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3)

唐夢進屋,我就看到她臉上的抓痕。她粗聲大氣地吆喝我吃包子,好像剛打劫了飯店。我懶懶地歪在沙發上,我已吃過。我從飯館叫了魚香肉絲,一碗米飯。那個胖胖的服務員坐那兒看電視,一直等我吃完。我要求她的,我霸氣地說,我是上帝,知道上帝什麼意思嗎?老板訓你,讓他找我好了。服務員抿抿嘴,沒堅持馬上離開。這樣的待遇唐夢未必享受過,唐夢不在,我又餓得發慌時,都這樣解決。

唐夢問我為什麼不吃,我說不餓。唐夢馬上盯住我,問我哪兒不舒服。我說吃了方便麵。唐夢解釋堵車了。我大度地說,沒關係,方便麵有啥不好?紅軍爬雪山過草地還吃褲帶呢,不照樣打天下?唐夢誇我,越來越像男子漢了。

唐夢顯然餓急了,那麼大的包子幾口就吞進去。我起身給她倒杯水,她的目光晶瑩透亮。三道抓痕!我猜她和那個女人正麵交鋒了,劉月不可能抓她。她找劉月算帳,我問要不要我去。不要小瞧我,唐夢和那些男人較量,隻要我出場,她沒有不贏的。唐夢讓我寫作業。她雄糾糾氣昂昂的,沒料被抓了。

我等待唐夢主動向我交待,她並不避諱她的私事,我是她兒子,某種程度上也是她的靠山,她需要從我身上汲取力量。當然她不會什麼事都向我和盤托出,這不要緊。

但唐夢不說,也沒法說——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她不是在吃,而是和包子有仇。那麼一大袋包子,兩個人的量,被她吃光。她嗝著,兩次才站起來。她要下去走走,而不是像往常那樣去棋牌室打麻將。那天稍晚的時候,她終於說了。她隱瞞的部分,我後來從劉月嘴裏獲知。

劉月的天香醬油廠在工農路,不很起眼,但不要小瞧這個廠子,幾十號工人呢。唐夢太熟悉這個地方了,為了堵劉月,她不止一次守在門口及對麵那個不足十平米的超市。唐夢一直給劉月留著麵子,那天她豁出去了,要當著工人給他兩耳刮子。劉月竟然把她撇那麼遠一個地方,不可饒恕。那個過程她放電影一樣一遍遍在腦裏預演,一遍遍地刺激著她。她從頭到腳燙著。醬油廠大門緊鎖,甭說教訓劉月,連他的影兒都沒見著。她搖晃幾下,喊了幾聲,沒有應答。她以為劉月在躲她,冷笑幾聲,轉身去劉月家。就算劉月鑽進窟窿,她也要揪出來。她不知醬油廠出了事,劉月焦頭爛額,正四處跑。唐夢氣昏了,稍微動動腦子,也不會闖到劉月家。

唐夢運氣不佳,主動送貨上門,沒尋見劉月,撞在那個女人手裏。我不想也無興趣講述那個過程,隨你想吧。一句話,唐夢沒占上便宜。

直到第二天中午,唐夢才知道醬油廠出事了。劉月並沒撒謊,他甩下我和唐夢,確實與此有關。問題不大,沒毒死人,但也不小,消費者在醬油裏吃出了毛,究竟是人毛還是什麼畜生的毛,不得而知。唐夢仍沒見到劉月,是從別人嘴裏聽到的。我剛剛起來,每個星期天我都睡懶覺,除非唐夢喊我。唐夢沒心思做飯,又買了包子。沒像昨天那般狼吞虎咽,她動都沒動,嘴巴倒是沒閑著,咋能吃出毛?毛咋能跑醬油裏?毛和醬油咋能混在一起?她恨那個吃出毛的家夥,又生劉月的氣。毫無疑問的是,她為此焦急憂慮。劉月是我和唐夢最鼓的一個錢包。我伴著唐夢的喋喋不休,一口氣吞下五個包子。唐夢沒有閉嘴的意思,我舉起一個包子,唐夢痛不欲生地,寶兒,媽哪吃得下啊。我說,別想那麼多,吃飽再說。唐夢遲遲疑疑地接過去,伸到嘴邊,突又擱下,不行,媽還得出去一趟。風風火火走了,好像她是滅火器。

那幾日,唐夢早出晚歸,我基本見不著她。她絕不是和人打架,也絕不會趁機詐劉月,但肯定與醬油廠有關,她急成那樣,好像她才是真正的老板。她能幫上劉月什麼?我想不出來。我並不怪唐夢撇下我,我已習慣。我可不是那些嘴叉子發黃的雛兒,唐夢不在,我更自由。我會輪流戴那些青麵鐐牙、二目鼓突或鼻如鐃鉤的妖魔和動物麵具,在空闊的屋子裏走來走去。唐夢那麼縱容我,卻不允許我戴這個。她那次暈倒就是因為看見恐怖的臉。我當著她的麵統統扔掉,之後又悄悄買了幾個。為什麼喜歡這個?我也不清楚,就是喜歡。