖的血肉圖景迷惑時首先察覺到一種更深沉的不安。很久以前,他就注意到一種微弱的劈劈啪啪聲,仿佛空氣中有火花在不停地點著又熄滅,這時他渾身的皮膚就會幹燥、發癢,好像被無數看不見的塵埃大小的刀子割著。那種感覺,就仿佛有一雙古老的大手揉捏著天空,令天空下的人被感壓抑。他預感到,一場比地上的災難更可怕的變故就要轟轟烈烈地發生了,那是無聲的驚雷,是無形的風暴,是不見動作的殘酷,是無可觸摸的強大……所以,人們在那個詭異的早上看見一輪碩大無朋、鮮紅欲滴的火輪從地平線上飄然升起時,連YI都能“看”到天地間籠罩了一片鬼魅的猩紅之光,他聽見飽受驚嚇的人們都扔下手中的兵器,紛紛跪倒在地,顫顫巍巍地向那輪血日再三膜拜,期期艾艾地懺悔自己的罪惡,而本該隆冬臘月時節的大地上,遍布著一種不祥的溫曖。

他們說,大地在燃燒。

從這一輪宇宙誕生起就照耀天空的太陽,這個被認為即便世上的一切都滅亡它也將獨自燃燒下去、亙古不變萬世永存的光明之神,竟也異樣起來了。人們聯想起此前的征兆:起初,它忽然黯淡並痩小下去,似乎將要熄滅,令天空慘淡無光,在某一天,日落西山之後,它竟又忽然爆烈起來,那磅礴的氣勢和瞬間釋放出的力量,將西山另一邊的世界盡皆摧毀,大地的邊緣蒸騰起璀璨的死亡之光,如永不消逝的閃電一般久久照亮這個淒淒慘慘的世界,令群星失色,使亡魂們在墳墓中整夜哭泣不已。當太陽再次升起時,它已是別一副模樣:如磐石一樣碩大、紅豔、浄獰,並且一日比一日膨脹、擴張,向大地逼近。

人們說,足足有從前的十個太陽那麼大。

傳說住在西山腳下的人們,冒險翻過了山巔,眼前所見,奪走了他們的神智和心魄,連帶他們卑微的肉體,一起消逝在了那片禁忌之地。

大地就It匕分成了兩部分:已經死去的或者說得到解脫的或者說得到超度總之已經終結了的,以及僥幸得脫或者說行將死滅總之g卩將終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