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陳劍,楊真的同事。聽說您對鳥疫事件有一些獨到的看法,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好啊,太好了,是楊真叫你來的?她終於開竅了。”
“唔……不是,是處裏派我來的。”
許桂平聽到這裏,忽然向老人示意,然後把他帶到裏屋,小聲告訴他,陳劍是楊真在處裏的競爭對手,他經常聽楊真提到此人。現在陳劍在楊真出發後,背著她來拜訪,應該小心點才對。
楊振泉頭腦簡單,對複雜的人事關係並不敏感。“這有什麼,人命關天的大事,他也好,楊真也好,不都是警察嗎?能聽我談就行。”
許桂平一想也是,就沒再阻攔,自己躲到陽台上給楊真打了電話,提醒她注意。楊真已經隨隊來到了呼和浩特,正準備轉車去疫區。聽到許桂平的話好半天沒說話,最後隻是說:“看樣子領導一定有安排,你們就和他合作吧。”
領導?李漢雲?他安排了楊真參加防疫工作,又叫這個人來找她的父親?此時妻子不在,許桂平總是要多替她想一些。可是當他從陽台轉到客廳時,發現楊振泉已經和陳劍聊得很投機了。
“你也是學生物的?當年在哪個大學。”楊振泉很興奮地問。
“北大生物係,陳章良是我的老師。”
“哦,不錯嘛。那你更容易聽懂我講的東西了。”說著,楊振泉又拿出那些基因圖譜,比劃著:“你看這幾個地方,這種基因重組明顯不是自然的過程,是剪切酶在起作用。這些鏈都是DNA上容易切斷的,而且它們已經被分析過了。隻要擁有一定的資料,就知道它所代表的性狀是什麼。”
陳劍邊看邊點著頭,“確實可疑。如果真有問題,它就是有史以來最小的犯罪物證,隻有三納米長。”
說著,陳劍又打開文件夾,把一份複印件遞給楊振泉,正是他幾十年前寫的緊急彙報。“這份文件我和楊真分別看過了。”
“哦,她怎麼說?”楊振泉問得很迫切。
“她說,您是堂吉訶德在鬥風車,滿腦子階級鬥爭幻想。”
“她,她怎麼能這麼講,她懂得什麼!”楊振泉聲音有點哽咽。許桂平馬上遞過茶水。老人潤了潤嗓子,平靜了一下才說:“那個年代,我不這麼寫材料,還能怎麼寫?我又不是文人,能想出那麼多詞,我隻能抓上級看得明白的詞去寫,是要讓他們重視。但那並不是我的真實感受。”
“這不是您的真實感受?”陳劍驚訝地問:“那它是什麼?”
“我的真實感受?我的真實感受?”楊振泉望望這兩個年輕人。他並不怕講出來那種真實感受,隻是怕對方聽不懂。後來他終於下了決心,他覺得至少許桂平能夠聽懂。
“當我看到病毒DNA鏈時,我就忍不住在想,有條件的話,我要拆開它,組裝它,看看能搞出什麼東西。那時候流感病毒已經是人類研究得最透的DNA。你們不是警察嗎?不是要找罪犯嗎?人類都要被什麼東西誘惑才能犯罪。可什麼才能誘惑一個科學家呢?不是金錢、權力、榮譽、美女,而是這種強烈的好奇心。我們想嚐試一切可能性。這時候如果有人說:好,給你足夠的經費,你照你設想的去做吧。我們中真就有一批人會去做。布勞恩、海森堡,你們以為這些人真無辜嗎?不,他們完全知道納粹是什麼貨色,但納粹能給他們錢,滿足了他們的創造欲和好奇心。”
“所以您是把一種可能性提出來,請大家提高警惕。”
“是的,但我怎麼才能把這種危險說清楚呢?那個年代裏有幾個人懂科學?要知道,當時科研院所裏住的都是軍代表。我隻好告訴他們說,這裏麵隱藏著階級鬥爭新動向。”陳劍握了握楊振泉的手,嚴肅地說:“我很重視您這份報告。李主任曾經谘詢過楊真和我,她不認為您的彙報有價值,但我認為有。後來我更知道,您甚至認為現在這次鳥疫就有人為痕跡,所以我請您來作我們的顧問。”
“哦,這是正式的命令嗎?”楊振泉期待著。
“是的,這是李主任給我的指示。”
楊振泉馬上就答應了。陳劍請他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此事。對於許桂平,因為他是楊真的丈夫,陳劍不好回避,便主動和他交流。
“老兄,楊真當著你的麵沒講過我好話吧?”陳劍打著哈哈。
“嗬嗬,她是談了些對你的意見。”對方這麼客氣,許桂平也不好太生硬。
“老兄見諒啊。”陳劍一抱拳。“那都是誤會。當初調研室剛成立時,我確實對楊真有看法,和她說話也不免帶點刺兒。因為我聽說她是走後門進的這個機構,李主任認識她的母親,因為這個關係親自點名要她來。再回想我自己,小時候住的村子在山區,直到我出去上中學,那裏電都沒有通。你想,我心裏肯定不平衡。不過這段時間來,楊真用她自己的行動修正了我的偏見。她很有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