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我早早離開學校。逃課對我像撒尿一樣容易。我想知道醬油廠怎樣了,這幾天又發生了什麼。我沒必要操心這個,對不對?實話說吧,我沒惦記過,但畢竟是劉月的廠子,與咱有點關係。
大門緊閉,兆頭不好。我吹了陣口哨,怏怏而返。隻好找付成啦,反正,這個下午我不想一個人度過。我不喜歡付成,但想到付成那麼怕我,又甚是快慰。其實,劉月也怕我,另一種形式的怕,不像付成,視我如洪水猛獸。隻是我忘了帶錢,最後的一元錢我撕成兩半,坐了兩趟公交。如果給唐夢打電話,她會送過來,但那不是我的風格,淒淒慘慘的。等了一會兒,2路公交車一停,我跳上去,衝那個一臉麻木的司機叫聲叔叔,說自己忘了帶錢,我媽在終點站等著,到站我再投幣。司機沒有任何表示,算默許吧。我在他身後站了一會兒,慢慢擠至車廂中部。車一到站,我跳下就跑。不是怕司機追上來——司機怕早就忘了,而是快下班了,怕錯過付成。
我候在水務局大門左側的槐樹下,抹著汗漉漉的臉,對麵賣冰糕的老女人看我,我招招手,叫她拿來兩根冰糕。她要錢,我已經撕開封口,說沒裝錢,我爸爸出來給你。老女人起疑了,硬是把另一根拿回去。我好笑地說,奶奶,我騙你幹嗎?老女人說等付了錢再給那一根,並警惕地盯著我。
付成出來了,他可不比劉月,坐騎是一輛看不出顏色的自行車。我叫聲爸爸,突然衝上前。付成像被撞著了,差點跌倒。我眼疾手快,及時幫他抓住車把。他神色緊張,你……怎麼……到這兒了?我大聲說,等你呀。他四下瞅瞅,要往側道走,我說先把雪糕錢給人家,付成哆嗦著,半天才摸出十元錢。老女人問我還要不了,我說當然,我爸還沒吃呢。老女人衝付成誇我懂事,付成的嘴快咧到腦後了。
到僻靜處,付成沒好氣地問,找我幹嗎? 我不悅,爸,你咋這個態度。付成惡狠狠地,鬼才是你爸,少叫我。我說,要我當你家人麵叫你?還是當著辦公室的人叫你?他仍舊凶惡,哪兒也不準叫,別聽你媽教唆,小心我撕你的嘴。他以為我是嚇唬大的?可笑!我說你要這麼講,別怪我不留情麵。他還未反應過來,我放聲大哭。付成想逃,晚了一步,我坐在地上,抱住他的腿。他甩了一下,試圖推我,我哭得更響,爸爸呀,爸爸呀。有人圍過來,我沒有眼淚的眼看到粗粗細細的腿,還有一條狗。
付成彎下腰,乞求而又慌張地,別哭了,好不好?
我抬頭,還罵我不了?
付成的臉扭得麻花一樣,我並沒罵你,我隻是……
我說,罵?還是不罵?
付成無力地,不罵了。
我說,帶我去吃烤肉。
付成遲疑,我搖搖他的腿,他說,好吧,你先起來。我利索地爬起來,他打電話,我替他扶自行車。準是向老婆請假吧?我很想聽他撒了什麼謊,那一定很有意思。合上手機,付成明顯是長舒一口氣的樣子。那一刻,我有點可憐他。他馱我去土耳其烤肉店,我甚至想把臉貼他後背上。當然,我沒這麼幹。
唐夢和馬未離婚,我自然歸了唐夢。除了他自己,馬未什麼都沒要,且每月付我撫養費。一個給別人出謀劃策的打假鬥士,自己的兒子居然是假的,對他不是一般的打擊,盡管他至今也沒從科學上證實。我數次挫敗他的陰謀。但就像他和唐夢吵架時說的,我的臉就是證據。唐夢賣了舊房,加上積蓄,買了現在的新樓,說要和我過更好的日子,饞死那個兔子。唐夢不賣蛋糕了,基本在棋牌室上班。馬未支付的費用哪夠我和唐夢開銷,不久,付成和劉月進入我的生活。唐夢算老帳,這兩個昔日與唐夢有過密切關係的男人難摘幹係。當然,他們不肯認帳,不肯就範,但唐夢有的是辦法,這事,哈,就這麼開始了。唐夢倒是什麼都跟我說,我懵了一陣,難過了一陣,也就不在乎了。我配合著唐夢,也可以說唐夢配合著我,因為我發現我叫一聲爸爸,比唐夢撒潑更奏效。三個人中,除了付成沒勇氣,另外兩個家夥總想搞個真相大白。馬未離了婚,仍揣著那個念頭——離了婚,還證實什麼?我不清楚。沒讓他們得逞,絕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