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2)

羅盤不在,宋如花早早睡了。宋如花喜歡枕羅盤胳膊睡覺,二十年了。一個人睡不踏實。營盤村怕是沒一個女人有宋如花的習慣。一次,幾個女人洗衣服,宋如花不小心說走了嘴,她常犯這種錯誤。當然對宋如花已算不上錯誤。幾個女人擠眉弄眼,一個還說宋如花騷。宋如花頂她,你不騷,兒子咋出來的?

宋如花沒貪床,躺躺便爬起來,家裏養兩頭奶牛,二十隻羊,羅盤一走,喂養任務自然落在她身上。

屋門一響,院外便傳過問話,嫂子嗎?宋如花聽出是王寶生,忙攏攏頭發,把扣子係好,打開院門。王寶生叫聲嫂子,幾乎不由分說擠進來。宋如花哎呀,你這麼早……王寶生說,羅大哥不在,家裏的活兒就交給我吧。宋如花說,那怎麼行,我幹得了。她想攔,王寶生已經忙活開了。王寶生好象對這個家很熟悉,先把羊圈清了,給羊添了草,把牛糞鏟到院門外,又把牛牽到門口,拿出取奶器給牛擠奶。宋如花要幫他,羅盤幹這些活兒宋如花也常打下手。王寶生不讓,他說你忙你的。宋如花就由著他。擠完奶,王寶生揭開缸蓋瞅瞅,提了兩桶水,又掃了院子。宋如花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出來,王丫媽怎麼辦?王寶生頭也不抬,我早侍候她吃過了。幹完活,王寶生在院裏轉了一圈,屋裏轉了一圈,覺得暫時沒啥活兒,方洗手離去。

中午,王寶生扛來一把鍘刀。宋如花愕然,問幹啥?王寶生解釋,青玉米杆子太長,整喂都糟蹋了。宋如花說費那個勁兒幹嗎,羅盤一直這麼喂。王寶生說,鍘和不鍘不一樣。鍘草得兩個人,一人往刀垛上送一人鍘,宋如花隻得戴了套袖幫他。王寶生不讓她幹,抓著她胳膊說,我一個人來,你幹不了。宋如花拗不過他,便站那兒看。王寶生左手抓青玉米,左手握鍘刀,反複蹲站。兩人不說話,隻有鍘刀嚓嚓的聲響。不一會兒,王寶生腦門上就出汗了,陽光下閃閃發亮。王寶生不像村裏的男人用袖子擦,而是掏出手絹。宋如花抿嘴笑了,一個大男人裝塊手絹。王寶生不知宋如花笑,他的眼睛吊在鍘刀上。宋如花憋不住了,她已經憋了很久,嘴唇都要粘一塊兒了。宋如花說,有意思。王寶生沒聽懂,停手問,什麼有意思?宋如花說你的手絹啊。王寶生臉漲紅了,沒接茬。宋如花說,你用不著這樣。王寶生動作慢下來,羅大哥替我找王丫,我就得替他幹活。宋如花勸他歇歇,王寶生說,不累,再幹也沒羅大哥累。宋如花說,累倒沒啥,就怕白跑一趟。王寶生說,那怪不著羅哥,怪王丫。同時瞄宋如花一眼。宋如花覺出,王寶生大約嫌她說話不吉利,他似乎認定羅盤會把王丫帶回來。宋如花問,王丫媽好點兒沒?王寶生說,聽說羅盤哥進城找王丫,她的病就好多了。宋如花暗想,一對實心眼兒。想到這兒,格格笑了。王寶生再次停下,嫂子笑啥呢?我鍘的不好?宋如花說,笑我自個兒呢,我先前擔心你鍘了手,沒想到你幹活這麼利索,不長不短好象機器弄出來的。王寶生受了鼓舞,更加賣勁。宋如花說,吃壞我家的的牛,你可得賠。王寶生嘿嘿笑了。宋如花一本正經,我可不是說著玩的,全靠這兩頭牛掙錢呢。王寶生認真地說,牛懂得自個肚裏裝多少東西。宋如花眯眼斜斜他,我開個玩笑,看你把嚇的。王寶生說,我沒嚇,你和羅盤哥是什麼人,我心裏有數。

每天下午,奶站的老王都來收奶。老王在當街一吹哨子,養奶牛的人家就把牛奶提過去。驗奶過秤開票,每到月底,憑老王的票去奶站兌錢。宋如花不願王寶生幫她賣奶,在家裏幹也就罷了,折騰到街上怪不好意思。可老王哨子還沒響,王寶生就來了。宋如花板著臉不讓提。兩人搶來搶去,牛奶灑了。宋如花生氣了,挺大個男人,你這是幹啥呢?我說不用就不用。王寶生傻住了,怯怯地看著宋如花,眼裏有亮閃閃的水光。宋如花心軟了,你這是何苦呢,我又不是沒長手。王寶生小心翼翼地懇求,還是上我來吧,我過意不去呀。宋如花說,你家裏還有一攤子呢。王寶生說,我都幹完了,不信你去看。宋如花想,不是你過意不去,是我過意不去。王寶生再次央求,就讓我幹吧。王寶生軟遝遝的目光望著宋如花,像等待宋如花施舍。宋如花歎氣,好吧,不過得等會兒,老王還沒來呢。

哨子一響,王寶生提起奶桶就走,走得飛快。宋如花喊,你慢點兒,等等我。王寶生沒聽見似的,斜著膀子猛走。宋如花不放心,跟在王寶生身後一溜小跑。到了街中心,宋如花後背全濕了,老王邊驗奶邊說你倆跑啥,我還以為捉賊呢。宋如花反應快,那個賊就是你。老王的目光在宋如花胸上瞄瞄,我倒是想偷,沒那個膽啊。宋如花笑罵,爛嘴,該撕。老王很冤枉地對王寶生說,你評評這個理,我沒偷,憑啥撕我嘴?王寶生聾了一般,兩眼盯著老王的每一個動作。老王甚是無趣,問,寫誰的名字?王寶生搶著說,羅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